◇◇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作者声明：本小说仅供参加第五届“ＰＳＩ－新语丝”网络文学奖征文大赛 刊用，其他网站或报刊媒体若转载需经本人同意，否则视为侵权，将追究法律责 任。 武夷山·宋街·情人 东方尔 著 　　目 录 　　楔子 　　1、 2000年宋街的情人节 　　2、 1000年武夷山的七夕 　　3、 宋街的情人在没有水的夜晚 　　4、黑与白，情人不能离开对方的嘴唇而活 　　5、一切因果都是缘于爱情的浪漫只是为了浪漫 　　6、情人的微笑总能使宋街的鹅卵石洁白如云 　　7、纠缠的唇，女人来到这世界是为了贡献她们的美 　　8、 当男人的爱情为了征服世界而存在 　　9、美丽的爱情永远飘在蓝天白云之上 　　10、 用爱情为爱情殉葬有多少爱情可以重来 　　11、 幻想宋街，心中的梦与被抛入的梦 　　12、 插在牛粪上的花也比漂在水上的花香 　　13、水一样的女人与她水一样的痛苦 　　14、游戏规则：一个爱人的哭与许多情人的笑 　　15、相视而歌的网中蝶和海里的鱼 　　16、水中散步的鱼与骑着扫帚在天上飞的蝴蝶 　　17、谁也不是谁的大众情人 　　18、香云的小脚不是爱情的错 　　19、面向波浪吃醋的鱼的舌头不能被解释 　　20、迷途情人，聆听骨头在躯体中爆烈的声音 　　21、爱情的理想是否经得起现实的轻轻一吻 　　22、魂之舞，一个故事的结束和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23、当爱情发现自己变成了婚姻 　　24、爱情的错误来自情人眼睛中的某一种颜色 　　25、鱼与蝶的瞬间与永恒 　　26、3000年宋街的爱情狂欢节 　　27、所有的爱情都是爱情的墓志铭 　　楔子 　　时间：遥远的中生代晚期 　　地点：福建省西北部的崇山峻岭 　　大地一片寂静，鸟儿在风中自由地欢唱，花儿在阳光下自在的开放。突然， 地壳猛然颤抖起来，像一个临盆的孕妇般地喘息着。地表在动，峰岩在上升，沟 石在下陷，千万道火焰瞬间吞没了一切，风在狂啸，烈焰奔腾，大地变色，山体 变形。 　　时间，倏忽之间转到了公元前1000年的七夕，一个雾气蒙蒙的早晨临近日出 时分，二个青年男子出现在座山上，他们从遥远的黄河之滨而来，为了躲避仇敌 的追杀，他们涉过千山万水，历尽艰难险阻从中原来到了这座荒无人烟，中原人 从来不敢踏上的被人称为到处是瘴气，遍地是蛇虫毒物的蛮荒之地。 　　此时，他们同时被眼前一线曲溪绕行于三十六峰之间，九九八十一岩，峰峰 岩岩逼水而立，与水相环相绕，山环水转逶逶而行，毒草吐茵，绿树成林，山形 各异，时而如屏垂挂，时而亭兮天立的美景迷住了。 　　其中一位稍为年长者对另一男子说：“柳兄，我看此处甚好安身。” 　　“朱兄之言正合我意。” 　　两人正在商议将茅屋搭建在哪儿的时候，身边突然围上了一群身披铁甲，断 发纹身，皮肤白晰，鼻梁高耸，红发如云，手持铁剑、铁矛的勇士。 　　两人同时想到自己一定是遇到了在中原时老人们常常提到的出没于南方深山 大洋中的红毛绿鬼，食人生番。 　　两人同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咕噜咕噜同时裁倒在地上…… 　　此后，数千年的太阳和九曲溪水的吟唱一起流过去了。 　　此后，这块地方有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武夷山。 　　此后，人世间似乎消失了这两男子的消息，此后当时间转到公元1000年的宋 朝，也就是那朱姓和柳姓的男子失踪后的二千年，神州大地已是大宋的天下。 　　武夷山下亦然热闹出了一条街——宋街。 　　武夷山因宋街的出现而成了大宋朝亿万子民人人皆知的武夷山，宋街因武夷 山的美丽而成了大宋朝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街。 　　当阳光薄薄地洒在武夷山的群峰之间的时候，在武夷山的九曲溪畔，大王峰 脚下，绿色的植被和不知名的鸟儿也一起醒来。 　　和这些绿草鲜花、小鸟一起醒来的还有宋街上一块又块被行人游人的脚印磨 得明明亮亮的鹅卵石。 　　宋街上的鹅卵石来自于身边的九曲溪，这些鹅卵石会呼吸，他的呼吸时而如 九曲溪水悠长而清脆，时而如武夷山群峰般地静默。 　　几千年的阳光在鹅卵石的呼吸中默默地流淌着，几千年来活在宋街上的男男 女女们的爱情在阳光中悲欢离合着宋街人的道德、宋街人的快乐、宋街人的渴望、 宋街人的美丽、宋街人的酸甜苦辣。当然，还有宋街人说不尽道不休、剪不断、 理还乱的爱情。 　　宋街之所以为宋街，不仅在于它是镶嵌在武夷山大王峰上一颗璀灿的宝石， 也不仅宋街是武夷山的文化街，而且还因为在这条街上几千年来活过爱过快乐过 痛苦过了无数和你我他一样的活生生的男人、女人。 　　一方水土养活的一方人，滋润的是一方爱情。 　　据一位胡子和他的头发一样白的考古学家考证，从公元1000年开始，宋街就 是中华文化之灵气所集，在这里不但催生了有着“后孔子”时代儒学之称的理学， 而且还因其独特的灵秀之韵而生发出无数可歌可泣的浪漫爱情故事。 　　他说宋街上的爱情故事其凄迷缠绵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梁祝，其壮丽、艳丽 更是足以泣鬼神，惊天地。 　　几千年宋街人的脚步默默地和几千年的光阴一起在宋街上流淌着，几千年的 爱情故事，犹如宋街边上九曲溪的呼吸，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时而激扬，时而 沉寂，悲欢离合着无数的旷男怨女，神仙眷属，柴米夫妻，甜蜜恋人…… 　　2000年宋街的情人节 　　公元2000年2月14日，春节的热情还在心里头热乎乎地“热着”，春风也还 在有着华东第一高峰的黄岗山巅上激昂着它无所不在的激情。 　　可宋街的今天却与往常的日子显得不太一样。 　　用在宋街上住了一辈子今年已经九十有八的巧英婆婆的话来说，连来武夷山 旅游的游客走在宋街上，脸上都会开花，开爱情的花。 　　可做为众多的游客中的一个普通游人，朱得理的脸上的花却开得有些不一样。 　　春节刚过，朱得理便从厦门乘上旅游专列来到武夷山，他是到这里来寻找父 亲的。他的父亲已经失踪多年，有人说他在国外，也有人说他到了故乡武夷山。 　　朱得理的祖宗世代居住在武夷山下，据族谱考证最远可追溯到千年前的宋朝。 到武夷山来寻根访祖是他脸上的花开得别人不一样的一个理由，更重要的原因是 他想借在武夷山旅游的这几天，再好好地拜拜老祖宗，研究一下老祖宗的学问， 同时理一理自己这些年来为了寻找一个有着丁香一样淡淡忧愁的爱情的“淑女情 结”。 　　人来人往的宋街上，无数张妩媚的、精致的、俗气的女人的脸，悠悠闲闲地 飘着。可朱得理就是看不见一张淑女的脸。 　　尽管朱得理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可他并没觉得这个日子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要不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梦中寻她千百度的女人，并从此改变了他的命 运，这个日子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朱得理从朱熹纪念馆出来，穿过宋街走回到武夷大酒店时，一走进大堂，第 一个看见的便是大堂付理兼夜总会经理莲莲的笑脸。 　　朱得理一直觉得这张脸美得很生动，但却多多少少有些说不上来的苦楚蕴含 在笑纹的后面。 　　朱得理想，可能所有职业性的微笑后面都有它不能和外人道的内容吧？特别 是自从有人在报上撰文说，小姐们迎客时笑起来如果不露八颗牙齿，就不够真诚 的标准之后，笑起来的时候能不能露出八颗牙齿也同样成了宋街上每一家酒店招 聘员工，权衡员工优秀与否的唯一标准。 　　可有没有人写文章论证过，检验情人之间的笑容是否真诚的标准也需要露出 八个牙齿呢？ 　　比如说情人节这天，能面对着情人笑且露出八颗牙齿的人，就是真情人，否 则必是假情人。 　　比如说，男女双方爱得越真诚，在情人节这天相视一笑的时候，牙齿露得越 多，俩人将来在一起的日子就越长，越甜蜜，否则正好相反。 　　习惯了迎来送往的莲莲，压根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在酒店里住了好几天，举 止多少有些斯文，有些古怪的游客此时的大脑竟会有这么多的道理在等待验证， 她的大脑里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自己的男朋友江竹什么时候才能带着微笑出现在自 己的眼前呢？ 　　莲莲在等待下班，等待她的男朋友的约会时面对每一个走进酒店的游客所露 出的八颗牙齿的的确确、时时刻刻都能真诚得让每一个客人感动，但对于她的男 朋友江竹来说，他更喜欢的是，莲莲轻轻抿着嘴唇浅浅的一笑，“回眸一笑百媚 生”。几乎在朱得理走进武夷山大酒店的 　　同时，江竹走进了宋街的“情趣玫瑰屋”。 　　在2000年的宋街，江竹算得上是只许自己的爱情放火，不允许别人的爱情点 灯，尤其是女朋友的爱情点灯的男人中的典型的代表。 　　2000年宋街的男人，有70%以上男人处女朋友时所抱的心态是一样的，自己 的爱情生活越丰富，处的女朋友越多就越有本事。而哪一个男人处的女朋友竟然 还交了其他的男朋友，那么这个男人立马便会在男人堆中没得混了。 　　连自己的女朋友都看不住的男人，肯定是个没用的男人。 　　人类的动物性促使宋街的男人与他们的祖宗们并没有两样。在情人节，在 2000年的这爱情像鲜花一样盛开的日子里，当黄岗山下的雄性的孔雀用开屏的炫 耀来征服他们的眼中的“情人”的时候，宋街上的男人同样也正在用炫耀自己的 财富、权力、地位、背景、知识的方法来赢得宋街上的女人们的芳心。 　　可让江竹感到遗憾的是，当他正在这宋街最有名的“情趣的玫瑰屋”里为自 己看上的女人，那个清纯得像九曲溪水般的打工妹阿莲，精心挑选玫瑰时却遇到 了此时他最不愿意遇见的女人——红头发，高鼻梁宋街上最泼辣的女人风筝。 　　“哟，是你啊？江大公子。”风筝小姐这声足以嗲得半条宋街的男人都骨软 筋舒的问候，着实让江竹双腿狠狠地软了一下。 　　“是…… 是，随便买几朵花。”江竹慌忙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答道。 　　“买给谁呢？对方又是怎样的小美人啊？要不要我帮你参谋参谋？” 　　“人家是正经女孩子，别乱开玩笑。” 　　“什么？ 　　我就不正经啦？想当初你追我的时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舌头上都抹了蜜， 上手后见了老娘就躲……” 　　“你胡闹……”江竹是工商局里专管宋街的专管员，加上老爸又是本市的副 市长，宋街上所有的男人、女人哪一个见到他不是先低头先冲着他笑，唯独在风 筝面前他斯文也不是，发狠也不是。 　　江竹不敢和这女人继续争下去，连玫瑰也没买便转身走出了情趣玫瑰屋。 　　可江竹此时不走行吗？答案是不行。 　　记得一年前，住在同一条街上的江竹和风筝在网络聊天室里认识的那会儿， 江竹化名为竹子，风筝化名为一缕清风。他们常常一聊就是好几个钟头，特别是 当他们终于聊到无所不谈，并相约见面后发现，二人竟然住在同一条街上，相隔 不到一百米时，欣喜若狂的他们更如千百个时髦的网恋者一样同时为这种“恋爱” 的神奇和新潮而倾倒。 　　网上恋爱三个星期，网下相爱三天，他们就同居了，同居的第二个月当江竹 突然发现风筝除了他竟然还有其他男朋友。 　　男人的自尊，副市长儿子的气派，大学本科生的愤怒、大盖帽的尊严几乎是 在同一个瞬间发作的。 　　江竹和宋街上的男人一样，几千年来一直信奉着一条至 　　上的爱情格言，一个男人可以以爱情的名义同时“爱”上几个女人，可一个 女人绝不可能跟二个以上的男人相好，而且还有爱情。 　　1000年宋朝的宋街上，如果哪一个女人同时和两个男人“相爱”，结局只有 一个“去死”，2000年的宋街上如果哪一个女人同时爱上了几个以上的男人，那 叫“作风不正派”。 　　1000年宋街上的某一个男人和二个以上的女人住在一起叫享福纳妾，2000年 宋街上的某一个男人和二个 　　以上的女人住在一起，叫“包二奶”有本事。 　　江竹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还会有其他男人，尽管他明知风筝跟他时还是一个 处女…… 　　尽管风筝在分手的时寻死觅活的，骂遍了江竹的祖宗十八代…… 　　看着狼狈的江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人来人往的人潮中，风筝的嘴角翘出一丝 蔑视的笑意。 　　“情趣玫瑰屋”是宋街上最没名气，最小的店面之一。可是，开设这家花店 的老板沙粒却是时下新新人类中最新潮的一个。他原本在一家洋人开的大公司当 公关经理，一天到晚西装革履，跩得不行。可就在情人节的前半年，当他向他选 中的“亲耐的”风筝求婚的时候，对方一脸饿死事小，给洋人打工“做洋奴”事 大似地说，有本事自己闯江湖去，帮助洋人赚咱中国老百姓的钱，算个哪门子 葱……沙粒一气之下，当场辞工，开了这家“情趣玫瑰屋”。 　　俗话说，店面起得有情趣，那玫瑰也得有情趣才行，否则沙粒岂不变成放着 好好的“洋二鬼子”的日子不过，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天到晚怀念“白领” 的日子比蜜甜的生活，用宋街人的话来形容，名叫“傻鸟”的人。 　　沙粒不是武夷山上的傻鸟，沙粒不愧是沙粒。 　　就在2.13日11∶59分零59秒的时候，他想出一个高招，于是，2.14一大早在 宋街上便出现了一道“爱情”亮丽的风景，“情趣玫瑰屋”隆重推出“神秘情趣 玫瑰”每束30元。 　　不想，沙粒一开门第一个上门买花的顾客竟然是沙粒的“前任情人”风筝， 风筝不愧是风筝，先是三言二语气走了后脚跟进来的江竹，后是一副天不怕地不 怕“童言无忌”的样子，一进门冲着沙粒就是一句“沙老板，你有没有搞错，一 束玫瑰卖30元？” 　　沙粒笑眯眯地说：“好了，朋友一场，就算我骗全世界人民也不会骗你，我 这玫瑰花的意义绝对超过其他的花，值不值30元，等你送给你的男朋友，让他打 开后看着就知道了。” 　　风筝二话不说，掏了钱买了花便冲向她旅游公司办公室，她是公司里的导游， 她要赶在上班之前将这束花送她同一个办公室的某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可是风筝 费了许多心思才“电”上的，他不但人长得的帅，前途也帅，而且还是办公室中 未婚女同胞的“竞争对象”。 　　风筝在这束花中附上一张纸条，并在纸上写道：请打开这些花朵，就如打开 我的爱。风筝想，有了这花朵的神秘和浪漫，加上情人节送花的特殊意义，对方 纵是不感动得当场晕倒，至少从此以后风筝能战胜对手赢得他的爱情。 　　含情脉脉地送上花，果然四周立刻传来一片啧啧的喝彩声，风筝选中的未来 “男朋友”读完纸条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些用绿丝缠绕的花朵，瞬间，办公室 里所有的男人的眼睛都直了，那些个神秘的情趣玫瑰竟是一件件红色的女士内短 裤折叠而成…… 　　一整个办公室先是沉默了二秒钟，继尔不知哪一位冒失鬼说了一句：艳福不 浅啊……哗，一阵众人哄堂大笑中，风筝只觉得天晕地转…… 　　情趣玫瑰让风筝很“情趣”地尴尬了一把，可在这宋街上，却有人用情趣玫 瑰为自己的爱情加了一分。 　　早晨一买菜回来，当老李为自己结婚了三十多年的老婆送上刚刚在楼下“情 趣玫瑰屋”里买的“情趣玫瑰花”的时候，老婆激动得抱着老李长达五分钟之久， 连气都不喘一下子便给了他一连串久违的香吻。 　　老李就住在宋街上，是眼下全国都十分“普及普遍”的那样一种家庭，一百 平米的三居室，样样齐全的电器，俩口子靠工薪收入养活了儿子李勇。这么些年 来，风风雨雨地过日子，俩人也吵架也甜蜜也拌嘴也关爱，别的什么没留下，可 满墙的“模范家庭”、“五好家庭”还是让老李俩口子在宋街邻里之间博得了 “婚姻楷模”的称号，不少时候，当宋街居委会的老大嫂在调解小年青小俩口吵 架时，往往总会说，怎么不学学老李俩口子或上老李家取取经…… 　　其实，老李的爱情没啥其他秘密，记得有一回，住在老李楼下的小俩口吵架 吵得天翻地覆，那男的跑到老李家来诉苦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老李咪着眼问： “你是没饭吃了？还是老婆偷汉子？”那小青年结结巴巴地说都不是。 　　老李再问那是什么？答：“她整天说我不如谈恋爱时那么爱她，还说这日子 过得太闷了。”老李一听，大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知道不？爱情这玩意儿 就如一道美食，它不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世间有一百种人就有一百种不同的爱 情口味，而且这道美食很不容易保管，男人女人爱情刚产生的那会儿，这道菜不 用吃，闻起来都是香的，可等到俩人凑成一份子之后呢？如果俩个人天天所面对 的是同样的爱情味道，这爱情能不变酸，变味吗？请为你的爱情保鲜吧！小伙 子。” 　　据说那小伙子从老李那儿回家后，从此三年不闻吵架声，而老李也因此赢得 了宋街爱情专家的光荣称号。 　　可老李自己却对这个称号不以为然，他说什么爱情专家，还不是在情人节送 花的时候，别人只懂得送花送红玫瑰，我却千方百计也要送出一份与众不同的东 西来。比如说，今年的情人节，他一眼就看中了这种用女士红内裤制成的情趣红 玫瑰，老李有足够的自信，在今天夜里，这种红玫瑰能让他和他的老婆的爱情大 大地情趣一回。 　　可是，墙上的时钟都敲过中午12点了，老李的儿子李勇却还没回来。老李看 得出儿子总在谈恋爱，可是，有着爱情专家头衔的老李，对付自己的爱情游刃有 余，若要他教会儿子如何去谈恋爱，却是一窃不通。 　　李勇会在哪里寻找他的爱情呢？老李想。 　　从宋街这家最有创意的“情趣玫瑰屋”老板沙粒手中接过99朵情趣玫瑰后， 李勇觉得今个儿的沙粒跟平常卖花的那个沙粒有点儿的不同，沙粒的眼神有些魂 不守舍的样子，李勇想，这男人大概是被爱情撞了一下腰。 　　关于如何搞爱情，李勇就算是只用小脑思考也绝对不会像沙粒那样对女人 “费思量”。如何对付女人，又如何博得女人的欢心，在这天下李勇如果说第二， 恐怕就没有人敢说第一。李勇不仅曾经有过二十四小时之内让五个姑娘和她“一 见钟情”，其中二位姑娘当场和他上床的爱情世界吉尼斯记录；李勇还有一套独 到的功夫，对方只要是个女的，他只要瞟上一眼，就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 　　可眼下的李勇正在发愁，截止到2000年2.14日为止，他总共恋爱了108次， 扣除分手了88人，网上情人8人，不在这座城市的9人，剩下还有三个情人都在情 人节之前强烈要求他必须在情人节这天“给她一个惊喜”。 　　李勇的大脑风车一样地狂转，他想到的第一个女人是莎莉，那可是一个一心 一意想当明星的女人。李勇为了追她所花的时间是破记录的三个月，与其说李勇 喜欢她热情如火一样的性格，还不如说李勇最欣赏她如火一样的身材。但莎莉生 性浪漫，只要在她身上花上三分钟“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的 爱情，就足够让她回味一整天了，因此，情人节的约会可以把她排在最机动的时 间位置上。 　　可李勇另一个情人却是心眼多得比别人多二十个窍不止的女人。李勇的所有 情人在情人节之前都或直率或侧面或含蓄地提醒过他“情人节”这个字眼，唯有 她当着没这回事。李勇明白，晓兰这是在故意“考验”他。李勇决定让她聪明反 被聪明误，准备到下半夜一点在她门口用手机给她打个电话，说来不了了，尔后 就在晓兰自作聪明地说我就知道你来不了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李勇此时此刻茫无目的行走在宋街上，最决定不下的便是要不要上依雪那儿， 依雪人若其名，那可是个柔情似水，随时随刻都会晕过去的女孩子，如果说这个 世界上的爱情还有那么一点儿能使李勇感动的东西的话，依雪对李勇的眷恋便是 李勇唯一能想到爱情存在的一种理由。可是，李勇也知道，依雪很缠绵，要是到 了她那儿别说想半夜三更溜出来去为其他情人制造惊喜，恐怕连打个电话问个好 的时间都没有。 　　李勇一边走着一边思虑着怎样才能想出个三全其美的办法来，李勇可不想把 这花三千元买回来的“情趣玫瑰”，消费得一钱不值。突然一辆摩托车违规闯进 宋街飞驰而来，“碰”随着一声响，李勇和他的99束情趣朵玫瑰一起飞了起来…… 　　李勇这回是什么情人那儿也没去成却去了医院。宋街上那洒满一地的女士红 内裤就如李勇撒向人间的爱情，在宋街的鹅卵石上，在人来人往的脚下很艳丽很 艳丽的叹息着。 　　就在李勇和他那从情趣玫瑰屋中买来的用九十九朵红色内裤折叠而成的“红 玫瑰”在宋街上毫无美感地凄凉在鹅卵石上的时候，一个名叫刘东的人走在宋街 的靠左边的地方，他今天在这宋街上已经走了十八趟了，他发誓非得把自己的爱 情走出来。 　　很久以来，刘东就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21世纪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可兴 许是因为“人类一思考爱情就发笑”的原因，刘东眼看就思考到过了三十的年龄， 什么玫瑰之约之类的电视速配征婚没少参加，可惜至今还没见哪一个姑娘肯朝他 “媚”上一眼睛。 　　刘东思定再思，决定化思考为行动，心动不如行动，选人不如撞人，他早就 听人说过，所有最浪漫的爱情几乎都发生在旅途上。为此，他特意选了情人节这 一天从上海来到武夷山，来到宋街“巧遇”他的爱情。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 情人节，刘东的眼睛睁着就如两只武夷山下熟得发紫的葡萄，刘强的目光专门往 女游客的脸上为回扫描，说不准一不小心就被爱情撞了一下腰？（当然如果刘东 知道此时他的同学柳枝儿毕业后回到了武夷山，他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说爱情那爱情就来，三米外眼看就走来个眉眼如画细腰如柳的女人，刘东抱 着早已准备好的一叠书装着埋头走路，“一不小心”撞在姑娘身上，“哗”那书 一下子便撒了一地。刘东想这回伟大的爱情浪漫故事肯定要上演，这个女的肯定 满怀赚意帮忙捡书，一边捡书一边不断地佩服这些书的主人，连萨特的《存在与 时间》都看得懂……可不等刘东的心思转过来，刘东的耳边就炸响了一声尖叫： “走路怎不长眼睛啊？” 　　刘东灰溜溜地自己捡起了书，像个贼似的夹着尾巴跳离现场。刘东决定换一 种方式：守株待兔。因为经过三分钟的思考后，刘强想通了，都什么年代了，现 代的爱情还管你有没有文化？ 　　猛然刘强的耳边突然传来“流氓”的尖叫声，刘东一打望见两个不怀好意的 小混混正围在一个看起来像是个乡下来的，但长得水灵灵的姑娘旁边。这不是天 上掉下来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刘东扒开人群一问，原来这两人手上捧着个瓷器让这姑娘不小心撞坏了，这 两人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古董，一定要让那姑娘赔三千元，否则就不让走。看着 那两人满脸邪气动手动脚的样子，刘东知道这是他们设的局，一种名叫“碰瓷” 的局。刘东上前一挤先朝姑娘挤了一下眼睛，便开口道：“表妹，什么事？”那 姑娘刚好也是机灵人，一听立马便接口道：“表哥，他们欺负我。”刘东把浓眉 一拧说：“兄弟，识相点，这老掉牙的把戏，找别人耍去……”刘东的个头少说 一米八加上刘东少年武术队出身的架势，一下子就把俩瘪三镇住了。俩瘪三变色 龙似地冲着刘东一抱手：“这事看老兄的面上就过去了，有空联系。”便转身走 了不见人影。 　　刘东见那两人走远才转身对姑娘说：“表妹，咱们也走吧。”刘东认定这回 这姑娘至少会回他一个甜甜的表哥，至少会和他一起上咖啡厅、麦当劳之类的地 方一起喝喝茶，至少两人得互换姓名、电话、住址，至少会一起到刘东的宿舍坐 一番，至少…… 　　可不容刘东继续“至少”地把爱情的情节继续想像下去，身边就传来了姑娘 从牙齿缝中冷出来的声音：“谁是你表妹，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你再 叫表妹我就报警。” 　　刘东眼看着那姑娘扔下这些话儿扬长而去，刘东木立在步行街上独自地“享 受”着人来人往冷漠的、好奇的、怀疑的目光，并守着那堆瓷片近十分钟，望着 那些碎瓷片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刘东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爱情真他 妈的像瓷器，经不得碰，更经不起摔。 　　宋街上，翠英看着那个男人被摩托车撞倒，然后很优美地和手中的“红色玫 瑰”一起躺在大街上，然后被人抬走。 　　翠英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点着身边丈夫的额角说，你看人家为了给老婆送 花，为了和老婆过情人节，连命都搭上了。可你这么些年来，不用说买花送给我， 叫你陪老婆上街，你都不乐意。 　　翠英的丈夫申辩道：“都老夫老妻，买花送你，还不如给你买双袜子。” 　　不料，男人自认为很得体的话立马打开了翠英的话匣子。 　　“你这个死人头，袜子能跟花比吗？”那男人知道这下捅了马蜂窝，一副地 主挨斗的样子，低着个头，连两只手都不知往哪搁。女人继续数落道：“袜子算 什么？袜子是一天到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的，专门吸收人体的臭气秽气，天底下 最不贱最可怜最可恨的东西；袜子从来就没有高贵过，始终处于身体最底层，走 路的时候主人折磨它，休息的时候人们嗅它的臭味。你给我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竟然把我对你的爱情看成只值得一双袜子？” 　　男人低声的抗辩道：“我没这个意思。”“你没这个意思？”这时，男人女 人的身边也开始有人注意他们了，男人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有话回家说。” 　　“不，今个儿就让大家评评理，凭我的模样，我像一只破袜子吗？从我嫁给 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花的待遇……” 　　那女人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地哭起来，人群中有人低声地嘀咕道：“我看还不 如一只破袜子呢？还想享受花的待遇。” 　　在人群里，偷偷地骂了一句那把男人不当人的婆娘一句“还不如一只破袜 子”，大张心里很是觉得没来由地一阵痛快。骂完了后，大张一把拉了一下身边 的女人——他的准妻子珍珍（他们的婚礼就定在五天以后）：“走吧，看到这种 女人，谁都想吐。” 　　谁知，大张的话音刚落，他的准妻子突然没来由地问到：“我真搞不明白， 这一对夫妻当初是为什么结婚？”大张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在结婚之前， 我想他们一样有过爱情，也有过甜蜜，有过对美丽生活的憧憬……”大张讲到这 儿，俩人不知觉中走进了一个婚纱店，大张的女朋友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你看 这婚纱是买还是租？” 　　“买，再贵也买，租？多恶心哪，搞不好就租上一条今天才穿着结婚明天就 闹着离婚的人用过的，那多晦气啊？珍珍，这是我的钱包，今天归你了。”大张 满脸都是男子汉说不在乎就不在乎的表情。 　　订了一件婚纱讲好结婚的前一天送到准新娘的家里，不多不少花去了俩口子 近半个钟头时间和大张的三千捌佰元人民币，大张的心脏如被蜜蜂蛰了一口似地 有些火烧火烧地刺痛起来。两人就这么施施然地满脸阳光灿烂地手拖着手走在宋 街上。 　　几分钟后，大张忽然感到手心被拽了一下，大张身边的那位准新娘不知是因 为受了刚才那对吵架夫妇的影响，还是认准了“有爱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 铁下了心准备利用结婚之前“男朋友最后阶段的慷慨”。反正当大张在她捏完他 　　的手心后问她“什么事”时，珍珍便用天下最委屈的声音说：“你怎么不帮 人家提东西？”瞬间，大张的手心立马由柔若无骨的小手变成一大堆女士日用品 加时髦货。 　　买着买着，一条宋街都来回走了好几趟，可珍珍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搞得大张好几次看着珍珍那双自己曾经赞美过无数次的纤纤十指往他的钱包里向 外数钱时，心脏便跟着越跳越急促。大张的女朋友，从春天的旅游帽一直买到冬 天的皮鞋，大张脸上的笑容也从春天的阳光明媚转而变成了严冬的僵硬。大张有 心提醒她再这么买下去，我可要破产了，可觉得这可是情人节，加上对方是立马 就要结婚的女朋友，前面那么多的钱都花过来了，三年辛辛苦苦地“追求”也过 来了，万里长征眼看就剩下最后一步了，“忍不住这一天，绝对前功尽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着，眼看着大张的钱包里就只剩下几枚钢蹦了，大张心 里正在为自己即将惨遭“洗劫”的银行信用卡着急的时候，迎面走来俩口子共同 的熟人美女艾丽：“哟，大采购啊？”大张说，哪里，哪里，就买几件日用品， 我们这就回家了，你说是吗……大张说这话时，那双望着女友的眼神要说有多复 杂有多复杂。幸好，大张的女朋友沉浸在“满足”的快乐中没注意很大方地说： “好啊，回家！” 　　凡是美人都是聪明得连无缝的蛋也能闻出味来的人。艾丽也不例外。大张的 尴尬还没从脸上消失，艾丽心里就笑开了锅，可艾丽的脸上所保持的绝对是矜持 的微笑。 　　不管有没有爱情，莉莉的打扮永远和微笑一样得体。 　　莉莉早已过三十岁了，至今还是独身。今天过了中午才庸庸懒懒地从床上起 床的她，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起居室里，看着阳光轻轻地从光裸的脚趾上滑过 的时候，她想起来了，今天是情人节。 　　莉莉没有结婚，谁如果把这消息说出去，可能这座城市里至少有一百个追过 的男人要笑掉大牙，“千人迷万人追的大美人莉莉不但没有情人，而且情人节还 没有人送花？” 　　为此，莉莉很理解大张的尴尬，想当初莉莉不是在这条宋街上，也是情人节， 当时她处了一个男朋友，姓周，收入很好，人长得很好，还有不错的背景。很遗 憾，为人却十分小气，平时里不肯花钱请大餐也就得了，可在情人节走在这条街 上的时候，刚好下雨了，莉莉提议说买把伞吧，要不找个地方坐坐，等雨停了再 走。他说雨不大，走几步就到公共汽车站了，你不觉得雨中散步很浪漫吗？ 　　结果是莉莉和他在雨中浪漫了几分钟回到家里后却感冒打喷嚏发高烧了好几 十个钟头，一气之下，莉莉和他拜拜了。 　　转眼莉莉走到宋街的一个茶馆前面，她蓦然想起了她的初恋第一吻就“吻” 在这茶馆里。莉莉在茶馆门口徘徊了许久，但最后还是走了进去，选了一个座位， 不搭理任何人，几个小时中连个坐姿都没变。 　　其实，别看莉莉坐在那儿像个严谨的思想家，可那些在她眼前晃过来又晃过 去的在烟雾腾腾的空气中蘑菇般地冒出来的脸，从没逃过莉莉的眼睛.想当初莉 莉就是这样从一大堆“蘑菇”中选出了他，他原本是有老婆的，是一个有实权的 局长。按理说，身边永远有男人在等待着她的爱情的莉莉，无需去惹这个火，可 一方面是鬼使神差，另一方面莉莉觉得把自己的爱情献给有权有势的人，实在是 一种再也合适不过的选择。于是，她先是心安理得地在茶馆留下他的电话号码， 尔后，他的幽默他的善解人意及他对莉莉毫不在乎的神情征服了她，最后，莉莉 心甘情愿地送上自己的嘴唇。 　　莉莉之所以到了今天还是独身，莉莉之所以认定这世上的爱情在她的眼里还 不如一张纸，莉莉的微笑之所以那么的矜持，那么的高高在上，让男人们觉得可 望不可及，一切都缘于这宋街上的那个男人，他告诉莉莉，这辈子他会给予莉莉 做为一个女人所能够享受的一切。但不许她再找其他的男人结婚，有几次莉莉试 图找一个自己看上的男人，但每一次都最终以失败告终。 　　准确地说，都起缘于步行街上的这家茶馆和茶馆里那一个将爱情置换成享受 的吻。但莉莉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后悔，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在情人节这样的 日子里，看着女同伴们高高兴兴地和情人们在一起而自己却只能在茶馆中享受孤 独。 　　就在这有许多情人像蘑菇般地冒出来又消失掉的茶馆里，其实有一个和大美 人莉莉一样泡了几个小时的大男人，只不过这大男人和莉莉“我自岿然不动”几 个小时的原因、动机、目的却有着大大的不同，艾丽是自甘自愿，而这位大男人 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事儿从头道来是这样的。 　　大男人叫大刚，有着好几个博士头衔，用时下的话来说，大刚属于猎头公司 的注意对象兼21世纪的金领级人才。 　　2.14日是大刚到新公司报到上班的第一天，大刚上班不到二个小时，总经理 办公室负责秘书工作的小依便甜蜜地告诉他说，我请吃饭。大刚想，这公司真不 错，第一天上班就请吃饭，爽快地答应了，爽快地下班后，与小美人小依一起出 门，又爽快地吃饭。吃完后大刚说要回家，小依说，这步行街上有家茶馆很有名， 提议一起上那喝喝茶，大刚想，这恐怕是公司对员工的关照，自己初来咋到，不 好破了规矩。于是，便欣然共同前往，于是，俩个人开始喝茶。喝着喝着，俩人 说完了天气真好，人真多，茶真香之类的老话后，便整整有十分钟都干坐着“品 茶”。最先没话找话找话的是小依，因为小依之所以约大刚出来吃饭，一不是公 司请客，二也不是公司对待员工的惯例，而是小依对大刚“一见钟情”，觉得大 刚是上帝在2.14这天碰巧送来的爱情大馅饼。有了这样的原因，小依当然不能让 无话可说的局面再继续下去，小依问：“你怎么不说话？”大刚说：“今天好象 是情人节？”小依不乐意了，心里有了一点几醒悟自己可能自做多情了。小依说： “今天本来就是情人节嘛？”“这个节日让我想起了柏拉图。”“谁？”“柏拉 图。”大刚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后，一仰脖子把一杯茶喝了个底朝天，大 刚在农村长大从农村种田到学校读博士，从来都是一仰脖子就是一杯茶，刚才他 已经忍着性子“品”了许久，时下，一提到柏拉图，那勇气就从脚底下直闯上来。 博士说，再来一杯，大刚又一仰脖子把茶从嘴中直接灌进胃肠里，大刚说：“古 今中外最明白爱情，最看透爱情的就是柏拉图……”小依一听这话，心里腾起一 道火苗，真不知这博士算得上哪根葱。小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很斯文地拿起 坤包，从中掏出餐巾纸，装着很害羞，很不好意地对大刚说：“茶喝多了，我上 卫生间，请你等我……” 　　大刚很礼貌地点了点头，这个第一眼便被人相中的大刚，左等右等二三个钟 头过去了，当眼前所有 　　的人都走光的时候，大刚发现自己如果再呆在这个茶馆里，就只能看着美人 艾丽的脸做发呆的大头梦了。 　　大刚可不想在情人节为了自己被爱情蹂躏了一回而发呆。大刚走上了情人节 的宋街。大刚要在自己的大脑里把那个名叫小依的女人彻底地消灭了，可遗憾的 是，在宋街上大刚非但没能把小依消灭了，却又看到了公司的老总李燕。大刚赶 忙避开她，拐进了宋街边上的小巷。 　　正走在宋街上的李燕并没有看见一脸晦气的大刚，就算看见了也未必能记得 起大刚就是自己今天刚招的员工。 　　李燕宋街上已经逛了好几个小时了，她之所以会搁下公司和酒店里的繁忙生 意独自走在宋街上，一来她只是为了出来透透气，二来当她看着那个抱着一大把 情趣红玫瑰的男人被摩托撞倒的场景之后，实实在在地为这宋街上的爱情凭添了 无数的感慨。 　　李燕是美人，而且是宋街上唯一的魅力和钞票一样多的女人。虽然也经过了 青春靓丽的年龄，但她的美绝非迟暮美人那种没有生命力的美。 　　因此，当李燕看着那散落在宋街鹅卵石上的“红色内裤”被毫不在意的游人 的脚步踩得七零八落，并以前所未有的撞击力，撞击着她的瞳孔的时候，李燕没 来由地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李燕的叹息和她的矜持一样，永远漂亮的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的李燕”从幼儿园到中学在上学时，都是班长。 　　李燕的打扮永远和微笑一样得体，一套黑色棉布质连衣裙，外穿灰白色的棉 麻休闲外套，脸上洋溢着的是春天阳光一样的表情，精致得一点也看不出任何人 工化妆的痕迹。 　　走在宋街上走的太久的李燕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了什么还会走在宋街上了。 是为了今天是情人节？是为了抱着一大把情趣红玫瑰男人被摩托撞倒的场景？还 是为了那个名叫朱得理的初恋情人？ 　　李燕只记得当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憋不下去的时候，自己对着镜子自己给了 自己一个很释然的微笑。然后，做了一个决定：“情人节上宋街，不为别的，只 是为了寻找一下情人的气氛和情人节的感觉。” 　　从李燕开始朦胧地意识到“爱情”是一种让人心跳加快，手心出汗的感觉的 那一年开始，每一年的情人节，在李燕的爱情生活中，都要发生一些与爱情有关 的故事。 　　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上还有情人节这个日子的那个时候，李燕和父母一起居住 在厦门。 　　那时，她在上中学是班上的班长，可她却莫名其妙地为一个名叫朱得理的同 学手心盗汗并在情人节这 　　一天， 有生以来面红耳赤地写下第一张约会的纸条。 　　李燕的初恋是在情人节这一天，莫名其妙地开始的。 　　大学毕业后，李燕经历了一次可悲的失败的爱情，并为了这个爱情而出逃来 到宋街，但每逢情人节，单身的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初恋的情人节。 　　此时，孤身人的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的初恋情人此时也在武夷山， 而且在今年的情人节也来到了这条宋街上。 　　而就在李燕独自一人，用自己的矜持克服自己对爱情的渴望，咀嚼爱情的悔 恨，并且回忆自己的爱情初恋情人朱得理的时候。 　　我们的朱得理此时却正端坐在武夷大酒店的标房里，趴在简易的桌子上奋勇 疾书“朱子理学下的中国婚姻二千年”。 　　他写道“朱子理学是是中国式婚姻的基础，在今天看来他的‘存天理，灭人 欲’是人性的桎梏。可在宋朝及后来的明朝、清朝，它却是阻止人性泛滥的堤 坝……” 　　朱得理这辈子非淑女不娶的爱情观几乎和他的论文一样让人不可思议。可他 同样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今天就在情人节，在这条宋街上，一个有着这样的爱情观 的他，却爱上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女人——静穆如玉女峰上的明月的女人。 　　柳枝儿是宋街上公认的淑女。 　　尽管柳枝儿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淑女，但能当上别人眼中的淑女她还是 很开心。 　　当然，如果宋街上的人知道淑女柳枝儿为了出国，拒绝了无数人的追求，却 和一个五十多岁的日本华侨“谈恋爱”的话，肯定会当场取消柳枝儿“淑女”的 头衔。 　　此时也就是朱得理趴在桌子上写论文的时候，正在想着怎样才能和自己“爱 上的那个人”过好21世纪的第一个情人节的柳枝儿，压根底也想不到，这个情人 节将成为她二十六岁人生中的爱情里程碑和转折点。 　　她为自己的爱情所掷下的这颗髓子在岁月的时光轮盘上已经翻滚了有些时日 了。 　　怎样才能过好这个情人节呢？ 　　柳枝儿想她再也不想过这种地下爱情的生活了，她想趁这个“情人节”和她 那“老公”讲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才带她出国定居。 　　今天是情 人节，总得用上某一种方式表达一下二人之间的爱情。 　　买花，太老套。 　　一起吃饭，太俗。 　　上咖啡厅，明显对于柳枝儿和她的地下“老公”来说是不适合的。 　　1000年武夷山的七夕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公元1000年时，武夷山宋街上所铺就的鹅卵石与公元2000年宋街上所铺就的 鹅卵石并没有什么两样，那时提倡“存天理，灭 　　人欲”的理学大师朱熹还没出生，而它的“武夷精舍”也是等到了83年后才 盖好。 　　因而，一到七夕这一天，宋街上的每一户人家，家家都传出了吟诵秦观专门 为七夕所填的《鹊桥仙词》，七夕可是中国人自己的情人节啊，活在宋街上的每 一个成年男女哪一个人不想趁这天把自己那被繁琐无聊的生活折腾得几乎无形无 踪的“爱情”重新从灵魂中唤醒过来呢？ 　　宋街上，有钱人在自家的花园里搭起了乞巧楼，没钱的百姓用竹木或麻杆缠 结成乞巧棚。而从几天前便开始热闹的宋街，在七夕这一天就更是热闹非凡，整 条街上人来人往，都是来自于四乡八村的男男女女，他们上宋街的店铺是为了购 乞巧物而来的。 　　对于原本就生活在宋街上的男男女女来说呢？在七夕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 们（她们——更是恨不得七夕这一天能变出二天来。 　　媚娘一大早就准备好一盆水，并将水端到后花园早已搭好的乞巧楼上，眼巴 巴地看着毒毒的太阳将那水面晒得凝成薄薄的一层膜，尔后取来早已备好的绣花 针投入盆中…… 　　胡媚娘在乞巧楼上痴痴地想着，想谁呢？不用问，她所想 　　自然是柳秀才。自从三个月前胡媚娘上止止庵烧香的那天起，胡媚娘的魂儿 就被那白衣少年柳秀才勾走了。 　　媚娘盼着七巧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最是相思有情人，虽然说风流倜傥的柳秀 才三天有二天就会来看她一次，有时在如意坊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可一心一意想 跟柳秀才做一辈子夫妻的胡娘娘总是在心里惦记着希望在七夕这一天，能在乞巧 时乞得一个好姻缘。 　　在丢针之前，媚娘焚香净手之后便跪了下来。她闭上双眼默默地祈祷，若那 针浮在水面上在水底所映出来的影子是成云、成花、成针，自己与心中的柳郎便 永结同心，倘若那针所映出来的影子粗如槌，或弯曲不成形，此生恐怕就永无机 会与心中的情郎相会，两人恐怕就要做一辈子的牛郎织女了。 　　“小姐小姐，快看快看……”身边的丫环突然欢呼起来。 　　“大惊小怪什么，死丫头。”媚娘激动得连心都快跳出来了，但还是控制住 自己慢慢地睁开眼睛。 　　是一朵花……一朵花。 　　刹那间媚娘的脸红得像一片武夷山天游峰上的红云…… 　　在宋街上，如果说凡是做为有钱人家里的小姐、媳妇，在“乞得巧”的时候， 心中所乞的大都是“夫君此生莫负我”“愿此生与情郎永结同心”之类的“巧” 的话，那么，做为宋街上一般人家中的女儿秀姬姑娘从早晨一起床开始所惦念着 的却是昨天就约好了的一起上天游峰看云的金梁，会不会按时前来？ 　　才五更天，天上的星星成片成片地还在眨巴着眼珠子，秀姬姑娘就起床了， 背上平日里上山采红菇用的竹篓便悄然出门而去。 　　尽管秀姬为了不惊醒家人，秀姬的每一个动作却是轻手轻脚的，但她的老父 亲还是被惊醒了，问“秀姬怎起这么早？” 　　“上山采菇要赶头，去迟了就被别人采走了。” 　　“早去早回。” 　　宋街上从老一辈人的嘴中就传下来一个说法，说的是凡俗间的少男少女如果 在七夕的这一天，在日出之前登上天游峰，在太阳出来的那个瞬间，真心地祈下 心愿，只要两人是真心相爱，老天爷就会祈福给他们，非但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且还能从那云海的变化中看见自己的婚姻未来。 　　而说起这个美丽的传说还得从公元前2000年前那对结伴逃难来到武夷山的朱 姓和柳姓异姓兄弟说起。 　　那天，当他们两人悠悠地从地上醒来时，发现刚才还手持铁剑、铁矛，身披 铁甲对他们怒目而视的人，突然齐刷刷地跪在地下，不住地朝着东边瞌头。 　　就在二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纳闷着的时候，其中一位首领模样的人见他 们二人还在惊诧，便手指着东边道：你们为我们带来了祥云，祥云，那话虽不好 懂，但听得出来同是中原的口音。 　　首领告诉朱柳二人，他们是粤族人，祖先来自于中原大地，每年的七夕他们 寨子里的人都要上天游峰祈云，族人们都相信祥云能为他们族带来丰收和幸福。 在他们两人刚到天游峰时，族人四肢朝地地祈求了很久了，可那祥云一直没有出 现，开头族人还以为是他们的到来冲撞了老天爷，赶跑了祥云所以对他们抱有敌 意。可就在朱柳两人昏倒在地，族人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理朱柳二人时，祥云出现 了，而且是他们这辈子中所见到的最漂亮、最美丽的云，云的出现让大家高兴， 大家认定今年肯定是一个大丰收的年头。 　　族人想，这一定是上天派你们二位给我们送来这代表“祥兆”的祥云，所以 决定将族中两位最漂亮的女人嫁给你们为妻。 　　从那以后，朱柳两人不仅在武夷山安家立业，繁衍后代成了后来宋街上所有 朱、柳二姓的老祖宗，而且还将“七夕”日上天游看云、祈云做为一种族人祈福 的规矩，世代相传下来。 　　秀姬才出门，眼一抬就见到早已候在路上的金梁，一见到金梁的笑脸，秀姬 的悬着的心就搁进了胸膛。 　　金梁笑眯眯地说：“累不？” 　　“多嘴，还没上路就说累。”秀姬嘴里虽这么说，那心里可是甜滋滋的，她 爱的就是金梁这一点善解人意。 　　一路无话，步子迈得快人的心也快，日出之前他们便赶上了天游峰顶，只见 天游峰顶上已经来了好些人，他们避开人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相依偎着，脸朝着 东方跪下，双手合掌静待日出。 　　山上的风，一阵紧过一阵，突然秀姬觉得身上多了件东西，睁眼一看原来是 金梁脱下褂子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内心一阵感动，那眼圈儿就有些红：“金梁， 你真好。” 　　“应该的，呀，看太阳出来了……” 　　只见东方的群山之上，先是一片紫红的霞光，紧接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千 万道霞光映照于天游峰脚下的九九三十六峰之上，一朵一朵缤纷各异的云彩不断 地幻化着，幻化着…… 　　两人都看呆了。 　　茫茫云海滔滔，赤石丹岩之上大片大片的烟云弥山漫野，波澜壮阔，气象万 千，诸峰在这些如梦似幻的霞光红日幻雾之中，灿烂成一片。 　　秀姬和金梁就这么长跪在地上，心中祈祷着，手牵着手，心随脉跳，意随情 迷。云随风涌，风随云动， 　　一会儿只见那云彩在他们的眼前先幻化一对金童玉女模样，那金童分明就是 金梁， 　　那玉女不是秀姬又是哪个？良久良久，金童玉女顺着霞光，踩着云朵冉冉而 去，阳光中云朵又幻化出座座仙山楼阁……秀姬觉得自己与金梁就是这是那仙山 楼阁中的人。突然，云朵又幻化出一群狰狞的老虎，张牙舞爪扑向他们…… 　　秀姬的手紧紧地捏着金梁的手，由于使的力气太大，每个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而金梁心里的紧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秀姬，两只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被秀姬捏 住的手连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天游峰顶上，就只有山风在吹着……眼看那老虎即将扑向楼阁中的那对男女 身上的时候，猛然一声清越的梵音响起，一朵朵五彩的禅云飞来，霞光中，一切 一切渐渐消退。 　　许久，秀姬和金梁二人都没说话，他们已经站立起来了，脚下是一片绿色的 海洋，那海洋中点点的丹红六六三十六峰一座座时起时伏的峰峦在阳光下向前向 后向左向右像波浪般地起伏地伸延着…… 　　金梁说：“回吧。” 　　秀姬说：“再站一会。” 　　良久，秀姬问：“按今天这云朵的变化来解，我们的明天会怎样呢？” 　　金梁说：“我也说不准，但我想不能全信也不能都不信。古人不是说过了吗， 心有所思，眼有所见，也不必太认真。” 　　金梁和秀姬的天游峰之行回来后，尽管两人对幻化出来的朵朵虎形云团不能 忘怀，可好在最后在一阵清亮的梵音中，一切切重归祥和的蓝天给他们带来了希 望，二人很快就淋浴在了甜蜜的爱河中。 　　而在宋街上，做为古粤族的后裔的银姑，在七夕这一天循着祖辈相传下来的 习俗在“乞巧”中却定下了另一段情缘。 　　银姑的祖辈是古粤人，提起这古粤人，他们的来历可就古远了。古粤族是中 国上古的少数民族之一，也是朱柳二大户，当年逃难来到武夷山，在天游峰上所 遇到的那些人。 　　这些古粤人从公元400年迁入武夷山并开始人丁兴旺，尔后历经了几百年的 艰辛劳作，其子孙逐渐繁衍发展，终于在公元200年前，在武夷山脚下营造了一 座王城。 　　他们以蛇为祖先，崇拜蛇图腾，常常通过在自己身体上刺上蛇的图腾来表示 自己对蛇的崇拜。他们崇尚勇猛，熟习水性善于用舟，断发纹身，男的穿披肩背 心短褂，短裤包头，妇女们不分季节都穿短裤，裹腿 　　。可就在他们日趋强大的时候却为当时最为强大的帝王汉武帝所忌，终因被 汉武帝所不容终被灭。族人大都被迫迁往中原，剩下的少数人便流落于武夷山四 周的群山密林之间。传到了宋朝后，由于他们大都生活在群山之间，所以在宋街 上像银姑这样的古粤人没有几户，因为他们很好认，头发不用染自然是红色，皮 肤的颜色也天生较宋街上其他从中原迁过来的人较白晰，尽管他们的服饰、习俗 等已被中原后人大大地同化了，但他们的穿短裤、裹腿、爱纹身的习惯依然不改， 特别是到了七夕的这一天，宋街上凡是古粤族的妇女们既不搭乞巧楼，也不用盆 子里的水映绣花针的影子，族人中有了恋人和结过婚的青年男女上天游看云，用 看到的云的不同形状来占卜自己的爱情婚姻的走向和命运的习俗，还没有恋人的 她们便依照“濯发乞爱”的习惯，即在每到七夕，太阳刚一露头，族里大部份未 婚的青年男女们便相约着到九曲溪畔一边洗头濯发，一边对歌一边寻找心爱的情 人。 　　银姑等待七夕的这一天已经好几个月了，银姑的家里虽然穷，父母亲常常生 病，弟妹又还小，家里常常揭不开锅，但她的心里早已看上了常常送柴送米上门 的同族小伙阿恩。 　　小伙人长得结实，心地更是结实得像一块石头，再一次送完柴米连一口水都 不肯喝，更来不及多看一眼银姑默默含情的目光，迈开脚步便走，可阿恩的心思 银姑比谁都更明白。 　　银姑觉得再也没有比七夕更好的日子，借对歌来向阿恩表达自己的情意这样 的机会了。 　　一大早，银姑便约上了三个同族的姐妹，先到晒布岩边上的云窝里采摘了一 些七叶草，尔后来到九曲溪六由的响声岩上对着映在霞光下，如有万条金色的银 鱼在水中涌跃的九曲溪水，缓缓地坐了下来，再后将七叶草揉出青汁，将一捧一 捧捧到手心上仿佛就能让血化在里头般纯净的水泼在头发上，对着满天的霞云唱 起了洗头歌。 　　银姑人长得漂亮，歌喉更漂亮，对着溪水洗了几把头发她开口唱道： 　　阿妹洗头，头发长， 　　溪水清清九曲弯，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曲溪水，一曲响，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曲水响，一曲郎 　　我的情郎啊，你在何方？ 　　就在此时，一阵粗犷的歌声从九曲溪对岸传来。 　　阿妹洗头，头发长， 　　溪水清清九曲弯，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曲绿波，一山霞，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山霞美，一山歌， 　　我的妹子哟，别让哥哥思断肠…… 　　是阿恩，银姑的脸唰的一下子羞得通红，没想到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人，唱起 歌来竟有一付这样的好歌喉。 　　赶快回啊，还不快点回，唱到他没得对为止。 　　这时周围的姐妹们起哄了。银姑羞答答从溪水中捧起一捧水泼在头发上后， 又唱了起来。 　　阿妹洗头，头发长， 　　溪水清清九弯弯，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捧溪水，一思量，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思量来，想情郎， 　　我的情郎哟，我是水来你是山。 　　这边的银姑的歌声刚落，河的那边早已又传来了阿恩的歌声。 　　阿妹洗头，头发长， 　　溪水清清九弯弯，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水情意，一山亮， 　　阿妹洗头，头发长， 　　一山亮来，太阳转， 　　我的妹子哟，你是哥哥的明月亮。 　　歌儿对着唱着，不知不觉中刚出山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下山了，银姑边上的 众姐妹各自“对”上了自己的情郎，跑得无影无踪，九曲溪畔唯有阿恩和银姑…… 　　宋街的情人在没有水的夜晚 　　柳枝儿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三十分钟前当柳枝儿精心地从“情趣玫瑰屋” 买了一束有红色内裤做成的玫瑰坐在房间里等着自己的“老公”一起过“情人节” 的时候，有一个人拿着房产证找上门来，说柳枝儿住的这套房子是他租给那个老 头,柳枝儿的老公的，且已经三个月没交房租了。那时她才得知，那个一直把她 像金丝雀一样养着的老头，那个自称有亿万家财的华侨富翁，原来只是一个在日 本给人涮盘子的瘟生。而他“买”给她住的这套房子也是租的。 　　柳枝儿不到三十秒钟内便一个人孤独地徘徊在情人节的宋街上了，柳枝儿走 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这街上走了四个多小时了，她也不知自己想去哪里？ 想干什么？ 　　柳枝儿的身躯在宋街上飘，犹如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和那头交往整整一 年了，柳枝儿一直蒙在鼓里，那瘟生告诉她说，他在全世界有几十家工厂，中年 丧偶后一直未娶，因看中了柳枝儿的绝世容貌和温静贤淑，一直想找一个贤淑的 老婆的他，所以才在进入老年以后第一次动了爱心，深深地爱上了柳枝儿后，决 定这辈子非柳枝儿不娶。 　　狗屁爱情。 　　柳枝儿抬起脚狠狠地将地下的一个易拉罐踢了出去，易拉罐在街面上发出轻 脆的声响铃铃当当“扑”的一声砸到了一个男人的一个脚背上，一个看起来像是 游客的男人，一个长得不怎么好看，但绝不难看却很有魅力的男人身上。 　　瞬间，柳枝儿本来就因自己的绝世爱情和绝世漂亮被一个糟老头狠狠地蹂躏 一回的心情，顿时有些像那个瘪瘪“易拉罐”似的阴晦起来。 　　柳枝儿等着一场暴风雨似的责骂，柳枝儿觉得此时对方最好用手打她。 　　可柳枝儿期待的场面并没出现，不想对方竟然全然不顾脚边正在打转的易拉 罐，直把一双眼睛放大得比金鱼还显凸，死勾勾地盯着她。 　　朱得理此生从来没有遇见过漂亮如此淑女的女人。当那易拉罐击中他的脚背 上的那个瞬间，朱得理已经把一句国骂卷在舌头边上了，可是，对方那副梨花带 雨楚楚动人的模样，一下子就溶化了他的全部怒火。 　　“感谢上帝，这世上还有这么淑女的女人，这女人终于在武夷山宋街上被我 遇到了，羞羞答答又风情万种含嗔带怨又楚楚动人”，朱得理想，如果这一个易 拉罐就能为他带来一个如此之美的女人的话，他情愿被这世界上的空易拉罐淹没。 　　可不想，朱得理表情还没从脸上转过弯来，一阵高跟鞋的响声已经远去，朱 得理猛然惊醒，他想追上去，可一回想，万一她大声喊叫起“强奸”怎么办？这 年头，在大街上可是什么事也可能发生，更可以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尤其是像 这种街头惊艳的事儿。 　　直到走出了二十米，柳枝儿还一直在纳闷那男人怎不追上来，骂她一顿或揍 她一顿，或干脆强暴她。 　　强暴……一想到强暴，柳枝儿便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下身没来由地传来 一阵痉挛，柳枝儿的大脑被撕开了，往事如鲜红的血液般从伤口涌出来。她这辈 子能忘得了自己的第一次性体验吗？那一次血和泪的撕裂和呐喊。 　　那年，她十五岁，她瘦弱的体形纤细得就如一支竹竿，胸部才刚刚发育，她 还不知是什么叫“性爱”，一个满天星光闪烁的夜晚，刚上高中的柳枝儿当晚做 完作业后，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突然，她感到睡梦中有一只大手正在揉捏她的 右边乳房。 　　（那是一种尖锐的痛，这种痛让她在日后的一辈子一旦有人在触摸揉捏她的 右边乳房时稍稍用了一点力都会使她感到一阵阵无边的痛和无法消失的羞耻感） 　　柳枝儿醒来，赫然是继父醉熏熏的脸，可还没等柳枝儿反应过来，或发出惊 叫，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叫了也没用，你妈被我用安眠药灌睡了……你若叫，我就宰了你， 然后再宰了你妈。” 　　柳枝儿的继父是柳枝儿母亲单位的头，柳枝儿的母亲就是因为被他半诱半奸 后才和原来的丈夫，那个右派分子丈夫离婚的…… 　　柳枝儿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在大黑熊一样身躯的继父的身子下，柳枝儿 感到自己像一片挂在树梢上最后的那一片枝叶，在一阵一阵狂暴的秋风中，被撕 裂、撕裂……柳枝儿在反抗，可她依然一点一点地被剥去。柳枝儿浑身的皮肤崩 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爆裂。继父的手进入柳枝儿的胸前，揪住了柳枝儿微微 突起的乳房，柳枝儿闭上眼睛，可大脑却一直随着继父的那只手在身上辣辣地滚 动着。 　　柳枝儿的心在万丈深渊中下坠。 　　柳枝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边乳房竟然有些胀硬了一下，柳枝儿的乳头被继父 叼进了嘴里——随即下身传来一阵巨痛。 　　呜…… 　　那片树叶终于被秋风扯落在地上，尽管她此时在肮脏的大地上不断地翻滚试 图回到树梢上去。可她从此将注定走上了一条归于尘土的路…… 　　夜泼墨一样地黑，宋街两边的店铺也早已经关门打烊。柳枝儿自己也不知到 底走了多久，早春的寒意一阵阵地从脚下的鹅卵石上透过脚心准确无误地穿透她 的心。可奇怪的是柳枝儿身上的血却在沸腾，柳枝儿一直觉得自己竟然在渴望， 渴望强暴。 　　自从经历了那个丧失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的夜晚后，柳枝儿彻底地开始作贱 自己，在继父的淫威下忍气吐声地过了三年，三年中，柳枝儿不止一次兴起过把 那叫“继父”的男人杀死，或把事情告诉母亲的念头。可每每一想到母亲那张受 尽苦难折磨的脸，她就默默地吞咽着自己的泪水。高中毕业后，柳枝儿考上了福 州大学，毕业后听母亲的话回到武夷山并在宋街上随便找了一在银行储蓄所任职 工作。此后，柳枝儿一直在理性与感性的生活之间浮沉着。这段时间里，理性占 上风的时候柳枝儿一天到晚埋在书堆里拼命读书，拒绝所有男人的爱情；感性主 导一切的时候，柳枝儿和所有追求她的男人约会、通宵泡的吧、抽烟、喝酒跳舞， 而把自己折腾得不知自己到底姓什么绝不肯罢休。而柳枝儿之所以会“爱”上那 华侨“老头”，还得从一年前的一个阴雨天说起。 　　那天，乱糟糟的雨下得柳枝儿的一整个心肺之间都长了霉，整个储蓄所营业 厅空荡荡的就如柳枝儿的灵魂。临时上柜台顶班的柳枝儿支着下巴大睁着眼发呆， 她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跟那个穷光蛋男朋友分手，不为别的，就为了对方穷得 让她失望，穷得全身上下只剩下爱情。 　　坐在柳枝儿旁边的是她的好友莉莉，谁都知道莉莉是某局局长的“那个人”， 尽管对方有妻有室，但莉莉那出门小轿车，进门浑身珠光宝气和浑身名牌的样子 还是全面打击了柳枝儿的虚荣心。而莉莉做为柳枝儿的好友也没少劝过柳枝儿， 莉莉的名言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赚钱故，二者皆可抛”。 　　开头，柳枝儿多多少少有一点看不起莉莉的“爱情哲学”，可当她有一次想 买一辆摩托车代步，希望男朋友支持一点，不想男朋友却花了20块钱从派出所买 来一架除了铃不响到处都响的自行车给她做代步工具后，饱受风里来雨去之苦的 柳枝儿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当接受了莉莉的爱情哲学。 　　柳枝儿正在胡思乱想间， 　　一位很有精神的老头走进储蓄所。他是来存钱的，单子上填的是一万。不想， 柳枝儿在点钱却发现多出了一千元。柳枝儿当场退还给他。那老人感激得一定要 送柳枝儿二百元，柳枝儿死活没要。从此，那老头成了储蓄所的常客。从那以后， 柳枝儿从礼貌地接受他的邀请一起吃饭开始，到接受他的馈赠，再到柳枝儿终于 为了圆自己的出国定居梦投入他的怀抱。 　　柳枝儿认为自己选择那老头并不是别人所说的鬼迷心窃，更不是当老头的 “二奶”，而是她一来觉得老人和蔼，这让从小失去父亲缺少父爱的柳枝儿感到 很幸福；二来柳枝儿有点穷怕了，她想如果为了爱情却必须放弃“花钱的快乐” 的话，她情愿选择爱情与金钱的双双丰收；三来，柳枝儿一直认为自己与社会上 那些充当二奶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那老头不止一次对她说过他是单身，不止一 次许诺过柳枝儿，要带她出国定居。因而，当有人不解地问柳枝儿怎会爱上个老 头？柳枝儿总是说“我是为了爱情才和他在一起的”。 　　然而，柳枝儿的“爱情”终于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情人节的夜晚被猛击了一棒。 柳枝儿觉自己才走上社会的她的爱情又一次被人强暴了，这种强暴表面上看是你 情我愿的的，可实际上它对柳枝儿造成的伤害远甚于柳枝儿继父对她的“强暴”。 柳枝儿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漂浮，如一只在黑夜中饥渴着的却找不到水的鱼。柳枝 儿的心在燃烧，一直在渴望。柳枝儿渴望水一样的爱情，柳枝儿的大脑里一直翻 腾着 　　一副图案，两条黑白相间的鱼，相拥成围。而爱情则是围在他（她）们身边 的水，这水有时一望无际，有时是涓涓细流，有时却点滴全无。 　　柳枝儿还会有爱情吗？明天柳枝儿的爱情是选择爱情还是选择金钱？ 　　柳枝儿实在搞不清楚，包容着这世间无数个男男女女的婚姻之水到底是“金 钱”还是爱情？ 　　柳枝儿突然朝着漆黑的夜空大声呐喊“心不死，爱就在”。 　　黑与白，情人不能离开对方的嘴唇而活 　　朱得理从小就不知父亲是谁，他那生活在乡下的老母亲告诉他，当朱得理还 在肚子里面的时候，他父亲就留下一句“你这个不认字的婆娘，不懂爱情”就跟 不要脸的女人跑了，从此沓无音讯。 　　朱得理从小长在厦门，但从他懂事的那一天开始，他的大脑里便刻进了“我 的家乡在武夷山宋街”这样的概念。在朱得理的记忆中，每到除夕中秋这样的节 日里，他母亲都要让朱得理跪在祖宗牌位面前，一边骂朱得理那从未见过面的父 亲，一边叫朱得理要懂事争气。 　　朱得理因此从憎恨虚伪的爱情开始，憎恨婚姻、恐惧婚姻，但这丝毫一点也 不妨碍朱得理拥有性伴侣。 　　朱得理有过不少的性经验，其中至少有三个女人曾给过他不同的感受，第一 个是狂恋他的同班女生，班长李燕，她是一个火一样的女人，当她的小手在一次 校庆后的夜晚让朱得理贮存已久的激情山洪一样爆发出来时，便使朱得理的爱情 定格在诗性的幻想中。可遗憾的是，自从李燕考上大学后，她火一样的热情伴着 她火一样的离开厦门岛的速度不知“火”到哪里去了，前几年，听说她嫁给了外 商，但朱得理一直不能对李燕忘怀，因为是李燕让他认识了性。第二个与朱得理 有过做爱经历的女人，是朱得理身边最缺少女人，处于寂寞状态的时候，他在一 个交友沙龙遇一位纯情的女诗人，那女诗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面调动了朱得 理潜藏在身上的淑女情结。朱得理试图很爱那个有着戴望舒笔下“丁香一样忧愁” 的女孩子，可当他们在一起相处不久，朱得理怎么也搞不清楚，“丁香”到底是 爱他，还是爱他写的诗，他们恋爱了半年，彼此便厌倦了，而这次恋爱，却让朱 得理认识到这世间还有一种人，她们之所以爱别人只是因为需要一种爱的感觉。 他们很浪漫地分手，一如他们很浪漫地认识一样，“轻轻的挥手，正如你轻轻的 来，不带走半点西天的云彩……” 　　朱得理与第三个女人发生性爱的关系，连自己也没想到。那位名叫琳琳的女 人，是个标准的大美人，有着魔鬼的身材，魔鬼的魅人面孔和魔鬼般的眼神，但 朱得理现在一想起她，除了联想起一连串的呻吟喘息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当初 他爱她的理由是什么?也许，正如圣人所说的那样，相爱无须理由，只要性；也 许，正如俗人所说的那样，漂亮就是爱一个女人的唯一理由；也许什么理由都不 是，只为了酒是色谋人，只是朱得理那天不该醉眼灯下看美人。 　　可是，朱得理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真正爱过哪个女人，尽管由于急于抱 孙子，朱得理独居在家的老娘好几次被朱得理气得晕厥过去，甚至有时神志不清 地一看见二十几岁的女人，就急冲冲地叫媳妇。 　　朱得理就这么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地混迹在天地间，难得还有闲心一边做 学问一边寻找梦中的新娘。 　　大家，至少是所有认识朱得理的人都劝朱得理学一学那些导演、影星歌星， 见到一个漂亮女人，逮住一个女人充当一回红粉杀手。说实话，朱得理也曾动心 过。 　　可是，朱得理却受不了和女人说再见时，女人那双无辜惊恐的眼。在朱得理 和琳琳分手后的半年，朱得理曾被某一个女人电过一次，接触才三天，朱得理就 觉得不合适，提出再见时，那女人的哭声，差一点让朱得理产生就这样把自己贡 献出去的念头。 　　但这回朱得理的爱情却被一个从未相识的女人踢过来的一个易拉罐装进了空 荡荡的罐头中。 　　我朱得理也会爱上一个在旅游途中偶然相遇的女人？而且还是素不相识的， 将一个易拉罐踢到我身上来的女人？那女人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我…… 　　对了，是颗痣，那颗正中地端庄在她眉间的痣。 　　我朱得理这辈子不就是要找一个眉心有痣的，宁静如水，连发怒的时候也美 得让人动心的标准的淑女吗？ 　　回到武夷大酒店，宋街上游人盼复往返的声音在朱得理所住的房间窗玻璃户 上来回割着这个时代纷乱的意绪。严格地说起来，朱得理是一个很讨女人喜欢的 男人，他的身上具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质”，用最新潮女人的话来说，便是“质 量”得有档次，质量得有水平，质量得让人恨不得一见面就咬上一口。 　　前面说过，朱得理到此地的目的是为了探究有着“后孔子主义”之美称的朱 子理学。有人告诉他，要想理解朱熹的思想，就得到武夷山，因为朱熹终其一生 有近五十年的时间是在武夷山度过的。朱熹的许多重要著作和思想也是在武夷山 形成并走向成熟的。可朱得理到了武夷山，特别是踏上自己的故土宋街的鹅卵石 后，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在这样一块灵山秀水的地方，怎会蕴育出那么古板， 那么没有灵气的“存天理，灭人欲”的哲学来。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还会遇 上了平生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当时间一秒秒地流逝而去，朱得理终于发现不 仅是自己，不仅是这座山，这条街、这个房间所产生的爱情，而且连头他那天与 那女人的巧遇及所发生的一切实际上都是自己所期待的，仿佛是一件注定必须发 生就应当发生的事，他和那有着一颗红痣的女人必将成为了亿万个爱情故事中某 一个爱情的男女主角。朱得理想：也许她就是我永恒的新娘。 　　朱得理认定，在这个世界上，凡是爱情的总是那样让人难以意料和不可阻止 的。望着宋街上潮水一样奔涌着的人流，朱得理想，在茫茫人海间，自己与那女 人不就如这匆匆擦肩而过的人吗?只不过那个夜晚自己一次不经意的出外散步一 个意外的砸向自己的易拉罐使自己停下脚步的易拉罐，自己对那女人留意了。也 正由于这个留意，他与那女人之间，和小说书所写的没有什么两样，一个漂亮得 一塌糊涂的女人和另一个才气多得直往外冒的男人。只要一个未婚，一个未嫁， 一旦相处在某个场合，总是注定要发生一些什么故事，否则，就实在辜负了老天 爷这番苦心的安排。 　　假如那天夜里遇到的是别人，我还会怀念她吗？是不是这意味着，爱情只是 一种需要，只是一个特殊的不可多得的碰撞，只是一个男人和另一女人等待期待 已久的眼睛与眼睛的对视；是一个肯定必定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的故事。 　　朱得理越想越糊涂。朱得理想，找个朋友聊天吧？他拿起身边的手机，拨了 一位朋友的手机号码，可手机没信号，朱得理望着手上的手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的，正如这手机没有信号就代表着某个事件、某个念头诞生过一回，也死 亡过一回。美丽的爱情也一样，平日贮存在男人女人的大脑中，不断向外搜寻爱 的信号，这信号绝对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偶然与必然，就如自己和那女人终此一 生都不可能把自己与她的那天相遇的机缘场景话语，一模一样地重头来一次的必 然。 　　生存的一次性、生活的不可重复性，致使无数聪明、漂亮的男人女人在爱情 中永远充当一次性的角色。所有的爱情都不能重头再来，换言之，这世间在男人 与女人之间，只要是爱情的，绝对是令人无法阻止难以意料和不可模仿不可重复 的。 　　爱着，并且活下去，是每一个男人与女人不用选择也不容选择的立足点，不 管哲学家们是怎样用草、树、泥、水滴、沙子之类的东西来形容生命，只要人群 中的他和她活在这地球上，他们就必然触电，必然会无事生情，无处不爱，并兴 致勃勃地尽可能地创造出属于各自的爱情故事来。 　　一个名人早有名言，他说“我们活着，男人因为活着才想到自己在爱着女 人。”。 　　“女人因为被爱才体验到自己的生存”。 　　“道为始，始生一，一生二，二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男人和女人就是两 条纠缠在一起的鱼，一条黑，一条白，头尾相拥。那两条不断旋转的鱼，黑与白， 白与黑，谁能说得清楚哪一种颜色属于女人，哪一种颜色属于男人。朱得理觉得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使着他快去找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你的，对，一定是老 祖宗的声音。听母亲讲自己的祖祖辈辈原来都是住在宋街上的，这一定是祖宗的 声音在昭示自己。 　　朱得理在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找到那女人，可问题是用什么方法 找？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就算找到了，如果她已是有夫之妇怎么办？如果她只是一个游客离开了武夷 山怎么办？找到之后如果她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里，朱得理多少有点沮丧，他觉得造化真的捉弄人，原来他到个全国 的著名旅游风景区里来小住上一段是为了寻找“理”的，试图用“理”灭欲。因 为，朱得理觉得自己在过去由于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欲之中，所以一事无成，不 想，“理”没找到，“欲”却很大面积的点燃，大有“欲火焚身”之势。 　　朱得理决定留下来碰碰运气，只要那天晚上那个眉心有痣的女人还在宋街上， 我朱得理就要把她找出来。 　　朱得理淡淡地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这人世间的‘欲’不能压 制，只能疏导，‘理’永远也不是‘欲’的对手，因为所有活在这世界上的人都 是凡人。” 　　一切因果都是缘于爱情的浪漫只是为了浪漫 　　时间回溯到公元1000年的七夕之夜，同样在这条街上为了盘算当天又收进了 多少银子，劳心费神了一整个白天的朱大户由于用神过度，在床上反复不能入眠， 见天上月色甚好，便出来散步。 　　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朱大户一边赏月，一边吟诵着苏东坡的词《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 　　踏着宋街的鹅卵石，朱大户摇着折扇，晃着尖尖枣核般的头，迈着八字步悠 然地一步一个声地念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月有阴睛圆 缺……”朱大户念到这里，再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就在此时，朱大户 的耳边传来一句仙乐般的声音“此事古难全，但愿人常久，千里共婵娟”。朱大 户凝眸一看，只见了月光下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 　　朱大户赶紧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让朱大户万万 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嘴中念得越勤，那闭下的眼皮儿却越想睁开，自己的心里越 是指责自己千万别坏了自己的名节，那身子里面的魂儿就亦发更快速地飞到那美 人的身上去。就在朱大户念到了第三十个“非礼勿视”的时候，他再也忍不自己 想再看一眼，那天仙般美人的欲望。朱大户在心里先给自己编了个理由，就看一 眼，看一眼算不上是“违礼”。且老夫子当年看完美人南妃回去后还三个月不知 肉味，我这看一眼算得上什么？ 　　自己为自己找到了“月下看美人”的道理，朱大户也就心安理得地睁开了眼 睛，可让他失望复失望的是，等他为自己找出了睁眼看美人的理由，很遗憾清清 冷冷的月光洒得一整个宋街如一把碎银洒地般的灿烂，目光中偏偏连美人的影儿 也没有。该不是做梦吧？朱大户揉了揉眼睛，四下寻找起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 懊悔，思量着怎就这么和美人失之交臂了呢？ 　　“是在找我吗？”甜滋滋地，糯米糍粑一样柔软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朱大户回转身一看，不就是她吗？可我一堂堂的儒者，怎能承认我为了看她 正在四处找她：“不……不……”朱大户的老脸没来由 　　透出一片躁红。 　　“妾身名叫胡媚娘，崇安人氏，家住宋街如意坊，夜出赏月见先生一人在月 下吟诗一派仙风道骨，想先生您一定是乡邻常提起的道根先生吧？” 　　耳边听着美人珠玉落盘般的声音，眼中望着一轮月明月下，美人闭月羞花婀 娜多姿有如九天仙女飘飘而欲飞的模样，朱大户本来就有些魂不守舍，再一听说 那美人还叫得出自己的“名号”，那浑身上下的肉加上骨头顿时轻得剩不到三两 重。朱大户赶忙朝着胡媚娘深深地作了一辑。 　　在下正是道根，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嘻嘻，小女子哪来的见教，只是平日里常听人说先生道德文章宋街第一，今 日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人常说美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用这话来形容此时此刻胡媚娘的轻轻一笑 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情不自禁中，朱大户竟然伸出手要去搂抱那媚娘。 　　就在此时，一阵长笑破空而来，哈-哈-哈-我当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大街上调 戏良家妇女呢？原来是道根先生。 　　朱大户的心头猛然一沉……大脑忽地一下子打了一个激灵。是柳秀才，这不 务正业奉旨填词专门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不长进的家伙，怎偏偏被他碰上了？想我 道根平日里在宋街上无论是见到多么漂亮的女人，我道根百分之百都是一副目不 斜视，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模样，不为别的，就为了朱大户不仅是宋街上数一数 二的首富，而且还是宋街上人们公认的道德楷模，君子模范。不想今夜却被一个 孤仙一样的女人乱了“道根”。 　　“别……胡说，”朱大户急得把手乱摆道。 　　“堂堂的儒家学子，自命天下第一道德家，家里有妻有妾有子，不在家里做 道德文章，却在此半夜三更与一孤身女子谈诗论理，先生好大的雅兴。”柳秀才 偏偏不依不挠地说。想这柳秀才在平日里就成天价里到处宣扬朱大户是伪君子、 假道学，这回怎肯放过朱大户？ 　　“只是巧遇，巧遇……” 　　见朱大户面红耳赤的样子，善解人意的媚娘开口了：“这位先生是……” 　　“哦，小生我乃崇安五夫人氏，人称‘柳郎’，游学到此。” 　　“噢，原来是你。你就是写那首《南乡子》的柳郎啊，说着说着媚娘开口吟 道 　　“记得旧红皋， 　　绿杨轻架几条条， 　　春水一篙残阳阔， 　　遥遥。 　　有个多情郎近桥” 　　看来媚娘今夜有福了，得见二位高人。” 　　“高人不敢……浪迹天涯之人，哪能与是学问文章都誉满全朝的道根先生相 比？” 　　“ 不要谦虚了，谁还不知道有饮水处必有柳词吟，媚娘对着柳郎巧笑倩倩 地说。 　　这媚娘与柳秀才一说开话，就全然当着朱大户不存在，朱大户有心上前搭话 吧，可一想到自己堂堂儒者，岂能与柳秀才这等人一般见识，又岂能和柳秀才般 地与女人打情骂俏？思定再思，尽管心里有一百分的不乐意，一万分的不想走， 朱大户还是向柳秀才作了一个长辑，柳兄，再会，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扬长 而去。 　　那边朱大户一从柳秀才与胡媚娘二人的视线中一消失，这边的一对男女当场 笑倒在地。媚娘一边笑一边指着柳郎说“这样的主意只有你才想得出。” 　　“如果不这样怎能戳穿这假道学的真面目？我看他从今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 前人模狗样的当君子？”柳秀才回答道。 　　不用猜，听了这段对话，大家伙一定明白了一柳秀才正是媚娘在七夕“乞巧” 时所乞的心上人，可他们却不知由于他们的这一次玩笑却在日后为他们的爱情带 来了意想不到的灾祸。 　　两人在月下有说有笑地踏着碎银般洒在宋街的鹅卵石上的月光一路漫步而去 陶醉在爱情中。 　　你唱一句诗来我和一首词地好不快活。 　　可告别柳秀才走回精石斋的路上的朱大户并未走远，他寻了一个无人的屋檐， 望着月下天仙般的胡媚娘渐渐远去的娇好背景，听明月下传来媚娘的笑声，朱大 户眼中差不多快滴出血来。朱大户心里暗下决心，自己不仅要报今晚“失态”之 仇而且还一定要把胡媚娘变成自己的人。 　　可朱大户和柳秀才是否想到过，在一千年后的同一个夜晚，在同一条街上， 他们的后代朱得理和柳枝儿同样在月下却因一个“易拉罐”而相遇并在相遇之后 因这个相遇而演绎出一段缠绵感人的爱情故事来。 　　朱大户之所以想不到那是因为他回到精石斋后，他一边回忆着胡媚娘俏生生 的影子，一边端坐在孔子的塑像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存理，灭欲，存理，灭 欲，存理，灭欲” 　　柳秀才更是想不到，因为他此时正为自己能有机会和心上人缠绵在七夕之夜 的一轮明月之下而大发诗兴。 　　情人的微笑总能使宋街的鹅卵石洁白如云 　　柳枝儿的眉间正中有一颗红痣，这颗红痣一直是柳枝儿引以为豪，并经常在 人群中被异性挖掘出来的原因。柳枝儿的母亲因此一直认定自己的女儿是神仙命、 旺夫相，也曾经因此蛮不讲理地赶走过追求柳枝儿的无数个男人，可也许过于神 仙相，又过于旺夫，柳枝儿才对爱情和自己的长相自信到让自己的爱情跟着感觉 走的地步。在柳枝儿的心中，她最向住的爱情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突然遇到 了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几岁，是干什么的，结婚没有，这些都不管，但灵魂 中突然有了一种“非他不可”的感觉。 　　柳枝儿的情人节之夜为了发泄愤怒而踢的一个易拉罐，那个易拉罐带着她的 视线和目光所见到的那个男人所带给她的正是这种感觉。我还能遇到那个人吗？ 那个宽容并饶恕了我的男人，柳枝儿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由此可见，爱情对于每一个俗世中的凡人来说，都是一场又一场永无止境的 梦，所不同的是有的人经历爱情，遍尝人间春色却依然一辈子都未能好好的梦一 回，成了终生的追梦人；有的人虽然只是浅尝辄止，却达到了爱的最高点，成了 梦的最终守望者。 　　做了一个出国梦，也莫名其妙地“爱”着那个比自已的继父还大的“亿万富 翁”一年。 　　柳枝儿终于从那恶梦中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那天，纯粹是无聊，也是为了陪表姐，柳枝儿前往宋街一家著名的旅游者俱 乐部“天上人间”。表姐告诉她说，那边有很多优秀的男人，不管柳枝儿一再声 明现在对所有的男人都没兴趣，表姐还是横拉竖扯地把她扯进了天上人间，理由 是为在表姐相男人时给表姐壮胆。 　　就在那儿，柳枝儿遇见了那个被她踢了一个易拉罐的男人，那男人也在第一 个瞬间认出了她。 　　柳枝儿清楚地记得相遇时的每个细节，那是各式各样的人聚在一起神吹海侃 的俱乐部，男男女女来自在于天南海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的茶香和烟味。她 看见朱得理的时候，窗外正好吹来一阵飘飘洒洒的春风，她下意识地扭过头，便 发现一双目光炯炯、一眨也不眨的眼睛，那眼神竟然使看惯了男人痴迷目光的她 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下。 　　他穿着一件旧得说不清楚颜色的大衣，围着一条小方格围巾，有点儿像老派 绅士男人。可他那刮得铁青的下巴却张扬着一种在男人身上少有的力量，柳枝儿 从来没这么仔细地打量一个男人，平日里柳枝儿习惯了男人在她面前努力表现自 己的矜持。每当闲着无聊的时候，柳枝儿总爱拿那些在眼前斗鸡一样晃来晃去， 自以为是的男人开涮。柳枝儿认为这世界有底气的男人不多，有才气的男人更是 可遇不可求。 　　可柳枝儿做梦也没想到，她竟会在这里遇上了他，那个多少可以算得上是宽 恕了她的男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那天夜里，不等柳枝儿多想，朱得理走过来直截了当地 说：“您好!我叫朱得理，请问贵姓?” 　　柳枝儿答：“您好，免贵姓柳。” 　　“你是这儿的会员吗？” 　　“我不是，我只是来玩一玩。” 　　对话到此，主持人说请同是旅游者的诗人朱得理朗颂他的作品。 　　朱得理和柳枝儿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后走上前去，开口说道，我今天朗颂的这 首诗是送给2月14日情人节的那个夜晚，在美丽的武夷山，美丽的宋街上，我所 遇到的那个带着淡淡的愁绪、深深忧伤女孩，诗名叫“断章”。 　　《断章》 　　原野，这是春天的原野， 　　哪一条是通往你的小路？ 　　含着丁香的忧郁， 　　你是朵优美了整个蓝天的云。 　　白色的风，掠过地平线的视线， 　　喧响着你我的距离。 　　向你把心竖起来， 　　世界仍是一首不朽的小诗。 　　爱神是个折断翅膀却依然渴望飞翔的孩子。 　　所有的路， 　　都没有尽头。 　　难道所有的路， 　　都不曾长高吗？ 　　我们相视的这个瞬间是蓝色的， 　　分分秒秒都流动着一种蓝莹莹的韵。 　　情绪，沿着高远的颜色， 　　收集太阳， 　　收集阳光荡在脸上的消息。 　　一千万种欢乐的图案， 　　在大地的胸膛上组合， 　　哪一组是我走向你的固执？ 　　就这样望着、守着、候着， 　　相信童话， 　　相信浪漫， 　　相信奇迹， 　　相信爱情， 　　相信漫天袭来的红云。 　　期待是你的红唇， 　　辉映着的那抹霞光， 　　在丹山的呼唤与碧水的缠绕之间， 　　燃烧。 　　渴望是我的灵魂， 　　痛成的茧蛹， 　　生命的丝便是我 　　爱的天罗地网。 　　朱得理的诗朗颂完后，还说了些什么，柳枝儿的耳朵早已听不见了。 　　当朱得理再一次走到她面前时，柳枝儿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慌 乱起来。 　　后来，当柳枝儿的闺房死党莉莉问她，为什么会看中一无文凭，二无正式工 作，三只是一个外地人到处漂泊的朱得理时，柳枝儿很浪漫地说：“不说其他的， 有这首诗我这辈子就足够了。再说，这世界每天都有无数的女人和无数的男人无 休止地生和无休止地死，可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 够产生爱情的这种感觉也许对双方来说毕生都只有一回。” 　　柳枝儿告诉莉莉：“我不能让这种有可能一辈子都找到一次的感觉就这么从 我 　　的身边消失了。” 　　说句实话，与其说柳枝儿是为了爱情的感觉，喜欢上朱得理，还不如说柳枝 儿是又一次地挑战爱情。经历过贫穷爱情和“金钱”爱情的柳枝儿，多多少少带 有一点借用外力冲淡痛苦的心理。柳枝儿想，即然爱来爱去都只是一种感觉，还 不如干脆把自己的爱情嫁给感觉算了。 　　总之，柳枝儿是在一个瞬间被一颗爱情的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她后来告诉极 力反对的母亲，她所要的男人不是所谓胡子拉茬，几天不洗澡的男子汉，也不是 衣冠楚楚，成天虚伪着一副“真诚笑容”的绅士，更不是动不动捏着嗓子讲话的 奶油小生。她欣赏朱得理的锐气，更欣赏朱得理的宽容。她认为，一个男人，无 论他处在社会的哪个位置，哪个年龄段，只要拥有这种一往无前的锐气，他就能 给女人一种安全感，这种人总有一天他会是个成功者。 　　男人的质量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更是一种魅力。 　　真正的男人，只需一个眼睛和几句话就能打动女人。 　　柳枝儿相信，朱得理必将重新使他的人生漂亮起来，她也认定自己将漂亮出 另一个朱得理。 　　柳枝儿当然很喜欢“漂亮”这个词，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她站在小 院子里看两只蜻蜓在阳光里一上一下地飞舞，她不解地问身边的母亲：“妈妈， 小蜻蜓在干啥?” 　　柳枝儿那当老师的母亲轻声地告诉她：“小蜻蜓在做家家。” 　　柳枝儿又问：“和我们做家家一样吗?” 　　“不!它们的家要比我们的家漂亮多了。” 　　柳枝儿的母亲停顿了一下，拍拍柳枝儿的小脑袋说道：“枝儿长大后，一定 要记住，女人的漂亮是最重要的事。” 　　当时，柳枝儿的大脑便根植下了“漂亮”的概念，并伴随她的终生。从幼儿 园到小学、中学，到走上社会，柳枝儿讲话要讲得漂亮，穿衣服要穿得漂亮，化 妆要化得漂亮，赚钱要赚得漂亮，谈恋爱更不用说，绝对要谈得漂漂亮亮，宁缺 勿滥。 　　可这回能爱得漂漂亮亮吗?柳枝儿几乎是处在一种被突然“抛入”的状态中， 进入爱情的世界的。应该这么说，柳枝儿事先一点准备也没有就在那个茶香升腾 的夜晚，在一个有着很好听的名字的旅游者俱乐部里，和朱得理抛在一起了，这 种情况对于每一个进入恋爱的人来说都会遇到。 　　如果把情人比喻鱼，两条畅游在爱情大海中的鱼，那么人生在世，进入青春 期以后，所有的男人与女人都会不知不觉地加入到寻找另一条鱼的茫茫大海中。 他们在各式各样的场合，本着自己的自信程度，参照自己被异性注意的直觉，同 时参照自己原有经验中对异性的要求，寻觅着另一个他(她)，“寻寻觅觅，觅觅 寻寻……”有的人一触就中，有些人却寻觅终生，而大多数人却在不太满意或勉 强满意的情况下为了“将就”而结合。 　　当天晚上是朱得理送柳枝儿和她表姐回家的，踩在宋街的鹅卵石上，一步一 步地，他们像他们无以计数的踩在宋街的鹅卵石上祖先们一样感觉着爱情的波涛 在他们的胸中波动，在宋街鹅卵石上呼吸，柳枝儿也从朱得理的身上呼吸到了其 他男人所没有的，那种令她喜欢的气息。 　　当然，柳枝儿原本是从本能上拒绝这种波动的。柳枝儿对自己有了这种渴望， 感到有些迷乱，她的理性告诉自己：然不成是我真的属于那种一天没了男人就活 不下去的女人？天生就是为了被男人征服的女人？ 　　可是柳枝儿的感觉却拽着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地走向那个男人。 　　柳枝儿就这样半是迷糊半是清醒地回到自己单位与别人合往的小屋的，在一 整个回家的路上，尽管表姐也在旁边，但柳枝儿还是很不一样地觉得自己的生活 完全有可能会因为朱得理的存在而发生某种变化。他与她就如两个穿过黑夜重逢 在某一个黎明的肉体，有一种勃发的甜蜜从他们的灵魂深处向外渗透出来…… 　　纠缠的唇，女人来到这世界是为了贡献她们的美 　　他们彼此用舌头寻找对方，脸上带着春春的渴望，眼睛里饱含着春天一样勃 发的晶莹。刚开始时，柳枝儿本能地做了一个抵挡的动作，但很快，她便被自己 的激情所淹没。时间在他们的嘴唇上打着转儿，一股泡沫一样的情感在他们的体 内荡漾，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柳枝儿的大脑来不及拒绝，身子却已躺在床 上等待着。 　　朱得理说：“我不能控制自己了，我的意志正在消失。” 　　柳枝儿什么也没回答，朱得理的手缓慢地进入柳枝儿的皮肤、线条、灵魂。 慢慢地，慢慢地，朱得理的手指长时间地抚弄柳枝儿的脖侧，然后自自然然地进 入上衣的衣领深处。 　　柳枝儿浑身突然一阵躁热，她听到了血液在自己皮肤下流动的声音。从来没 有人这样充满爱意地抚摸过她，柳枝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在需要什么？想 要什么？柳枝儿只知道自己下意识地侧过身子，是保护右边乳房还是迎合朱得理 的动作？ 　　突然，柳枝儿觉得右边乳房传来一阵疼痛，她喘气着对朱得理说，“痛，右 边别动。”朱得理的手滑向了左侧，尽管他想到“禁忌”这两个字，但他并没有 在意。 　　时间在一种重量的滑落中慢慢地消失，这世界上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存在了， 他们感觉不到物质性的东西。 　　正处在激情中的我会在这个瞬间晕过去吗？柳枝儿幻见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尾 白色的鱼，周身都是温暖的水。她游向另一条雄壮的黑色的鱼，他们缠绕着，四 周的鱼发出欢呼声。一阵阵爱的水的幸福波浪间向他们涌过来，涌过来，直把他 们推进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我想要……”朱得理和柳枝儿两个人都不知道是谁在呢喃着这个在宋街上 曾经幸福过他们无数祖先的三个字。 　　“子非鱼，安知鱼乐乎？” 　　朱得理活到了三十三岁的今天才算体验到了卡夫卡的那句话，“女人身上的 那个洞，是尘世体验天堂的最佳场所。” 　　他们是两条掉进干涸车辙里的鱼——两条相濡以沫的鱼。此时的爱情是一种 透明的水，那是一种扣人心弦的水，也是一种最最轻柔最最沉重的水。这种水让 他们昏晕。 　　整整的一天，朱得理都不让柳枝儿离开酒店的屋子，他们不断地聊天做爱， 他告诉柳枝儿，这辈子也许在自己的生命中可能不能没有她了! 　　柳枝儿回答道：“哲学家说，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爱情，你相信这世界上 有爱情吗？” 　　朱得理说：“对我来说，你的爱情就是你那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神和会施魔法 的小手。” 　　说完这句话，朱得理抓起柳枝儿的右手，然后 　　伸出自己的左手贴在一起说：“你看咱两手上的掌纹，对比一下每一条纹路 的走向，你知道为什么如此相同吗，这叫‘你是我永恒的新娘’”。柳枝儿没有 回答。 　　柳枝儿注目凝视朱得理的脸，似乎想从朱得理的表情后面挖掘出更丰富的内 容来。她发现他也在看她，柳枝儿闭上眼睛，可她闭上眼睛也依然还在注视着面 前的这张脸，呼吸着眼前的这张脸。柳枝儿渐渐地感觉自己的肉体正在朱得理的 拥抱中溶化消失。消失在思维所及的地方，向着一个无限的漫无边际的远方逝 去……而朱得理抱着柳枝儿就像抱着一块巨大的海棉，也许他真是在抱着一块海 棉，他把她拥在怀里，感觉到自己身上水分正一丝一点地渗透到柳枝儿的毛孔中， 他反复地把她置于自己的口、舌、唇、眼睛、脸以及一切可以放置的地方。他们 彼此相互吸收着、沉入一阵又一阵巨大的颤抖中。 　　朱得理决定为了爱情，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租了一套房子，为此，朱得 理还特意告诉远方的朋友“老道”，说他很意外地在这孕育着朱子理学的地方找 到了自己欲望停泊的栖息地。他相信自己的灵魂将在那个眉间有着一颗红痣的女 人身上升华。 　　朱得理平生第一次决定停止漂泊的脚步，尝试着与一个女人居住在一个屋檐 下的生活。 　　当朱得理望着欢天喜地的柳枝儿走进走出地打扮新居时，朱得理彻底地明白 了：“家”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明白了人类千百年来为什么无论多么强大， 多么伟大的男人，女人在他们的灵魂深处都停泊着一个渴望对“家”的拥有渴望。 朱得理还明白，他那自由自在无所顾虑的单身贵族生活也许永远一去不复返了。 这对于漂泊了十几年的他，是件幸事，还是坏事?朱得理无法把握，也许谁也无 法把握。 　　朱得理曾有过一套爱情理论，他认为精神的爱情是一回事，而肉欲的做爱又 是一回事，他不止一次地对朋友说，爱情的不可思议是因为肉欲常常和爱情无关。 　　“把爱情和肉欲分开为两回事”的爱情观使朱得理许多年来，既能与一些女 人保持性关系，又能维持爱情的崇高和纯洁，朱得理甚至还试图用自己的行为来 证明，这世间也许爱情有许多种，可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她）们的肉欲都 是只有一种。他对柳枝儿说：“我喜欢女人的原因和类型都和别人不同，我最讨 厌伪崇高的女人，最需要的是有女人味的女人，最爱的又是能够善解人意红袖添 香淑女似的女人。” 　　柳枝儿问朱得理：“我很淑女吗？” 　　朱得理道：“我认为你是少有的淑女。” 　　“但愿我能够变得很淑女，可你眼中的淑女应当是怎样的呢？是不是古人笔 下那种相爱时‘笑不吐齿’，为人妻后日日‘举案齐眉’的女人呢？” 　　“从表面上来说，她应当是那样的一种女人，可骨子里我眼中的淑女却是八 个大字‘善解人意，温柔入骨’。” 　　其实在说这话儿的时候，朱得理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淑女究竟应当是一副怎 样的模样，是西施一样的弱不禁风，还是赵飞燕一样的水袖漫长，或根本就是林 黛玉一样的见花落泪？ 　　朱得理跟这世上所有的男人一样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一个怎样的女人。 　　搬进新居，并与此生最能让他意乱神迷的柳枝儿同居在一个屋檐下，朱得理 还能维持着爱情的纯洁和崇高吗?他还能实施自己的性与爱可以分成二种不同的 感觉的爱情观吗? 　　生命就是如此不可思议，许多看似神奇不可能的事总是在我们最漫不经心地 时候闯入我们的生活当中，在那个夜晚之前，准确地说，如果没有那个夜晚柳枝 儿踢过来的那个易拉罐，如果在旅游者俱乐部没遇见柳枝儿，朱得理就算想破头 也想不到自己还会在这座旅游城市中安顿下来，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跟柳枝儿在武 夷山宋街上租一家房子同居。这次同居，是生命中注定的港湾，还是稍作停留的 站台?朱得理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喂，快过来帮忙，你别站着发呆呀!”柳枝儿的声音在屋角的大衣橱边响 起，朱得理一边应着“就过来”，一边想，从爱情到“婚姻”也许就在这“喂” 的一声之后的抬大衣橱了。 　　抬完大衣橱，柳枝儿笑吟吟地打量着新房间，问朱得理：“房间布置得怎 样?” 　　“和你一样漂亮!”朱得理的这声赞赏倒是由衷的。 　　“总有一天，我们会让它变得更漂亮。”柳枝儿接着道。 　　朱得理赶忙连声答道：“会的，一定会的!”朱得理与柳枝儿的爱巢与别人 的小家所不同的、最突出地方是：一整个房间到处都是鱼，墙上挂着的是鲤鱼跳 龙图，靠墙的一面养着各式各样的鱼，大衣橱上摆着金鱼缸，就连饭桌上搁着的 还是鱼形盘子。 　　朱得理决定一心一意地只同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考验一下自己的爱情，一 反自己从前从不跟某一个女孩子同居的做法。而柳枝儿似乎也想借朱得理的力量 来忘记过去的一切，回归一个正常的有爱有家的女人的柳枝儿。不约而同的两个 在人生旅途上历经长途跋涉后疲惫的心都找到了目的地，他们正在为爱情改变自 己的生活。 　　曾几何时，朱得理一想到日复一日地和另一个女人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女人 同睡在一个床上，同居一个屋檐下，心里就有一种失去自我的感觉，他曾经无数 次地想象，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是如何在一起渡过那无数平淡而无聊的日子？而 他能不能忍受当自己随时随刻突然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正在注视着他的女人 存在？那时，他还能自由自在地想怎么做梦就怎么做梦吗? 　　果然，在新房同居的第一个夜晚就让朱得理很是大大地陌生了一回。 　　那是凌晨四点，朱得理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月光下柳枝儿的小手正紧紧 攥住他的手，柳枝儿细长的眉毛，歙动的嘴唇、眉心的红痣让朱得理每一个细胞 都充满着神圣感，这个名叫柳枝儿从此与那个名叫朱得理的男人同属于一个人了， 捏两个泥人，和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朱得理此时才明白，爱情、做爱、 同居、家四个概念中所包含的不同意义与不同精神。 　　当朱得理注视柳枝儿时，柳枝儿睁开了眼睛说：“我们在一起了，该不是在 做梦吧？” 　　朱得理答：“我的手， 　　我的身体，我的一切就在你边上，过去我们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今后我 们是一个共同的肉体。” 　　朱得理的话音刚落，柳枝儿便笑了，喃喃地说：“一个肉体，一个肉体。” 　　朱得理没有再回答，只是伸出手轻抚着柳枝儿的脸，看着柳枝儿沉沉睡去。 　　所谓的爱情是否意味着一个人毫无保留把自己交付给对方那样一种“成家” 的幸福呢? 　　缘分是一种佛念。男人女人相亲相爱就像是相互之间在兑现前生未尽的契约， 男人与女人的爱情都是从相互吸引相互欣赏开始的，可走过了恋爱同居之路，有 情人终成眷属的又有多少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从同居的第一天开始，朱得理和柳枝儿盼着在一起睡觉胜过盼着做爱所带给 他们的快乐与幸福，特别是柳枝儿，每次在入睡前，她都要求朱得理讲故事给她 听，哄她入睡，入睡后，她的小手始终攥着任何可以攥的地方。 　　他们两人都意识到，他们的此生将因爱情而有所改变，他们的生命正进入一 种狂烈的状态中。他们的爱情将像他们生命中那个最长最深的吻，使他们发现生 活中另一种存在的意义。 　　朱得理想：女人为什么非要在男人的怀中才能如此轻松幸福，女人之所以相 爱，之所以为情而活，所要寻找的就是男人身上父亲般的山一样的安全感吗? 　　一天清晨在床上，时间正处在即将黎明前最漆黑的时候，柳枝儿突然泪流满 脸地梦呓着：“你别走，陪着我，路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朱得理醒了，先 是一脸吃惊，后是亲切地把柳枝儿拥在怀中，轻轻地说：“枝儿不怕，枝儿睡 觉。”似乎被灼痛一样地，柳枝儿突然地把脸从朱得理的怀中抬起来，她离开 他莫名其妙地自己坐了起来，半是梦呓，半是抽泣地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呢喃着什 么，像是要抓住某一种即将流逝的东西又像是想要放弃一种一直割舍不得的东西。 　　朱得理轻唤着她的名字，柳枝儿开头没什么反应，后来她终于听到他熟悉的 声音，于是慢慢地偎进他的怀中。她说真可怕，她在梦中看见朱得理跟一个陌生 的女人做爱，那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却有着一张没有鼻子、嘴巴、眼睛的脸。 　　她告诉朱得理：那女人就像《聊斋》中的女鬼，她想赶她走，可她就是不走， 她喊朱得理，可他怎么也听不到。 　　朱得理没来由地有了一丝不安的情绪，他不喜欢这个梦。他说：“你一定是 看港台的鬼片看糊涂了……”他让她更靠近他一点，她温存地照办了，他又问她 那张脸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 　　她伸出手蒙住他的嘴说：“别问，我现在记不起来了，明天我会一起床先吐 三口水去邪，这是我妈教我的，很管用，。”说完她闭上了长长睫毛的双眼。 　　朱得理却躺在黑暗中出神：这是不是未婚前同居女孩的共同恐惧呢？任何一 个人在对自己的爱情还处于没有把握的状态下与男人同居的女孩是不是都会作相 同的梦？ 　　朱得理想：千百年来人类对肉欲快乐的渴望使人类的爱情可以是一种清风白 云一样飘飘渺渺的诺言，而婚姻中的诺言却是情感海洋中的灯塔。那灯塔的力量 是人类精神永久的慰藉和诱惑。爱情中的男人与女人不分彼此，那是因为彼此诱 惑如做爱，而婚姻中的每一根骨头上都吟唱着人类精神的梦，关键是进入婚姻的 男人女人是否承负得起那精神的重量。也许这就是人类所有的爱情只有走进婚姻 才能拥有一种精神的美的原因；也许这就是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最佳理由。 　　朱得理在来武夷山后的第一篇日记上写道：在爱情中，有那么多的男人女人， 用笑声点燃自己，尔后在哭声中不断创造对方，“爱是生命的终极存在”。古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最得这种爱的精神。 　　当男人的爱情为了征服世界而存在 　　当柳秀才的嘴唇终于尝到媚娘舌头香香的味道的时候，距那天在月下设计着 冲撞了朱大户的好事，已经有半年了。这半年来柳秀才浪迹在“如意坊”，每日 来了诗兴即写诗，有了词意就填词。好在那时的宋街上女子特别如意坊的美女们 不似她们的后代，只凭金钱来衡量男人的价值。那时宋街上的女人，哪一个人不 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长相俊秀，饱读诗书，满腹经文，开口惊天地，下笔如有神 的读书人呢？ 　　宋街上的女人，她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常常在苦熬长夜时吟诵的诗词，那 些字字玑珠，句句锦玉，每一首都写到自个儿心坎上的诗词主人柳郎会随着媚娘 住进了如意坊。 　　如意坊的女人不缺钱不缺乐，就缺一个像柳郎这样有才华又有情意的男人。 　　但柳郎的爱情是属于胡媚娘的。 　　说句实话，柳秀才不 　　是一个美色当前便昏昏然的人，更不是一个为了欲望活在这世上的人，要不 然他就写不出那么多的真情真意的好词、好诗。那天，他之所以在朱大户面前表 现出了如一个浪荡子弟们的轻佻，其实，他只是为了气朱大户一把，而他随着与 胡媚娘在一起的时光的逐渐增多，柳秀才的内心中竟然生出无数的缠绵出来。 　　柳秀才在胡媚娘身上既得到了男人梦寐以求的温柔，同时也享受到了一般女 人身上所不有的风情。 　　这是在其他的“坊间女子”身上所得不到的感觉。 　　是一种彼此的眷恋，是一种彼此的缠绵，是一种彼此的敬重。 　　更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他们相爱了，很真诚的。 　　可是，他们又都身不由已，柳秀才要想和胡媚娘长相厮守就必须为胡媚娘续 身。 　　“如意坊”的老板开出了天价，三万两银子，那还是看在我们的柳大诗人是 “全国闻名”的诗人份上的。 　　可柳秀才身上不用说三万两银子，就算是剥了他的皮，也找不出三十两银子 来。 　　朱大户倒是有，而且可能有好几个几百个三万两，可如果让他把银子借给柳 郎为媚娘犊身，他再傻也懂得还不如用这银子把媚娘续回自己家里给自己当妾。 　　于是，当朱大户得知“如意坊”的老板要柳郎拿出三万两银子才肯让他带走 胡媚娘的消息时，朱大户几乎笑歪了嘴巴。他对着“精石斋”里满屋的书仰天大 笑说，天助我也。在身边的三姨太一听朱大户又在长笑就明白朱大户又将得到一 个女人。她说，瞧你这得意劲，宋街上的女人又有谁要进咱们家啦？朱大户答： “又吃醋了，你不用不放心我。我绝不亏待你就是了。” 　　三姨太说：“谁吃醋啦，吃你的醋我还不如生自己的气，光天化日之下一嘴 儿一嘴儿仁义道德礼仪寡廉，一到了黑夜里却猴急得比三个月没见到鱼的猫还 急。” 　　“哈哈，我的小可人儿，这会儿我就是那头猫了。”说完朱大户一手抓过三 姨太。 　　说句实话，自从那天月下见美人之后，朱大户又何尝睡过一次好觉。这半年 来，朱大户尽管一而再，再而三地调动身上的一切浩然之色来压制消灭那不时地 从丹田之处，窜入心房的邪欲之气，而月下胡媚娘的影子却顽固的很，每到夜深 人静的时候，便会将丹田之中的邪火点的邪旺，任凭朱大户独身奔走在空房大院 之中，散发狂呼于旷野大声背诵孔圣人的有关教诲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也无济无 事。 　　朱大户起码发了几百个誓，暗自下了决心，非得把胡媚娘搞到手不可。 　　可如果让胡媚娘在柳郎的“才华”和朱大户的金钱之间选一个人，胡媚娘会 选他朱大户吗？ 　　不，一百个不会，一千个不会，一万个也不会。 　　1000年宋街上的女人绝不会像她们的后代，2000年宋街上的女人那样把爱情 当成赚取银子的本钱，谁的银子多就把自己的爱情奉献给谁。诚然，在2000年的 宋街，当朱得理与柳枝儿讨论到宋街上的爱情与钞票的关系的时候，柳枝儿反驳 朱得理说，女人的爱情天生就有“向上原则”，1000年前宋街上的女人的爱情看 不上银子，但却肯为男人中状元的希望和才华而贡献，同样也是一种“有价爱 情”。朱得理说柳枝儿是在诡辩，为爱情一代不如一代而诡辩。 　　那天，当柳秀才对媚娘开玩笑说，宋街上的朱大户对你垂青的很，如果他拿 三万两银子给你续身，再给你三万银子买首饰，你会做他的妾吗？ 　　柳秀才的话，让胡媚娘好一阵伤心，先是大滴大滴的泪水泉水般地从大眼睛 中涌出，尔后她长叹一声，柳郎莫负我心。 　　柳秀才见媚娘生气了，赶紧赶忙地赔不是，我是玩笑的，这世上我就疼媚娘 一人。 　　美丽的爱情永远飘在蓝天白云之上 　　如果说宋街上的每一鹅卵石都代表着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的话，那么从 千年之前的宋朝到千年之后的21世纪，有幸生活在这条街上的男男女女们，从来 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天起便注定是追求拥有泡制享受各种爱情的人。 　　就在朱得理和柳枝儿用同居试婚的方式来验证在爱情中性欲和爱情到底是一 种怎样的关系的时候，在宋街“武夷大酒店”中打工的莲莲的爱情正用她自己的 爱情应验了一句话。 　　每一个女人都是为了完成一个自己的梦才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只要能够开始，就无需等待结束。2000年宋街上的职业女性中，很少有哪个 女人能够像莲莲这样富有现实精神，无所顾忌地随意决定自己所有大大小小的零 零碎碎好好坏坏需要和不需要的爱情。 　　莲莲常说女人比男人更接近自己，女人的命却比男人长，而要做一个真正的 女人就必须拥有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牺牲的男人。 　　莲莲相信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有一个男人正在等着她。 　　在宋街上，当白领已经有二年的莲莲，是在二年前的某一个太阳刚刚升起的 早晨，不给家里留一个字，包括所有的同学、朋友、亲戚之后来到宋街上。 　　莲莲为了把那个深埋在心里差不多快长成青草、茅草、小葱、大蒜之类的愿 望付诸于实际行动。莲莲让大学刚毕业的自己在宋街上成为一名“职业女性”。 莲莲读过很多书，莲莲爱唱“自已的天空”这样美丽的歌，莲莲很小的时候就认 为，她来到这个地球上不应该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逗点，象隔壁那个从来没有人提 起的老是皱着眼睛咳嗽的老阿婆。有一次，莲莲从学校回来，冲着朝她发火妈妈 大喊说：“我将来长大后，不是个大大的问号，就是一个有模有样的感叹号。” 当时莲莲满脸的哲学高深得差一点没有让她妈妈昏过去，所幸，她妈妈的身边还 有莲莲的爸爸。 　　莲莲从那以后就常常想，女人一昏倒就必定有个男人扶着，不是这个男人就 是那个男人，女人最重要的是让男人“昏倒”，可这个男人他会在哪里呢？ 　　在武夷山大王峰下，宋街上这座数一数二的四星级的“武夷大酒店”里，老 板、伙计、厨师、保安、小姐、服务员、顾客全部都知道莲莲除了是大堂付理外， 还是是酒店夜总会的经理。 　　刚到宋街 　　的时，莲莲是为了武夷山美丽的山水才留下来的，莲莲与酒店老总有君子协 议，她只帮忙带小姐，应付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但绝不陪男人那个。莲莲只要为 老总“粘”住上帝， 　　她便可以获得抽成。莲莲把对她好的小姐介绍给好上帝，把常不听话的小姐 介绍给“假上帝”，这个酒店老总走过四方见过场面，老总深知莲莲与众不同的 姿色和本事，老总每次看见莲莲眼睛都会放绿色的光，老总常到月底发给莲莲都 想不到的工资。 　　莲莲在上班时一直都比别的男人、女人多一种期待，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 的酒店？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莲莲都想她自己酒店的样子：兰色的，座落在武 夷山的九曲溪畔，跟武夷玉女峰上的天空一样美丽、 　　一样神秘…… 　　莲莲上班时，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挣钱。莲莲格外用心计，武夷大酒店夜总会 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武夷大酒店夜总会飞来一位名符其实的美女的消息传遍 武夷山全城，来过酒店的男人女人都说莲莲有靓得让男孩子来不及掏眼珠子的丽 质。又有超出“夜总会经理”这个档次的品质，但莲莲很聪明，莲莲很清醒，莲 莲绝不向任何一个肯出高价的男人出卖自己，莲莲属于宋街上把贞操看得比自己 的生命还重要的女人。 　　莲莲不止一次地对人说过，一个女人只有在献出自己的贞操的那一刹那才能 得到人世间最真最美的爱情感受。莲莲不想让自已昏倒，莲莲的爱情天空上是座 兰色的大酒店，是自己对自己咬牙切齿的负责坚守的童贞，莲莲从刚懂事的那一 天开始，她的外婆就告诉过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贞洁就是一切。尽管莲莲读 完大学后已经明白“贞女”其实是“道貌岸然的变态狂们套在中国女人身上的枷 锁”，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童贞。她想，做为一个女人来说，自己 的童贞如果不是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那以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莲莲的位置、莲莲的本钱、莲莲的智慧、莲莲的小姐妹们，使许多男人围着 她打转就象一群飞蛾围着一团熊熊的火焰。莲莲有时心情好，一不小心便会问那 些男人：你们为什么只做飞蛾，不做萤火虫呢？直到有一天江副市长的儿子到这 个大酒店来赴一个宴席。 　　那一天，那个确实长得很有力量的男人问：你是黄莲的“莲”，还是莲花的 “莲”？ 　　莲莲笑着回答说：这要看你是永远长不大的“竹”，还是经得起风霜雨雪的 “竹”？ 　　莲莲讲完了这句话以后，每天都能在办公桌上收到一束鲜艳的花，终于有一 天，莲莲忍不住问自己：江竹是不是可以让自己放心把童贞交给他的男人。 　　当然，莲莲每次收到花的时候总能看到酒店老总那张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莲莲肯定，爱情就是那个长着一对肉翅膀的小男孩对一个特定的男人与女人 所做的恶作剧。 　　那小男孩想让男人女人明白，爱是不可思议和不可理解的。 　　和江竹一起在宋街上或干脆到九曲溪边上漫无目的地散步，每次遥望着大王 与玉女两峰的秀姿，莲莲喜欢把自己和江竹变成两只自由的小小鸟。莲莲说江竹 你要记住你的老爸和你的大盖帽都与我无关，我走近你是因为你总能唤醒我那份 全心全意兰色的心情。莲莲说自己是很职业化的女人，我不想让谁来养活我自己， 更 　　不想没有自己的事业。我活着原本为两个目的，一个男人和一个酒店，现在 已经完成一个，下一个你得和我一起完成。莲莲讲这些话的时候，她那双风姿卓 绝的眼睛，明净如水，柔情如水，爱意如水。 　　江竹的眼睛爱得痴痴的，痴得连傍晚时出来散步的来自于宋街上迎面走来的 每一个人都很灿烂、很感情、很亲切。 　　江竹说：你就当我是从石头蛋蛋里蹦出来的，你的天空就是我的天空，你给 了我另一个世界、另一种情绪、另一种生存、另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满意足，此生 无悔，不管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我都同样好好喜欢你。 　　莲莲爱把手放在江竹的臂膊上，江竹爱吟李商隐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 烛成灰泪始干”。莲莲想这算不算不爱情的最高点，当周围没人的时候莲莲便闭 上眼睛让江竹亲得透不过气来，可是莲莲总是本能地拒绝江竹更进一步的要求， 莲莲每一次散步回来后，她都有一种溶化的感觉，她正逐渐变成自己想象中的爱 情天空的一部分。 　　可江竹呢？莲莲最忍不住的是，尽管当自己上班，累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她总会想着身边要是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多好。可江竹的眼睛是不是就只 注视我莲莲一个人呢？每每想到这里，莲莲就一点把握都没有，莲莲不止一次问 过自己，江竹是一个值得自己提前交付了自己的童贞的男人吗？尽管自己一想到 他就心情好极了？ 　　莲莲的顾客中，有一个叫刘局长的最有钱、也最最讨人恶，刘局长是管酒店 老板的“主管部门”的领导，但连老板也不太知道刘局长的钱是哪里“赚”来的。 刘局长成天有事没事便费尽心思往莲莲身上贴，今天说莲莲比昨天漂亮了，明天 又说哪个男人娶了你是皇帝的命，刘局长是酒店老总“钦”定莲莲必需招呼的 “上帝”。只要有一次招呼不周莲莲就得抄鱿鱼。可尽管那个上帝每次给小费都 大方得出奇，莲莲知道他不怀好意离过六次婚，至今还包了二个二奶。莲莲一看 到他肉团团的脸和凸起来的肚子就全身发冷，莲莲只好每次和刘局长在一起喝酒 时都把刘局长一干而尽的豪爽喉咙看成是自己那座大酒店的一部分——大酒店里 那根圆乎乎、脏兮兮的下水道。 　　这是一个漂亮的夜晚，可现在莲莲漂亮的笑脸后面却有无数一点也不漂亮的 情绪。刘局长喷着满口的酒气、臭气、秽气，手上却舞着一束鲜花。 　　刘局长是醉、是疯、是想、是高兴只有天知道，刘局长此时正在用这个世界 上最谦恭最动听的语言，千方百计非要莲莲跟他出去玩一玩，给个面子开个价， 就到九曲溪边散散步也好。莲莲知道只要她一拒绝，她就没了“职业”，但莲莲 有莲莲的办法。莲莲满脸笑盈盈地说：你准备给多少小费呢？“贰仟元”，刘局 长拨出一叠人民币点也不点便塞进莲莲的手中，莲莲说：你先走到大门口等我。 刘局长一步一斜，浑身没了骨头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一转眼，莲莲立马叫来雯雯，雯雯是个长相和名字一样斯文却天怕地怕有钱 什么都不怕的”小太妹“。莲莲的救苦救难大菩萨，莲莲身边对付醉鬼的最佳杀 手。莲莲点了壹仟元钞票给她，告诉她刘总在楼下等，刘局长要问起我干吗不来， 你就说我正在下楼时刚好某处长来，酒店指定要我招呼，莲莲知道某处长是刘局 长不能得罪的领导。雯雯涂满颜色的红唇乖巧地张合着，莲莲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二一添作五的事又不是第一回，我呆会再灌他两瓶酒，他不喝得叫我亲娘，我 绝不叫雯雯。 　　莲莲想，为什么有的男人眼里女人除了脸蛋、胸部、屁股就没有其他？为什 么有的女人心里除了化妆品、钞票就装不下别的东西？ 　　莲莲叹了口气，莲莲知道她无法阻止别人、无法改变别人，只能要求自己， 抓紧时间赚钱拥有自己的大酒店。然后跟江竹结婚。莲莲自己给自己下过死命令 要对得起自己所爱的男人。莲 　　莲早已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过，绝不为了金钱丧失自己的童贞，唯有这样自 己才是一个配得上江竹的女人。 　　在武夷大酒店里，几乎所有出来做三陪女的女人，都是因为“丢失了童贞” 之后才“反正就那么回事”，而为了金钱才出卖了自己的肉体的。她们看不起每 一个嫖她们的男人，就如男 　　人们在嫖完她们之后肆无忌惮地议论她们的性器官的心态是一模一样的。莲 莲看惯了这些“性交易”后面的嘴脸，所以莲莲想，在中国做为一个女人的悲哀 和成功与她第一次“童贞”为什么而失去有着莫大的关系。 　　莲莲和雯雯同租往在一个小房间里。雯雯不止一百次地劝莲莲，雯雯说：现 在爱情多少钱一斤，值得你费那么大的心思，用那么美的心情，这么刻薄自己。 雯雯说：逢场作戏是21世纪爱与被爱的规律，洁身自好是古董花瓶，只能眼看手 勿动的爱情，经不起现实小手一碰立即就碎；雯雯说：你和江竹还不如干脆辞工 马上结婚，叫他给你找份其他的体面工作，不要再幻想等赚够了钱开你的什么大 酒店；雯雯说：你看每个出来吃喝玩乐的男男女女，谁没老婆，谁没老公，世上 本来就是这个样，男女天生这个调；雯雯说：女人生下来就是一杯甜奶茶，谁喝 都一样，只是不要太委屈了自己；雯雯还说：你在这样的地方上班，江竹绝对不 可能不怀疑你。雯雯知道莲莲全部 　　的心思，知道莲莲爱作梦，莲莲有志气，莲莲想至少她得赚到了钱，然后理 直气壮地跟江竹结婚。莲莲不想在爱情的天秤上先天失掉自己的价码。 　　可雯雯郑重地告诉莲莲，你越是这样越有可能失去爱情，像江竹这种出生在 权势家庭里的人，不会愿意自己的情人是一个女强人。 　　莲莲拼命加班加点工作，拼命积钱，用最便宜的口红、最实惠的粉饼，有几 次走过宋街时装店时莲莲常想自己又何苦，可回头一想自己总有一天会像一个人 似地站在江竹面前，自己是莲花的“莲”，不是黄莲的“莲”，莲莲就觉得有一 种阳光包裹着她，使她五彩缤纷起来。 　　莲莲有时也给在农村的父母亲打电话，莲莲叫他们放心，她现在活得很好， 活得很高兴，总有一天会给二老一个惊喜，一个亲切。 　　莲莲上班下班，一边无休止地享受着雯雯的抱怨，雯雯的好心，雯雯的侠义 雯雯的肝胆，一边不断地拒绝李总、陈总、刘局长等各种各样顾客的纠缠。莲莲 忙忙碌碌地做一切，有时莲莲象个守财奴般的盘算存折上的钱；有时莲莲认为自 己爱的好伟大；有时莲莲认为自己爱得好可怜。莲莲更多的时候认为女人来到这 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能够让她放心昏倒的男人，莲莲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流 过去，奇怪的是刘局长竟然很知趣，竟然变得彬彬有礼，浑身上下规矩得令莲莲 放不下心，而江竹自从莲莲告诉他想把自己的童贞保持到结婚的那一天，在人生 最美好的时刻再奉献给他之后，对她没了进一步的使莲莲难堪的要求。 　　这天莲莲上午起床后并没有觉得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对面床上的雯雯昨天一 夜未归，可能又在哪里充当一夜夫妻露水鸳鸯的角色。莲莲整理了一会儿自己的 小房间后便提包准备上街逛一逛，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是江竹？莲莲连惊带喜带旋风一样地飞着去开门。果然是江竹，可今天的江 竹不象往常的江竹，兔子一样的红眼，满嘴的臭酒味，一脸痞子相，莲莲在一个 瞬间突然触了电，这是怎么啦？ 　　一进门，江竹不坐也不喝水，江竹说：莲莲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对得起我？ 莲莲答：你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你怎么一下子这么没风度，这么难看这么脏？ 江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启口的信，信中就只有一张纸、一句话：“你的心上人是 我的老情人，大腿根上的一块胎记为证”知名不具。 　　读完了信，耳边听着江竹近似于疯狂的声音，莲莲浑身打抖，莲莲心中却有 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英勇和从容，她回想起了那天雯雯当玩笑讲过，那个刘局长拿 五百块给雯雯，只问雯雯一句话，莲莲身上别人看不到的标记，雯雯为了五百元， 说出了莲莲的这个隐私。 　　莲莲冷笑一声说：“江竹，我们的感情难道比这张纸还轻？” 　　“江竹，你是信我还是信这知名不具的字条？” 　　江竹抬起疯狂的头，张开疯狂的嘴说：“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货色， 口口声声说最宝贵的东西要留到最美好的时刻，可背地里谁知你是……。” 　　一阵空白，一阵从鼻头到心头的酸，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一阵热血涌上发梢 的沸腾。我莲莲为此苦守童贞，并且正在准备把童贞奉献给他的人难道就是眼前 这个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莲莲不昏倒！莲莲坚决不昏倒！！莲莲用看死人的 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这个自己爱得发狂、爱得发苦、爱得发痛， 这个曾经是蓝幽幽的天空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象一个黑洞洞的洞。莲莲猛然一阵冲 动，莲莲再也压制不住自己，莲莲用有生以来最冷的声音说：好，我证明你看， 莲莲一边流泪，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莲莲闭上眼睛，但莲莲不后悔自己这么 做…… 　　床上殷红的血，象冬天怒放的梅花，江竹的兔子眼瞬间变成了金鱼眼。江竹 狠狠地打自己几个耳光，跪在地上说，“对不起莲莲，你一定得嫁给我。”江竹 用这个人世间最诚挚的、最痛悔的声音说：莲莲，我是该死的大混蛋，莲莲你一 定要原谅我，嫁给我，我这一辈子绝不负你。 　　莲莲挂着凄凄的眼泪，一点一滴一道道一条条就让泪水在脸上破碎成那个叫 爱情的天空。 　　莲莲没有回答，莲莲从起床到穿好衣服走出大酒店，走上宋街，走向大王峰 都始终没有讲一句话，江竹亦亦趋跟在莲莲的后面，满脸愧色，满脸诚惶诚恐， 满脸恼怒。 　　莲莲的大脑中踟蹰着一根长不大的竹子，莲莲的眼睛是九曲溪日夜吟唱的水， 水的上面是大王峰，大王峰的上面是天空，天空的远方呢？ 　　用爱情为爱情殉葬有多少爱情可以重来 　　一个外地来宋街打工女孩，由于为情所困，为情所悲从大王峰跳下来自杀的 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宋街。 　　宋街上的老人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唉，自从1000年宋朝时胡媚娘从 大王峰上一跃跳下为柳秀才殉情之后， 　　这一千年来，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个殉情的人从大王峰上跳下来。 　　而说起胡媚娘的跳大王峰，还得从朱大户的爱情阴谋说起。 　　胡媚娘的痴心加上柳秀才的诗歌所结合起来的爱情，自从受阻于三万两银子 的续金，继续维持不到一个月我们的朱大户便让家丁前往“如意坊”叫来老鸨。 　　一听朱大户有请，老鸨的心里便有了三分明白，准和有媚娘有关。老鸨赶紧 打点起精神穿戴齐整跟着来人上了路。 　　亦步亦趋的老鸨走进朱大户里三层外三层的大院，每走一步那心里就往外冒 寒气数寸，待走到朱大户面前时，浑身早已打起了哆嗦。 　　在大厅里，朱大户也不让座也不看茶，劈头盖脑就骂道：你的“如意坊”为 何将柳秀才藏在其中，白日宣淫，不讲廉耻，闹得四邻鸡犬不宁，成何体统？ 　　老鸨一看势头不对，扑通一下当厅跪倒，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叫起屈来， “如意坊”原本做的就是皮肉生意，柳秀才可是一个有功名的人，再说又是媚娘 自己愿意，她也没办法，除非媚娘已经是谁的人。 　　狡猾的老鸨一听朱大户提到柳秀才，那心里早就悟出了八成是朱大户在打胡 媚娘的主意，所以一边哭诉，一边用眼睛往朱大户脸上斜，一边借题发挥大诉苦 经。果然不出老鸨所料，老鸨的话音刚落，朱大户的脸色便有所缓和，他让丫环 扶起老鸨坐下后，也不多言便道，限你三天之内赶走柳秀才，而至于媚娘嘛，本 老爷看她天生丽质，怕她这辈子就这么被你“如意坊”糟踏了，所以本老爷要为 她渎身，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来。 　　老鸨一听有银子可赚，脸上的泪珠儿立马全数变成媚笑，连忙开口道：“胡 媚娘是“如意坊”的招牌，要是别个要，就算出再多的银子我也不肯，可是老爷 您看上了，随便给个半价就行。” 　　“多少？”“六万，少一两不成。” 　　“你对外开口价不是三万吗？怎变成了六万？” 　　“哟，三万那是吓吓穷鬼的，您朱老爷是何等人，何等身份，如果只出三万 不用说胡媚娘 　　掉了价，就连您朱老爷脸上也无光。” 　　“六万就六万，三天后我们让轿子到如意坊抬人。” 　　当天上午，胡媚娘正与柳秀才你一句我一句的吟诗作对，从朱大户那儿一路 乐颠颠地小跑着回来的老鸨一头撞进来，嘬起牙花冷笑道：你两人端是快活啊？ “媚娘赶紧给老鸨道了个万福说：娘，你说笑了。 　　老鸨也不理媚娘，那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脸儿就只朝着柳秀才一改过去笑 脸模样，不阴不阳的接着说：“秀才，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话怎么说？”柳秀才惊问。 　　“媚娘有人看上了，出价六万两银子，老娘我只认银子不认人，当初叫你拿 三万两银子来续人，你左推右推，今个儿三天之内你如果拿得出银子，你带媚娘 走，离开宋街‘如意坊’远走他乡，要是拿不出银子，别怪我老娘叫人拿大扫帚 扫你。” 　　说完这完话老鸨一掀帘子走了。 　　这边的媚娘的脸却刷的一下，变得纸一样白，一整个人立时便一团泥般地瘫 了下来。 　　柳秀才赶紧扶起媚娘，口中喊叫“媚娘媚娘”。 　　良久，媚娘悠悠地醒来，两眼定定地看着柳秀才道：怎么办？ 　　柳秀才道：八成是朱大户搞的名堂，眼下只有一条路“逃”。 　　柳秀才的这一个“逃”字不仅当场演绎出了一个流传宋街千年，激励了宋街 的情人们千年来一再上演的热血爱情故事，而且从此为宋街上的爱情创造出无数 前赴后继为情献身的青年男女来。而此时寸心已乱的胡媚娘也只有顺从地点点头 和柳秀才商议好，柳秀才假装出去筹款向老鸨告别，先到大王峰大王亭上等着， 待到当晚子夜时，媚娘便翻墙出去与其会合一起远走高飞。 　　下午，柳秀才和媚娘惶惶复惶惶地告别后，便来到 　　“如意坊”的花厅上，正本八经地与老鸨告别，说谢谢娘娘提醒，柳郎这就 出去筹款，望娘娘这几天照看好媚娘。 　　而厅堂之上，老鸨满脸堆满了猫逗老鼠似的笑纹一个劲地说些一路保重的话。 见老鸨一脸真诚满嘴“你放心，媚娘是我的肉肉”之类的话。只懂读书作诗的柳 秀才自以为事情已成功了大半，便走出了如意坊。不料才走出大门，迎面便被早 已埋伏在街边上的人缀上了，眼看走到大王峰脚下，柳郎的老毛病又犯了，摇头 晃脑地欣赏起风景吟起诗来。可头还摇不到三下，身边就冒出三个彪形大汉： “秀才好兴致啊？” 　　“你们是谁？” 　　“我们是送你上路的人。”柳秀才还待开口，那几个人一拥而上，可怜柳秀 才手无缚鸡之力，挣扎不到二分钟便被装进一个大麻袋，扔在马车上飞驰而去。 　　原来，老鸨早已料定柳秀才与媚娘会有这一招，出门后不到二分钟便返回身 在窗外偷听了他们的计划，听完后飞奔到朱大户家商议出了“一石二鸟”之计。 朱大户让老鸨稳住神，将计就计让她第二天假装什么都不知，装模作样地和柳秀 才告别，骗得柳秀才先出门，然后用马车把柳秀地抛到百里之外的荒野，而朱大 户则带人在大王峰上等着胡媚娘来自投罗网。 　　可怜的胡媚娘当夜满怀着日后与柳秀才双宿双飞的幻想，偷偷翻出墙外，在 黑暗中吃了无数苦头才摸黑爬上了大王峰，来到大王亭，见亭上果然有一人，开 口道：柳郎？ 　　那人一转过身子，媚娘不看则罢，一看竟然是朱大户，胡娘娘只觉得心头一 沉，脸色一下子变得比月色还白道：怎么是你？ 　　“想不到吧？” 　　“柳郎呢？” 　　“你还惦记着你的柳郎，可惜的是，你的柳郎早已拿了我的银子远走他乡， 把你今晚会到此的消息告诉我，并让我告诉你从此断了爱他的心，好生跟我过日 子。” 　　胡媚娘一听如五雷轰顶：“不，不，柳郎决不是这样的人，你拿出证据来。” 　　朱大户原想只要把这事先编好，把柳郎为了银子负心的谎话一说，胡媚娘铁 定会大声咒骂柳秀才，并乖乖地上当。不想胡媚娘对柳秀才用情如此之深，当下 朱大户恼羞成怒，大声地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都是我的人，来人啊， 把媚娘带走。” 　　胡媚娘一见从朱大户的身后一下子钻出那许多人来，料想柳秀才早已被其所 害，连声道：“不要过来，你们再逼我，我就投崖。” 　　“不要过来可以，你得先答应我。”朱大户用眼色阻止了手下人进一步的行 动。 　　胡媚娘心想，不管怎么说也得先从这头老狐狸的嘴中掏出柳郎的下落到底是 生是死来再说。胡媚娘的眼睛一转方才开口道：“柳郎是不是拿了你的银子出走， 我们姑且不论，可我和柳郎总算相处一场，你总得让我在这大王亭上对着明月为 他点一柱平安香。” 　　“好一个痴情的胡媚娘，好，本大爷成全你。” 　　“来人，替媚娘上香。”朱大户一声吆喝，一位下人立刻送来清香三柱。 　　胡媚娘坦然地接过香，一脸肃穆，明月下长袖如雪，月光如水，婀娜多姿如 绝色天仙下凡，看得朱大户人等人痴了眼喝了一声好彩。 　　胡媚娘生当身边无人般地焚起了第一柱香，轻启樱唇吟唱道： 　　不愿穿绮罗，愿依柳郎哥。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郎叫。 　　不愿千黄金，愿中柳郎心。 　　不愿神仙见，愿识柳郎面。 　　胡媚娘唱到这里已是梨花带雨，声声如杜鹃啼血。胡媚娘反复吟唱着，吟唱 着，一柱香燃完后，媚娘颤声转向朱大户问道：“我那柳郎到底去了哪里？” 　　朱大户得意洋洋地说：“你再问一千遍，我还是回答你，你的柳秀才拿了我 给他的一万两银子早就远走高飞，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他了。” 　　“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他了。”媚娘一听完朱大户的回答，那心里便认定 自己的柳郎已被朱大户害死。胡媚娘也不再问其他的话，转过身来又点上一柱香 低头唱道： 　　繁花锦烂，已恨归期晚。 　　翠减红稀莺似懒， 　　持地柔肠欲断。 　　不堪尊酒频频， 　　恼人转转愁生…… 　　反复吟唱罢，媚娘又点上了第三柱香，而此时已是听得有些痴 　　迷的朱大户等，正在等着胡媚娘吟唱了第三曲，可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 夜空中胡媚娘突然跃身而起…… 　　“柳郎，你等我，我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划过大王峰寂静的夜空。 　　胡媚娘的身影像一朵洁白的莲花，从大王峰顶缓缓地飘落，直到千年之后的 同一个夜晚，这朵莲花来到大王峰上重新绚丽的开放、坠落。 　　幻想宋街，心中的梦与被抛入的梦 　　当莲莲为了爱情的幻灭而以从大王峰上如一朵白莲花般地飞下来的时候，几 乎在同一时间，柳枝儿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尽管身边的女孩子们议论纷纷，有的 人说，莲莲长得极像胡媚娘，活脱脱的就是胡媚娘转世再生。莲莲的自杀，从和 江竹谈恋爱的那一秒便注定了结局。有的人说，莲莲死得一点也不值，无非就只 不过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献出了自己的贞操，还献出了生命，有的人说，她 要是莲莲就选择刘局长，好死不如歹活，有钱人养着有什么不好，去幻想什么纯 洁的爱情真傻。 　　朱得理会说出什么道理来呢？耳边听着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柳枝儿却想 这会儿朱得理会在干什么？ 　　朱得理已经是第三十次走出房门奔波在各个职业中介和人才市场之间了。尽 管朱得理可以像在往日漂泊的时候那样靠给报社写稿来谋生。可是有了“家”之 后，那一点稿费似乎对不起柳枝儿，再说眼下这些热衷于爆炒影星新闻的报刊杂 志哪一家肯刊登“诗”呢？在公共汽车站，今天的朱得理决定按报纸上的广告换 一种方式找工作。 　　宋街的鹅卵石在人群的脚步下相交错着伸延，朱得理感觉自己走在上面就如 是一个行走的易拉罐，如果没有那个在情人节夜晚无意中踢到自己身上的易拉罐， 此时我朱得理会走在宋街上吗？朱得理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越想越是觉得自 己只是个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被人来人往的游人踢过来又踢过去的易拉罐。 　　朱得理靠柳枝儿一个人的工资生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生活在宋街上的男人 不管是在宋朝的宋街，还是在21世纪的宋街，一千年前的胡媚娘不可能用“爱情” 养柳秀才一辈子，一千年后的柳枝儿一样也不可能用“爱情”养活朱得理和他们 两人的“同居婚姻”。 　　世间的人之所以渴望爱情，一般来自于生命的两种力量，一种是无法遏止的 又不得不困缚于道德力量之下的肉欲，另一种是生发于内心深处对孤独感的恐惧。 而后一种正是为什么凡是漂泊已久的人都会产生一种空虚与寂寞的感觉，并且还 会导致对异性产生一种渴求一种占有欲，一种痴迷泛滥的主要原因。 　　然而，再美的爱情也是人创造的，尽管古今中外有那么多的小说家，把爱情 描写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可朱得理与柳枝儿的爱情在经历了最初的冲动激情和 绚烂后，和千百对爱情中的男女一样正在走向平淡。 　　朱得理按着当日武夷山报上的招聘广启事走进这家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上午 八点三十分了。 　　大概是来的时间还太早，公司负责招聘的人事部经理还没到，朱得理只能在 门口的布告栏前晃来晃去。从这个布告栏上，朱得理发现了潜在这幢大楼中那个 正在招人的公司的秘密。这家自称是“中华宝有限公司”的大公司实际上与那些 整天在街上用发小传单的所谓“吃什么补什么”、之类的公司是一模一样的靠 “骗”字开拓市场，靠“骗”赚钱的地方。 　　这个公司的广告上说，他们所生产的“中华宝”有采自武夷山自然保护区中 的灵芝为原料研制而成，该药为宋代“如意坊”祖传秘方，宋人千金始和一丸， 其功效盖过现代之伟哥滋阴补阳，神奇无比。 　　大家都不是傻瓜，但世上的人每每总是在听完了推销人员说这玩意儿吃了对 那活儿最管用之后，话刚从上边的耳边进去，下边却有些不自在地活胳起来。 　　“性”…… 　　不是吗?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世界上的性可以无需“阴”与“阳”存在便可以 发生。更没有哪男人能说自己对“壮阳”毫无兴趣，没有肉欲何来的爱情？ 　　这世间，男与女、爱与恨、情与仇、天与地、昼与夜、正与负，这些在人们 眼中看起来只是自自然然的东西，可经过大脑一思维便轻飘飘地让人把握不到它 们实实在在的份量。同理，人世间的男人与女人无论他们曾经多么崇高，多么美 丽，可一旦他们陷入性的漩涡，很少有不变成羽毛或石头。在性之中，沉没或者 飞升是男人女人终生的不能承受之重和承受之轻。性本来和生命一样没有份量， 可正是由于性的快乐，性的享受是沉浸于爱情之本质中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但能 把原来活在这世上全无生趣的人，折腾得飘飘欲仙，寻死寻活，而且还把在茫茫 人海中原本只不过是擦肩而过的尘土树叶之类的男人与女人变成了相互之间相爱 和谁也不能少了谁的爱情追梦人。 　　我和柳枝儿是爱情追梦人吗？还没等朱得理转过念头来，布告栏门一阵骚动， 应聘者们说，人事部经理来了。 　　和朱得理无数次的应聘结果一样，朱得理又吃了一个闭门羹，从“中华宝” 公司出来，在满街的阳光中，朱得理的脚下意识地移动着，宋街上到处是各式各 样的想着能用什么方式来灿烂一把自己的脸，当然也有不少明显纵欲过度和患有 “性饥渴”病的脸。那些在房间里憋得太久，一门心思把自己融入大自然，融入 绿色的树叶与草丛中的脸。 　　穿行于脸的波涛当中，朱得理间而想象那些表情后面期待着的是什么内容， 间而注视脚踩精细高跟鞋，脖子上挂着手机、头发染得金黄的时髦女郎，旁若无 人嚼着泡泡糖的模样。朱得理走出了宋街，走上了武夷大道。朱得理正在踽踽而 行，突然刚从身边驶过的一辆奔驰车，从十米远的前方倒了回来，“喂!得理”， 一声女性脆生生的声音让朱得理很是大吃一惊。朱得理定睛一看，这不是李燕吗? “上车来谈，这儿不让停车!”还未等朱得理多想，下意识中他便钻进了那辆小 车。 　　以后，一整个上午，朱得理坐在李燕宽大办公室的宽大真皮沙发中，一边惬 意地喝着咖啡，一边相互交谈着分手的情况。交谈中，朱得理得知，大学毕业后， 李燕经历了一段让她铭心刻骨的爱情，而正是爱情的失败和爱情的凄凉，致使李 燕不再相信爱情而嫁给了一个七十岁的老港商，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未生育，后来 那港商过世了，遗嘱中将在大陆投资的两家工厂及座落在武夷山的大酒店留给了 她，如今她是孤家寡人一个。而当李燕得知朱得理为了爱情留在这座城市里，又 为了爱情到处在找工作时，先是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曾经是自己少女时期偶像 的朱得理，尔后立刻用这世界上最热情、最动听的话邀请朱得理到她的集团公司 上班。李燕的话是这样说的：“你想要到哪个位置干都行，至于工资，你尽管开 口。” 　　已是正午，谢绝李燕一起共进午餐的邀请，从李燕的办公室走出来，朱得理 的脸跟正午上空的太阳一样灿烂。因为朱得理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枝儿，此外， 朱得理的内心中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不是冲动、激动，也不是旧友重逢的快 乐，更不是司汤达笔下“于连”般对“偷情”的渴望的刺激。 　　朱得理重新走在街上的时候，满个脑子就折腾着一句话：“爱情至少有一种 好处，它使所有相爱和爱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不是吗？早有名人说过，上帝使我们的生命诞生于尘土又归于尘土。爱情却 使我们肉躯逃离了灵魂又复归于灵魂，因而，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只要我们曾经 爱过，当我们再一次相逢时，彼此的灵魂就必然会被爱情唤醒。 　　可李燕大学毕业后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爱情打击呢？怎样的爱情失败会有 那么大的力量足以使一贯心高气傲的李燕由一个“精神爱情”的守望者，变成 “物质爱情”的实践人。 　　插在牛粪上的花也比漂在水上的花香 　　这声“再见”李燕足足说了三年。三年若即若离的情感、三年来一直想拥有 一个完整的他，却不得不充当第三者的煎熬、三年的岁月在心脏的某一个位置始 终为他敞开一扇爱情的门。然而在今天，她终于在这个约会过无数次的老地方 “红豆咖啡厅”，在嘴唇的红与牙齿的白之间，对坐在身旁的他吐出了这个字。 　　此时的李燕没有生死别离那种心脏即将破碎的感觉，只是大脑一片迷蒙，在 迷蒙中，他的脸象眼前这杯倾倒在桌上的咖啡，一滴滴地在幽暗粉红的灯光中消 失。 　　她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说她的这声“再见伤害了他。可是在过 去的三年中，是谁伤害了谁？他说他的生命中已经不能没有她，可是三年前她的 生命何曾又有他。 　　她永远忘不了他们是怎样走在一起的。 　　二十三岁的李燕大学毕业分配到这个公司，面若芙蓉，有着运动员一样修长 苗条身材的她当即引起了一场不少的“震憾”。上班的第二天办公桌上就有绅士 送的鲜花，办公桌抽屉里就有同事塞进的纸条。可从上大学开始便眼高于顶的她 根本不欣赏老派男人的这一套“浪漫”。她说自己所需要的爱情不需要理由，只 要感觉。她似乎一直感觉着有一双眼睛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注视着她。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一切应该发生的事情终究 总会发生---- 　　由于在公司上班，李燕常常要加班到深夜，有妻有儿才华横溢的他是公司里 的副总，每次加完班后，回家和她走的正好是同一条路。可是如果仅仅在加夜班 里送一送就有了感觉，那么李燕就不叫李燕，尽管他每一次在送他回家的路上总 是用他充满力量的声音告诉她许多做人的道理和工作上的经验；尽管他对他家里 那位的不满和爱情的残缺，使她很是同情。但，她一直只是把他当成领导，一个 年青有为的领导，一个大哥哥一样的领导。 　　那天，公司集体到野外漂流， 　　一条船上四个人，初秋的太阳使同船的他和她灿烂得令一河清流也暗然失色。 可就在一个近三米高的激流处，橡皮艇翻了，船工负了伤，她被倒扣在一片黑色 的艇下，眼前一片黑暗，顿时她的心直往下沉，一张嘴连续几口的河水灌得她以 为自己的生命走了尽头，突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把她拖出艇外，她得救了。 　　那次水底历险后，第一次送她回家的晚上，她让他走进了她的房门。 　　爱让她焦虑，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就是第三者感觉吗？自己为什么会爱上 一个有妇之夫呢？ 　　可是，她怀念他那只有力的胳膊，她知道那只胳膊也属于另一个女人。但她 更知道自己突然对他有了感觉，特别是在一个天上飘着秋雨的子夜，当他的吻雨 点一样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告诉她半年之内他就要离开那没有爱情的家，他将永 远和她撕守到白头的时候。 　　她成为他的情人。 　　日子在一种刺激而又充满悬念的甜蜜中过得飞快，转眼一年过去了，李燕依 然收到许多求爱信和各式各样约会的邀请。面对这些求爱者，李燕一边用诸如 “我想我真的不适合你”，“你给我时间考虑”，“我暂时不想交男朋友。”等 之类的借口打发他们，一边千方百计的避人耳目，在一切可能的情况下与他“恋 爱”。 　　从前的李燕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竟能如此从容地充当“第三者”“、情人” 的角色。 　　当然，李燕曾不止一次催问过他，什么时候离婚。他每一次都很内疚地说， 他和她妻子是青梅竹马，在家里她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因而，每一次想开 口说离婚，一想到孩子他就硬不下这个心 　　有一次李燕终于忍受不了“地下情人”的生活，试着和一位印象比较好的小 青年约会。她想这也许是最好的爱情试金石，他如果真的在乎，应当会立即离婚。 　　那天正好是“情人节”，她关掉手机、呼机有意避开他，与一帮难姐难兄弟 和那小青年在“的吧”里闹到下半夜三点才回家。当她带着竟犹未尽、疲惫的身 子回家的时候，在凄凉的春雨中，他紧裹着风衣，竟然守在她家对面街的老樟树 下等她。也许她永远也忘不了看到他手中拿一把雨伞，为避人耳目，象个贼似的， 躲在树影下的身影-----当晚她和他缠绵了许久，她甚至有了此生非他不嫁，一 定要与他地老天荒的想法，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离不开他了。当她第二天醒来， 看着他的背影在厨房里忙碌时，她很愤怒地抱怨，老天不公，为什么他竟属于另 一个女人。 　　“情人节”后，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情人”的日子，她也没再催他离婚， 日子就这么正常与不正常地过着。只是李燕似乎一直觉得身边有一双忧怨的女人 的眼睛在看着她，因而，李燕常常莫名其妙的烦，莫名其妙地生自已和他的气。 可是每当她心慌意乱、焦虑不安的时候，他的轻言软语、他的体贴关照，总能及 时和适时地使她感到爱情的力量和爱情的甜蜜。 　　很快又是一个双休日，星期六晚上八点，她正在纳闷，早约好七点就该来的 他竟然没来。她正考虑该不该给他挂个电话或打个传呼，他们之间有个默契，一 般她绝不给他挂电话。这时他来电话了，让她去他家，说有要事。她问方便吗？ 他说，“没什么不方便。” 　　不想一迈进他家门，就见他的妻子，平日在单位里也见过几次面的一个瘦小 的女人，正可怜兮兮地坐在沙发上哭泣。 　　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掉进陷阱中的羊羔。她想夺门而出，可她的腿 却不争气地发软。她已经回想不起来，自己那个时候的表情，她记忆中的情形是， 当她瘫坐在沙发上之后，他的妻子告诉她，希望都是女人的李燕应当知道女人的 心。他妻子说，丈夫的事她已经知道好几个月了，她承认跟踪过她丈夫，但，她 以一个贤妻良母的道德和修养，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与冲动。她一直想用自己的温 柔来感化她的丈夫，可是她却失败了，只好向她摊牌，希望她退出去，并希望李 燕能答应她。 　　望着一脸铁青站在两个女人之间抽烟的那个英俊男人，李燕突然有一种被别 人当猪卖的感觉。可看着他一脸沮丧，一脸无奈的模样却使这种感觉只在脑海中 闪现一下便消失了，李燕相信他对自己的爱就跟他的热吻一样真实有力。 　　李燕想“我是坏女人吗？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在中学时代就早恋？可我李燕的 每一次爱情及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追寻一份属于自己的爱。和他交往以来， 我没有从他身上索取任何一分钱财，就是上餐馆也是她付费的时候多。可事实上， 自己却象一把刀子插在对方这个女人的心上，让她寝食不安。即知如此，何必当 初，怨眼前这个男人吗？他说他也是因为情不自禁才爱上她，他从见到她的那一 天起，便如着了魔似地不可自拔。” 　　与其说他妻子满是旧痕的脸，让李燕内疚，还不如说他妻子的不肯放弃更令 她痛苦，她觉得自己爱的伤口上被别人撒上一把盐似地灼痛着。 　　李燕问那个男人：“你安排了这场会面，你想告诉我什么？” 　　那男人说：“他只想告诉她一个事实，不是我不离婚而是无法离婚。” 　　李燕说：“你的目的是让我接受个事实是吗？” 　　男人答：“叫我怎么说呢？” 　　李燕的眼泪涮的一下奔涌而出。她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回答是，再 见。” 　　从他家出来后，李燕整整一个晚上彻夜未眠。她想也许到了该结束这份荒唐 的爱情的时候了，可是她能忘得了他对她的好吗？那长兄一样无微不至的呵护和 其他追求者所没有的魅力。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燕一直试图把他忘掉，他来电话不接，在单位里也有 意无意地躲着他。可是，每一次在上班时，李燕望着他那日趋憔悴的脸，她似乎 又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残忍地制造一个爱情悲剧故事，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就是他和 她。 　　夏天里的某一天，单位举行二十周年庆典，单位联欢。联欢会上，一反过去 凡是有舞会总是邀李燕跳舞的习惯的他没再过来邀李燕跳舞。他反反复复地往喉 咙里灌酒，一个晚上整整唱了五遍“霸王别姬”，“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同， 生死共。” 　　说句实话，她受不了他那悲怆，更受不了离开他后的寂寞与孤独。“为什么 拒绝爱情呢？”她觉得自己太软弱了，她当时想她应当有勇气爱她所爱的人。于 是，她主动走向他，邀他一起跳舞。从他的眼中，她能够读到那重新迸射出来的 爱情火花。 　　那天晚上，也许他没醉是李燕醉了。总之她又鬼使神差地和他走在一起。 　　爱情的日子流水一样地淌着，她象一朵把爱情揉碎后丢弃在感情长河中飘浮 在情感波浪之上的花瓣，毫无目的地飘流着。她不知道爱情的流水会把她送向何 方，她曾不止一次很浪漫地想过也许爱情足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因为她明显感 到这次恢复重新点燃的爱火，他比过去对她更好，他对她无微不至的体贴更让她 难以舍弃。 　　当然，她不是没有犹豫，特别是一想起他妻子那张皱纹的脸，毕竟都是女人 啊！但一想到那次漂流，一回忆起那首令她目眩眼花的“霸王别姬”，从她胸中 燃起的爱情大火便足以焚毁一切犹豫，彷徨和痛苦。 　　况且，他告诉她，他已经向他妻子正式提出离婚并分居。 　　她想，她可以等，婚姻法不是规定一对夫妻二年分居之后就是事实上的离婚 吗。 　　……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信许再过三年，她还依然像一片流浪的花瓣，浮游在这 条无始无终、无来无往的爱情小河上。 　　那天，天刚黑他便与她吻别去参加一次应酬。她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遐思中， 幻想着一旦在某一天当她光明正大地完整地拥有一个全部的他的时候，她与他将 生活在一种怎样灿烂的阳光下。她想，她终于在这场残酷、漫长的爱情马拉松竞 争中胜出，因为他们已经半公开同居在一起，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和她妻子“黄” 了。 　　她的心房因为充满爱的阳光而鲜花般地盛开。 　　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她以为是他，欢快地应了一声“来了”便 把门打开，可是从门外走进来的却是他妻子。 　　她的心里咯登一下，觉得浑身的热血在一个瞬间凝固成了冰，千万别是打将 上门，她把脸拉得老长，摆出一付胜利者的姿态准备迎战。 　　殊料，他妻子很平静地朝她一笑道，“你很喜欢他是不是？”她虽丈二金刚 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摆出竞争到底的姿态，咬咬牙回答说“我的生命中不能 没有他。” 　　他妻子说：“你到底爱他什么呢？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爱是很危险的游戏 吗？” 　　她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一个人的一生中只要能痛痛快快地爱一回，就 算是爱过之后立即去死也值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是吗？那么你有勇气随我去一个地方了解一个真实的他吗？”他的妻子问。 　　听完这句话，她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一个真实的他？”哪一个相爱的人 不喜欢了解一个真正的对方呢？她没再多想，便答应了。 　　他的妻子给她一副墨镜，两人像间谍似地“打的”前往“清心缘茶艺居”。 他妻子把她带到一个半封闭的包厢，也就是那种近似于用屏风隔开的包厢茶座中 坐下，突然隔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叶儿，你怎么不相信我，我 的心全部是属于你的，为了你，我都跟我妻子分居了。” 　　“谁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心的？”那女人的声音分明是自己单位的一位同事， 刚安排来上班名叫叶小兰的大学生。李燕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隔壁又传 来了那男人的声音。 　　“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绝不会负你。” 　　“你平时对我的关照，我牢记在心，我也相信你会对我好。” 　　叶儿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我问你一件事你千万别在意？” 　　“你问，我绝对如实回答。” 　　“我听别人说单位里的李燕是你相好是吗？” 　　“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跟她， 　　那女人曾经勾引过我，我也曾经跟过她。后来我发现她别有目的就断绝往来 了，现在，那女人多看两眼我都不舒服……” 　　听到这里，李燕觉得嗡的一声如遭棒击，李燕霍地一下从竹椅上站了起来。 就在李燕想冲过去的时刻，他妻子的手按住了她，他妻子轻声地告诉她，就算你 现在冲过去，你算是他的谁？情人？恋人？爱人？他全部可以否认，完全也可以 说你只是一个发神经的同事！？ 　　他妻子把她送到家中，走之前讲了许多掏心掏肺的话，他妻子说，她也年青 过，也爱过，就和他的竹马青梅也曾甜蜜过十几年，他妻子还说她不想抱怨李燕 拆散他和她，因为就算没有李燕，也许也会有兰花、兰草之类被爱情冲昏头脑的 女人，将某一些男人的体贴关心做为自己为爱疯狂献身的理由，尔后稀里糊涂的 上了他的当。要不然在“清心缘茶艺居”就不会有一个名叫叶儿的女人和他在一 起。他妻子告诉李燕，“就你们这些年青姑娘的阅历、水平来说，永远也不会是 一个情场老手的对手。爱一个已婚的男人并不见得什么大错，但，如果能理智地， 等他离婚后再相爱不是更好吗？要相爱就得爱得坦坦白白、高高兴兴，‘离婚了 再在找我”应该成为你们这样不幸女子的爱情座右铭。” 　　他的妻子终于走了，几乎三天三夜，李燕都象个木头人。李燕向单位告假， 回想过去之种种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般地躲在窝里，梳理残存的羽毛。她明白自 己不仅伤害了另一个女人，而且也深深地伤害了自己。她不理他的任何电话传呼， 她已决定离开他，离开厦门，离开单位忘记过一切，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寻找 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爱情。 　　有过这次爱的失败，李燕相信对于自己的这一辈子来说，爱情将是她心头永 远的痛。她的明天将为这段盲目的爱情还会付出怎样的代价？现在的她还不太清 楚。李燕毕竟是李燕，就连向他说再见的时候，李燕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和他再 见的真正原因。李燕在红豆咖啡厅是看着那男人指天划地的表演个够之后，将一 包口水吐在餐巾纸上，然后告诉他，你的爱情如这张餐巾纸真让我恶心，再见，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红豆咖啡厅。李燕相信自己已经惩罚了这个伪君子，相信自己 说出的这声“再见”后，她自己将依然是一朵永远向着爱的阳光盛开的花。只是， 从那以后，每当李燕看到那些爱得不亦乐乐的“第三者”们总是很想奉劝她们， 爱的花朵就算是插在牛粪上，也万万不可把自己轻易交付给无情的东流水。因为， 牛粪也是一种爱的肥料，他能让花朵茁壮成成长。可无来不往的东流水，却只能 让爱情花朵漂泊一生、憔悴永远。因此，就在和他说了再见后的第二天，李燕登 上了从厦门开往武夷山的火车，来到宋街上，在一家台湾老板办的大酒店里打工。 尔后从对爱情的失望转而变成对爱情的憎恨，终至视爱情如粪土，决心用爱情为 自己铺设一条未来的幸福路的李燕，终于成了老董事长的夫人。 　　水一样的女人与她水一样的痛苦 　　距胡媚娘在大王峰上为了爱情壮丽地一跳，已经有三百年了。三百年前曾被 称为宋街的一大户的富翁朱大户，也早已死去多年，而由于朱大户本人的挥霍及 后几代子孙的不孝，在宋街上，不但朱大户的深宅大院，朱大户的千亩良田，朱 大户的精石斋早已荡然无存，就连朱大户的子孙们如今也只零落的剩下朱大理带 着老婆和一个女儿在一间茅草屋里苦熬着过日子。 　　朱大理在宋街的财主柳元禄家做长工，应了风水轮流转的话，柳元禄便是柳 秀才的曾孙，如今却是宋街上有名的茶商。他是靠“大红袍”起家的，而说起这 “大红袍”茶的来历，则还有一个故事。说的是明代的一举子到当时京城赶考， 途经武夷山时不幸病倒，被下山化缘的天心寺和尚救回天心永乐禅寺。举子的考 期将至，可是却脸色苍白，体疲腹涨，足不能行，寺中方丈便以九龙窠崖上之茶 熬汤给秀才当药喝，举子喝了几口肚中便开始作响，腹涨消退病即痊愈。后来举 子金榜题名，又成了皇婿，一次皇后得病，终日肚疼鼓涨，无医无药可治。举子 用武夷山大红袍茶叶熬汤喝下，立马病愈，皇上便命举子代其到武夷山九龙窠赐 封此茶树“大红袍”。 　　那成了皇婿的秀才不是别人，正是柳元禄的祖父柳金榜。柳金榜死后嘱其儿 子富不能忘本，一定要让武夷山的大红袍茶名扬四海。于是，他们家便开始了 “茶商”的生涯，而传到柳元禄这一代，柳家不仅靠经营茶叶买卖富可敌国，而 且在宋街边上的九曲溪上码头上， 　　几乎每天都有一船柳家运往全国各地的茶叶的船在启航。 　　朱大理正是专门从柳家的仓库里将一筐筐的武夷岩茶装上船的长工。 　　所谓无巧不成书，朱大理家里穷，可却养出了漂亮了一整个宋街的女儿朱连 理。毕竟是出生于书香世家， 　　这朱连理家从小虽读不起书，也不可能请得起老师，可却出落的楚楚动人， 蛾眉柳腰，天生丽质，浑身上下添之一分嫌多，减之一分便少，该凸的地方凸， 该圆的地方圆。 　　这天，朱大理在码头上装茶叶误了回家吃饭的时间，朱连理的母亲便让朱连 理为她父亲送饭。趁朱大理在吃饭的当儿，朱连理如一只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花 蝴蝶似地轻移莲步来到码头边上的九曲溪畔远眺起玉女峰的秀色来。 　　只见那夕阳之下，玉女峰宛如一个含情脉脉的少女，亭亭玉立于二曲溪南。 她是武夷三十六峰中最娟秀妩媚，挺拔窈窕的峰岩，此峰之妙妙在你无论从任何 角度远眺，她都俨然是一位玉润珠圆、秀润光洁的古典少女，而当人们乘筏临近 她的身畔，正面仰视，她却如小家碧玉临镜梳妆，低眉垂首，似有万种娇绕千般 妩媚。关于玉女峰的由来，在武夷山早在朱连理还没出生之前就流传这样 　　一个故事。传说在很早已前，武夷山是一个洪水泛滥野兽出没的地方。百姓 辗转沟壑，无以为生。一天，从远方来了位叫大王的伙子，目睹这一悲惨情景， 便带领大伙劈山凿石、疏通河道。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治服了水患，被疏通的 河道就是今天的九曲溪，挖出来的沙石，便堆成了三十六峰，九十九岩。从此， 人们在这里开荒种田，劈山种茶，过上了好日子。有一天，天上的玉女驾云出游 路过武夷山时，便被这里的美丽情景迷住了。于是她偷偷地下凡留在武夷山，并 爱上了这个勤劳勇敢的小伙子。不幸，此事被铁板鬼得知，并密告玉皇。玉皇大 怒，下令天兵天将捉拿玉女归天，玉女不从，一定要与大王结为夫妻，被点化成 石，分隔在九曲溪两岸。铁板鬼为讨好玉皇，宁愿变成一块大石，也就是现在的 铁板嶂。插足在他俩中间。从此，大王和玉女只好凭借镜台，泪眼相望了。而象 是上天特意为印证“玉女”与“大王”那段美丽的神话故事那样。玉女峰下是碧 绿清澈的浴香潭，潭中有一方正巨石，上有“印石”二字，相传是“大王”（大 王峰）送给玉女的定情信物，玉女峰的右侧，有一块巨大的圆石，传说是玉女梳 妆打扮的镜台，壁间刻有“镜台”二字，大可盈丈。曾有诗人为玉女峰所感并吟 下了千古流行的诗句，“插花临水一奇峰，玉骨冰肌处女容。”此诗是玉女峰天 然娇容的最佳写照，也是玉女峰峰顶花木葱茏，如插花淑女，峰间丹崖挺秀似闺 中少女的最佳写照。 　　都说最是少女怀春时，朱连理一边看着夕阳下玉女峰婀娜多姿的倒影，一边 痴痴地回味着自远古就流传下来的大王与玉女的爱情故事，刚好正在准备进京考 试的柳元禄的儿子柳念永摇头晃脑地一边背书，一边信步来到九曲溪边。 　　柳念永一手将书放在身后，看一会儿书背上一句，此时正背到“人物之生， 赋形偏正固自合下不同，然随其偏正之中……” 　　柳念永背到这，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正在抓耳挠腮的时刻，一声清脆的女 子声音传来，“然随其偏正之中，又自有清浊昏明之异”（朱子语类）。 　　“自有清浊昏明之异”，对对，柳念永重复背诵了一句后，猛地抬头一看， 只见玉女峰下一妙龄女郎临水而立，于满山遍野的落霞之中，如一种盛开于五彩 云霞之上的出水芙蓉，该不是玉女下凡了罢？ 　　柳念永赶紧上前几步，“小生这边有礼了，谢谢姑娘指点。” 　　朱连理刚才一时冲动接口说了下句，少女天生的羞涩使她觉得自己有些孟浪， 正在自责自己多话，因此不想再接口，可抬头一看是一个面如朗月，明目含情的 俊俏斯文读书人，那心中便有几分喜欢，回了柳念永一个福，回声道：“小女子 唐突了。” 　　“哪里，哪里，幸得高人指点，小生三生有幸，敢问姑娘芳名？” 　　“相逢何必曾相识，认识了我这个人又何必知道我是谁呢？” 　　“是的，是的，是小生俗气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诗论文起来，刚好柳念永也是一个满腹经倦， 饱读诗书之士，而朱连理呢更不用说，从小耳濡目染圣贤话和读的书只比柳念永 多绝不会少。 　　两人大都有相见恨晚之意，两人正待继续往深里交谈，就在此时河边传来朱 大理的呼声“连理，边理，回家了。”朱连理赶忙说爹爹唤我，我要回家了。 　　柳念永一听姑娘要回家了，急忙开口道：“不知何日能再见到小姐？” 　　朱连理沉思片刻，：“这样罢，我吟一首诗给你听，我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就在诗中，猜得出来你就能见到我，猜不出来说明你的书还读不够，等读够了书 猜出来后，再来见我。”说罢，朱连理轻启樱唇道： 　　明月溪中流， 　　天游峰朝东。 　　此峰自从容， 　　时隐时现中。 　　朱连理的诗一出口，人就飞也似的跑了个没影儿。 　　望着朱连理婀娜的背影随风而去，柳念永轻吟着朱连理留下来的诗“明月溪 中流，天游峰朝东。此峰自从容，时隐时现中。”恍然一悟， 　　这不是一首藏头诗吗？“明天此时”。 　　从第二天开始，柳念永与朱连理几乎日日暗中约会。 　　这天眼看就到了中秋，下午时分柳家专门跟着柳念永 　　伴读柳小二便给朱连理送去了口信，晚上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玉女峰下赏月。 一吃过晚饭，柳念永就悄悄地溜出了门来到九曲溪畔的玉女峰下，只见一轮银盘 似的明月当空将如洗如银的月光倾泻下来，群峰之间徒然凭添了无数平日里没有 的妩媚，一溪秋水如一条柔柔玉带缠绵在玉女峰下，轻轻地吟唱着。柳念永不自 觉地从心肺间升腾起如醉如幻飘飘欲仙的感觉来，柳念永信口吟道“月移花影舞 翩跹……佳梦有期爱无邪。” 　　“好诗……”明月之下一声轻俏俏的声音若八月的秋水般地灿烂而来，柳念 永心头猛然一喜“连理，你来了。” 　　“我来了一会儿了，见你一个人站在玉女峰下发呆，我也就没敢上前。”说 完连理缓缓地走近了柳念永的身边。 　　朱连理在月光下轻轻地移动着脚步，身边一溪溪水点点闪闪地浮泛在她的脚 下，山风将朱连理的衣袖吹拂得飘飘飞飞，婀娜的步子中朱连理似冉冉而来的仙 女，一时间柳念永看得连眼睛都呆了，这不是玉女涉水而来又是什么？ 　　“呆子，你看什么？” 　　“连理，连理，这该不是梦吧？”柳念永一把抓住朱连理的手。 　　月色之下，朱连理看着柳念永的眼睛流出水一样的情意，良久良久朱连理才 把手抽了回来，悠悠地开口道：“你父亲会让你娶他家长工的女儿吗？” 　　“我这辈子非你不娶，此心犹如日月可鉴。” 　　“可我还听说宋街上你们柳家的祖宗曾立下过一个规矩，凡柳家子孙一律不 得与朱家子孙通婚。” 　　柳念永答：“可我还听说朱柳二家几千年前本来是一起从中原来到武夷山的 异性兄弟，二家世代都是世家之好。” 　　朱连理说：“但愿玉女保佑我们。” 　　“肯定会保佑我们的。我们何不趁此良夜就在此发个誓儿，在中秋月之下 　　玉女面前许个愿。” 　　朱连理一听也觉得有理，两人便对着玉女峰跪了下来，先对着玉女 　　叩了三个头，尔后撮土为香起誓，“此生在天誓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 枝”。誓罢，两人便拥在一起，想一个怀春少女与另一个热血男人长久厮守在无 人的地方，加上又相互结了拜，心里头早已把对方视为此生相伴的人，两个人也 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人。 　　时间一转眼就是几个月，当武夷山的群峰间冷风聚起的时候，朱连理告诉柳 念永，她有了。并让柳念永赶紧托人过来提亲，朱连理告诉柳念永，如果让她那 恪守礼教，把“理”看得比命还重的父亲朱大理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还没结婚就先 有了孩子，肯定会把她杀了然后自杀。 　　朱连理的话听得柳念永的心里可谓是喜忧各半，喜的是自已和连理的爱情终 于有了结晶，忧的是直到今天他还想不出该用什么法子说服自己的父亲同意他和 朱连理的婚事。柳念永曾就八月中秋那天后就朱连理所说的“朱柳二家世代不得 通婚”一事向族中的长辈们打听过，长辈们说的确有这回事。柳念永关起了门在 家里想了许久，想来想去终想不出好办法来。可一天一天地拖着也不是好办法， 柳念永生怕再拖下去朱连理真会出什么事，一天趁父亲正在前来书房寻问他的读 书进展时，插嘴道：”父亲，孩儿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啊？是不是上京赶考一事？为父都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柳父笑吟 吟地说。 　　“我……我……” 　　“什么事这么为难，在宋街上还有我们柳家办不成的事吗？” 　　“这事恐有违你们的心愿，请父亲先请见谅。” 　　柳念永说完双膝一弯跪在地下。 　　“什么事还要跪着说，起来。” 　　柳念永应声站了起来后垂手站在一边开口道：“孩儿这事请父亲一定成全。” 　　“好的，说吧。” 　　“我看上了一个女子。”柳念永支支唔唔地说。 　　“看上谁？是啊一家的才女啊？”柳父欣然地问。 　　“是咱家长工朱大理家的朱连理。” 　　“谁？朱大理的女儿……你……？” 　　柳父的脸瞬间由晴转阴又说道：“什么女人不好娶，你怎么看上了她？” 　　“儿与她相处甚欢，往来已有些时日了。” 　　“不行，谁都可以答应，唯独朱家的女人，不能踩进咱柳家的门。” 　　“卟通”，柳念永又一下子跪在地下：“父亲，你一定得答应我。” 　　“不行，断断不行，你忘了咱家的祖训了？再说咱柳家是大户人家，你知书 达理日后必得功名，更不能娶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为妻。” 　　“是孩儿的不对，可朱连理实在是人间奇才女，非一般庸俗脂粉，和她相处 孩儿实在是情不自禁。” 　　“从明天起断了就是了。” 　　“千万别……”柳念永一听父亲这话知道再不说实话事情就无望，抱着一线 生机，柳念永开口道：“她肚子里有了孩儿的骨肉。” 　　“什么？逆子，你这个畜生竟敢背地里做下这大逆不道的事？”柳父气得狠 狠地踩了一下脚后张口大骂道：“柳门不幸，柳门不幸，出了你这种大逆不道的 东西。你不苦读诗书不求搏取功名，不思上进却与乡野女子做下这等有辱门庭的 丑事。” 　　柳念永母亲在客厅听得书房吵闹，恰在此时推门进来，一进门见宝贝儿子跪 在地上，而柳元禄却在破口大骂，听了几句后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话道：“男大 当婚，女大当嫁，儿子就是私订婚约也没什么大不敬的，也不值得发这么大的 火？” 　　柳元禄一听气就更打一处来，大声吼道：“妇道人家插什么嘴？你知道他找 了谁家的女儿吗？” 　　“然不成是土匪、窃贼、偷儿家的？” 　　“倘若是土匪窃贼偷儿家的女儿还可商量，他找的竟是三百年前陷害咱家祖 公的朱大户家里的女人。” 　　“儿啊，你这是何苦啊？”柳母一听当场悲从心中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便 痛哭起来。 　　柳念永这下更慌了手脚，口不择言道：“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这世上哪有 解不开的冤家？再说我还听说二千多年前，朱柳两家还是世家之好，一起从中原 逃难到武夷山宋街上的。” 　　“你……你还敢出此言，来人啊，祭家法。” 　　很快，家里的奴仆在客厅上摆上了“家法”，一根通体漆得通红的大棍，柳 元禄请来族中的长老，当厅如宣圣旨般地展读了当年柳秀才咬破指尖写下的血书： 凡宋街柳门子弟绝不和朱大户后代谈婚论嫁，违者轻犯责打三十大捧，重犯视通 奸，轼父罪论处…… 　　柳念永血书还未听完便觉得两眼一黑当厅晕倒。待他醒来时，下肢已被打得 血肉模糊，关在书房中反省。而更让柳念永想不到的是，柳元禄打完他再把他锁 在书房令人严加看管，不让柳念永出门半步之后，越想越气，越气就越觉得独子 柳念永之所以会被朱连理那狐狸精勾引了，肯定是由于没有娶亲的缘故。于是， 他与柳母商量，决定先辞了朱连理之父朱大理，让他们到别处去谋生路，尔后叫 柳母立马为柳念永说门亲事，半个月之内成亲，彻底了断柳念永娶朱边理的念头。 　　柳家大户要为独子柳念永娶媳妇了，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宋街。到他家提 亲的人立时踏破了柳家的门，谁不想把自己的闺女嫁给有钱有势的柳家呢？ 　　而朱连理自从催着柳念永让柳家的人前来提亲之后，便每日痴痴地盼着。不 想，柳家的人没盼来，却盼来了父亲被柳家无缘无故辞退，朱连理心头先是一惊： “该不是柳郎变心了罢？”朱连理这边的猜测之心才悬上来，宋街上又传来了柳 念永要与宋街上的第二巨富邱家二小姐成亲的消息。 　　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天，朱连理直感到一整个天空哗啦一下塌了下来，刚刚还 白亮亮的天一下子就变成了黑漆漆的地。 　　跟无数小说里写过的爱情故事一样，朱连理原还有些不信，可后来见宋街上 抬着新娘的花轿都进了柳家的门，还不见柳念永的人影，也不见柳小二前来送个 信（柳念永此时被他爹打伤，寸步难移，柳小二也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连理更 是无法知晓）。朱连理想自己肯定是遇到负心郎了，一气之下，给柳念永留下一 封信，责怪其始乱终弃，人面兽心便离家出走，从此不见踪影。 　　而这边的柳念永正在因腿伤被父亲软禁在家出不了家门自怨自叹，看着花轿 进门犹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自家大门中疯子般地冲进一个人来。 　　来人带来了朱连理写给柳念永的信，他是来柳家要人的，要柳家人还他的女 儿 。 　　不用猜谁都知道，此人正是朱大理，他是带着朱连理写给柳念永的信找女儿 来了，接下去的故事我不说读者们也能猜得出八九不离十。朱大理被柳家的一阵 乱棒打出，而柳念永一见朱连理给他的信，据柳氏家谱记载，柳念永当场吐血数 斗，尔后披发跣足，在此后武夷山中连续七七四十九天日日夜夜徘徊在九九三十 六峰之间的，对着九曲溪水长呼唤“连理归来”。 　　游戏规则：一个爱人的哭与许多情人的笑 　　在活过的三十多年单身岁月中，朱得理是一直不相信“爱情是缘”的人，朱 得理认为“缘”有太浓烈的垂头丧气，无可奈何的色彩。说在情人的嘴中与其说 是“情话”还不如说是一种为了得到对方的爱情的“托辞”和借口。为此，他从 来不认为他与李燕的这次重逢是一种“缘”，特别是当朱得理到李燕的公司上班 后与李燕一起出差到广州，而李燕很明显地对他表示，她的心中依然只有他的时 候。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为了敲定一笔合同，李燕与朱得理一起从武夷山 机场乘飞机到广州并下榻在广州白云宾馆。晚上喝得多少有些醉意的李燕建议朱 得理一起去散步，朱得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那晚珠江边上的灯火和往来于珠江边上的人一样五彩缤纷，他们边走边聊就 像一对情侣，偶尔当他们的身体互相靠在一起时，一秒钟之内不是朱得理，便是 李燕不由自主地立马会把身体拉开，保持一定距离。 　　李燕幽幽地说：这些年来她过得太苦太累了，不敢相信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朋 友，所认识所结交的尽都是虚情假意的人。她接着说：老天爷这回总算开眼，把 你送回到我的身边。说完了这句话，李燕有意地把身子往朱得理的身边挨了挨， 暗示是明显的。 　　同样有一股巨大的暖意带着成熟女人的香味电流般地穿过朱得理的心头，朱 得理停下脚步说：“燕，过去的就过去了，人世间有一些感情比爱情更能够让人 感到温暖。” 　　李燕不可思议睁大眼睛说：“怎么，你讲的话怎跟背电影台词似的？” 　　朱得理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应当了解我，我从来都是只要我爱上一个女人， 就绝对不会同时爱别的女人的男人，我只有在对某一个人的爱情死亡之后才能产 生对另一个异性真正的爱情，要不然其中的某一个爱情必然是假，必然是肉欲。 一个男人可以对许多女人保持欲的快乐，但如果同时爱许多女人那么他所有的爱 都是虚伪的，是“泄欲”不是爱情。我这不是在演戏，是真的，我感谢你对我的 帮助，也尊重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却不忍心用我‘肉欲’的满足来欺骗你的爱 情。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真的有那么崇高，崇高到‘坐怀不乱’。我只不过认 为，在这世上，女人有许多种：一种女人只配发泄肉欲，如街上的鸡；一种女人 是用来尊敬和敬重的，如母亲，一种女人只是一辈子都必须关心和帮助的如爱人； 一种女人又是用来交心的，有点类似于柏拉图的纯精神关系，也叫红颜知已。你 要知道男人都有一个坏毛病，当他试图征服征服某一个女人，并且征服了她，就 不再对那个女人怀有敬意。真的，我不是不爱你，但我不想更不愿把你变成一场 三角恋爱中的追逐者，要知道，这世界上所有爱情之外的爱情都不叫爱情，只能 叫‘利用’和‘肉欲’。这种利用和肉欲，要是双方一控制不住自己，那付出的 代价就不是人所能够承受的。因此，在我和柳枝儿相爱并同居的日子里，我不应 再对你有所求。” 　　李燕问：“你是不是怕柳枝儿知道？” 　　朱得理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在某一种情况下男人与女人之间的 感情让它保持一定距离反而比太过亲密更好。” 　　李燕说：“你该不是在‘伪崇高’吧？” 　　朱得理说：“这跟崇高无关，只是一种现实的游戏规则，我认为尊重了这种 游戏规则才能使我们相互尊重到永远并受益终生。” 　　李燕盯着朱得理的眼睛。 　　（幻觉闪现，朱得理竟似一条鱼，一条微笑着的鱼。） 　　李燕有些目瞪口呆。 　　朱得理得道成仙了吗？李燕笑了笑说，不愧是研究朱子理学的，让我几乎以 为自己认错了人。其实，我何尝不想崇高？但崇高的滋味能为我们凡庸的生活带 来快乐吗？我们只是凡人，凡人就必须承受凡人的痛苦，享受凡人的快乐。当然 也许你是个例外……李燕的话音刚落，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小摊贩的吆喝…… 　　“刚上市的西瓜……” 　　朱得理和李燕都停下了脚步，朱得理说：“谅解我吧？我想尝试一下自己是 否能拥有从没经历过的对另一个女人爱情。纯粹的只爱一个人，只和一个女人全 心全意地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种超越于肉体之外的爱情。” 　　“在我们之外？”李燕问到：“朱子理学真的完美得能使你‘悟’出这番爱 情的大道理来？但据我所知，朱子也是娶妾的。” 　　朱得理道：“你应当知道，我真的很怕会伤害你。”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海珠大桥上，桥上滔滔的珠江水在夜的灯火下闪烁着 点点散散不断变幻的波光，桥上游人如织。 　　风好大！ 　　李燕说：“如此良辰美景，你这个写诗的能一点诗兴都没有吗？” 　　朱得理答：“我胡说几句你可不许笑我？” 　　“怎么可能呢？” 　　朱得理望着倚在桥堤上的李燕沉思片刻后说道：“这首诗就算我送给你的， 诗名就叫‘星星’吧。”接着朱得理轻轻地吟道： 　　在你的梦中开繁花的花， 　　我无法拒绝自己。 　　不想。 　　抬起脸来， 　　我的目光闯不进你深思的姿势。 　　你的宁静， 　　寂寞了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密。 　　望你， 　　捕捉你闪烁在苍穹深处傲然的风姿。 　　今夜因我对你的凝视而忧伤， 　　想像我目光无法企及的地方。 　　你的美丽是细读着这个世界， 　　所有的细节。 　　我不能给你爱情的诺言， 　　只能为你明日的灿烂祈祷。 　　每一次看你， 　　总有一些什么， 　　穿越千山万水而来 　　唤醒我潮湿的忧伤。 　　诗吟完了，二个都没讲话，只有桥下的珠江水依然默默地流淌着不肯停歇的 时间。 　　良久，李燕说：“我喜欢这首诗，回宾馆后你能把它抄下来给我吗？” 　　“行，只要你能谅解我。” 　　“喜欢一个人，就是按对方所需要的去做，不是吗？”李燕说完了这句话后， 又恢复了正常的从容和得体。 　　从那次广州珠江桥的散步归来之后，李燕和朱得理之间并未疏远，反而显得 更加亲密起来，两人很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兄妹般的知已的关系。他们两个人都似 乎在试图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这样一个道理：生命本来就是由必然和偶然构成的， 许多看似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实际上它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正如黑格尔所说的 那样“凡是现实的，必是合理的”。 　　朱得理意识到自己与李燕的关系，已不存在“爱情”这两个字，他们那彼此 关照彼此关心的感情也不影响朱得理与柳枝儿的爱情，他和李燕在一起，谈的不 是他们的公司、生意，就是他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他们谈信息时代的网络爱情， 谈未来电脑世界人类的脑瓜子是尖的、圆的还是四方形的；谈3000年的宋街人会 怎样谈恋爱，谈非洲地区干瘦如柴的难民，谈这个世界中越是贫穷地区生存的人， 对金钱和权力的占有欲望就越发强烈；谈终日生活在水泥丛中、汽车尾汽中的人， 那一副副道貌岸然、趾高气扬的样子，谈三轮车夫听天由命的平凡生活。但他们 之间就是不谈爱情，或有关爱情的话题。他们双方都在有意地回避这个话题。但 他们这间有个默契，生意上的事，朱得理能做多少尽量做多少。李燕告诉朱得理， 她这辈子不想再结婚，也不想让哪个男人像关猴子似的，把她关在婚姻的笼子里 观赏。但她还会选择自己的性伴侣，“女人为什么不能享受生活呢?”李燕有些 愤愤然，“有力量的男人可以借助自己的权势、钱财不断变换自己的性伴侣，女 人为什么不能?当然，我才不会那么没品味，像街上拉客的‘鸡’，我选择性伴 侣，至少是能让我动情动心的。” 　　李燕关于男人与女人的理论，与其说是李燕说的，还不如讲一大部分是出 于朱得理的教唆，朱得理认为，深刻如康德等都认为“婚姻是让一个人使用另一 个人的性器官和财产”，那么婚姻也许就不是人类通往幸福彼岸唯一的方式。信 许，人类几千年来之所以选择了婚姻作为男人与女人之间爱情的承载体，那只是 因为人类实在找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自己的爱情天长地久地快乐下去。 朱得理在给他远方的文友加哲友、发烧友“老道”所发的电子邮件中，很系统、 很深刻地剖析了自己对柳枝儿及对李燕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他告诉“老道”： 　　“爱情的最本质部分就是我的爱情与别人无关，我与柳枝儿的爱情与李燕无 关，我与李燕的关系只要不妨碍他与柳枝儿的爱情，理论上说也是无关的。人类 之所以寻偶，为什么一没了伴侣，便心慌意乱，惶惶不可终日，其答案就在于老 祖宗留给我们的阴阳鱼之中，表面上看起来，阴阳鱼只是一种哲学，甚至只是道 士用来欺世盗名、谋取钱财的迷信用品，实质上，那两条鱼的本身从根本上说明 了爱情和婚姻的本质，男人和女人，一条白鱼和一条黑鱼，头尾相偎相拥成圈 (它一定得成圈)，两者相亲相爱，如同一体，但从未达到不分彼此的境界，黑是 黑，白是白，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黑白分明，两极分明。在这个圈中， 男人与女人所占有的位置谁也不能超过谁，这是游戏规则，谁也不能违反。中国 曾经实施了几千年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结果是中国的女人嫁人就必须从一而终， 没嫁人就能当“贞女”，失贞了除了当烈女外别无他途。中国的男人却可任意选 择自己的性伴侣般地选择自己的爱情对象。这种爱情上的不等式是人类文明落后 的一种表现。当人类的精神爱情不得不接受金钱的权利摆布的命运的时候，人就 不可能过上真正的幸福、自由的婚姻生活。爱情的不平等比爱情的不存在更可怕， 它压抑、扼杀了国人的人性和灵性。人类首先是动物，然后才是其它。人性这个 词，是产生于人类对肉欲的自觉进化中。哲人说‘纯粹的肉欲是纯粹的卑鄙’， 但为什么在人世间总是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神圣的、专一的、专注的爱最容易 与随意的、多向的、泛滥的性行为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为此，甚至有人认为， 嫖娼的男人在家里可以是个好丈夫，且绝对不可能爱上妓女，而妓女在与许多男 人发生性关系时，仍然不妨碍她爱某个她认为值得爱的男人，成家生儿育女。人 类的这一特性，促使无数的男人女人在他们所有的寻偶过程，都犹如浮游于爱情 海洋中那两条黑白相间的阴阳鱼，勇敢、坚定、柔软、亲切，当然，有时免不了 也会咬对方一口，哪怕是轻轻的，也有一种爱情之内的快意。” 　　半年后某一个冬雨的夜晚，当柳枝儿用往常惯用的方式，在朱得理的耳垂上 很爱很爱的咬了一口，表示做爱的满足和结束时，朱得理突然贼兮兮地问：“柳 枝儿，假如你是希拉里，你会怎样看待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偷情?”柳枝儿道： “这个问题，我得想想再回答。” 　　三分钟之后，柳枝儿开口了缓缓地说：“开头，我肯定会万念俱灰，憎恨那 个珍藏着有一些东西在裙子上面的的小女人，紧接着，也许我会原谅作为‘男人’ 的克林顿，并毫不犹豫痛责作为‘丈夫’的克林顿。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的也许， 如果真正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也许什么也许也也许不出来。” 　　朱得理问：“就这么简单吗?” 　　柳枝儿答：“当然，最初可能还会愤怒、悲哀甚至绝望，当这些最初的情绪 平息下来后，我就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知道自己有没 有希拉里那副胸襟和宽容。试想，我们女人，尤其是中国的女人嫁给一个人男后 成天蓬头垢面相夫教子，稍有一些出轨的行为便被斥之为荡妇，这对中国女人是 相当不公平的。实际上我们一样幻想着能够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发生在 自己身上，当这个故事不存在时，也想到外面寻找。你们男人只要想一想，为什 么有那么多的女人爱看言情小说，自然而然就会明白，女人有时比男人更渴望离 经叛道的爱情。” 　　柳枝儿紧接着说，弗洛姆说过：“如果男女双方肉体结合的欲望不是由爱 而激发的，则它所导致的结合永远是狂欢式的瞬时即逝的结合。在这种情况下， 性乃是一种幻觉式的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赞同弗洛姆的话，尽管也许我很 难容忍丈夫粘花惹草的行为，但我能够理解由于人类生理上的原因所带来的爱情 排他性，国为爱而产生的强烈的排他妒嫉，还有你一再声明的情与欲是二种不同 的精神，二个不同的世界的看法。但我不同意情就是天堂，欲就是地狱的简单二 分方式。 　　听完了柳枝儿的话，朱得理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他温柔地吻了柳枝儿一下， 柳枝儿似乎来了点情绪，挣扎地起床，裸着身体站在镜子面前，一动也不动，几 分钟过去了，柳枝儿仍然在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柳枝儿的目光有些让朱得理感 到迷惑和害怕，搞不懂那目光中所含的意义，朱得理只好窘迫地笑了笑，下床走 到镜子前，把柳枝儿重新拉到床上，拥在怀中。柳枝儿像个小羊羔般呢喃地说： “知道吗?我刚才一直试图透过镜子看见另一个我——希拉里式的我。” 　　朱得理突然大笑，“你别傻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接着，他 们两人像初恋的人那样狂热地吻在一起，朱得理轻轻地说：“枝儿乖乖，好好睡 觉。” 　　柳枝儿宁静而又乖巧地偎进朱得理的怀中，静静地倾听雨滴答声的节奏，倾 听身边朱得理的呼吸声，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快乐感。兴许，最漂亮的爱情就是 这个样子吧?一阵倦意袭来，柳枝儿沉入梦乡。 　　后来有好多次柳枝儿偶然回想起那个晚上的对话，柳枝儿总觉得它有一种怪 兮兮的神秘的味。但这种味柳枝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是酸、是咸、是苦，还是 涩…… 　　相视而歌的网中蝶和海里的鱼 　　武夷山是座美丽的旅游城市，独特的自然风光，特有的灵秀山水及滚滚滔滔 的旅游者，汇集成这座旅游城市特有的景观和魅力。李燕的公司总部就设在武夷 山宋街的一栋豪华大楼里面，当她拉开豪华的玻璃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大班 桌上一束火一样的红玫瑰立马让她皎好的脸庞现出了怒容：“又来这一套。小陈 你把它拿出去扔进垃圾箱。”她一边吩咐跟在身后的秘书，一边气恼地想：“这 世界怎有如此死皮赖脸的人。” 　　说起这束红玫瑰的来历还有一个小故事。在一次招商会上，李燕认识了一位 名叫李勇的人，当然就算李燕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个李勇就是她在2000年的情人 节，看到的往宋街上洒了一地的红色三角裤的那个男人。此时的李勇自称开有一 家网上购物公司，明天转身一变即可变为中国的比尔·盖茨。李勇不愧是花丛中 摘花的老手，2000年情人节上，意外的事故非但没让他收敛，反而使他更加变本 加厉。李勇在招商会上前呼后拥，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姑娘围着他大献殷勤。开 头，李燕对比她小三岁的李勇还有些好感，李燕一直对长得英俊的男人有一种特 别的兴趣，她认为男人的漂亮对于女人来说，比男人看女人是否漂亮还重要。可 约会了二次后，发现李勇除了翻来覆去地重复“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五百 年前是一家人”、“彼此相逢就是有缘”、“认识你三生有幸”之类的套话外， 剩下的就是阿谀奉承和胡吹自己上面有人，生意场上有什么事，立马一个电话摆 平，每天都有五六个标准的大美人争着要跟他上床之类的话。 　　李燕觉得自己已经够俗了，不想还遇到一个俗不可耐的家伙，而这个家伙还 到处宣传这辈子非李燕不娶，坚持叫人每天送一束花到李燕的办公室，每天晚上 给李燕挂一个电话，气得李燕差点对他说，你如果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李燕在跟女友们一起探讨怎样的男人才可爱时早就说过，爱情要的是一种质 量与质量之间的吸引，就如两块异性相吸的磁石，如果其中有一块是凡石，那么 结局就不太妙，这块磁石绝对会因真正的磁石而弃凡石于不顾。 　　李燕这种歪七歪八的理论很是有一些附和者，李燕一惯看不起那些在生活中， 一遇到一个对她“很好”的男人，立刻便受宠若惊，爱得随时准备晕过去的女人。 她说，那是未成年少女的无知和浅薄，她情愿为某一句有份量的话而莫名其妙去 爱一个有重量的男人，或献身给一个值得献身但一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他的男人， 而不愿意去爱一个看上去总是轻飘飘的男人。比如说，她之所以对朱得理一直不 能忘怀就是在学校与朱得理初恋时因为朱得理写给她的一句情诗：“在上帝的眼 里，天堂是家。可在我的眼中，你就是我的天堂”。她最讨厌那些今天请她吃饭、 明天请她跳舞、后天她喜欢什么就为她买什么、动不动赌咒发誓、得不到爱就自 杀的男人。有一次，李燕甚至对一位跪在她面前两个钟头之久的求婚者说：“你 如果真的爱我，就如你所说的那样，从楼上跳下去。”结果，那位爱情的勇士、 那位没有李燕就活不下去的男人只是走到窗前，看了十五层高楼下，密密麻麻的 人群，狠狠吐了一口口水，便苍白着一副脸走了。 　　李燕说：“爱情是欲望海洋中的网，当男人女人还没有被这张网网抓住时， 男人总是一边自由自在地畅游着，一边大喊大叫，女人心海底针，而女人呢?却 像海里的浪花总是寻找最可靠的岸，最坚强的礁石然后很温柔地簇拥着他。” 　　李燕说不清楚自己对朱得理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心态，说是爱吧？又少了 一点欲的快乐，说是友谊吗？又多出了一点儿情。 　　八月中旬的一天，李燕的一位客商为了商谈一个合约，约她到“竹林酒吧” 面谈，当李燕与客商将协议谈妥与客商告别的时候，在酒吧的门口，李燕遇见了 朱得理与柳枝儿。 　　首先吸引李燕的还是柳枝儿眉心上的那粒红痣，这颗红痣使李燕的目光透过 酒吧不断变幻的灯光和烟雾，不断地投注在柳枝儿的身上，又受惊似地收回来。 　　柳枝儿并不知道，李燕与朱得理曾经是恋人，柳枝儿只是本能的感到眼前这 位华贵的女人一定不同寻常。可兴许是同样爱着同一位男人的女人，彼此之间总 有些相同点和相互吸引的特点的缘故，很奇怪的是，她们彼此都很欣赏对方，双 方很亲热地姐啊妹啊地叫了起来，特别是当柳枝儿得知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 便是朱得理的老同学，现在的老板后，柳枝儿更是一定拖李燕跟他们一起宵夜， 一起喝酒。一整个晚上，李燕和柳枝儿犹如一对认识十年以上的老朋友，开心快 乐地谈着女人的话题，李燕的心中非但没有半点嫉妒的感觉，而且还一直为朱得 理能有柳枝儿这么出色乖巧漂亮的女朋友而高兴。那天李燕不但把所有的不快都 抛在脑后，而且吃得多、喝得也多、说的也多。 　　可当她从酒吧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望着一屋子豪华的家俱，蓦然间李燕的心 头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我就这样败给一个小我近十岁的小姑娘了吗？此时此刻朱得理和柳枝儿正在 干什么呢？李燕觉得自己的这种念头很卑鄙。可是，她又无法阻止自己想象朱得 理和柳枝儿两人此时在一起做爱时正在用什么姿势的念头，李燕无数次地把手伸 向电话机，想打个电话给朱得理，又无数次地把手沮丧地缩回来……有一次，李 燕实在忍不住了，拿起了耳机，拨了朱得理的号码，可当从耳机中传来柳枝儿的 声音“喂”的时候，李燕却连答话“找朱得理”的勇气都没有，便颓然地把耳机 挂上了。 　　一股悲哀沮丧的情绪在屋子弥漫着，朱得理已属于另一个女人了，李燕一直 想不通自己在没认识柳枝儿之前，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失去了朱得理的感觉。 　　李燕对朱得理的爱与柳枝儿对朱得理的爱是截然不同的爱，柳枝儿与朱得理 是爱情网络中的一条鱼对另一条鱼的倚靠与渴望，但却使他们享受到浪漫的快乐 甜美；李燕与朱得理之爱是海洋中一条鱼对另一条鱼的对视与倾注，这种对视使 李燕对朱得理产生一种奇异的陶醉和刺激。 　　连李燕自己都表扬自己，生活中的人很少有人能够像她这样，创造拥有并享 受那样一种另类的爱的能力。 　　这人世间，俗人们在爱情中最容易陷入的爱情之网，就是非他(她)莫属的误 区，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李燕就认定这个世界绝对不存在非他(她)莫属的爱 情和婚姻。其他的不说，就说中国这几千年来的婚姻，哪 　　一个不是一轿子抬进门便“先结婚后恋爱，夫唱妇随”过一辈子。 　　爱情与婚姻的开始兴许是非他(她)不可的一种情感依赖，可当爱情与婚姻进 展到实质性的阶段时候，就必然会变成条件的附属，条件不仅是金钱、外表、长 相、社会地位、学问修养、谈吐举止，还意味着彼此的宽容度。纵观人类几千年 来，天下有多少爱情是惊天地、泣鬼神、千年等一回的呢?呸!那都是言情小说家 编出来骗人的故事，一个男人不是注定跟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就是跟那个女人 生孩子，一个女人不是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制造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就是和另一 个男人一起过平凡无味的生活。这世界不安分、不守规矩的不是爱情，而是人的 心。男人与女人，胜者通吃的游戏规则使这个世界的爱情变得恐怖，也变得富有 挑战性。 　　我李燕这辈子还会跟怎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呢？看够听够同龄人结婚离婚婚 外恋一夜情等爱情故事的李燕，每每想起她那些被婚姻蹂躏的连生活的乐趣都找 不到的人，不由得便更加相信“爱情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这句话。 　　许多人说现代人的爱情危机起源于人类自身不可克服的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和多多益善；许多人说，现代人之所以对爱情无法永久的忠诚，是由于人类文明 进化的程度还不够，以至于没有足够的道德自制力来约束自己的爱情行为。可事 实上也许两者都不是，造成“危机”的根本缘由，也许来自于人类千百年来雷打 不动地把婚姻视为爱情、做为爱情唯一的目的这样的错误。其实这个世界能够允 许那么多不同的民族不同肤色的人，以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生存行为存在，再 说人与人之间追求幸福的方式，压根就有很大的不同，何必非得每一种爱情都得 选择同样的一种结局、同样的一种表现方式呢?婚姻的缺憾给现代社会带来前所 未有的爱情升华的平台。人们寻找爱情就如出栏的马儿寻找牧场，而“肉欲”的 全部意义和目的只有一个：把自己融化到某一种快乐中。 　　当天晚上李燕彻夜末眠，深深地沉入到自己的幻想中，她觉得自己此时也变 成了一尾鱼，一尾在茫茫大海上找不到方向又不知去向何方的鱼，但不知自己到 底是爱情世界中的天使，还是爱情世界中的魔鬼？。 　　水中散步的鱼与骑着扫帚在天上飞的蝴蝶 　　那天，朱得理临上班前，柳枝儿突然问他：“这辈子跟多少个女人做过爱?” 朱得理说：“你怎么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呢？”柳枝儿不依，非要他回答不可，朱 得理被逼急了，就很诚实地承认：“好几个。” 　　柳枝儿谑笑地说：“肯定不止!像你这种优秀的男人，跟你上床的女人没有 一百个起码也有二百个。” 　　朱得理答：“你别逗了，我今年三十八岁，研究禁欲主义就研究了好几年， 我们这代人不是现在的新新人类，上午认识，中午上快餐店吃一餐饭，晚上就可 以上床睡觉。” 　　柳枝儿说：“我们女人有时候也想不通你们这些男人，连街上那些坐台的小 姐也敢上，难道就不怕臭了你们身上的肉？” 　　朱得理：“说这样话，证明你不了解男人，在男人的世界中，就我所知，对 能够上床的女人至少有三种不同的看法，一种女人如空谷幽兰，雪中梅花，这样 的女人品高质优，她们在家里是男人的贤内助，在大众场合是男人的红颜知己， 而善解人意，温柔又不失个性，娇而不媚的美，更是这类女人魅力永在的原因。 这类女人，男人称之为女人中的上品，最理想的情侣和爱人；其次，不是如带刺 玫瑰，就如雨中梨花。此类女人不是娇艳可人，就是楚楚动人，可偏偏少了一种 自强自立的素质，她们最易成为时尚中的女人，跟风的女人，在爱情中，她们过 于自爱乃至自怜，不是热情过头，就是冷漠无度，好凭感觉行事，自谓为敢爱敢 恨，实则少见在爱情中能爱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一般情况下，男人称这类女 人为中品，勉强可为爱人；再其次，便是女人中的次品，此种女人若三月的水性 桃花，到处攀附的喇叭花，当今世上，傍大款、做‘三陪’、当‘二奶’的女人， 都属于此类，她们的爱情，就是用姿色、媚笑、置换快乐和不劳而获的享受。而 至于你刚才提到怎样的女人才能上床的问题，实际上是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 困扰着人类的性道德问题。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中，一直有两种力量在推动人 类前进的脚步，一种是社会文明与道德法制的力量，一种是动物本能与欲望的力 量，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情利理欲，在这两种力量中，相互抗衡着、纠缠着， 编织成人类的生存之网。性发泄与性道德则是这张网中最原始的对抗力量之一， 性道德是文明的附生物，性发泄却是生命的自然渴望，经过几千年文明的努力， 性道德成功地使人类的性发泄升华成爱情甚至于柏拉图式的纯精神式的爱。但爱 情的不完美性、爱情的‘伪崇高’、爱情的幻想性，即爱情在现实面前苍白无力 的浪漫，却促使人类常常陷入爱情的误区、错位的婚姻，进而导致压抑、禁欲终 生。” 　　说到这里，朱得理停顿了一下，盯紧柳枝儿的眼睛说，“因而，对于男人来 说，之所以跟三陪女也会上床，大部分都是为了性，而与爱情无关。” 　　听完了朱得理的话，柳枝儿问：“我属于哪一类女人?”“你当然是上品!”  　　“该不是当面奉承吧？” 　　“我是由衷的。” 　　“要是有一天突然发现我并非上品呢？”柳枝儿之所以讲这句话是别有用心 的，因为她不知道朱得理是不是一个把女人的过去看得很重的男人。 　　“我相信自己的目光。” 　　朱得理回答完柳枝儿的话，翻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八时差五分，他嘟喃了一 句：“上班吧!要迟到了。”便提着公文包，出了门。 　　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朱得理觉得自己的内心跟挤满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游人的 宋街一样，拥塞不堪，他承认自己有些为大清早柳枝儿的问话所烦，可为什么烦 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在他的脑海里，潮水一样起起落落的一直变幻着各式各 样他所接触并认识过的女人的脸，他挥起手，想把她们赶走，可偏偏怎么赶也赶 不走，他觉得浑身上下提不起劲，拿起手机，给李燕打了个电话，告假两个钟头。  　　他想在宋街走走。 　　八点钟的宋街是繁忙的宋街。在宋街的各个商店大门里边，各式各样的门一 开一合，机械地吞吐进出的人群如一个个巨大的烟囱，在惬意地吞吐着一团团的 烟雾。各式各样的游人像一条条的游鱼穿行在各式各样的旅游纪念品商店、海报 美人古董字画之间，夏日里的宋街到处都充满着躁动着的欲望，空气中弥漫着女 人的粉香和从钞票中倾浮出来的臭味夹杂在一起的怪味。 　　朱得理在路过宋街黄金海岸大酒店门口时，发现酒店门口的草地上，不知什 么时候搭起了一个台子，台下人声鼎沸，他走过去，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刚从原始 森林中走出来的非洲土人。聚在这里的人大都是时下最酷最新新人类的人，这群 人中，男人扎辫子，戴耳环，穿花衣，女人剃光头，戴墨镜，嘴上再叼一支烟， 有的把头发染得金黄，披着散发，像支卷毛狗，有的穿着一条千疮百孔的牛仔裤， 上身却穿着肚兜。 　　朱得理拦住一位身着西装，表情严肃的人问：“这里举行什么活动?”那西 装人士答：“听说五分钟后有一场目前中国最前卫最先锋的人体行为艺术表演。” 朱得理想，这么尖端的人体艺术表演不可错过，他买了一听啤酒，挤到人群的前 面，翘首等待着。 　　不久，果然在铺设着红地毯的地上，冒出了两名除了脸上涂满油彩，身上一 丝不挂的年轻的女子来，凭朱得理对女性经验的判断，这两位女性都未曾生育过， 至于是不是处女，他就不敢保证。只见这两个女子在一阵阵说不出什么调，讲不 出什么旋律的乐声中，不断变幻着各种形态。人体行为艺术表演的最高潮是，一 位画家将一幅画布铺在台子上，而后，在画布上放上几个盛满各式各样油漆的盆 子，两位女模特分别在那塑料盒里打个滚，然后将沾满各种油彩的身子躺倒在画 布上横着竖着胡乱打几个滚。当两个模特将台上的“杰作”一副沾人体各部位印 子的“画”展示给大家看时，台下吹起了口哨和激烈的掌声、喝彩声。朱得理看 到了这里，觉得一阵难受，便将手上的啤酒一口气灌进喉咙，这不是在虐待观众 的眼睛还是什么?朱得理莫名其妙的有些上火，他挤出人群，全不管紧接着上台 的那位嬉皮士艺术大师口沫四溅地发表什么演说。 　　朱得理正在人群中往外挤，突然身边打横里冲出一位身穿红肚兜的女郎抱着 他的脖子冷不防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帅哥，这行为艺术棒不棒?”朱得理 吓了一跳，还没等朱得理反应过来，他就觉得胸前被两块柔软的肉组织压住了， 那是红衣女郎高耸的乳房。 　　朱得理身上的热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大脑一阵晕眩之后，朱得理向肚兜女郎 反问道：“你认为呢？” 　　肚兜女郎答：“棒极了，这表演太让我冲动了。” 　　“冲动，我也有些冲动。” 　　不加思索地望着肚兜女郎丰满的乳房波浪似的起伏，朱得理身上的肉欲那几 亿几万几千年来一直奔涌在人类血脉中的肉欲一下子膨胀起来。瞬间，朱得理感 到浑身的欲火被这女郎的香吻一下子点燃。他几乎是使出浑身的劲当众抱着那女 郎，尔后，相拥着走进草地边上树丛僻静处，三下五除二，俩人的身子像两股糖 似地粘在一起。肚兜女郎的身子快速地扭动着，朱得理渐渐亢奋，朱得理的眼中 不断轮流幻现李燕和柳枝儿的两张脸。当朱得理与肚兜女郎喘着气就地坐了起来 时，朱得理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肚兜女郎扔了一个媚笑给他，“你用不着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想留下你的 电话号码。我们俩个人都没必要留下这段记忆，更没必要建立什么联系。等我这 口气喘完了，拉拉手说声再见，从此我们就是俩个各不相干的人。”说毕，肚兜 女郎给朱得理一个吻就飞一样不见了。 　　朱得理回过神来，好不容易走出了那公园，但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完全不同于 昨天的那个朱得理。因为他觉得自己和柳枝儿的爱情已被沾污了，被一次意外的 艳遇击得粉碎。爱情你是如此的经不起轻轻的一个吻吗。 　　这群人在裸体肉体和性爱中寻找什么呢?寻找回归自然的纯洁?寻找纯洁的爱? 寻找赤裸裸的性欲发泄?寻找在现实生活中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本性、本来的自我? 寻找一种歇斯底里的狂放?还是纯粹为了满足一直隐藏在心扉深处的“刺激”欲望?  　　朱得理想起自己的少年岁月。那时才十三岁的他，是怎样一次又一次莫名其 妙地为女音乐老师的长发而冲动，又是怎样一回又一回盯着她的背影发呆。生活 中总是有那么多本质的东西沉淀在行为的最深处，爱情也一样，那些浮在表面上 的细微枝节，一直都有令人想象不到的力量和意识。某些男人在街上走的时候， 每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她裸体的样子；某些女人为了赢得一个 好的工作岗位，一个有面子的工作，一个吃穿不愁的饭碗，便跟大头苍蝇似的来 回穿梭于各式各样脑满肠肥的权势者之间，乖巧而又收支平衡地奉献自己“最纯 洁的爱情”。 　　人类对裸体的追求，绝对不仅仅只是艺术，所以，人体行为艺术会被人升华 为“性发泄”艺术。人类对性的追求不可能起始于爱又止于爱，“性”是一种植 根于情爱之外的渴望，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男人热衷于 女人脱衣的姿态，那么多的女人渴望了解做爱的每个细节。那么多的男女不顾一 切地交换性伴侣、性滥交、寻找一夜情，而这些“热衷”和“渴望”的满足总能 准确无比地给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和快乐。 　　这是人性的潘多拉，也是爱情的潘多拉。 　　朱得理这辈子经历过形形色色的职业，这些职业使他得以有机会观察各式各 样不同社会阶层中的人在爱情中不同的嘴脸。他曾经认识过非穿制服不嫁的一位 等到四十岁依然是处女的女人，他也曾认识过一天身边没有了女人就两眼直冒邪 光的男人，当然，他还知道那些虚伪着一副道貌岸然表情的男女们目光后闪烁的 压抑的欲望和诡异。 　　爱情对于男人女人来说，不是一种赢得快乐的欲望，而是一种征服异性的后 占有的快感。这就是爱情与情欲之间的差别，也是男人乐意把女人分为可爱的女 人和做爱的女人的理由。 　　之后，一天当朱得理和老道谈起他这次与肚兜女郎大白天在草地边上的树丛 里做爱的情不自禁泄欲的冲动及无法遏制的对女性肉体的渴望，并问这到底是人 性的堕落还是人性的回归的时候，只见老道那一贯半睁半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射 出一道奇光后，又猛然闭上，嘴中念念有词道：心知为肚明。 　　谁也不是谁的大众情人 　　在宋街边上的草地上痛痛快快地“作了一回爱”的风筝才不会傻傻的像朱得 理那样，偶然“艳遇”一次便傻乎乎地一个劲儿地问自己在爱情中所扮演的角色 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她觉得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作爱的滋味说多爽就有多爽。 　　她回到屋里脱下红肚兜扔进那个专门收集肚兜的柜子，风筝对肚兜情有独钟， 她认为在爱情的世界里，肚兜简直就是一个妙不可言的玩意儿，特别是红色的肚 兜，即把一个女人对性爱的渴望遮挡得严严实实，又把一个女人对性爱的渴求呈 显得纤毫毕露。 　　这人世间既放荡又贤淑，既妖艳又端庄的爱情道具非肚兜莫属。为此风筝每 一次作爱都穿着肚兜。为此每和一个新的性伴侣做完爱后，她便把肚兜收集起来， 而当她把她和朱得理交欢时所穿的肚兜扔进柜子里永久保存的时候，那柜子里的 肚兜不多不少刚好是第一百件。 　　在宋街人的嘴中，风筝是没脸没皮的婆娘，如登徒子之流更是称她为“公共 汽车”，可风筝有风筝自己的爱情观，风筝认为在爱情中很轻很轻的不仅是这个 女人映 　　在镜子中的影子，而且还有她做不完的梦和漂亮的小酒窝。 　　所以每一天，不管窗前有没有太阳升起，风筝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 子，仔细地打理她天生的带些微红的满头金黄头发，认真地研究她白晰略逞红色 的脸。风筝为自己是一个古粤人的后代而骄傲。她说宋街上的其他女人为了使自 己长得像外国人，每天都上美发店染发，每个月护肤霜、净白霜要用去几百瓶， 可我不用化妆品也比她们漂亮一百倍。在她散乱着时装杂志、言情小说、爱情诗 集、布熊猫、化妆品的小屋子里，靠北的墙上贴着一面从左到右，从天花板到地 板的“墙镜”，那镜子是风筝欣赏自己的另一双眼睛，也是风筝的另一个世界。 　　风筝属于“俏”得眩目的那一类女人，适到好处的艳丽，衬着她那极富内容 的魅力，她的红色的长发还没有开始飘动，男人的口哨和回头率就炸响了半条宋 街。如果有那么一天早晨风筝的镜子给了风筝“特棒”的评语，那一整天里风筝 都会把自己的红头发红乎乎的荡起来，宋街里的行人和旅游公司里的同事，包管 有好几个男人会邪乎乎地犯把红灯看成绿灯的颜色错误。 　　风筝是独女，老爸老娘在宋街开了一家起售名人字画的店铺，属于提前进入 小康家庭的人。风筝的妈妈不仅给了她一张不普通的脸，而且还为她取了个不普 通的名字：杨风筝。从小开始在学校的同学老师中间，在左邻右舍的玩伴堆里， 风筝就享受“公主”级别的待遇，这个“待遇 　　”得益于风筝聪明得和她本人一样漂亮的伶俐，起源于一次学校组织的古粤 风情舞蹈演出。 　　那是一次市里组织，各学校参加的歌舞表演晚会。风筝的学校演出的节目是 整台晚会的重头戏，那节目是一个表现三千年前生活在武夷山的古粤人的生活爱 情故事的古粤风情舞。 　　风筝在全场歌舞中饰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一个追求爱情自由的浪漫的古 粤姑娘，演出完毕后在剧院的后面，初中生的风筝挤在几个小演员们的兴奋中， 眼睛不停，眉毛不停，笑容不停，小嘴不停的吱吱喳喳，一个风度不凡的大胡子 男人走进来，先是用审视的眼睛扫瞄了一下所有在场的小演员，然后很和蔼的走 到风筝面前，和风筝拉起家常来，所问的不过是家住哪里，名字叫什么，喜欢唱 什么歌，跳什么舞等。 　　风筝的名字和风筝的不凡从大胡子赞许的表情中得到肯定。事后，那大胡子 向校长、班主任及风筝的母亲要走了风筝的照片及有关资料。很快，风筝被告知 她已基本上被来武夷山拍电视剧的导演看中了，风筝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心 “忽”的一下“荡悠”到蓝蓝深不可测的天空上的滋味。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那导演没有带走风筝去当演员，那原因老师和风筝妈 妈没讲，风筝的年龄也还不到急切关心的程度，那原因据嫉妒风筝的某女生说， 是因为风筝的下巴略长了一些，以至于被建阳市另一位下巴短风筝05毫米的姑娘 取代了。事过之后，风筝没有辟谣也没有提起，当不当演员表面上看来对风筝没 多大影响，可风筝的母亲却感觉到了正走向准备浪漫年龄的风筝，从那时起对自 己便有一种全新的“公主”感觉，风筝的感觉是：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无论在什 么时候，和再多的人呆在一起，风筝都能在人群中一眼“灿烂”出最帅的小伙子。 　　风筝从那以后一天比一天更青春更美丽的拥有并利用着这份“上帝赚予的殊 荣”，就算有时风筝的“心情”很潮湿的时候，那灿烂都能及时的把她的感觉烘 干。 　　风筝的大镜子就是从“演员事件”之后不久 的一天，风筝撒了一百多次娇 　　后，她母亲帮她安上的。 　　镜子潮湿，风筝也潮湿，镜子亮丽，风筝也亮丽，要是哪一天风筝突然发现 镜子中的自己竟然是灰色的，风筝便会不停的追问自己：我叫什么名字？我今天 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 　　风筝最常挂在嘴边的二个词是讨厌和没劲，风筝不愁没钱用，不愁吃不愁穿， 就是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的讨厌和没劲。风筝的讨厌和没劲，用风筝的妈妈和 风筝最好的同学兼密友珍珍的话来说，风筝是吃得太好又太饱，连荤素都分不出 来的人。 　　风筝认为自己是宋街这一代的女人中最具女人味，最懂得什么叫女人的女人。 风筝不仅什么叫“笑不露齿”都没听说过，就连什么叫“举案齐眉”，什么叫 “孔雀东南飞”也不过是似懂非懂，风筝才不像母亲辈的那些人那么傻，看一本 言情小说，读一本“飘”或“复活”或“简爱”就“醉”得不得了。 　　风筝读过至少三百本言情小说、网络爱情小说，越读她越想不通怎么这世界 上还会有把“唯一的你在哪里”“终生不悔等着你”的痴情，像化妆品一样涂在 脸的女人。风筝有着与众不 　　同不凡的身材，相貌，同样有着不凡的爱情观。风筝不断地提醒自己不下一 百次了，这个世界上的白马王子百分之九十死光了，剩下的百分之十，不是躺 “星儿”的阴影下喘气，就是成天从街头晃到街尾，看到每一个漂亮女孩子都说 “小姐，我好好喜欢你”。 　　风筝有意识的让自己飘在天上，她喜欢居高临下看着男人们仰着头看她时的 眼神。风筝把那些追求她的男人用ABCDE……排上号后列为候补男朋友，A体贴人 又善解人意，但却少了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B有男人味，但成天不干正事且流 气十足，一副痞子相；C腰包里有花不完的钱，但写一封约会的信，不到五句话 能错上二十个字；D有文凭，在外企上班，却自命不凡，人长得矮矮小小的，笑 起来就像块抹布，看了就难受；E头顶大盖帽，手捧金饭碗，大事小事万事一个 电话全办好，抽高级烟，出入高级酒店，可一有空就跑KTV泡三陪小姐；F是本份 工人，肯下死力气干活，老实的眼睛盯着风筝一瞧就是半个钟头不眨眼皮，风筝 一开口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一句顶一万句，可就他那点工资，整个月全捐出来，买 套衣服送给风筝还得挑低档的。 　　风筝根据自己对男人的判断，选择不同的候补男朋友前来“报到”，风筝很 满意自己能拥有这么多个真真假假的崇拜者，能和ABCDEF等在乎和不在乎的“追 求者”一起玩爱情游戏。风筝忘乎所以的时候，一天分别每人给他们二个传呼三 次电话：我挂念着你，你可不要忘记我。风筝会戏称自己是在走“爱情”平衡木， 但如果要是有人因此据此说“风筝是个坏女人”，那就错了，风筝会冷不防“甜” 一个吻给他们，会一开心就让他们的某一个人在某一天用手挽着她的胳膊去舞厅、 歌厅潇洒。但风筝说这是我的自由，在没有结婚之前我有我的选择权利。 　　风筝的爱情是：看谁能让我飞得最高，而又不断线。 　　风筝觉得自己仿佛患上了“爱情分裂症”，风筝觉得自己在爱情中被分成了 两半，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当风筝处在天使状态的时候，风筝的世界是原 始的本能的，不由自主的。在这样的世界里，她比谁都渴望在雨天与哪个男士共 有一把遮风避雨的伞，她比谁都需要一个令她可依赖，可依靠的男人，令她可以 为所欲为高高在天上永远飘着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中，风筝的灵魂深处挤满了对 男人们的失望，“能使我忘记自己的男人在哪里？”风筝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寻觅 男人，风筝只要有一天没有男孩子打电话给她，她的心就飘不起来，房间里的镜 子也格外暗。可当风筝处在爱情的魔鬼状态的时候，风筝的世界是风筝用自己不 凡的大脑所思维，抽象出来的：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贱格”，给他们一点 阳光就胡乱灿烂，在“爱情中，吃亏的永远是女人，因为女人的本事是自己，本 钱是自己，未来是自己，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女人一生中赤裸的除了爱情，还是爱情，在某些男人的眼中，爱情是女人 有时穿在身上最后的那件高级时装，有时却是他们脚上穿过就扔了的臭袜子。” 所以做女人，对男人绝不能慈手软，轻而易举地为了爱情把自己全身心地贡献给 男人。 　　风筝的“爱情分裂症”有她“深刻”的“爱情背景”，风筝一想起那次刻骨 铭心，痛不欲生的初恋就恨不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光。 　　那时，十八岁的风筝正在念高三，班上来了一英俊得让三分之二女生在心里 惊叹如“白马王子下凡”的语文老师。风筝心里的爱情就如一个合法的闯入者一 样，来的那么自然简单和无需理由。爱情来自于老师富有魅力的讲课，爱情起始 于风筝春情萌动后如痴如醉麻痒难忍的幻想。爱情先是那老师从女生群中把风筝 “灿烂”出来，接着老师开始向她大献殷勤，总是借口与风筝个别谈心，两人一 单独在一起时，他便赞美说：你的每一个笑容都能产生太平洋、大西洋般滔天的 巨浪，把我淹得死去活来。一有空余的时间，那老师骑着摩托车带着风筝逛遍武 夷山风景区中的大大小小风景点，到处寻找“你是我的唯一”“等你一万年，爱 你一万年”的感觉。那老师极细致极体贴的教她跳舞，先是在舞厅，后是在单身 宿舍里，不用说，风筝被强大的爱情高压电“烧糊”了。 　　一段时间里，风筝手边的每一本课本上写的都是那老师的“我是你的大熊猫， 你是我的甜点心”之类的赠言。风筝眼前的黑板上飘着全是老师的风度和无微不 致的体贴。 　　所以一直到了今天，风筝对自己到底是怎样迷迷糊糊地把自己最宝贵的奉献 给老师的过程还迷迷糊糊的。 　　那天放学后，老师单独叫住了风筝，说你的功课有点问题，晚上到我的宿舍 来，我帮你补习实习。 　　一吃过晚饭，风筝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跟平日有些不一样，但风筝还是 跟母亲撒了一个谎，说是上同学家去做功课，便偷偷溜进老师的房中。 　　开头也的的确确是补习功课，可老师讲着讲着突然捧起她的脸狂吻起来…… 风筝记得自己就只挣扎了二三分钟，便浑身瘫软在老师的怀里…… 　　事后，老师安慰哭哭啼啼的她说，一定会对她负责一辈子，而且还要用心帮 她补习帮助她考上大学，等风筝大学毕业后，他就和风筝结婚。 　　老师的真诚让风筝感动，老师的爱情更是如水银般地渗入风筝骨头的每一个 细节处，疯狂着排山倒海的“爱”的体验，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那和老师领过 结婚证的未婚妻，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大学生找到风筝的母亲，直到有一天，那个 老师终于和风筝不辞而别调往眼镜大学生所在的那座城市。风筝坚定不移的爱情 才疲软下来，坚定不移的嚎啕大哭了三天三夜，可风筝不相信那老师并不爱她， “他是无法选择了”，风筝拒绝母亲去告老师的要求，风筝要在心中为自己留下 最后一道“爱情风景线”。风筝退学了，风筝连电影明星都懒得当，还管她什么 毕业不毕业，什么考大学上大学的。 　　风筝说，有这一回爱情也就够了，从此不再相信任何爱情，从此她将用爱情 来争取自己作为女人的快乐。 　　什么是女人的快乐？那便是“飞”到最高点的享受。 　　和无以计数自以为长得有些姿色的女人一样，风筝是宋街上最疯狂的“出国” 积极份子，在风筝的眼里不但外国的男人比中国的男人更值得她奉献爱情，而且 外国遍地是黄金。风筝水深火热的爱过一回后，决定直接走自己的快乐之路。那 些女星们基本上最终都走上了出国的“幸福”，我风筝哪一点不比她们差？风筝 有意的让市旅游公司把她从人群中“灿烂”出来当导游小姐，通过几个月的培训， 风筝拿到了导游证有了单位工资，还有一个旅游局长的公子义务替她排忧解难， 解决她诸如请假、旷工之类的问题。 　　风筝“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于山水之间”，当然，风筝一心一意培养爱 情世界上“国外人材”的同时，对国内的男同胞除了利用利用那些公子们的花心 爱情外，对ABCDE……们的策略是不焦虑的他们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也不让他 们绝望。 　　风筝在旅游公司的头几年，身子的国内导游，灵魂却在纽约、巴黎、伦敦、 东京、香港、台湾之间神游。在短短的时间里，风筝一共学会了近五门外语，有 一个她在旅游公司的女同事曾经“恶意”攻击过她，说风筝是导游小姐中学习外 语的超级积极分子。风筝根本不屑于跟这些只懂得吃饭穿衣谈恋爱嫁老公骂老公 的女人一般见识，风筝先是为来自“自由女神”之国的“彼德”没日没夜的上英 语实习学校，三个月后当她掌握了接听越洋电话的初级水平后却再也听不到彼德 接她到大洋彼岸“奔向自由”的许诺。 　　风筝只好转而向往埃菲尔铁塔下的小伙子，刻骨自学法语，学不到一个月， 这回单词还没记牢几个，对方留给她一脸的法国式热吻扬长而去，紧接着风筝屈 就着自己一米六八的个子为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日本小萝卜 　　的爱情拼命学日语，尽管风筝母亲出于民族义愤讨厌那日本佬，风筝晓之以 义，动之以情，和小萝卜共进共出二个月零三天，方才得知对方只对“花姑娘” 感兴趣，对爱情、婚姻一概不喜欢，风筝差一点患上了“仇日症”：也就是至今 还在某一些人当流行的，嘴里大骂“鬼子兵”“复活军国主义”家里照样非日本 货不用的那种病。 　　然而，假如说一连串的外语攻关，一连串的“国外人士爱情培训”计划失败， 多多少少还“爱出点爱情的礼貌、爱情的滋味、爱情的幻想”来的话，那风筝最 讨厌的就是那次与“台商”阿成的“爱情”。 　　那“爱情”发生在一个宋街的芙蓉花和九曲溪边上的竹子一起盛开一一起拔 节的日子里，很失意的风筝正处于爱情的饥寒交迫时期，在一大群游客热情的目 光把阿成独具慧眼的“灿烂”出来，不知是血浓于水还是毕竟语言相近、历史背 景相通，这回的爱情一反过去的“涉外之爱”中，每次风筝都先陪出真诚和笑脸 的习惯。而改由阿成用其热情而又炽热的爱情之火燃遍风筝的分分秒秒。 　　认识的第一天，阿成就感谢上帝在人间为他留下了这个“风筝”一样的女人。 　　上午，阿成悄悄的告诉风筝说，他这次来大陆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物色一位 有传统美德的淑女型的大陆女孩子 　　为妻，一个是准备到各地走走，投资办企业。看来武夷山是他命中的福地， 让他遇到了风筝又找到了办企业的好地方。下午，阿成大胆的牵着风筝的手说， 他被丘比特那小子的箭毫不留情的射中了，原来他找了三十八年的“维纳斯”就 是风筝；晚上，阿成干脆宣布不走了，住在宾馆视风筝对他的“爱情程度”考虑 投资的规模和资金数额。三天以后，与阿成同居同宿的风筝每夜幸福的倾听阿成 如何准备在武夷山下投资一亿元建一个大型游乐园，如何已经打电话回台湾，不 日即有大笔汇款到达之类的甜言蜜语。风筝心里感谢皇天不负有心人，风筝陶醉 在不日即将可当上董事长夫人的梦中，心甘情愿的拿出近几年干导游所剩下的不 多的积蓄和向父母要来的钱，供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真假不明的“台胞证”和一 封“台湾来信”不日将有人携款到达的未来董事长吃喝玩乐。直到数个月后的某 一天下午，当风筝一路上幸福的戴着阿成送给的“白金戒指”，一路上想着待会 儿如何向阿成，如何向那个永远彬彬有礼，绅士般的阿成开口，十天前”挪去用 的一万元人民币什么时候可以还，那钱可是风筝七借八凑出来的。有的朋友已经 找她要了，可没等风筝走进熟悉的房间，风筝便被宾馆的吧台小姐叫住，风筝高 傲地说：“什么事？”服务员脸上所挂着的职业微笑不变：“你是不是来找台商 阿成的？”风筝说：“是啊？” 　　“阿成上午结完帐离开本店了，临行前他让我告诉你，他回台湾了，很快会 就回来，这酒店柜台上所签的帐单就由你这个担保人付款。” 　　听完这话，风筝“幸福”的昏过去了，因为风筝“幸福”的拥有了阿成留给 她的一大叠欠单和一封“我一定回来接你——千万次吻你”的信，风筝受得了这 “幸福”吗？ 　　事后，风筝的“魂”总是收不回来，风筝的目光总在阿里山绮丽的风景里徘 徊，风筝上班时没心没肺，神魂颠倒，一心一意地盼着台湾的阿成会来电话，或 突然奇迹一样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晃好几个月又过去了，阿成仍渺无音讯，风 筝却日复一日地憔粹下去。风筝的好友珍珍觉得不对头，便借口风筝手上的戒指 好漂亮，非要借去做“样子”学着打一只，珍珍偷偷的把风筝的戒指拿出化验， 发现那戒指只不过是一只不锈钢合成的普通戒指，更让珍珍吃惊的是，银行的那 位化验员告诉珍珍，三分钟前也有一位姑娘化验过一枚大小差不多的“戒指”， 得知化验结果后嘴中大骂，要把什么“阿成”活活劈了之类的话踉跄而去。 　　这消息终于如“晴天霹雳”，把风筝出国的梦彻彻底底的击落宋街的阴沟里， 风筝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幸好珍珍想到了那句安慰她的话，珍珍告诉风我筝听说 有些骗子送给女孩子的合金不锈钢戒指的内圈上还刻有AFAF四个字母，你这个戒 指上绝对没有。珍珍肯定的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风筝学过英语，知道AFAF是艾滋病者之友协会赠与的缩写字母，风筝幸好拥 有这不幸中的大幸，才没真正瘫倒，风筝讨厌、没劲加呸呸呸往地上吐口水，狠 狠地吐了三天，看着那些吐出来的痰在痰盂里霉烂成阿成“绅士”的脸，风筝把 痰盂使劲扔进宋街的垃圾箱，也把自己出国梦，自己嫁给台商的梦一起扔进宋街 的垃圾箱。 　　风筝，彻底放弃了出国的幻想、出国的爱情，决心专心一意用女人的灵魂来 拯救国内男同胞如饥似渴的爱情危机。 　　风筝把ABCDEF等男朋友重新提到从爱情进入婚姻的议事日程，可风筝总是心 神不定，就是最渴望成家的时候也下不了决定认定自己该嫁给哪一个男人，就算 是对旅游局长公子的求婚，还同样不是一句话：说不就不。 　　风筝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因神往那些虚无漂渺的爱情，而吃尽苦头，更妙 的是宋街上还会有那么多的男人日以继夜地“神往”她的魅力而使她享尽做女人 的风光。 　　风筝信任镜子后面的自己更甚于信任直立行走在世上的自己，风筝每十天半 月灵魂就得遨游爱情太空一次，要不然风筝就“讨厌死了”“没劲透了”几年的 爱情战斗下来，风筝从骨头里恨出一股劲，爱情只不过是含在嘴中的糖块，含久 了就化。身为女人只有美貌和青春是自己的，女人凭什么要让自己变成一个除了 结婚外什么也不会的人？风筝的思维替风筝选择之所以成为风筝的生活爱情方式， 只有一个一心想着你必须嫁给他们男人才会傻傻的一辈子无条件的供给吃喝玩乐。 男人们一想到你应当嫁给他或爱上他，却没嫁给他或爱上他，他的雄性自尊心足 够无条件地供你利用三千次以上。可一旦你属于了他之后呢？他的雄性自尊心反 过来每天都会折磨女人三千次以上。 　　风筝一反十八到二十二岁那几年迫切寻找归属感的“爱情狂热”，风筝“痛 定思痛”，一点都不想学她的那些女伴一样找一个“体面”“靠得住”的男人结 婚、生孩子，把自己一生幸福圈在某一个男人的脸色中中直到熬成黄脸婆。风筝 一有空就唠叨凯瑟琳、赫本所说的那句话：“如果一个女人要牺牲许多男人的崇 拜，赢得一个人的批评，就去结婚。” 　　风筝没有武则天、撒切尔夫人之类的野心，却有谁的钱都敢花，谁的钱都敢 有的本事，风筝对世态炎凉看得比男人还透，她总骂那些成天自艾自怨女人命苦 的女人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做个女人尤其是做一个漂亮的女人多好！一来 无需成天到晚像个没事找事，动不动到处寻找成就感，二来无需拼着一条小命捞 权利、赚金钱拍女人的马屁，三来只要女人稍微‘解放’几分钟，那些男人就得 忙半个月。”风筝的工资不够花，就在生活圈子边上的男人身上动脑筋，让他们 比赛谁比谁更“雄”、更有钱。 　　记得有一次省外的一位款爷游客，妄图培养风筝成为他的长期花瓶，请风筝 上武夷大酒店便餐，风筝在餐桌上点出来的菜，贵得那大款眼睛差一点没掉进盘 子里去，几千元的酒席吃完了，风筝借口上厕所招来一大堆难姐难妹，一起在武 夷大酒店卡拉OK疯狂通宵达旦，那晚玩得风筝如醉如痴，难姐难妹们狂呼滥叫， 玩得那大款连声叫下次不敢。 　　风筝的性格就是名牌的性格，风筝所追求的爱情必定是名牌的爱情，这可是 风筝吃了无数爱情的苦头之后才总结出来的“爱情”经验教训。风筝非名牌香水 不用，非名牌衣服不穿，风筝告诉珍珍，“你穿的寒酸不用说男人们看不起你， 就连老太婆都会臭你，名牌是一个人的身份，也是男人肯在你身上花钱的‘秘密 武器’，你穿上一套几千元的服装出现在男人面前，再有钱的男人也会不自由主 的挫下去几分。眼下那些大款，之所以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名女人”的裙 　　子下面，就是因为男女之间有着这种辩证关系，这种辩证跟越会装派头的男 人就越有女孩子追是一样的道理。 　　这可 　　是我用血的教训才换来的一点经验，珍珍你将来和男人约会先通知我一声， 我借几条高级项链和名牌衣服给你，千万别忘了只有和浑身是钱的女人在一起时 男人才最喜欢掏钱。 　　风筝只有在很少的时候，很短的瞬间才会为自己没能当上“电影演员”“护 照夫人”“董事长夫人”略感遗憾外，每天风筝都能飞得比真正的风筝只高不低。 宋街上，哪家商店能买到最时髦的衣服，风筝闭上眼睛都能走得到。这城市里哪 家酒店菜烧得最正宗，什么时候换了厨师，风筝说得比酒店老板还清楚，宋街上， 哪家舞厅的音响最一流，不用说，就算是音乐发烧友们也没有风筝了解，因为风 筝是音乐舞厅酒吧酒店开业必请的“捧场对象”。 　　风筝在宋街里享有民间卡拉OK皇后，民间迪士科公主的美称。 　　风筝的外表很“疯”，风筝的举止很“狂”，实际上风筝比谁都想“内在美” 一下自己。风筝清楚自己有多少能耐，风筝明白“修养有多高，飞得才有多高” 的真理。可以这么说，风筝从离开校园的那天开始，就从没有停止过给自己充电， 可风筝的大脑似乎天生与“内在美”绝缘，反反复复“电”了许多次，没有一次 成功。 　　就拿风筝学电子琴来说吧，风筝一开口说要学电子琴，有人立即就给她买来 了一架雅马哈多功能的，还特意为她请了一个音乐老师，风筝兴高采烈的123了 三天，到第四天便讨厌电子琴，讨厌得几乎连照镜子都讨厌，无奈，给了老师一 个月工资，那电子琴便躺在大衣柜的顶上接受“灰尘”的 　　123。 　　再说风筝学过电子琴后，某一天早晨风筝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诗人的灵感与气 质，风筝当场咬紧银牙，一个电话拨出去，一项购买诗集的任务便光荣的落在 ABCD等候选老公的某一个男朋友上。学诗多好啊，寂寞时有李清照安慰，缠绵时 有李商隐作陪，想潇洒时李白一叫就到，要高兴时苏东坡一笑就来，如果提起浪 漫、朦胧，神州大地上那些个先锋、现代诗人，每十个人中你瞧上一眼就能发现 其中有五个是自命中国诗歌的未来就在他的身上的疯子和狂人。可风筝把诗歌做 为自己的希望学了三个月，自愿地牺牲了大量“寻找快乐”的机会，感情和灵魂 都“诗”不起来，反而认识了一大堆没有近视眼也带个眼镜啃书本的“猪”。讨 厌的诗，没劲的诗，诗歌里朦胧境界的魅力和诗歌里后现代先锋的力量到底还是 没能让风筝坚持下来，风筝写出了几句“诗歌如爱情，爱情是一杯矿泉水”之类 的诗，便从镜子中发现了自己可能更具备理财的才能。 　　这可是个最适合女人的清清朗朗的愿望，风筝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呼吸着一 定要学一门专业技术的誓言，到财会培训班学习会计兼电脑。这回风筝总算坚持 了三个月，总算学会了灵活运用借贷记帐登帐，并用兰花一样的手指，指挥电脑 按键上的字母，可风筝怎么也控制不住“算盘”的上圆乎乎的珠子，毕业时什么 珠算等级也考不上，一气之下风筝把男友精心选送的算盘扔出窗外，连什么“结 业证”“会计证”都没拿到。 　　风筝没事的时候，常对着镜子发呆，那时她的心便跟镜子一样空白，这空白 是无法拒绝的虚无，它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风筝卷入不能知觉的黑暗深处，就算 风筝把所有的衣服外套，一件又一件地穿了又脱，脱了又穿也找不到自己究竟在 哪里的准确感觉。每逢风筝在镜子面前找不到自己的感觉的时候，风筝便竭力的 把自己想像成一只飞不起来的蝴蝶，或一只陷入猎人布好的网中的小小鸟，在这 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中，风筝挣扎着想哭想笑，最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要风 筝自己独处两个小时以上，就会寂寞得从心里长出青苔来，风筝不能自己面对自 己，风筝无聊的时候，也就是风筝在爱情中找不一感觉的时候，更是ABCDEF和世 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让她心烦的时候，那个时候风筝的母亲和家里的电视机也只好 一个晚上陪着风筝丰富的表情“变化”一百次频道以上。风筝不能没有其他东西 存在而存在着。 　　有一次，风筝在著名的兔女郎大舞厅唱歌跳舞，疯着疯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慌得老板、准男朋友、女伴们手足无措，一个劲的劝，可风筝就是一句话：讨厌， 讨厌。风筝似乎只有在那一串一串往地板上砸的眼泪中感到自己的一点点重量， 当在家里已经睡着的珍珍接到电话后，好不容易赶到时，哭得几近昏厥的风筝才 说：我是看着那些KTV坐陪女郎们怎么全笑得那么开心，才忍不住哭的。 　　只要风筝有时间，迈进珍珍的服装店，风筝都能从珍珍的脸上找到满足的开 心和高兴，为此，风筝简直讨厌自己讨厌得发狂。珍珍长得也不算差，珍珍找的 丈夫大张却很平常，珍珍刚把他介绍给风筝认识时，风筝第一眼的感觉像是看见 一块门板竖在柜台边上，大张一转身，风筝就说：“珍珍，凭你的长相，我明天 帮你找一打以上比他强的。”珍珍笑着说：“我哪有你那个命，有那么多人饲候 着，可我觉得门板虽然也有不足之处，比如说临结婚前的那个情人节，我多花了 他几个钱买结婚用品，他一直心痛到今天，可是正是他的这种心痛使我觉得我和 他的婚姻很实在，白天遮风挡雨 　　，夜晚防贼防盗。” 　　自打风筝十八岁中途退学走出校门后，至少有几十个“款爷”对风筝发过誓， 一定要把她搞到手。一个身上戴满金首饰的款爷说：“只要风筝点头，我二十四 个小时之内立刻和家里的黄脸婆离婚。”一个请过风筝吃过十多次饭，口称爱得 她茶饭不思，却夜夜在发廊洗头的包工头说：“给你买一套房子，再给你雇一个 女佣人，每个月付生活费五千元，买断你如何？”一个用父亲给的钱和别人合营 办了二家工厂，成天什么事不做只等年底凭股分息的“企业家”对风筝说：“帮 你买一个店面，然后再给你五十万本钱，只要你为我生一个男孩。”听着这些 “款爷”“二世祖”斜着身子歪着胳膊，唾沫星子满天横飞的表白，风筝的回答 总是：“请第一个人先离婚再来找我，叫第二个人买好房子做好我风筝的房产证 再说，让第三个人立即先拿十万元出来增加感情，其他的以后再说。”于是，不 用说结局都是一个，风筝一边咯咯大笑，一边很惬意的看着“款爷”“二世祖” 们青黄白赤着虚伪的脸，耗子般的溜走。 　　风筝的日子就像武夷山脉黄岗山头变幻不定的一阵又一阵的东南西北风，来 无影去无踪。风筝有一种近似于轻若羽毛般打发时间的方法，风筝有自己的骄傲 和想法，风筝坚决不让谁“包”了和“占”了她，风筝说我如果仅仅为了赚钱， 只要我什么时候想下海做三陪女了，往海南深圳转一圈，不要说十万几十万，就 是百万也是毛毛雨小事一桩。而每当风筝的母亲实在看不过去开口语重心长地劝 风筝改一改时，风筝便回答说：“我这么活着有什么不好，不缺钱花，不怕没地 方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情，谁敢说我风筝是坏女人？” 　　风筝唯一最讨厌自己的就是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珍珍那样开个店，找一个大 张一样的男人当成门板靠在他身上，遮风挡雨赢得属于自己 　　爱情和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感觉。风筝老问自己，是因为自己常在人群中 就把男人“灿烂”出来，还 　　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飘”在天上让别人仰头看自己又牵着自 己。 　　风筝做过当明星的梦，却一点也不崇拜任何女明星，风筝说：“她们还不是 跟那些KTV的三陪小姐一样，让自己的‘美貌’资源得到最大价值的开发和利用， 换回自己所需的东西。要不然这些女明星们就不会经常在富翁老头的游艇上娇 笑。”风筝之所以和珍珍特别好，是因为珍珍特吃苦，特肯干活，特本份，珍珍 一个月不上卡拉OKK唱歌同样开开心心。 　　风筝有太多过剩的精力和智慧，风筝觉得女人的命运最终就只是二个字：嫁 人，不如趁没嫁人之前努力快乐自己，等到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嫁人的时候再随便 选一个能让自己这辈子衣食不愁的人嫁了就算了。所以在宋街上，风筝是最开心 的情人。风筝总是先“开心”世界，然后才“开心”自己。 　　可对于自己在明在到底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风筝一点把握也没有。有些时 候，风筝讨厌宋街了，就消失几天让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她。 　　有些时候，特别是春天里旅游的旺季来临的时候，看着从全世界蜂拥而来的 游客，看着一张张心满意足，表情不一的脸在宋街中在身边流过来流过去，风筝 便会问自己：“我的脸和她们的脸为什么就不同？如果我从来没有活过，如果高 中时不遇到那个老师，如果我没有那面镜子，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么多居心 　　不良的坏蛋，如果我的名字不叫风筝…… 　　可风筝的名字就是风筝了，风筝的母亲无法改变，珍珍无法改变，风筝的候 补男朋友们无法改变，风筝自己无法改变，至少目前也不想改变。当然，风筝不 止一次地私下地盘算过，等到有一天自己在“爱情”中玩腻了，到那时再找一个 可以当“门板”的人嫁给他，也许到了那一天风筝会贤惠的，比宋街上最贤惠的 女人还“淑女”，但趁自己眼下还年青先玩几年再说。 　　香云的小脚不是爱情的错 　　当时间随着九曲溪的流水流到公元一九二九年的时候，宋街的朱老爷娶柳香 云为他的第五个妾的那一天，一整个宋街上的人都轰动了，不仅仅柳 　　香云是柳家为了抵债才不得不被花轿抬进朱家的门，不仅仅因为朱柳两家近 几千多年来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悲欢离合，不仅仅朱老爷子据说是朱连理的滴 亲后代，大家伙都说当初朱连理连夜奔入武夷山中，由于伤心过度，昏倒在大王 峰山脚下巧为止止庵的妙高师太所救。在止止庵，朱连理一狠心剃尽了三千烦恼 丝，不管柳念永在武夷山的三十六峰之间如何呼唤“连理归来”，心如镐灰的她 日夜里伴着青灯木鱼，为了腹中的胎儿忍辱偷生，十月后产下一子，取名朱恨柳， 自己便将儿子托附给师太自己出家为尼云游四海不知所终。 　　许是上天垂青，朱恨柳在妙高师太的精心抚育下从小聪慧异常，十八岁便中 了举了，二十三岁又高中壮元。从那以后，朱家雄风重振，经历了十几代人的努 力，俨然又是宋街上的首富，而柳家传到香云他爹这一代，却出了柳香云他爹这 么一个赌徒，不但在十年之内把若大的家产赌光，而且还欠下了朱老爷子五万两 银子。朱家发出话来，不还银子就还人，否则柳香云他爹就得坐一辈子牢。 　　可让宋街上的人激动不已 　　并不是香云卖身抵债进朱家的事，却是因为香云有着一双全宋街最美、最小 的小脚。 　　出嫁的头一天晚上，柳香云的心跟当初听到她爹说要将她抵债给朱老爷做妾 时一样平静，柳香云的脚长得巧，人长得巧，心思更巧，从小饱读诗书的她，比 宋街上任何一个女人都明白，在万善孝为先的宋街上，不用说她一个弱女子，就 算是一整个家族也没有力量违背长辈们的意愿。 　　况且对于1929年宋街上的女人，对于这些从小就读着“万善孝为先”长大的， 看着“卧冰求鱼”等十孝图懂事的女人来说，活在这世上绝不会有其他比“卖身 替父还债更孝顺，更让人称道的事。 　　柳香云从小就是孝女，尽管她的心中在三年前就属于上北京读书的本族表哥 的了，可在临出嫁时的头一天晚上，香云还是依风俗不做任何反抗地重新仔细地 裹脚。脚很快就裹完了，仔细地贴身存好那只表哥从北京特意托人带来的怀表， 香云的泪滴从眼眶泉水般地溢出。香云拿过笔，铺开纸写了一封信给表哥，信中 道：表哥在外多多保重，香云实在对不住你，香云为了救父眼前纵是万丈深渊也 只好闭着眼睛跳下去，希望表哥能早日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成家立业。信的最后香 云咬破指尖写下“负心女柳香云”六个字。 　　信写完了，香云的眼泪也流尽了。想当初柳香云五岁时，为了柳香云这双小 脚，当时还没破落的柳父特意花钱请来了宋街上最有名的裹脚婆娘钱大嫂帮忙，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裹了三个月才成形。 　　不想这双宋街上最美的小脚没为柳香云的爱情带来运气，却为柳香云的爱情 带来了灾难。 　　朱老爷正是看上了柳香云的小脚才在宋街的赌场上下套儿，套走了柳香云家 的数十万家产的。 　　表哥，你能知香云的心里的苦吗？柳香云的一声声哀泣不能换来远在北京表 哥的半点安慰，却唤醒了窗外的公鸡，喔喔喔。 　　天亮了，宋街苏醒了过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正逢八月初九，武夷山乡俗初 九是男婚女嫁最好的时光，昨天黄昏前，朱家的族长便派出了“接火”的迎亲人， 按武夷山的习俗，带的礼物是一只公鸡、一壶酒、一盏点燃的灯。 　　太阳，宋街的太阳每一天都是新鲜的，香云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族人中 的本家婆婆婶婶们忙前忙后地打扮着。此时，柳父满脸羞色手里拿着一只扎着大 红绸子的银壶走进来了，一进门柳父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阿云为父的对不起 你了。 　　香云立时悲从心中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香云赶忙从凳子上滚落下来双膝 着地跪到柳父前，哀哭说，女儿不怨你，只怨自己命薄，女儿出门后爹爹自个儿 多保重。 　　柳父答，这把银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柳家的传家宝，今日你出嫁了家里没其 他好东西送给你，盼这把银壶能让你早生贵子。说罢柳父将一个外形神似男性生 殖哭的银壶递给香云便大哭着出门而去。 　　柳父的背影刚从门边消失，朱家前来接亲的人就进了门。只听他们高喊道： “一只公鸡一壶酒，高兴老婆得到手（读xiu）。这边柳家的族人便喊了一声 “新娘起身”，尔后按武夷山娘舅抱新嫁娘，小舅子为新嫁娘提鞋，新娘出嫁后 才会丰衣足食的习俗，香云的娘舅来到香云身边，一把抱起手捧银壶哭得跟泪人 似的柳香云，而柳香云那才八岁的小弟则提着她必须出了家门才能穿上的新鞋。 　　一整个宋街上的人都在家门前争看朱老爷娶宋街上最漂亮和脚最小的女子。 　　当热闹的人潮，锁呐的宣响，锣鼓的欢腾，喜婆早生贵子的祝福和热闹的鞭 炮声都在大红香烛的焰火中消融隐去时。新婚之夜，浑身精光瘦巴的朱老爷挺着 一脸的皱纹骑在柳香云的身上，那心中别说有多么快活，可快活归快活，他越想 快活那玩意儿就越是不争气。但朱老爷怎肯罢休，越是不争气，就越发折腾，一 边用手在香云的身上折腾一边嘴中乱叫，小宝贝，小亲亲。 　　与朱老爷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的模样正好相反，柳香云一整个人躺在床上却 像根冰棍，浑身冰冷。 　　朱老爷折腾着折腾着，想可能是没有模香云的小脚的缘故才兴奋不起来，于 是便从香云身上爬了下来，蹲在香云的脚边闭上双眼从香云那双小脚的最尖处开 始闻、舔、摸、捏、吻，反反复复，复复反反…… 　　约摸十分钟朱老爷觉得有些管用了，又重新骑了上去，可不管朱老爷怎么个 使劲，那活儿就是不管用，喘着一团儿的朱老爷寻思原因到底何在呢？朱老爷两 只昏花老眼一个劲地在躺在云床上的香云打转，蓦然朱老爷见香云身上还穿着红 肚兜，便沉着脸说：“香云，把肚兜脱了吧？” 　　柳香云见朱老爷像一堆烂肉似的在身上爬来爬去早就不耐烦得直想哭，便没 好气地开口道：“关肚兜什么事，要脱你自个脱。” 　　香云的肚兜到底还是被脱去了，可是朱老爷那活儿并没有按朱老爷所期待的 那样 　　脱开肚兜便争了气，朱老爷在脱了肚兜后亦发显得迷人的香云的身上、小脚 上又折腾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得到香云，一整个新婚的夜晚朱老爷实际上是捧着 香云的小脚过的。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初冬，香云的脚虽美，但朱大老爷却老了，算起来连香云 在内已经讨了六个妾，一个月里除了兴致来了隔三差五地上香云的屋里摸一回脚 外，根本提不上有什么正常的夫妻生活。 　　想这柳香云正当十八出头，进了朱家的门就如守活寡，她也不知这日子要怎 么熬才熬到头。 　　这天，香云正在小院里做针线活，门外传来了货郎担的吆喝声，香云想正缺 针线便随着吆喝声来到货郎担前。岂料，双脚才迈出门，就见大门的拐角处，表 哥柳生正向她招手，香云先是大吃一惊，后四处一瞧没人，头一低便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街角僻静处，香云惊慌着说：“你什么时候回乡的，怎敢跑这里来？” 　　“我已经回来十几天了，回来后我每天都来这门口找你，今天终于让我见到 你。”柳生拖着香云的手说。 　　香云红着脸把手抽出后说：“你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已是不洁之人，又是 他人之妇，来找我会毁了你的一辈子的。” 　　“不，我这辈子不爱任何人，如今北京正闹革命，大清朝早已废了十几年了， 新生活提倡一夫一妻制，不许男人纳妾，现今大山外头的人都讲究男女平等，打 倒孔家店，砸烂封建枷锁。可宋街的人还敢纳妾，不要怕，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接 你走的。” 　　“别，别，我要回去了，出来久了老爷会怀疑我的。”香云连连摆手。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明日三更后你留个门我会来。” 　　第二天夜里，当朱老爷躺在香云的床上摸脚时，显然觉得香云与往常有些不 同，但朱老爷还是依惯例摸完香云的小脚后便去其他姨太太的房中睡了。 　　朱老爷一走，柳香云在留门还是不留门之间便费开了思量。为表哥留门，香 云明白自己这“守活寡”“摸小脚‘的日子也就熬到了头，自己对表哥几年来的 相思之苦也会在今夜化成一江的春水快乐，可事情一旦被朱老爷发现，香云不敢 再想下去了，把门插好回到床上睡下。香云头一挨着绣枕，表哥二年前送给她的 怀表一下子让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到门前，香云想，纵是与表哥重新相好会被 千刀万剐，只要能真正像一个女人一样的活上这一个晚上，享受一时一刻一天做 女人的快乐，也是值得的。 　　香云下定决心之后，一下子拔去门梢才躺回床上，一手握着怀表，一手枕着 头下睁大眼睛等待着表哥 　　到来。 　　到了三更，迷迷糊糊的香云正要入睡，躺在床上的香云在半醒半梦之中，梦 见自己正和小姐妹一起到九曲溪中摸河螺，头上的太阳毒辣辣的，一个小姐妹提 议，我们就在河中洗个澡如何？一声欢呼，众姐妹一而脱光了衣服扑进九曲溪中， 突然，一个浪花打过来，自己的身子被卷进了漩涡往下沉，正在此时，一双大手 抱住了她。 　　吓得香云一声惊叫：“谁？” 　　“别出声。”香云的嘴和刚张开一半便被柳生的手捂住了：“我是柳生。” 　　一听是柳生，柳香云的浑身便瘫软下来：“小声点，你好大胆你就不怕朱老 爷？” 　　“从我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惦记着你，每天茶饭不思……今天你就成全了 我吧。” 　　“冤家……”一声轻哼之后床上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宽衣解带声音。 　　从那以后，几乎只要朱老爷一走，柳生便溜进香云的房里，两人极尽闺房之 乐。 　　如此往来了有一个月，可兴许是来往多了，二人都有些忘形，兴许是那天合 当有事，象往常一样，朱老爷摸完脚前脚才走，后脚柳生便溜进了香云的房间， 两人正在床上你恩我爱商量着用什么法子逃离宋街一生一世都活在一起的时候， 　　不想朱老爷为了取回忘在香云房间里的水烟筒，又摸了回来。 　　结局可想而知。 　　当夜，柳香云和柳生两人立即在朱老爷杀猪般的嚎叫声中被朱老爷家的狗腿 子五花大绑地押进朱家祠堂。 　　明晃晃的松油灯将整个朱家祠堂大厅照得透亮，朱家的族中长老都来了，他 们是被朱老爷派人专门召来的。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两人应按几千年来宋街上一直传下来的规矩处置，凡犯 通奸罪者塞进猪笼投入九曲溪九龙潭中活活淹死。 　　一群人当即将柳生和柳香云双双装进猪笼，抬到九曲溪畔，被五花大绑，捆 得跟一只棕了似的塞在猪笼里的柳生双眼定定地看着香云说，都是我害了你。 　　“生哥，别这样说， 　　这活死人的日子我也不想过了，我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得同年同月同 日死，我死而无憾。” 　　在边上的朱老爷一听这话，更是恨得七窍冒烟，他狠狠地一跺脚道：“死到 临头还你恩我爱，快扔快扔进河里。” 　　夜空中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红军，红军……打土豪的红军。”众人扔下猪笼丢下蹲在地下抖成一团的 朱老爷一哄而散。 　　军队中走出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将柳生和香云拉出猪笼，解开了绳子。一问 缘由，柳生与香云就将自己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由恋爱后柳香云为父被朱 老爷所害强迫香云嫁他为妾，如今两人为了追求幸福的爱情，却被土豪恶霸朱老 爷所害的故事复述了一遍。队伍中一个当官模样，士兵们管他叫政委的大高个当 场训斥朱老爷道：“新社会、新文明早已规定只能一夫一妻，而你竟敢强占民女 为妾，来人，把他捆起来。” 　　三天后，柳生与柳香云在红军政委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而宋街上一场轰轰 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随即也开始了。 　　面向波浪吃醋的鱼的舌头不能被解释 　　这天下班后，朱得理提着一盒生日蛋糕和一套时装，一路哼着唱着回到与柳 枝儿同居的窝中，可开门一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青年男子，翘着二郎腿在 看电视。朱得理正纳闷间，在阳台上晒衣服的柳枝儿走过来，“得理，我给你介 绍一个人，这是我的同学刘东。”“阿东，这是我的男朋友朱得理。” 　　今天是柳枝儿的生日，朱得理本想好好地和柳枝儿浪漫一回，重温一下已经 被抛到脑后的浪漫情调，从上午上班开始，朱得理就开始设计了烛光生日晚宴的 每一个细节，还精心地写了一首送给柳枝儿的小诗，怎就突然冒出个“第三者”? 搞得朱得理心里直叫“霉”，那脸色更是一边跟刘东握手，一边也就有晴转多云 的味。偏偏那刘东可能是占了“阿东”的身份，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左挖一下 鼻屎，右掏一下耳朵，间而还搓一搓脚下的脚气，和朱得理讲不到三句话，就一 边用眼瞟柳枝儿，一边胡侃自己当年和柳枝儿的一帮义气相投的同学在一起，如 何如何豪气，时下的人如何人心不古，如何如何势利眼。开头，朱得理还尽量地 忍住自己对他的厌恶感，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十分钟后，朱得理实在忍不 住了，便托词到厨房帮忙，撇下了刘东一个人看电视。 　　在厨房里，柳枝儿向他解释了刘东的突然来访的原因。原来，刘东是柳枝儿 在上海读大学时的好朋友，那时柳枝儿在大学同一个班和他同属一个名叫“珊瑚 岛”的诗社，刘东是副社长，柳枝儿是社长，两人经常从《诗经》、唐诗、宋词 到“五四”时期的新诗，再到洋鬼子的《恶之花》，无所不谈。那时，刘东还时 常拿出他发表在某省级诗刊上的三首诗向她炫耀，一贯爱才，梦想着有一天能给 才子红袖添香的柳枝儿，渐渐地对他就有了一点好感，但绝对谈不上爱情。可相 处了几个月后，刘东的浅薄，刘东夸夸其谈，自以为是的个性渐渐地让柳枝儿感 到厌倦，特别是当柳枝儿从同学的口中得知，刘东在刊物上发的那几首小诗是东 抄两句泰戈尔，西抄两句拜伦，再抄两句闻一多，拼揍而成的，有一首甚至是全 文从泰戈尔的两首小诗中各取一段加在一起的时候，柳枝儿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他。柳枝儿认为一个男人能有多大本领，也许是先天的原因，只要肯努力，也就 值得赞赏，可倘若哗众取宠、弄虚作假那就是无可救药的本质问题。这样的男人， 哪个女人爱上他，哪个女人就得倒霉一辈子。柳枝儿在学校时，周边的女同学都 是著名爱情向上原则的忠实执行者，她们一直认为，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 女性是天生处于劣势、弱小的一群人，出于这样的前提，女性在爱情婚姻的选择 上，就不得不采取“人往高处走”的原则，这个原则是女性自我保护的武器，也 是女性获得幸福的保证。 　　柳枝儿说，她和刘东分手后也就各分东西久无音讯，可今天，刘东从柳枝儿 的一位女同学处打听到柳枝儿回到了武夷山，下午找到了她上班的地方，说他大 学毕业后分配到福州的一家工厂，由于该厂连年亏损最终破产了。下岗后，长期 在办公室里泡茶看报纸的他，所学过的知识也忘得差不多，在私营企业混不了二 三个月终因机关干部的味道太浓而被老板炒了鱿鱼。从私营企业出来后又拉不下 面子学一般工人去摆摊、踩三轮，听说老同学柳枝儿的武夷山混得不错，于是就 乘火车来投靠老同学。 　　说到这里，柳枝儿扯了扯朱得理的衣角，小声地说：“刘东的家在外地，手 中又没有钱租房，毕竟相处过一段，加上如今人家正落难，我也就自作主张带他 回家住几天帮他找工作。这几天，你也想想办法，改天请李燕来家里坐坐，把刘 东推荐给她试试看。” 　　朱得理听完柳枝儿的解释，回想起刘东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不禁满脸又好 气又好笑，想这可能也是某些男人的劣根性吧，自认为某一个女人曾经爱过自己， 那位女性便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可以无休止地利用。殊不知，正是这样的想法才促 使原本对他抱有一丝好感，或怀有一定内疼女人永远离开他、唾弃他。 　　“爱情是一场战斗，而且还是一场在沼泽地里开展的战斗。”可本来作为人 类获取快乐赢得幸福的一种本能和手段，爱情为什么偏偏是一场战斗呢？朱得理 想不明白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情受到挑战时，他的承受能力及忍耐程度到底 有多少？朱得理很欣赏一句话，“一个人从出生的那天起，就经常处在一种临界 状态，那是一种一个人独自面对万丈深渊，而这道深渊的宽度又正好处于自己能 力所及的边缘，跳还是不跳，或许生命就在那一跳中永远完结了，或许生命就因 为这么一跳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朱得理想，也许刘东的到来对于他与柳枝儿原来一帆风顺的爱情来说，正好 是一种“临界状态”的考验。自己将如何进行这一跳呢？ 　　不管柳枝儿怎么说，朱得理认为刘东的来临、刘东突然闯进他与柳枝儿的爱 情小天地，此时就是横在他眼前的一道深渊。而此时此刻的他必须接受柳枝儿的 故事，必须接受这道深渊的挑战，要征服这道深渊，靠小心绕过去或回避都是行 不通的，只有睁大眼睛向前跳，才能赢得自己所需的一切。 　　朱得理满脸风波不动地对柳枝儿说：“我们尽力帮他吧!” 　　柳枝儿吻了他一下，“谢谢!” 　　当晚，刘东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酣声似雷，可朱得理却悲哀地发现，自己阳 萎了。 　　我朱得理怎么可能阳萎？ 　　柳枝儿似乎也有一点儿吃惊，为了拯救那一直不肯出息起来的东西，柳枝儿 算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可是，朱得理还是不行，朱得理嘴里说算了吧？也许明 天就会好？可心里却长出了无数的疙瘩。 　　阳萎的疙瘩。 　　第一疙瘩显然是刘东的突然来访在朱得理与柳枝儿风平浪静的爱情生活中掀 起了冲天大浪。做为爱情的主角，水中之鱼的朱得理，一下子被巨浪击得散了架。 　　第二个疙瘩是朱得理与柳枝儿租住的是一室一厅的老式套房，只作简单装修， 隔音效果极差。在这房间里虽说有客厅和卧室之分，可实际上等同于同居一室， 无论是朱得理和柳枝儿在卧室里的一举一动，还是刘东在客厅里的一举一动，两 者之间都会存在“稳私”和秘密。“两男一女”同居一室，他朱得理还能勃起吗？ 　　第三个疙瘩是朱得理曾经有过的手淫后遗症，差不多从十三岁那一年，朱得 理就开始了手淫，那时朱得理住在老式的棚屋中，一板之隔住着一对青年的夫妇， 这对年轻的夫妇可能是属于特别能战斗的那一类人，每次木板的那边传来声响， 几乎都能让小朱得理在把耳朵掩起来的同时，又禁不住地一种好奇…… 　　第四个疙瘩是朱得理觉得自己一直在想象在他没有认识柳枝儿之前，也就是 柳枝儿和刘东恋爱的那会儿，刘东与柳枝儿做爱的姿势。朱得理觉得自己的这种 想象很无耻又很卑鄙，可是当晚他向往日一样地开始抚摸柳枝儿的肌肤，并抚到 柳枝儿的右侧乳房，柳枝儿为他们之间的性爱所设的禁区时，柳枝儿的一声痛呤 还是让朱得理用尽任何办法也无法阻止自己想象，在他不认识柳枝儿的时候，在 过去的某一个昨天的某一个夜晚，柳枝儿在刘东的身子下面一边喘息，一边大声 呻吟的场景。 　　第五个疙瘩是，朱得理在下午曾经将自己和刘东作了一个比较，刘东的身高 1米8，自己的身高才1米7，刘东是大学本科生，和柳枝儿是同学，自己连一天大 学也没上过，和柳枝儿只是萍水相逢，刘东长得相貌堂堂，而自己呢？朱得理将 自己与刘东比较之后所做出的结论一分析，立刻就没了自信心，他觉得自己的爱 情正面临威胁，并因自卑而嫉妒。 　　谁来为朱得理解开这些疙瘩呢？ 　　明天先把刘东弄出去再说……朱得理重重地翻了一下身，想象中刘东已被他 一脚踢到床底下…… 　　在睡梦中，柳枝儿喃喃地说：“抱着我……”可朱得理却大睁着眼睛失眠到 天亮，他一直觉得在他和柳枝儿的爱情婚床边上有一双“偷窥”的眼睛，刘东的 眼睛。 　　为了把刘东推荐出去，朱得理特意安排了一场郊游，目的地武夷山景区桃源 洞景点，主角是两男两女，他、柳枝儿、刘东、李燕。 　　车一到郊外，看着大朵大朵的火烧云在天边很激烈地燃烧着，乡间的田野上， 大片大片的菊花像一片片躁动的蝉翼起伏在阳光下。朱得理、柳枝儿、刘东、李 燕一会儿像两只轻盈的蝴蝶，一会儿像两棵凡高画中的向日癸，心情快活而惬意 地享受一种朦朦胧胧的甜蜜。 　　他们一行四人循六曲北岸苍屏峰与北廊岩之间“松鼠涧”旁的小道，曲折迂 回地走一里许，发现有一堆乱石截断谷口，小涧骤然消失，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刘东说该没走错路罢？朱得理回答道：“不可能，这景点我来过多次，我们再往 前多走几步。” 　　柳枝儿说：“你有把握吗？” 　　朱得理说：“我这辈子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 　　“不见得吧？”柳枝儿一语双关的回答让朱得理一下子便没了声音，一声不 响地领头就走。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并仔细地观察一番，终于发现，在那大块错 杂堆积的巨石间，有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穿过小洞，跨过横架涧上的石桥， 向前进百十步，抬眼便看见一个刻有“桃源洞”的石门，穿过石门，视线便豁然 开朗，但见群峦环绕间，有一方约20余亩的平坦之处，其间错落着屋舍、桃园、 竹林、流泉、石池，由于恰巧是春日到此，置身于朵朵盛开的桃花中，任阵阵的 春风佛过面颊，如梦似幻之中，再倾耳细听，由那桃源庵和开源堂旧址旁金砖石 的岩罅里涌出的“金砖泉”声，那人间仙境之美，那似真似幻的感觉使朱得理性 情大发信口就吟起宋未抗元名臣谢枋遁世于此时所咏的“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 又是一年青，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桃源洞古时就有“地既幽深 景复殊异”的美称，而今更显得恬静幽雅、竹青花红得直让朱得理、柳枝儿、李 燕、刘东等四人如置身于仙境。四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但在翠微中”。 　　回来的路上，李燕说，我们到田间去走一走，玩一把真正的亲近自然如何？ 　　没有人表示异议。 　　四个人在田埂间边走边谈，所重复的话题自然是千百年男男女女永恒不变的 人生与爱情。突然，柳枝儿很冲动地说，咱们把鞋子脱了怎样，其他三人二话不 说，脚下的鞋子已经拎在手上，同时一首差不多已被现代人忘怀的旋律从他们的 嘴唇开启处飘向天际“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听着脚步噼叭噼叭响……带我走 回童年的故乡“。 　　他们四个人的四双脚就像击打着田野的四支鼓点……奇怪的是朱得理发现自 己正有意无意地把柳枝儿让给刘东，朱得理扪心自问，这是为什么？我朱得理也 有这么高尚吗？ 　　也许是为了跟李燕靠得更近一点？也许只是想观察一下柳枝儿和刘东到底是 否曾经那个？也许只是那句很伤感的歌词：也许没有也许。 　　他们的欲望在阳光下燃烧。 　　可在迈过一条小河的时候，当朱得理把手伸给李燕，却没把手伸向柳枝儿时， 柳枝儿还是突然在心中咯登了一下。 　　出于女性的本能，柳枝儿觉得朱得理没理由这么做，所以当刘东向柳枝儿伸 出手来的时候，柳枝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柳枝儿说，我自己能跳过去。 　　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甩在脑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名叫小竹林的地方，并 且坐了下来开始钓鱼。 　　首先钓到鱼的是李燕，当一条红色的鲤鱼划着美丽的弧线，和一串晶莹闪亮 的水珠，在阳光还很灿烂的跃动的时候，四个人同时发出了惊呼声…… 　　欢呼过后……大家伙忙着烧鱼汤，从各自的背包中掏出各种食品，围坐在一 起开始了午餐。 　　当刘东柳枝儿李燕忙碌地准备着的时候，朱得理望着一点一点被肢解的鱼， 他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个很离奇的想法，他想，人类在爱情的海洋中是不是这条被 欲望钓起来的鱼呢？仅仅就为了眼前的利益所诱惑却忽略了得到利益，满足欲满 后接踵而来的危险。 　　“得理，你在发什么怔，快来帮忙？”柳枝儿的一声呼叫打断了朱得理的思 路。 　　桃源洞游后的第二天，李燕就让朱得理带上刘东到她的公司上班。只是刘东 的住宿问题暂时没办法解决。李燕的仗义很令柳枝儿感激得差一点流下了眼泪， 倒是刘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别人欠他似的，两只眼睛尽在李燕的胸前打 转。看情景，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接下来是解决刘东住的问题，由 于当初租房时朱得理与柳枝儿只靠柳枝儿的工资收入，所以当初租房子也就是考 虑二个人的世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柳枝儿就只好把客厅里拉上一道布帘，摆 上一张床，让刘东将就住下来。 　　现代的居室，从设计到结构一切都是围绕家这个主题而构思的，卧室、厨房、 卫生间、客厅在同一单元内就如是一个完全透明的空间，在这空间里，谁也无法 对谁隐瞒什么。在这个空间里，建筑师尽其所能，同居于一个屋檐下的人，变成 同一的世界忘记自己的存在，把生命的独特自我精神溶入到夫妻一体的亲情温情 中去。 　　中国人的居室特点是典型的在一个屋檐下不管在一起居住的是谁，你就得一 览无余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当中。 　　朱得理与柳枝儿租住的小单元房间正是现代家庭理念的典型体现，很明显的， 这个单元房的透明因为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人，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自从刘东住 下来之后，不知是有了那次“阳萎”教训，还是疙瘩一直无法解开的原因，不用 说几天下来，朱得理与柳枝儿不敢做爱，就连想做一个较亲昵的动作，表示一会 儿亲热都仿佛身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朱得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不知好歹的第三者。 　　朱得理每每在上班时一想着家里还有一个人可能正跟自己的爱人在一起时， 那难受的劲，真可谓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朱得理最不能忍受的时候，就是当柳枝儿上卫生间时，坐在小小的客厅里的 刘东漫不经心地耸着耳朵倾听，假装很不在意的样子。 　　朱得理的爱情突然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躯壳，他失去了不仅是爱情的温柔、 亲切、信任，而且还失去的安全，“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朱得理每时每刻都被愤怒的念头折磨着，他有些时候甚至想大声喊叫，可面 对始终看上去规规距距的刘东和柳枝儿，他实在无法做出更激烈一点的表示来。 　　朱得理明白自己这是在嫉妒。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爱情经得起嫉妒的摧残。在许多时候，嫉妒甚至使 不少男人女人为了爱情而抛弃自己的灵魂，人类为了爱情嫉妒的时候，爱情只是 一堆狗屎。 　　每一个人都有一种纯洁的爱与被爱的渴望，是灵魂的需要，也是人类历史文 明得以延续的根本力量所在。可人一旦进入嫉妒，人们在爱情中却很难纯洁起来。 因而，面对吃醋种种的磨难，只有学会用灵魂去爱一个男人和女人，才能够超越 爱情的伪崇高，进入真爱。 　　可惜的是我们只是凡人，朱得理也是凡人。一位心理学家说过：“只有用灵 魂去体验爱欲的人，才能得到无我、忘我的爱的崇高和永恒。” 　　疙疙瘩瘩地过了近一个星期，“事情”终于来了，那天由于公司接待客人， 朱得理在酒桌上多喝二杯，回来时已经是晚上10点，一开门就见刘东与柳枝儿两 人坐在电视前看一片不知名的美国枪战片，朱得理直感到心里被突地点燃了一团 火，脸上却风波不兴装出一种很绅士的表情与柳枝儿打了个招呼。坐下来后，刘 东与柳枝儿继续谈论着朱得理还没回来时所讲的话。正讲到他在2000年情人节时 如何在宋街上当马路求爱者，结果惨遭失败的事。刘东对着笑得前仰后伏的柳枝 儿说：“那时要知道你也在武夷山，我就不会闹出那样的笑话了。” 　　朱得理见他们俩那副开心的模样，从心里直觉得有一股酸顺着血液直涌上大 脑，可他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没好气地说道：“今晚足球大赛，换个台看。” 　　柳枝儿看了看刘东聚精会神的样子后才答：“你没看见我们的枪战片才看一 半呢？” 　　见柳枝儿看了刘东的脸色后才回答朱得理的“酸”更是打一处来“你们怎么 一点爱国精神都没有。” 　　“看足球赛就爱国，不看就不爱国啦？”柳枝儿的调门也高了几度。 　　“总比看无聊的枪战片好。”朱得理说这句话时，那声调显然高了几分。 　　刘东连忙站起来说：“我不看了，你们看吧。”说完便钻进客厅里那布帘后 面的床上去了。而一见到刘东起身，柳枝儿将眼睛转向朱得理，但那眼神中，朱 得理看得出柳枝儿的不满与愤怒，可朱得理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足足 有三分钟，这三分钟使朱得理想起了自己童年时为了战胜那个同桌的你，两人象 斗鸡似地相持对方眸子里的那种倔强的委屈。那时，朱得理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征 服对方就在于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不把目光移开，谁就是胜者，可眼前这一回 呢？ 　　柳枝儿不能从朱得理的双眸中读出什么？但柳枝儿却在问自己，自已这么看 着对方自己的愤怒到底是为了刘东的尊严，还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呢？但无论如何 也不能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因为那样做无非证明自己心虚。可是，看朱得理的 样子，浑身就象吞了烧红的木炭的火鸡，况且朱得理早就告诉过她，凭着他那 “看着我的眼睛”的执着和穿透力，他曾经征服过无数的对手。 　　蓦然，刘东的布帘一动，走了出来，原来他要上卫生间，几乎在同时，朱得 理和柳枝儿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收回目光，柳枝儿一转身跟谁的招呼也没打便回 到了卧室。 　　当晚在床上，两人大睁着眼睛睡在床上陷入冷战谁也不搭理谁将近半个小时 之后，突然柳枝儿冒出了一句：你之所以阳萎该不是为了刘东吧？ 　　朱得理像猛然被柳枝儿往脸上吐了一口痰，哼哼唧唧地说：“你，你怎么这 样说话？” 　　“可是，你这么些天来怎么变成了一团烂泥？”说罢这话，柳枝儿主动地将 身子贴了过来，柳枝儿拧开了床头灯，柔和的灯光中，柳枝儿的长发，柳枝儿的 眼神显得格外温柔，格外动人。柳枝儿伸出的手抚摸着朱得理的脸，细细的指尖 沿着朱得理的嘴唇和唇沿滑动。可朱得理的脸显然不够热情，柳枝儿的肉体散发 着一种五彩缤纷的温馨，朱得理把她的睡袍扯了下来，接着是丝质红色的内裤。 　　柳枝儿的皮肤上有一股诱人的清香，可朱得理的身上并没有出现应有的反应， 朱得理对自己失望之极，“不会是又阳萎吧？”朱得理开始绝望，一下子翻到柳 枝儿的身上，张开嘴吸着。柳枝儿闭上眼睛……突然右边乳房传来一阵剧痛，柳 枝儿惨叫出声……几乎在同时，黑暗中刘东在客厅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大声 问道：“怎么啦？怎么啦？来小偷了吗？” 　　朱得理颓然地从柳枝儿身上爬下来，赤身裸体地站在卧室的黑暗中回答道： “没你的事，没小偷。” 　　朱得理的声音虽然很大声，可一听那声调便知是十足的外强中干，就如朱得 理那阳萎的始终不肯为朱得理争气的东西。 　　经过了那天晚上的事后，几乎是同时，两人意识到同样的一个问题：爱情竟 然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甚至经不起第三者的眼睛回头一看。那天晚上他们谁再 也没搭理谁，二人各自睁大眼睛躺在床上。 　　下驱逐令，或争吵，都不是明智之举，那只能证明自己的爱情只是一种虚伪 的感觉，朱得理的男性自尊不允许他用电影电视上常见的办法，对柳枝儿下最后 通谍，诸如是留他还是留我，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爱情问题，朱得理和刘东两 人本来就不是在一条起跑线上。直到第三天，俩个人都意识到他们的爱情再也经 不起伤害后，最终也不知是谁先开口道歉，小心地相互道歉，尔后他们商量着让 李燕帮忙解决这个问题，李燕是应该有办法的。 　　果然不出所料，李燕立马委任刘东一个重任，把刘东调到到晋江分公司当营 销部副经理，当朱得理把这个消息告诉柳枝儿时，他看不出柳枝儿是高兴还是不 高兴。可在当天晚上，朱得理的阳萎不治自愈了。而柳枝儿却半真半假地用力捏 了朱得理一把“你那玩意真的经不起风吹雨打”。 　　在这场意想不到的爱情战斗中，只允许存有一个胜利者，不管这场战斗是虚 拟不存在的，还是想象中可能发生的，或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都不能用语言来 解释，这就是爱情的神秘、爱情的排他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送走刘东后，朱 得理又可以开着灯和柳枝儿做爱，而且每一次做爱，他在深入柳枝儿的时候，他 都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毫无缝隙地渗透到柳枝儿的每一个细胞深处，进入到无止无 尽，无边无境的另一个无限的世界，深深地，深深地…… 　　迷途情人，聆听骨头在躯体中爆烈的声音 　　现代的爱情男女们很少能够在爱情中把握自我，当他们相爱的时候，为了对 方的微笑，他们不惜一切地投入忠诚、奉献和牺牲，可当他们之间的爱情出现红 灯的时候呢?他们又以同样的狂热把自己变成打击对方毁灭对方的殉葬品奉献给 爱情。现代爱情尤其是21世纪爱情的情绪化、快餐化促使现代男女之间如隔着一 层毛玻璃，对方在自己的眼中只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双方无论是哭还是笑， 都很难找到理由和意义，滋味都一样不好受。 　　柳枝儿一直觉得与朱得理的爱情从开始到同居，一直都处在“不知其所以爱” 的状态中，至少两个人都想让自己崇高起来，可却更深地陷入更真实的虚伪之中。 这种虚伪就如流行小说、流行歌曲、流行广告所笑出来、哭出来的词句一样令人 作呕。 　　说句实话，像柳枝儿与朱得理这样的人本来也不至于浅薄到把“千年等一 回”、“爱你没商量”、“心太软”、“你是我的唯一”这类的爱情套话成天到 晚五彩缤纷在嘴巴上，可是当原始欲望的齿轮无情而又冷酷地咬合着爱情的每一 个悲欢离合的时候，他们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千万年来人类在爱情中所犯的同样错 误中(如果称得上这是错误的话)。 　　人类只是一堆毫无用处的热情吗? 　　柳枝儿自从经历了那次为了“出国金饭碗”与“百万富翁”的爱情后，她的 一整个精神世界对爱情呈现出一种本能的逆反。 　　她希望她这次与朱得理的爱情能使她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忘记昨天的那个柳 枝儿。 　　可她做得到吗？ 　　进入网络时代后，随着国内各种性放纵群体的出现，性滥交正日益成为一种 社会问题，因此，对于一个本来有过“性错误”历史的女性来说，如何把握自己 的确是一个难题。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柳枝儿算是明白了，特别当她在爱情中载了一次又一 次的跟头后，更是认定一个女人的幸福只有在传统的婚姻和传统的爱情中才有可 能得到保证。她所指的“传统” 　　不是封建社会“妻为夫纲”的传统，而是“一夫一妻”、“相濡以沫”的21 世纪传统，柳枝儿突然觉得自己渴望结婚。 　　柳枝儿不只一次地跟自命为新新女性的莉莉争论，尽管她从不嘲笑和攻击那 些在选择男朋友时，同时跟两个男人以上相爱甚至发生性关系的人，也不反对那 昨天一见钟情，今天同居，明天再见的爱情。但她绝对忍受不了那“只做贤妻不 做母亲”的人。她认为这种人想不做母亲就拥有爱情并没有人能把你怎样。可是， 何苦拖个“只做贤妻”来遮着呢？ 　　这天，柳枝儿在洗手间洗手时，突然喉头一阵酸涌，下意义地看了一下日历， 突然发现这几个月本来该来的“大姨妈”，竟然都没有光临。“怀孕了!” 　　柳枝儿意识到生活又交给了爱情一道难题：“是结婚生孩子，还是做‘人流’ 继续同居?”柳枝儿决定先听听朱得理的看法。 　　当朱得理在听到柳枝儿怀孕消息的那一瞬间，朱得理的大脑就如刚端上桌时 的肉片汤，怀孕两个字却如糊在汤上的葱叶，清晰异常，可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 方向。 　　暗夜透过纱帘渗透进来，渗进两个人的细胞中，窗外的星光响亮地在窗柜上， 宋街的喧嚣近在咫尺，朱得理轻挽着柳枝儿的身子，柳枝儿感觉得到从指尖神经 末梢传来的那五彩滨汾的温柔。沉默了大约有三分钟之久，躺在身边的柳枝儿推 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用一种低沉得连自己也认不出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去做人流吧!”柳枝儿惊诧地重复道：“人流？”朱得理说：“你认为呢？” 柳枝儿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缩起自己的身子。 　　“不，我坚决不！”柳枝儿猛然从床上站起来。 　　“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不等朱得理继续慷慨激昂下去，柳枝儿就先忍不住哭了起来，正想解释的朱 得理立马如同一只被捏着脖子的鸭子，“嗄”的一声停止了自己的情绪宣泄。他 起床坐到柳枝儿的身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委屈你了。”柳枝儿抬起泪 痕斑斑的脸，注视朱得理三秒钟后，一下子扑进朱得理的怀中，大声痛哭起来。 　　这天晚上，他们是刘东走后一个月后，破例没有做爱，劳累了一天的朱得理 很快进入了梦乡，可柳枝儿却睁大着眼睛握着他的手，许多次了当她握着他的手 时候，从他的掌心总能传来一阵阵节奏的温柔。可今晚柳枝儿一直不能找到这种 温柔！ 　　是不是所有美丽的爱情都必须遭受现实的磨难才能成为爱情呢? 　　感觉那种爱情的感觉哪里却了呢？这就是反对婚前同居者，反对试婚的人所 说的，当男人与女人婚前长期同居将会把爱情的甜蜜消耗得一干二净，二人变得 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柳枝儿下意识地贴近了朱得理的身体，紧紧地挨在他身边，让两人的肉体在 同样的一种温柔中共有同样的呼吸。 　　柳枝儿想，现实中的爱情会遇到这么多的困难吗?这么多年来，她是不是一 直都在梦中寻找一个理想的男人，渴望着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组成家庭，幸福一辈 子呢？可今天她却哭了，仅仅为了身边这个男人没能给她所希望的答复而哭了， 难道我对爱情动摇了吗?难道这世界上那种无限的、超凡脱俗的爱情真的无法存 在吗?是不是所有的爱情只有当它处在“有限”的状态下，才能显得有意义，如 果是这样，每一个活在世上的男人和女人如何才能正确使用这个有限的条件，达 到爱情无限的境界呢? 　　柳枝儿从不怀疑自己对朱得理排山倒海的爱，也从不动摇对朱得理坚定不移 的爱心，柳枝儿却从来没有这么严肃、专注地思考过一个问题：“我找到了我的 爱情，但我拥有了爱情的漂亮了吗?” 　　柳枝儿想，为什么身边的这个男人会不要孩子呢？ 　　不止一个人说过，不肯要孩子的男人，总是对爱情不肯负责的男人。 　　柳枝儿觉得自己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挑战，要孩子，不等于要爱情。但几 乎所有的中国女人都认为没有后代的爱情是苍白的，不保险的，暂时的，脆弱 的…… 　　柳枝儿决定捍卫这个肚子里的生命，捍卫自己的爱情。 　　半夜时，朱得理醒来按习惯地轻轻地把柳枝儿拥在怀中，可柳枝儿依然无法 入睡，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仿佛提醒他 们这个世界的存在。沉默，像一片延绵的山峦，横在他们中间，空气如一片沾上 了水的湿布，随着那分秒钟声的流淌，越来越粘，越来越稠，越来越闷，沉重得 让人喘不过气来。两人一直都没说话，很沉重地相互拥抱着，在那沉重中坠落。 他们明白在他们的四周，人们沉睡着呼吸着对方的梦，夜用迈着猫 　　一样的步子慢慢地远去。他们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为一个新的生命， 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临。柳枝儿用眼睛聆听着大地的声音说：“大概是夜 半时分了吧！”宫去飞吩咐柳枝儿闭上眼睛，数数儿，一只羊两只羊…… 　　柳枝儿使劲地把眼睛闭上，嘴中念念有词，五分钟后，她却又把眼睛张开说： “我发现小羊羔正在我的肚子里叫…… 　　朱得理避开柳枝儿的目光，说别胡想。柳枝儿说，不，如果不想，我就不知 道该做怎样的决定。朱得理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又继续睡入梦中。 　　突然，在一阵半是模糊半是清醒的状态中，朱得理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哭， 他睁开眼，天已黎明，果然身边的柳枝儿却泪流满面，半倚半靠在床头上抽泣。  　　柳枝儿告诉朱得理：“我死了一回了。”在迷糊糊的梦中，几个丑陋的男人 把她关在屋子的手术台上，她的亲人和朋友全部都睁着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她试 图尖叫，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她睁大眼睛到处找朱得理，可朱得理如一团飘来飘 去的云雾，只听得到朱得理在呼她唤她的声音，却找不到朱得理的脸和身子。一 会儿她从手术台上被抬下来又被那些男人埋进一个土穴中，不久，她的眼中长出 青草，朱得理来了，把她挖了出来，朱得理的脸上长满了罂粟花，朱得理给她穿 上红红色的新娘礼服，红色的鞋子，红色的袜子，并说：“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们必须带着自己青草的眼睛和罂粟花的脸和红色的衣服裤子在旷野上举行婚礼， 我们的脚下是无边无际地向前伸延着的高速公路，路上一群群惊慌失措的脸没有 谁停下来看一眼我们这惊世骇俗的眼睛和脸。”在路上上，柳枝儿一直挽着朱得 理的手，却总在问：“我们去哪儿呢?”朱得理一直有力地握紧她的手向前走， 一边不停地答：“我们去一个叫明天的地方。” 　　朱得理被柳枝儿奇怪的梦惊呆了，曾经熟读弗洛伊德、弗洛姆的潜意识，庞 德的意象诗的他，明白那梦中所蕴藏的不同寻常的含义。这世上的女人一直都是 自己幻想的奴隶，她们一直都试图想出些什么来。柳枝儿在她的这个梦中明显地 表现出了那样一种对爱的恐惧和对未来彷徨。在这样的梦中，渴望已变成了永恒 的生存主题，而人类共有的“我从何而来，我去向何方，我是生，我是死”已成 了爱情的永久意义。 　　当柳枝儿刚把她的梦叙说完毕，朱得理便安慰她道：“别害怕……”柳枝儿 说：“我不可能不害怕，因为做恶梦的人是我不是你。” 　　“相信我此时的感觉不比你好到哪里去。” 　　“得理，是不是所有的梦都是一种预兆呢？” 　　“不是的。” 　　朱得理接着告诉柳枝儿：“梦不是民间巫师所说的预兆，而是生命精神意识 最深沉的一种宣泄，一种重新被提纯欲望的需要。人们的生活就像一首意象派的 诗，每一个细节都必须被象征成什么才有意义，每一个情绪都必须在精神中抽象 出来，才显得有价值。生存需要快感，更胜于需要理由，基于这个前提，自命不 凡的人类总在寻求着新的刺激和新的满足。如今种种浮躁于人群中的’爽、滋润、 嗜新如命‘的现象，几乎喧嚣在人类社会的每件事物和每一个角度之中。有一些 典型的例子很能说明这些问题，比如有的女人买了一辈子也穿不完的衣服，每一 次上街一看到橱窗里的时装还是忍不住再买一套回家的冲动。比如说，那些权势 的皇帝们，男的皇帝三宫六院自不用说，就连女的一当上皇帝，无一不面首无数。 ”说到这里，朱得理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现代人在爱情中，由‘此时满足 ‘的欲望所演化出的’只要曾经拥有，何须天长地久，早已使爱情中那些优雅、 那些美丽异化成毫无目标，不知去向哪儿的肉欲漫游。伴随着爱情的只剩下一次 比一次更疯狂的冲动，和冲动后什么也把握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的虚无。” 　　说完了梦后，柳枝儿沉沉睡去，而一种巨大的悲凉却慢漫地弥漫在朱得理的 心扉之间，他为自己悲哀，为人类而悲哀。 　　爱情的理想是否经得起现实的轻轻一吻 　　无论我们怎么努力，现代人都无法摆脱那样的一个事实，我们生存在一个有 限的匮乏的物质世界上，生存精神的局限性和生命活动的局限性，使人类千万年 来一直都无法解决爱情当中肉欲与道德的矛盾、崇高与可耻的矛盾，我们从来没 有随心所欲地爱过一天，我们有时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在爱情中不犯错误，这也是 为什么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生生死死、离离合合、聚聚散散 的爱情故事的原因。对于生命来说，一个爱情的诞生与另一个爱情的死亡，实际 上也是生命精神一次诞生和死亡，所不同的是，真爱在瞬间就得到了永恒的快乐， 而肉欲的放纵，就算是“爱”了一辈子也只是瞬间的一种感觉。 　　柳枝儿坚决不同意“流产”，她认为既然精子与卵子已经结合，那么就是生 命。她用从未有过的干脆告诉朱得理，就算不惜分手，做单亲母亲也不在乎。朱 得理却苦口婆心地劝她说，在这世界上每个夜晚都有卵子在爱情中受精，可是他 们当中有99%却注定得成为“爱情”的殉葬品。 　　而让朱得理想不到的还是，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柳枝儿的母亲又给他们带 来了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你们永远就这么同居下去吗?在柳枝儿母亲的眼光里， 一个未婚的男人与女人住在一起要么就得结婚，要么就不必住在一起，否则就是 不道德。 　　那天，这个当年曾是校花、迷倒过半个学校男生兼半个城市男人的妇人。在 朱得理和柳枝儿租住的小屋里，一边很响亮地抽着鼻子(可能是由于年轻时接受 太多的鲜花，因长期花粉过敏而导致鼻炎不愈的原因)，一边很“坦率”地开导 朱得理，“本来枝儿跟你，我就不同意，现在既然已经既成事实，我想你至少应 该叫你们家的大人来见见面，我们家的枝儿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能糟踏她。” 　　朱得理望着柳枝儿母亲那张一讲话就扑扑直往下掉粉的脸，想象着她一脸慈 禧太后般的传递表情后冷厉着的愤怒，赶紧很谦恭地崇高出一脸的虔诚来，只是 嘴角紧抿着一言不发。 　　像是觉察了朱得理的蔑视和无礼，柳枝儿母亲拔高了些许调门，伸出满是肉 窝的手指，直戳到朱得理的鼻子上说：“看你这个样子就像个爱情骗子，当初在 我年轻的那会儿，每天都有十几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跪在我的周围，求我嫁给他， 求我跟他出去约会，我都不上当，我们家枝儿历来聪明，不想这回聪明反被聪明 误。” 　　哭笑不得、气恼不得的朱得理大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所有的女 人到了更年期后都是这样的呢?”“也许导致妇女更年期精神紊乱的原因不仅仅 只是生理上的，更多的可能是来自于对爱情的厌倦和麻木的那样一种情绪反叛， 一种长久拼命压抑幻想后的歇斯底里的发泄。” 　　美丽的自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应该臣伏在我的脚下的感觉，一 直伴随着许多漂亮女人的一生，可当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爱情舞台上 美丽的皇后时，她们便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厌恶周围的一切人并厌恶爱情。 　　朱得理现在开始有一点理解，为什么美人都是红颜薄命，为什么美人们一直 都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怪诞行为。 　　柳枝儿是个大美人，柳枝儿会是她母亲的延续吗?朱得理为自己为什么产生 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尽管这个念头是被眼前这个半老徐娘咄咄逼人的风韵刺激 出来的。 　　那天，朱得理从公司回来，柳枝儿和她的母亲都不在，朱得理按习惯走进卧 室，只见梳妆台上压着一张纸，纸上是一首柳枝儿没写完的散文诗，朱得理便信 口读了起来。 　　《今夜的雨竟然为春天而泣》 　　今夜的雨竟然为春天而泣。没有人为我撑伞，唯有你全部的往日温柔叠涌成 风，抽打我灵魂的门窗。 　　昨日的绮旎，仍在小路上缠绵，今天你那一转身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定格，恍 惚之间如雾溶入一片虚无。今所有的风景为我们沉默。 　　然而，那最浅也是最深的一滴凄凉究竟被谁的眼睛痛饮？ 　　原以为我曾那么近，那么近的走进你的身边，不想，你还未将手递给我，却 早已迈开远离我的脚步，你从宁静中忧郁而来，又穿过宁静忧郁而去。 　　情感的潮终越不过现实的墙垣，只剩下岁月的诗行在那些街头，那些路口。 刻下我们没有缘由的漂泊。 　　是的，我们隔着一扇永不开启的门，我们试图跨越的是一条永无舟辑的小河， 这开花的季节，正是你心的向往，你终将去向的地方无需我落叶的目光。 　　今夜的雨竟然为春天而泣。没有伞，我无需伞，你更无需将一个洁白委屈的 背影赠给我，今夜有雨，有风，有我如顽石默守那些越来越湿，越来越重的诺 言…… 　　今夜的雨竟然为春天而泣。 　　朱得理聚精会神地读着，读着，忽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头。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手掌，不用问是柳枝儿。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朱得理轻声地问道。 　　“到了一会儿了，见你读得很专注，也就不敢打扰你了。” 　　朱得理说：“对不起！” 　　“我想我们两人之间不是谁对不起谁的事。” 　　“我从来不怀疑你对我的爱情，可怎么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恐惧婚姻？是不 是还想顶着个‘待闺未娶’的光荣混迹在女孩子中？” 　　柳枝儿的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朱得理的痛处，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朱得理顿时有些张口结舌起来，说句实话，朱得理只是对传统了几千年的婚 姻，一直存有那样一种疑问：结婚生孩子是否是爱情的唯一归宿？没有婚姻的爱 情就不能够天长地久了吗？朱得理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念头，试图把自己当成同居 的实验品，很哲学地实验自己一回，问题是，柳枝儿并不理解这一点。 　　朱得理说，我只不过是让我们的爱情显得与众不同。 　　“怎样才叫与众不同？是不是非得离经叛众，离家出走，惨烈到你死我活， 还是一定要表现出大海一样的宽容？或爱情中的那一位主角几十年生活不能自理， 另一个几十年如一日牺牲自己的一切陪伴着对方那样的爱情？” 　　柳枝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是凡人只要求凡人的爱情，你如果当初就跟我 声明，想和我进行一场同居实验，进行一场介于传统性保守与现代性泛滥之间的 爱情实验，我想我不会傻傻的爱上你和你同居。 　　朱得理说你误会了，你把我们两人在爱情中的关系，摆在对立面上，这种对 立促使我们不同的爱情理想与爱情现实在特定的时间、空间，相互冲击。这种冲 击谁都不是胜利者，也没有永远的胜利者。 　　朱得理继续说：“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大街上的青皮混混、色狼，把占 有女人做为一种手段，我还不至于那么坏。而至于我为什么说不要孩子和不结婚， 实在只有一个理由，我觉得我如果要想对人类的爱情与婚姻有一个全面彻底的了 解，就得把我自己的爱情当成观察对象。” 　　柳枝儿见朱得理满脸真诚的模样，心里隐隐地有些作痛起来，她说我讲个故 事给你听也许你对婚姻的观点会有所改变。 　　著名诗人马雅可夫斯基爱上了女演员维罗尼卡。可维罗尼卡却是个有夫之妇， 柳枝儿说，如果按你的看法，做为诗人的马雅可夫斯基，应当永远与那女演员保 持爱情关系，可事实恰恰相反，当马雅可夫斯基明白自己的爱情不足以让维罗尼 卡离开她原有的丈夫和他结婚的时候，他用最后的深情平静地吻别那姑娘后开枪 自杀了。 　　柳枝儿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朱得理是否在听，见朱得理一边用手敲着桌 面，一边思考的模样以为这番话至少有些打动了他，便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关于 婚姻的故事，主人翁也是诗人，是英国的拜伦。他由于在童年时受尽了母亲和乳 母的虐待，于是发誓结婚是为了报复女人。他告诉她妻子，我是为恨你而结婚的， 并在其妻子怀着七个月身孕的时候，把她赶回娘家，可当她的妻子决定和他分手 委托律师办理和拜伦离婚的手续时，拜伦却如同遇到晴天霹雳，他发现自己在内 心深处爱着妻子，提笔写下充满情爱的信请妻子重新考虑……可他的妻子无论如 何也不答应他，拜伦于是写下了“诀别词”。柳枝儿接着在结尾时语重心长地说， 我们不可能成为小说电视上所说的那种“另类”。我们只是饿了吃饭，渴了喝水， 困了就睡觉的凡人，结婚还是不结婚，你只需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已经把该告诉 的话都告诉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 　　柳枝儿的话像一扇轰然合拢的窗口，把朱得理一意孤行的固执挡在沮丧的小 屋子里。朱得理的大脑扬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混乱。朱得理突然觉得自己就算是一 个爱情的理想主义者，然而也只是一个趴在理想的脚下喘息的可怜虫，可如果自 己要是回过头来迫使自己成为一个爱情的现实主义者呢？自己却始终呼吸不到俗 世的空气，朱得理觉得自己几乎陷入了一种违背常理常规的“爱情病症”中。 　　朱得理想，自己当初在一个瞬间喜欢上柳枝儿的时候，满个身心除了对柳枝 儿的爱之外，根本别无其他。可为什么此时的他却对“婚姻”怀有一种恐惧呢？ 别的男人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对婚姻怀有这种本能的恐惧呢？这种恐惧如今使他 和柳枝儿两个人仿佛就像两只一直在蓝天上盘旋飞舞的蝴蝶，飞高不成，着陆却 找不到立足点。 　　魂之舞，一个故事的结束和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由于因“孩子”的事闹得不怎么愉快，连续几天朱得理在上班时显得无精打 彩，李燕关心地问：“中了邪了，怎就跟晒过的黄花菜一样。”朱得理苦笑了一 声后便将他近日所遇到的种种麻烦事，从刘东起，直到“意外的孩子事件”原原 本本地告诉了她。 　　李燕听完朱得理的叙述后，将两条细长的眉毛拧成针似足足五分钟过了才开 口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作一回爱情测试如何？ 　　朱得理问：“怎样的‘爱情测试’？” 　　李燕说，我假冒你的情人往你的手机上打信息，你故意将手机遗忘在家里， 此时对于不同的女人来说，必定会有不同的反应。一种女人，不分青红皂白肯定 与你不甘罢休，直搞得你焦头烂额里外不是人；另一种女人会小心求证，视求证 后情况恶劣的程度弄清原因后或晓以大义劝老公悬崖勒马，既往不究，或人前不 计较，人后发出警告下不为例；还有一种女人，先和你大闹一场后，尔后便红杏 出墙和男人较劲，你会玩我比你更会玩，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看谁玩得过谁。 　　听到这里，朱得理对李燕说：“这种‘测验’有什么意义？” 　　李燕白了朱得理一眼答：“你们男人在爱情上之所以栽跟斗，往往就是不懂 假装懂，跟一个女人过日子，那女人的心性最重要，经过此测验后，如果柳枝儿 的反应是第一种人和第三种人你立马和她断交，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如果只是第 二种人，我看你还是和她结婚生孩子算了，这辈子也有个伴。” 　　朱得理说：“我不是觉得柳枝儿有什么不好，从我见到柳枝儿的第一眼开始， 我就认定她是我梦中的淑女型女人，我只是一直想用自己的行动来证实一下到底 ‘同居’更适合于现代人？还是‘婚姻’更适合于现代人……” 　　不等朱得理的话说完，李燕开腔道：“试你个大头鬼，赶快收起你那可笑的 想法，我看你是中了书毒了。人与人生活在一起，不管是同居还是成家，男人必 须有个好女人相伴，女人必须有个好男人关心，其他的大话、大理论统统是放屁。 所以我说，听我的话试上一试，如果一切OK，我看你就结婚算了，把孩子生下来 安安心心地过你的好日子。” 　　朱得理想了想后答，好，就依你。 　　当天，李燕便把短信息发出，可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柳枝儿似乎都全 然不当一回事，是没看到？还是她正在采取其他重大措施？就在朱得理差不多把 这件事忘记的时候，那天晚饭后，柳枝儿突然对朱得理说咱到九曲溪边上散散步 如何？好久没到九曲溪去了？ 　　朱得理说“好啊！” 　　这十几天来，在柳枝儿的一整个大脑中一直盘旋着一行字，那就是她无意中 从朱得理忘在家中的手机上看到的一行字：“晚上七点老地方见，吻你爱你的李 燕”。尽管柳枝儿用尽一切办法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忘了这行字，可是只要柳枝 儿走在街上看见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或在看电视时，一看到婚外恋的镜头，她都 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朱得理和李燕。 　　九曲溪是永远属于恋人和爱情的九曲溪，落日的余晖下，漫步在九曲溪上的 人却一点也不想浪费这个可以利用水的魅力来为自己的爱情生活增添光彩的机会。 在九曲溪的草地上，各式各样的男女，人来群往，正在热恋的，准备分手的，老 夫老妻的，婚外情的，包二奶的，离婚后准备再复婚的，正在准备离婚的，骗财 骗色的，压根底就只想玩一回爱情游戏的，都选择了九曲溪边草滩这个最能够淋 漓尽致地表现自己爱情的地方。 　　散步时朱得理随便指了几对给柳枝儿看，那一个女人老是低着头，绞着衣角 的八成是爱情遇到难题，那一对肩并肩在沙滩上的人，或是初恋情人，因为只有 初恋的人最喜欢幻想和憧憬；那一对手挽手走在一起，男人却东张西望，基本上 属于不正常的爱情系列；那一对若即若离的年轻男女正处于爱情的边缘状态，处 于这种状态的男女有两种，一种是恋爱出现了无法克服的障碍和困难，一种是火 侯还不到。 　　当朱得理指点着恋人信口胡诌时，柳枝儿却有些显得心事重重，她一直想把 内心的那个“问号”提出来，可是话一到嘴边，在舌头边上打一个圈就是吐不出 来。 　　见柳枝儿一副心不在蔫的样子，朱得理开头还不知到底为了啥，后来一想通 了，八成是那件事“发作”了。于是心怀鬼胎问：“枝儿，你在想什么？” 　　柳枝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分手了？” 　　朱得理故作恐惧地问，怎么讲这样的话，前两天我不是答应你，不但你肚子 里的孩子要留下来，而且我还把我们的事情打电话告诉了我母亲，最关键的是我 母亲说我那从未见过面的老父亲突然从国外回来了，到时会一起来看我们。等到 我的母亲和父亲从厦门过来，你再把你住在武夷山市城里的母亲请到宋街来商量 一下，定一个婚期，我们就举行婚礼好了！ 　　“这要问你自己，”柳枝儿给了朱得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回朱得理折腾开了，是不是应当把真相告诉她……朱得理决定边聊边看情 况而定，对测验多少有些悔意的朱得理想如果柳枝儿压根没看到那条信息呢？自 己的解释岂不是在画蛇添足？ 　　柳枝儿用她漂亮无比的眼神一直在看着朱得理，因为她相信朱得理应当明白 她已经看到了那条留言，可他为什么不开口解释呢？而如果开口了又会说什么话 呢？是承认？否认？还是解释？ 　　空气中飘来飘去的都是爱情的声音，他们已走到了草滩边缘，眼前的大王玉 女二峰隔着九曲溪遥遥相望着，看着他（她）们脚下的各式各样的情人恋人缠绵 着他们各自不同的爱情故事，九曲溪的波浪在暮色中深沉着一种暗褐的美，目光 远处的天上，是一片浩浩渺渺动人心魄的神秘世界。 　　柳枝儿在内心中自语，每一个女人都渴望有一个高山一样“博大”气势的男 人，可是许多博大的男人却往往总是“博大”得那么如此令人失望。柳枝儿看着 朱得理在她身边专注地盯着玉女峰的样子，轻轻地问了一声：“得理，你怎不答 话？” 　　朱得理说：“好吧，让我一个一个问题地跟你说。” 　　朱得理说：“我在想，这世上哪怕是弱智的人，当他爱上一个人时，也会想 结婚，关键是结婚是否能使自己的明天比今天更幸福。世间相爱的人，一直都搞 不清楚什么才叫幸福，有的人认为爱人之间一个微妙的凝视可以回味终生，一次 林中的漫步可以记忆永远，而在彼此的灵魂深处，时刻牵挂着另一个人活得好不 好更是爱的全部实在内容和意义。可我认为，爱情的全部本质是在于‘精卫填海’ 那样的一种永无止歇的追求，一种契而不舍的精神，一种跨越千山万水到死不休 的奉献，这种爱的境界，古人已经有过很好的形容：‘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烛成 灰泪始干’。” 　　“‘精卫填海’的故事，让我想起了一个久盛不衰的爱情话题，是不是所有 的真正的流芳百世的爱情，都必须以死亡、分离为前提的呢?比如说，梁山伯与 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比如说孔雀东南飞。”柳枝儿轻声地问。 　　朱得理将目光从被夜色吞没的玉女峰上收回，“这个问题的原因很复杂，但 至少可以两种解释，一是起源于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伴随人类文明一起成长的悲 剧意识，如普罗米修斯为了给人类带来火种，就必须被钉在十字架上，每天被老 鹰啄食，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只重结果，不求过程的爱情追求方式，促使人类千 百年来追求新鲜刺激的爱情，就如一条追求新鲜肉骨头的狗那样不可更改!所以， 当人类的爱情达到某一种巅峰状态后，很少能够维持长久的，如今盛行于世的 ‘爱情只能维持180天’的说法和不断攀升的离婚率就说明了这一点。” 　　其实柳枝儿内心深处可能比朱得理更明白爱情是什么。对于爱情为什么短暂 等诸此之类的感情问题，女人一直都有着比男人敏锐一百倍的认识，女人有女人 的直感。在柳枝儿看来，爱情的美丽在于调情，爱情的可爱在于诱惑，爱情的可 恨在于说有情却无情，爱情的神秘在似爱非爱之间，爱情的怀念却是曾经得到的 爱，常常由于自己的错误一去不回头，但婚姻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本质，婚姻不 允许有任何的虚伪和做作，婚姻绝对不是爱情的坟墓。 　　突然，柳枝儿问朱得理，“假如我们立即消失，我们的爱情，我们这个同居 的爱情，是给后人留下一段情的佳话，还是恨的诅咒呢?” 　　“别傻了，这世上最崇高和最卑鄙的爱情都只是小说家笔下的故事，人世间 几乎所有的男人女人，他们几千年前的相爱方式与几千年后的相爱方式并没什么 不同。诱惑——触电——相爱——相亲——遇到困难挑战——为追求幸福反叛道 德——结婚——过着平淡的生活——厌倦——努力营造更美丽的爱情生活。少部 分的人因此在爱情中创造了爱情，而大部分的人只是在重复几十亿人曾经爱过的 故事而已。因而，假如我们立即消失，恐怕这个世界谁也记不起来曾经有这么一 对男女，他们也曾经相爱过，也曾经争吵嫉妒过快乐过。 　　话讲到这个份上，无论是朱得理还是柳枝儿，似乎都不想再作声了，他们都 有那样一种感觉：有些话，不问、不讲也许多更好！ 　　然而，朱得理多多少少有些后悔，觉得那短信息实在是自己在一个很不适当 的时候开了一个很傻气的玩笑。 　　他们将保持那个“不问不讲”的秘密到什么时候呢？也许就在下一个一秒钟， 也许到永远。柳枝儿张了几次口，但不知说什么好，朱得理也把头扬起来了几次， 可就是开不了口。 　　坐在九曲溪边，溪水清澈透明，缓缓地流淌着水的自在和水的从容。它仿佛 在告诫朱得理与柳枝儿一个爱情的哲理， 　　这世界所有的爱情都如流水，在阻力最大的时候，爱得也最有激情的时候。 但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人与人之间的爱情都只能是在平缓的，淡淡的岁月中悄然 地流淌，也唯有这种缓缓流淌着的爱情才能天长地久，才能让人幸福一生。 　　朱得理和柳枝儿紧紧相拥，用彼此的呼吸呵护着对方，他们彼此都感到自己 的细胞正缓缓地渗入对方的细胞中，他们的每一个细胞都裂变成一尾生动的鱼， 他们不再说一句，不再讲一个字，如同两条黑白相间的鱼，相互交缠着，溶入九 曲溪水的最深处…… 　　当爱情发现自己变成了婚姻 　　西餐厅里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啤酒泡沫一样的目光，使各式各样的表情 很丰富地在餐桌与餐桌之间浮动着。走进大门，风筝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来， 风筝知道这样的位置最适合于约会，不是吗？在爱情中，你最好的位置就是你可 以从容地看对方，对方想看清你却要费些功夫。 　　风筝在等人，用自己美丽绝伦的，至少崇拜者和宋街的人是这么形容的脸， 等一个名叫李勇的男人。 　　风筝是用闪电一样的速度结婚的。 　　当三个月前的某一天，风筝向母亲隆重地宣布自己在爱情中玩厌了，所有的 ABCDEF准男朋友们都不适合当我的老公，希望母亲给她找一个像珍珍老公那样的 可以遮风挡雨的门板之后，三天之内，母亲把这个现实的老公隆重推荐到风筝美 丽绝伦的脸面前。说来也是老天爷安排的，在爱情世界里折腾得又疲又累的风筝 一见到这男人，心里就想，这辈子怎样的爱情都尝过了，就没尝过结婚的滋味， 加上那男人尽管离过婚，大风筝快十几岁，可有权又有钱，嫁个这样的老公这辈 子至少可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所以风筝就只说了一句“他的脸太平常了”，就 不吱声了。不吱声，介绍人就说有希望，让当时对风筝一往情深惊为天人的老公 不分昼夜地对风筝关心爱护加帮助，有事没事使劲抽时间往风筝家跑，搞得风筝 母亲三天有二天在念叨：“那孩子心眼实在，嫁给他一辈子不吃若。”一来二去， 风筝逐渐接受了老公的脸，书上不是说了，“平凡的脸是有内容的脸。” 　　风筝有些“恨”那个名叫李勇的男人，他竟然使风筝在放弃了ABCDE，决定 找一块可以遮风挡雨的门板和老公结婚才三个月的时候，竟然便单独与男人约会。 　　西餐厅的旋转门转过来又转过去地转出许多各式各样的时髦、活泼，化妆和 没化妆的、期待和失望的，痛苦和得意洋洋的、腊黄和精神神焕发的脸。可风筝 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捕捉不到那张让风筝怦然心动的脸。 　　风筝与李勇的认识，是那次风筝因不满老公说她一走上街便左顾右盼惹满宋 街的男人都朝着她笑，而和老公大吵一架之后。“死党”珍珍说与其在家里和老 公呕气还不如和她一起上舞厅散散心，在舞厅中当风筝向珍珍抱怨，自己一见到 老公的脸，就如看到一块抹布一样的恶心，可自己又想不出来自己才结婚三个月 与老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毛病？说地位，老公是银行行长，说爱情，老公遇到推 不开的应酬晚一点回家总忘不了给自己打个电话“请示汇报”加爱一回。 　　就在这时，“向谁请示汇报啊？”突然，李勇带有磁性的声音和不凡的脸抓 住了风筝的眼睛。李勇是珍珍店里的客人，李勇很客气地邀风筝跳舞，十分钟后， 当一阵交叉往返的舞步，轻柔细腻的话语下来，风筝突然仿佛回到婚前独自一个 爱怎样就怎样的日子，风筝突然有了一阵久违的青春萌动。临告别时，风筝几乎 是情不自禁地和李勇“拜拜”并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惹得珍珍在一边直翻白眼： “你再重色轻友，我就掐死你。” 　　西餐厅的位置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风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有些焦急起来。 　　在等李勇的这会儿，西餐厅该走进走出了多少少脸，这会儿走进走出了多少 个刘勇、陈勇、王勇、赵勇、张勇……为什么我风筝偏要等李勇呢？是不是每一 个女人都跟这个西餐厅一样，不愿有“空”着的时候？风筝耐着性子坐在“安全” 的位置上等待李勇，等待婚后的第一次爱情叛逆，等待一次欢乐、等待一次爱情、 等待一次被填满的机会、等待一张自己想看的脸。 　　风筝想，这结婚与没结婚就不一样，要是在没结婚之前自己用得这样躲躲闪 闪地等一个男人吗？ 　　风筝看着脸的世界在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所有的脸都夸张地表现着一种生存 状态，这些状态的后面存在的该是一种怎样的秘密？有时就连脸的主人也搞不清 楚，“搞不清楚”也许正是风筝一直以来敢于冒险、敢于想像、敢于喜欢、敢于 在脸的海洋中捞出李勇那张脸的理由？ 　　门这时又开了一次，满厅的“脸”的上面终于出现了李勇不急不忙的脸， “让你久等了。”李勇说话的声音和他的那张脸一样永远让人不能生气，不能讨 厌，更不能愤怒。“才来一会，你请坐。”风筝一边回答一边想，这场约会是美 丽、是艳丽还是聊补好奇之需？书上说，任何一个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呆久了都 会产生感情；书上还说，每一个女人涂满化妆品的脸后面都掩盖着另一张贫乏、 饥饿、沉睡的脸。 　　李勇正在唤醒风筝婚后三个月来那被老公埋没忽略掉的脸吗？他能够唤醒吗？ 　　从西餐厅和李勇告别回家后，风筝的眼前幻化出了老公的脸。 　　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一个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夜晚。风筝老公就躺在风 筝的身边看报纸，尽管白天带游客上山忙了一天，可风筝依然没有半点疲倦的感 觉，今天是星期五，今天的风筝特意穿上最诱人的在紫色肚兜，说点什么好呢？ 风筝最烦的就是这样的夜晚，老公一声不吭地看报纸，自己却只能无聊地看电视， 风筝认为每天都应当有所不同，可老公头也没有抬。 　　风筝的老公是个好老公，珍珍不止一次对风筝说过，她要是能找到这样的的 好老公，每天都会从早笑到晚，珍珍说：“去哪里找这么好的男人？长相斯文， 身居要职，待人礼貌，又疼老婆，跟老婆走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很绅士风度的 胳膊挽住老婆的手，不管是单独和风筝在一起时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一 样。”可风筝最恐怖的也是这副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风筝对珍珍说：我老 公规定，家里每一分钱的收支都要登一本帐，不刷牙不准接吻，一个星期做爱最 好不要超过二次为宜，做爱的日子最好应当是在星期三、星期五。更可气的是， 不管风筝笑也好，哭也好，老公的脸仿佛永远都是那么一副雷打不动不干不湿的 样子，让风筝想到“城俯”这两个火药味很浓的字眼。 　　“老公，在看什么呢？”风筝用她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昵最温柔的声音问。 老公的目光终于有板有眼地从报纸的夹缝中探出来：“看看新闻。” 　　“今天是周末。”风筝巧妙地提醒道。 　　“哦，明天可以睡懒觉了。”老公打了个呵欠，顺手把灯光了。 　　“又是关灯！”她嘀咕了一句伸过手去把灯重新打开，风筝的眼睛在问： “老公，今天会有高潮吗？”风筝解开紫色肚兜的带子后面的结，让肚兜像一面 旗帜一样地起伏在如波浪一样抖动的胸脯上。风筝努力开放的皮肤如长满了无数 个婴孩饥渴的小嘴，风筝的血液热乎乎地在骨骼与肌肉之间流淌，风筝躯体上的 每一个细胞都在放大在爆炸直至虚无……可期待的并没有出现，老公的身体一阵 紧张，风筝还来及阻止、结束了。 　　风筝意识到一个月中的八分之一，一年中的九十六分之一“爱情生活”一去 不回头了。风筝能说什么呢？风筝还敢像以前那么放肆地对着她的那些早泄的男 朋友那样，只要他们一有点儿“名不附实”，风筝便会说“从明天开始，咱俩老 死不想往来”。自从结婚后，风筝把这句话腌在心里许多天了，有一种霉得令风 筝想呕吐的味道。 　　老公是个好老公，可就是好得令人受不了，好得太平常了。风筝需要的是 “好”之外的境界；她与老公相处不到三个星期，就结婚，是因为她明白了这世 界好人不多，有了这个好的基础，其他的可以慢慢培养。可是 　　结婚了三个月，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昨天是今天的翻版，明天又是今天的 重复，都21世纪网络时代了，家的生活作风竟然带着强烈公事公办的味道。这对 于“曾经沧海”的风筝来说简直比受刑还痛苦。 　　身边的老公渐渐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风筝眼前这张老公的脸突然泛化成另 一张脸，那张跳舞时一直想贴到风筝脸上来的李勇的脸，如果是他会怎么做爱呢？ 风筝被自己的念头弄得心慌意乱，风筝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有这个想法有些 不对头，可究竟不对头在哪里呢？没结婚前，自己无论在何时何地想起另外一个 男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风筝赶紧翻身下床走进客厅倒了杯水，推开窗 户望着天上的月光出神。 　　独自在月光中思索了一个钟头后，风筝得出一个结论：结婚的她从来没有全 部接纳过这个被称为“老公”的男人，风筝觉得自己就这么空荡荡的犹如一个吃 不饱又饿不死的女人。 　　“风筝究竟怎么啦？”“难道我注定是个一个见异思迁的坏女人吗？”风筝 想，每一个人的爱情深处都深埋着一个唯一，那个唯一是李勇吗？可李勇究竟是 个什么人呢？风筝依稀地觉得自己曾在什么时候只过他，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天，风筝在公司，一位同事告诉风筝有电话，风筝从话筒的那一端听到李 勇惯有的倜侃声，电话是约风筝晚上共进晚餐的。风筝问：“珍珍来不来？”李 勇说“放心，不会把你卖掉”就把电话搁上了。 　　放下话筒，风筝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预感今天的晚餐跟往常不一样，不一样 的哪里呢？风筝想起了和李勇认识后，几乎每一次与李勇见面，李涛勇想请风筝 到他家去看看。但风筝觉得自己毕竟是结过婚的女人，不像从前爱上哪个男人家 就上哪个男人家。是的，这是一条界线，但风筝守得住，要是老公发现她的女人 与别正在约会，会怎样呢？风筝一边在心里胡乱猜测着，一边很刺激地等待着下 班时间的到来。 　　晚餐丰富而情调，餐桌的那一边李勇举起酒杯说：“明天是六一节，今天我 这一对老儿童也过一过，来，干杯！”风筝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不想李勇你还有 些真情真义还有些真情真趣还有些逗，咱们干杯。 　　一杯接一杯的酒在风筝的肺、胃、肠里燃烧。李勇的声音透过那结火苗遥遥 的传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窝里去看一看？”“去就去，谁怕谁！”风 筝举起手中的红色液体。 　　风筝不知道是李勇诱惑了自己，还是风筝诱惑了李勇？反正风筝知道自己正 在有意无意地背叛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防线，自己正在全面崩溃，自己正在接受勾 引，自己是个不道德的女人？还是个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的女人？但愿这个玩笑 只是个礼节性的拜访，风筝知道自己正在体验另一种“爱情”，正在期待并希望 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李勇的家是个典型单身贵族的窝，家电家俱应有尽有，还有一张触日惊心的 大床，坐在沙发上，风筝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酸：“看来，你经常带女人回家 来？” 　　“哪里，你是第一个。”李勇的回答使风筝想起了言情小说中一句话：轻浮 的男人对每一个女人都说第一个。 　　“来，风筝跳个舞。”李勇顺手按下了音响按纽。当房间里充满华尔滋的节 奏时，风筝寻思着是不是“爱情”的序幕就要拉开了？用手搭着李勇的肩膀，风 筝勇敢地打消自己拒绝他的念头，让自己的脸柔顺地靠在李勇的胸口。风筝想， 自己的躯体正在变成一种爱的力量、情的勇气，一种寻求婚后偷情的刺激。 　　风筝仿佛看到自己正沉浮在大海的最深处，无数轻轻柔柔的浪花簇拥着风筝， 风筝正一点一点地变小变轻在溶化…… 　　“筝筝，跟你商量个事……”李勇的手缓慢地解开风筝胸前的第一个扭扣， 风筝的呼吸加快，第二颗扭扣被打开了，李勇的手轻巧地滑进肚兜。 　　“什么？”风筝骤然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刺激开始了吗？ 　　“我办了个公司，需要一批贷款，你能不能跟你老公说说帮个忙？”…… 　　李勇的声音如同空气中突然传来铁件划过玻璃的尖锐，风筝的身子猛然间抖 了一下，“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吗？”风筝慢慢地把自已的脸从那曾带给风筝无 数玫瑰色的绮梦的胸口上移开，望着对面那张依然不凡，依然有男性美的脸，那 张脸同样是那么柔和，那么亮泽，可魅力呢？哪去了？哪唤醒我风筝蛰伏在心中 的激情的力量哪里去了？风筝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风筝柔顺而顽强地扬 起自己的脸让他轻轻的擦了一下，风筝挣扎着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般的逃回沙发上 　　“勇，这批贷款对你那么重要吗？”风筝用尽量平稳的口吻问到。 　　李勇似乎觉察到什么，“对不起，算我没说，来，我们继续跳舞罢。”李勇 走到音响前，换了一个舞曲，这回是探戈。 　　可探戈的旋律并没有使风筝的欲望再一次被调动起来，风筝用沉静的语调说： “接下去讲，干嘛停下来？” 　　“嗯，我筹备一个大的贸易项目，大约少一百万左右的资金缺口。” 　　“我会尽力帮你。”风筝从沙发上站起来理一理头发，很坚定地扣上那二颗 曾让她的心为之一荡的扣子，近乎一字一顿的回答道。 　　“怎么？要走了，别误会？”李勇伸手拉了一下风筝，接着说：“我爱你。” 　　风筝没有回答，风筝轻轻的把李勇的手拿开，环视了一下这个经过特意布置 的小窝，多像女人经常化妆后的脸啊！ 　　穿过宋街，看着眼前无数涌过来又涌过去的脸，风筝咀嚼着城市、爱情、女 人、男人的滋味，风筝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裂着，化成一张又一张漂浮着的 脸，笑着、哭着、嘲着、讽着、怨着、恨着。风筝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 爱情，一场场一幕幕如镜中花水不月，如烟尘如幻梦最终定格在四个大字上“有 夫之妇”。 　　“小姐，买支花吧？”身边传过来一位小孩子鲜嫩嫩的叫声。“好，我买一 支，记住，下次遇到我这样的女人叫阿姨或太太。” 　　风筝俯下身子选了一支玫瑰，透过玫瑰的艳红，风筝看到明天六一节里老公 的笑脸那是一张很平常却很实在、很单调却很自然的老公的脸。明天是六一节不 正好是一个让自己和老公的爱情开花结果的好日子吗？当然，风筝会把今天身上 穿着的这件肚兜扔进垃圾箱，换上一件崭新的最漂亮的肚兜，尔后风筝会和老公 在六一节拥有一个爱情的结晶，尔后会有那么一天，风筝会和老公一起牵着他们 的孩子在宋街上散步。 　　爱情的错误来自情人眼睛中的某一种颜色 　　两张苍老的脸像两朵蘑茹一样从火车站的人群中冒了出来。 　　他们是从厦门赶来的朱得理的母亲和他刚刚从日本归来的父亲，他们之所以 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主要是朱得理的父亲终于大觉大悟，觉得自己这三十年在 外浪荡实在对不起家乡的黄脸婆。特别是在今年初，他无意中遇到了一个原来住 在隔壁的前往日本打工的本家侄儿，从那本家侄儿的嘴中，得知他的老妻至今仍 在苦左守着他，他竟然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儿子的时候，他一秒钟在日本也呆不 住了。他要回家，回到结发妻子和儿子身边，他要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的饶恕。 　　（可他能否想到，他真正要跪的人不仅是他的结发妻子和儿子呢？） 　　这是一个注定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的下午，一整个宋街如开了锅般地热闹。 柳枝儿刚下班回来，当柳枝儿走到自己家门口时，见到坐在自己母亲对面的朱得 理边上的那一对夫妇。那个老男人，那个“瘟生”怎么会是他？他是朱得理的什 么人？他就是朱得理从国外回来的老父亲？不可能！柳枝儿感到一把利刃从天而 降，将她的身子一刀劈成两半，一整个世界在柳枝儿的大脑中消失了，幻化了， 柳枝儿怀疑自己这是不是进入幻觉，可她大力揉完眼睛后，眼前还是那个扒了皮， 她也认得出来的“老瘟生”。 　　柳枝儿使劲地捏了自己一把，一阵痛楚直痛入骨髓，自已还活着。 　　柳枝儿痛痛地想起了往日的一景一幕，这老男人的甜言蜜语，这瘟生的种种 逢场作戏，如此卑鄙下作的人怎么会有朱得理这样优秀的儿子呢？ 　　柳枝儿其实在问自己，当初自己为了出国一心一意想嫁给这个老男人的时候， 会想得到后来自己也会一心一意地想当一个贤妻良母吗？ 　　柳枝儿浑身打抖地站在窗前，两脚发软，跟踩在棉花堆里似的。 　　柳枝儿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擦桌子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被继父暴打一顿 后躲在墙角哭泣，母亲一边陪她流泪，一边诅咒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枝儿的目光“咬”上了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两只花蝴蝶。 凭直感，柳枝儿断定它们是一雄一雌。落日的余辉灿烂地穿过那对“情侣”的双 翼，给黄昏添上了一层淡淡薄薄的快意，它们在嬉戏，一心一意沉浸在恩恩爱爱 的双人世界中，相互快乐地营造追逐着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便是亿万年来，一 直重复着的始终不变的生命主题“通过对瞬间爱情欢乐的拥有，让自己的生命得 到净化和延继”。 　　“蝶”，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其意义远远不仅仅是蝶，庄周梦蝶，使国 人第一次认识到生命与生活本质的区别，成功地剥离了自我的茧层，拥有了自我 的灵魂；梁祝化蝶的凄艳和美丽，更是让国人的灵魂在爱情的净水中，沐浴着千 年的灿烂。蝶在国人心目中的位置和重量，美得让人昏晕，重得让人无法承受。 　　两只蝴蝶自由自在地盘旋着，阳光下那扇动的翅膀令一整个天地之间都颤动 着一种动人心弦的斑斓。 　　柳枝儿想，为什么人世间的爱情却偏偏那样残缺得让人无法忍受。既知如今 何必当初？如果知道会有今天，还不如当初破罐子破摔，借爱情的名义钓几个男 人，凭着自己的长相，至少过得比那些坐台小姐二奶们强百倍。柳枝儿在窗外痴 痴地站着。 　　柳枝儿不知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还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一个让柳枝儿 莫名其妙地“淑女”一回，爱情一回的玩笑。 　　地球的皮肤上寄生着一群群疥疮一样面目可憎的人。这些人活着，需要某一 种东西用来作为权衡他们所争夺权力和财富、价值的平衡物。爱情很不幸地被选 中为权力和财富的牺牲品，于是便有了“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等现代人念念不 忘的爱情格言。凡俗的世人，活着挣扎着，他们需要一种理由和力量，才能活下 去，“爱情的游戏，恰恰刚好是唯一既能使芸芸众生无聊的生活充满生机又能让 芸芸众生乐此不疲的快乐源泉”。同样，朱得理父亲利用手上的金钱所玩的爱情 游戏恰好是无数个柳枝儿朱得理这样的男女的活地狱。 　　鱼与蝶的瞬间与永恒 　　进去还是不进去？进去了也许那个改邪归正，终于找到自己的真爱的柳枝儿 从此将消失，只要那老男人一见到她，然后说……可以肯定，不到一秒钟，那个 贤妻良母的柳枝儿，便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淫荡 的当过“二奶”的柳枝儿。 　　不进去呢？我将去哪里？ 　　不告而别吗？从此留给众人一人谜，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爱情一个美美丽丽 的淑女给宋街，给朱得理及所有知道他们这段爱情的人，然后重新寻找自己的爱 情。 　　男人啊男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害我、骗我、欺我的是男人，爱我疼我， 恋我的也还是男人？ 　　柳枝儿思绪渐渐飘远…… 　　从懂事那一天起，习以为常地看继父与母亲相互咒骂撕打。有时柳枝儿怎么 也想不通，他们干嘛还要在一起，他们相互之间既然已经活到三天一小吵，五天 一大吵，一个星期不吵就活不了的地步，他们的“爱情”在哪里呢？这种双方都 把折磨对方视为乐趣的婚姻就是爱情的家庭吗？ 　　柳枝儿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母亲单位的一位男同事，为竞选先进，特意上门 拜访母亲，两个人正在客厅单独交谈，继父撞了进来，当场继父没发作，可待客 人走后，继父开始喝酒，一边喝酒，一边指桑骂槐。母亲先是回嘴，后是相互讽 刺揭底牌，很快吵架升级为不亚于“世界大战”的战斗，家里一切可以砸的东西 基本上都砸了。母亲披头散发地满地打滚，继父挥着老拳，瞪着牛一样的眼睛， 一口一个“狗娘养的”“骚货”“贱人”，一串比一串更难听的词，夹带着一声 比一声更响的拳打脚踢声。 　　那时柳枝儿6岁，在“战斗”中被继父一拳打昏在门边上，事后，已经懂事 柳枝儿劝母亲带着她永远离开那不讲理的男人。可孰料，母亲在床上躺了三天， 继父把饭菜端到母亲的床头三天，第四天，母亲和继父又有说有笑了。 　　长到25岁的柳枝儿到今天仍然还没有想通，那个打女人的男人与那个小心煮 饭的男人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就如时下深爱自己的优秀的朱得理和“老瘟生” 儿子的朱得理有什么不同（假设他们肯定是父子关系），在“他”与“他”之间， 崇高与卑劣，正直与邪恶的对比是那么的鲜明，是不是如同哲学家们所描述的那 样，每一种人的存在，都有其存在的必然理由和方式？ 　　人类的不定性、可塑性，一直是困惑人类的主要问题，在那样的一种“多变” 中，男人从遥远的年代开始，便将女人“照顾”在各式各样的花园、房间、梳妆 台甚至是大红灯笼下面，男人们裹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浑身散发着“不定性”的 气息，在无边无际的时间旷野上追逐自己的猎物。女人呢？在幽静的闪着阴柔之 光的窗口后面，一次又一次穿上梦中的爱情肚兜，寻找蓝色天空上那遥远而迷惘 的美丽。 　　爱情便在这种阴阳的圆圈旋转起伏中，穿越岁月跌宕的节奏，幻想一切，创 造一切。 　　也正因有了这个前提，所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白痴和傻瓜，每一个人一生 中都会经历一次或数次不同类型的爱情，然而世上有两种人却是让人鄙视的，一 种是为爱成仇的疯子和一种因得不到爱情而瞧不起自己的人，前者自私得令人可 笑，后者浅薄得令人悲哀，我们不能苛求每一个人都能爱得那么纯洁、那么美丽， 因为我们是人，不是神。 　　就在柳枝儿站在窗前，一个劲地考虑“进去？还是不进去？进去了如何？不 进去了又如何”等一大堆纷乱繁杂的有关于爱情的思绪的时候，朱得理站起来倒 水，突然发现了站在窗口惊慌失措的柳枝儿。朱得理高兴地叫到，柳枝儿，进来 吧，来，看看我爸。 　　朱得理的话音刚落，柳枝儿便发现那老男人转过脸来。 　　那张烧成灰也认得出来的脸，此时却因发现了自己的未来儿媳妇竟然是…… 　　时间和空间突然凝固，柳枝儿的大脑“嗡”一下炸开了。柳枝儿发出一声惊 天动地的尖叫……不……猛地一转身。 　　柳枝儿的背影像一尾鱼在宋街上飘，在宋街的霓虹灯中，她孤傲而又执着地 在宋街上飞着不断变幻着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这种美让人心悸，更让人血脉 贲张。 　　柳枝儿的身子飞出宋街，飞到车流如潮的武夷大道上。 　　蓦然，追出门去的朱得理的耳边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那声音如无数玻璃 碎片一齐划过朱得理的心脏，刹那间刚逃离宋街上的柏油马路的柳枝儿的背影飘 起来，如一只被狂风折断翅膀的花蝴蝶，飘得那样无助、凄凉、怨恨…… 　　朱得理的怀中抱着滴血的柳枝儿，朱得理问，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柳枝 儿很凄迷地笑了一笑，你别问为什么，只要回答我，你跟李燕到底有没有那回 事……我是真的想做个……好女人…… 　　“那是开玩笑哄你玩的。”可柳枝儿的眼睛依然睁得很大，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朱得理觉得身边有一个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看，那是白发苍 苍的老父亲。 　　朱得理问，你这又是什么？ 　　老人答，你别问，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老人的话音刚落，哇的一声，一个早产婴儿的哭声很嘹亮地响起来。朱得理 怀中的柳枝儿的眼睛一下子闭了下来，那眼神安详而又宁静，那粒红痣，眉目间 的红痣端庄得让人撕心裂肺。 　　朱得理的意识中，只记得自已用牙齿咬断了婴儿的脐带，最后传来的声音是 柳枝儿母亲抱着婴儿所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朱得理抱着柳枝儿浑身似血的身 子，走在宋街上，四周是游人惊诧的脸，俩个人就如游走在天空下俩只干渴的鱼 儿。 　　恍惚中，他看见路边所有的窗户路灯都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周围的人所有的 脸都变成了玻璃一样的透明，那透明的后面是无穷无尽的水，慢慢地向他脸上挤 压过来，一股殷红的血雾从水的中心处飘过来，先是薄薄的、淡淡的，渐渐地扩 散到每一个空间，并吞没所有的广告牌、汽车、房子，朱得理感到自己正和怀中 的柳枝儿，慢慢地溶入到那血雾中，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但却很顽强地融化着， 融化着…… 　　多少年以后，就在朱得理抱着柳枝儿消失的这条宋街上，来了两个人，他们 是李燕和一个眉间有一颗红痣的男孩。那孩子问和：我爸这几年来怎不来看我呢？ 李燕答非所问地说：人类的爱情总是从美丽的眼睛与眼睛的对视开始，在欲望的 海洋中，柔软来自于鱼儿的某一种颜色，在这种爱情的颜色里，站着吃饭、躺着 睡觉的男人女人，千百年来，不管他们如何用尽恶毒的语言，诅咒爱情，不管他 们如何，一想到爱情的种种劣迹便痛不欲生，可只要这个世界上无数的男人女人， 依然还在无休止地生生死死，在某一个单位时间，某一个场合，某一种感觉，某 一种需要中，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就必定会偶然又必然地相识相逢相爱直至创 造出新的爱情。 　　3000年宋街的爱情狂欢节 　　时间：公元3000年 　　地点：武夷山宋街 　　宋街上的鹅卵石依然有规律地呼吸着无数个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们的爱情。 做为这地球上为数不多的文化与遗产所在地武夷山宋街，由于自公元2000年以来 一直做为最适合人类居住，并最能代表人类文明进步的遗产地得到了有效的保护 和管理，因而在公元3000年，宋街不仅被人类列入地球人一生中必到的为数不多 的几个地方，而且还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爱情圣地”。 　　3000年的武夷山是世界的花园，宋街则是世界花园的窗口。 　　每年一夜的爱情狂欢节却是宋街献给世界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所有参加爱情狂欢节的人都得先进行一次“情商和性商”级测试，只有情商 与性商均超过九级以上方能获准参加狂欢节，否则无论是谁均只能通过一种名叫 网络感受器的专用椅子在电脑中感受节日的气氛。 　　朱得理与柳枝儿的后代，那产在武夷山的早产儿的第50代孙子朱无理由在测 试中心门口已经等了柳絮飘飞将近半个钟头了，约好是八点，可八点半了还不见 踪影，两人相处都快一年了，该不是在闹“考验对方的爱情忠诚”之类的游戏吧？ 　　朱无理由伸着火鸡般的脖子左探右啄，就是看不见柳絮飘飞的倩影，心里顿 时有一股浓雾升起：“柳絮飘飞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淑女。”可就在朱无理由眼 看就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伴着一连串的笑声柳絮飘飞就只用了一个表情就让朱无 理由满脸的怒火化为乌有。 　　柳絮飘飞说：“对不起家里的机器人男仆突然坏了，我原以为五分钟就能摆 弄好，不想花了我三十分钟还搞不定。” 　　“不要紧的，我家里的那机器人女佣也经常发脾气，下次我到你家给他们再 加一点程序，包管他们不闹事。”朱无理由笑吟吟地说。 　　此次测试与朱无理由柳絮飘飞确定恋爱同居关系后的每一次测试并没有什么 两样。在公元3000年的地球，为了保证地球人的整体智商水平和性商水平不低于 蝎子星球上一直虎视耽耽地妄想侵占地球的蝎子人的水平，地球法规定，情商与 性商低于四级者不能谈恋爱，不能同居，不能繁衍后代更不能参加宋街爱情狂欢 节为自己的爱情加分。 　　两人手拉手走向测试室，柳絮飘飞明显 地感到朱无理由的脉 　　跳有些不正常的快，她关心的问：“怎么啦？是不是又在论证你老祖宗‘存 天理，灭人欲’是爱情的普遍法则啦？”柳絮飘飞不止一次地提醒朱无理由，都 已经公元3000年了，地球人的爱情早已进化到“用情商与性商指数来权衡爱情是 否有存在的必要”的时候了，朱无理由却还在一个劲儿地研究“情与欲”、“情 与理”、“情与德”的关系。这 　　不等于同一个男人躺在女人 　　的床上，当女人要和他作爱时，他说他要当道德家，请你手淫给我看一样变 态吗？ 　　走向测试室的长长走廊，本身就是测试的一部分，走着起走着，柳絮飘飞亦 发明显地感受到了朱无理由的脉动越来越不正常，尽管朱无理由一再跟柳絮飘飞 解释说，他昨夜为了使自己在今天的测试中不掉级，学着宋街上的人所共同采用 的提高性商情商的方式，读柳絮飘飞祖宗写的情诗，不信我现在就背给你听。 　　《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 　　暮霭沈沈楚在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柳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 　　尽管朱无理由在背诵柳絮飘飞老祖宗的词的时候，有如行云流水，的确是下 过了一番苦功的模样，但柳絮飘飞还是不相信朱无理由昨晚曾为提升自己的“性 商”做过努力。 　　眼看就到测试室门口了，他们的争论也只好停止，男女的测试室在走廊的两 边，进门的刹那，朱无理由脸红脖子粗地说：“等到测试成绩出来后，你就会相 信我没说谎。” 　　朱无理由光着身子躺在一台水一样颠动着的仪器里，几千万个触端在他的全 身上下轻抚着，如清洗一件不小心弄脏的工艺品。在他的眼睛上方，是一块屏幕， 当莫扎特的小夜由舒缓地，流水般地响起来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柳絮飘飞一丝 不挂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身体…… 　　可朱无理由对眼前这具活色生香充满诱惑的身体的感觉确实是有些提不起劲 来。 　　按程序，三分钟后随着耳边的音乐声变成舒缓的舒伯特的圆舞曲时，屏幕上 出现刘一韦林的身子。 　　朱无理由的浑身上下开始躁动起来，三年前，朱无理由是在和他的女朋友柳 絮飘飞约会回家途中遇然走进一个天体澡堂才遇到刘一韦林的。 　　那天，同样是“爱情狂欢节”的前一个晚上，在天体澡堂的浴室里，从朱无 理由看到刘一韦林的裸体的第一眼的时候，就为他所征服了，他粉雕玉琢的白净 模样天生的就象是朱无理由理想中的“淑女恋人”。这宋街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比 得过他像“女人”。于是，朱无理由挨进了他，直到他被朱无理由的眼光盯红了 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直到他的目光只要一跟朱无理由的目光接触就会透出 娇羞的光。 　　如今，朱无理由与“情人”已经恋爱三年了，这三年中每个“爱情狂欢了节” 的前夜，对于朱无理由和刘一韦林来说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而刚才朱无理由确实是对柳絮飘飞说了谎话，昨晚他并没有背柳秀才的诗， 而是偷偷地瞒着柳絮飘飞和刘一韦林约会。这三年来，朱无理由很满意自己左右 逢源在柳絮飘飞的异性的爱和刘一韦林的同性的恋之间的模样，昨晚也不例外。 　　昨天下午还在上班的时候，朱无理由就寻思着怎样和“情人刘一韦林”一起 度过这恋爱三周年的纪念日：去散步？到郊外呼吸新鲜空气？还是去泡吧？最后 他选定了最传统的方式一起共进晚餐，然后…… 　　朱无理由明白，由于在他们之间隔着柳絮飘飞，自己不能跟宋街上其他男人 与男人之间谈恋爱那样大张旗鼓，满脸荡漾着灿烂的阳光，很幸福地和刘一韦林 一起走在宋街上，因为朱无理由与柳絮飘飞与刘一韦林的三角关系，所以他不可 能到刘一韦林家里去相亲，尽管朱无理由情不自禁地对他一直有着一种“眷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朱无理由对柳絮飘飞的感情一样使他神往和难以割舍。鱼 与熊掌皆吾所爱，奈何？ 　　晚饭后，朱无理由先对柳絮飘飞说自己在家里准备第二天的情商测试，专心 背柳秀才的词。然后给刘一韦林打了个电话，约好了“老地方”见。 　　“老地方”指的是这条宋街上最热闹，也是最繁华的同性恋者酒吧，朱无理 由与他的男性“情人”的每一次约会几乎都选在那儿，朱无理由之所以选择了那， 不为别的，就为了越是人多的地方，“爱”得越安全。 　　在同性恋酒吧里，兴许因为是在“认识三周年纪念”这样特定的日子里，所 以朱无理由在等待刘一韦林到来的时候，一直在考虑他和“情人”之间的事，朱 无理由很是发愁，几年来他和“情人”刘一韦林既不能大大方方地住在一起，又 不愿为了柳絮飘飞而放弃刘一韦林，或为了刘一韦林放弃柳絮飘飞，朱无理由已 经明显地感到他所爱的“情人”对他产生了抱怨。可朱无理由又能怎样呢？无论 是柳絮飘飞，还是刘一韦林他实在是对谁都难以放弃，他不知柳絮飘飞是否知道 他与刘一韦林的事，但刘一韦林是知道他还同时爱着柳絮飘飞的。因此当他们在 一起时每一次他们俩无形中都感到了从四面八方聚涌过来的压力。 　　朱无理由觉得自己在“恋人”与“恋人”之间爱得难以承受，但朱无理由也 觉得“情人有情人的同性爱快乐，恋人有恋人异性情幸福，自己在这一男一女之 间爱得很甜蜜。 　　七点钟了，刘一韦林还没来，朱无理由坐在酒吧里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等着 等着他的“情人”刘一韦林的到来，朱无理由的目光凄迷而又热切，他在渴望着。 正在此时，一位自称名叫“白手套”的男人走了过来说：“一起去溜溜如何？” 朱无理由立刻拒绝了他。朱无理由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对方也是个同性恋者，只 不过他那闪烁的目光后面所透露出来的那种空虚却告诉了朱无理由，这个人并没 有他“情人”这样固定的同性恋人。 　　远远地他来了，还是朱无理由所喜欢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抖峭的寒风中， 朱无理由在去年爱情狂欢节前送给他的那条大红围巾一闪一闪地就像一团火，直 耀得朱无理由浑身上下没来由的一阵阵躁热。可朱无理由明白他得控制自己在这 公共的人来人往的地方的情绪，他们不可以接吻、拥抱，甚至哪怕是很亲昵地扶 着肩膀的举动，他必须防着他与刘一韦林的爱情被柳絮飘飞发现，为此，只要是 在有人的地方，他们之间的全部感情都只能通过眼神来交流。 　　拥抱着挤坐在温馨的“男人世界”小酒吧的小包厢中，桌子上朱无理由特意 为“情人”买的“情趣红玫瑰”在烛光下很热烈地开放着。尽管几乎从一进门开 始，朱无理由就感觉到了“情人”的温柔中少了平常的媚态，但朱无理由还是一 如既往地将手搭在“情人”的肩头上，以一种绝对爱护怜悯的方式将“情人”揽 进怀中，朱无理由一边亲昵地抚摩着“情人”的脸颊，一边问：“不开心啦？” 　　“人家当然不开心，今天家里人本来一定要我去相亲的。” 　　“情人”在娇滴滴地说这句话的时候嘟着明显抹了浅色口红的嘴唇。 　　“不要紧的， 　　总有一天我们能快乐地地生活在一起。”朱无理由小心地用呵护的口吻说这 句话的时候连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到底会不会放弃柳絮飘飞与刘一韦林结婚。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情人”问。 　　“会的，很快的，咱们喝一杯什么吧？” 　　“好，我敬你一杯。”情人的情绪已有了明显的好转，他举杯敬朱无理由的 时候，那一脸的娇态和右手小指做兰花指状地翘起的姿势更是让朱无理由的心神 为之一荡，但朱无理由还是觉得他与“情人”之间有了一层隔膜。这层隔膜便是 柳絮票飞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特别是喝完酒后，当“情人”又问“我 　　不想老是这样隔着一个女人爱你”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朱无理由更是感觉得 出“情人”的无奈。可朱无理由同样也不敢想象他与刘一韦林之间的今后会是如 何的一种模样这等现实的问题，朱无理由只好安慰他说：“我们只要能共同拥有 这个浪漫的爱情狂欢节前夜，并在这个节日里拯救我们的爱情，我们还在乎什 么？” 　　精美的小点上完了，吃着，喝着“情人”的手也开始在朱无理由的身上不安 份起来。朱无理由心里有数，他与他真正的爱情狂欢已经提前开始了，在这样一 个浪漫的夜晚，在这个温馨的小包厢中……几个小时后，朱无理由会送“情人” 回家。 　　当然，朱无理由做梦也想不到，第二天柳絮飘飞会一眼就看出来，他撒了谎， “要不要把自己和刘一韦林的关系告诉柳絮飘飞呢？她知道自己同时是一个异性 恋者又是一个同性恋者之后会怎么想？” 　　不容朱无理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医生说该做下一个测试了。朱无理由走向 另外一个测试室，在这个测试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橡皮人，男人女人，有丑男 靓女，有老得不能再老的人，也有自从人类在这个地球上出现以来各个世纪里最 时尚的男女青年。 　　按医生的要求，朱无理由自主选择了其中最吸引他的十个橡皮人，做了一通 动作之后，医生再从电脑上打印出了一张表格上写下几个大字，情商九级，性商 二级。 　　“有没有搞错，我的性商才二级？”朱无理由如遭棒击，当场怔成一根木桩。 　　二级，只有二级，这不便意味着自己将被取消参加爱情狂欢节的机会，而且 会被取消谈恋爱和与情人恋人同居的资格，不管是跟同性朋友，还是跟异性朋友， 朱无理由都是一个不配恋爱，不配与他（她）们同居结婚的人。朱无理由看着迎 面走来的两位医生惊惧地问，有没 　　有搞错，朱无理由明白，那二个医生是专门护送他去性商培训班的，朱无理 由只能开启嵌在大脑里的蕊片向柳絮飘飞告别。 　　就这样，朱无理由被强制送进爱情培训班半年，在爱情狂欢节的早晨同时告 别了他与柳絮飘飞和刘一韦林的爱情。 　　经过了半年的“性商提升强化训练”的朱无理由如今性商和情商的测试成绩 都是最高级别的九级，而朱无理由的爱情观并未因此萌发了新的择偶观念。 　　在从学习班回来的近半年时间里。 　　在3000年最后一个月的那张日历早已不知躺在哪一个垃圾堆里做梦的时候， 朱无理由却陷入了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爱情网罗中。 　　所有的爱情都是爱情的墓志铭 　　朱无理由为了寻找一个浑身散发着“丁香一样忧愁”似的女孩，他差不多撑 破了一百把做为工艺品出售的油纸伞。 　　朋友们都嘲弄他，说他是11世纪的出土文物，在31世纪的人生的字典里还有 “淑女”这个词。 　　朱无理由和生活在他们周围的青年男女一样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渴望着一种怎 样的爱情，但却知道自己对异性有着一种不可遏制的需要。 　　世界躁得就像一碗刚刚煮沸的稀粥。 　　“彻底地隐进到心灵的贝壳里”，有了这种信念的朱无理由此时正和宋街上 李燕的后代李美之娟，自从他告别了柳絮飘飞和刘一韦林后一见钟情的一个名字 和她的爱情、她的容貌一样美丽的姑娘同居。 　　柏拉图式的爱情已像天方夜谭般的那么遥远和不真实。谁的性生活质量最高， 谁的爱情也就最甜蜜却正在成为一种可怕的时髦。尽管已经有过几万篇文章在各 种媒体上“口诛笔伐”过，这种把爱情还原成性的高潮是人类的堕落，可一点也 无法阻止少男少女们聚在一起时，讨论该用怎样的尖叫声来提高自己的性交质量。 　　李美之娟继承了李燕的全部漂亮和个性，她不止一百次对朱无理由说过，他 和她是朋友情人爱人，但这辈子她绝不和他结婚，更不想把自己的爱情拴在某一 架男人的爱情战车上。李美之娟说在31世纪只有白痴才会选择这种“为了一棵树 而放弃了一整片原始森林”的爱情。 　　朱无理由与李美之娟的同居一点也不妨碍朱无理由对“浑身散发着丁香似淡 淡忧愁的女孩”的寻找与追求，在许多时候，李美之娟甚至还帮着朱无理由找。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李美之娟打来的，她又发现了一个很有丁香味的姑娘。 　　朱无理由的耳膜开始膨胀。 　　在宋街拥有会员最多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旅游者俱乐部里，在一千年前，朱 得理与柳枝儿见面的地方，李美之娟介绍的姑娘就坐在朱无理由面前。 　　看见她，朱无理由有了一种喧嚣的世界上就只剩下他和她的感觉。 　　姑娘的名字叫丁当丁香，她说她的名字是她那个一辈子都在苦苦寻找这世界 最纯洁、最真诚、最陶醉、最甜蜜的爱情，发誓不“爱到最高点”，绝不恋爱的 老爸给她起的。 　　姑娘的话让朱无理由的肾上腺素在三秒钟之内便狂飙起来，肯定是命运把她 带到我身边来的，望着丁丁香洁白如莲花般的脸， 　　和那脸上宁静又安详的表情，朱无理由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女人的美都集合 到这个女人身上了。粘乎乎的血液在朱无理由的皮肤下流动着，时间分秒移动滴 答声中，不知不觉的二个钟头过去了。 　　二个人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可当天晚上在朱无理由的爱之梦性爱之床上，当丁当丁香在朱无理由的怀中 大声地尖叫起来的时候，朱无理由还是没来由地像一头突然丧失了斗志的狮子般 地瘫了下来。 　　“怎么你也尖叫？”朱无理由语气中充满了惊诧。 　　“这世上的女人只有在被强奸时才只流泪不尖叫。”高潮过后的丁当丁香此 时又娴淑得像一朵浑身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小花蕾，很小巧又很如意地倦伏在朱无 理由的胸前。 　　“任君恣意怜”，朱无理由突然想起了一句诗。朱无理由想，1000年的宋街 上的女人和2000年宋街上的女人，她们在床上做爱时是不是也是用尖叫来代表她 们的快感和高潮吗？自从这个地球上出现了文明及爱情之后，人类已经在爱情中 流水一样地甜蜜了几千年，可11世纪的爱情与21世纪的爱情与31世纪的爱情，在 他们三者之间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黑暗中，朱无理由搂紧了怀中的丁当丁香，并在她的腮上轻轻地，柔柔地碰 了一下。 　　丁当丁香说，“我喜欢你的小屋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 　　“我想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男人和女人之所以会产生爱情，就在于说不出为什 么这三个字。” 　　爱情不能代表除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东西，就算时光之轮已经转到了公元3000 年，爱情仍然就是爱情而不是其他。 　　当李美之娟将身子舒适地倦在朱无理由的大沙发上问朱无理由，丁当丁香算 不算是他梦中的淑女恋人时。朱无理由说，他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一个 怎样的爱情。听完朱无理由的回答，李美之娟直笑得抱着肚子喊疼。 　　望着李美之娟的笑脸，朱无理由忽然觉得在爱情的世界里，自己的心就像 CPU，一颗每秒钟能闪过2400个爱情念头的奔腾的心。说句实话，朱无理由还是 很爱李美之娟的，可是，他总觉得这种相互之间谁也不能阻止对方拥有“爱情” 之外的“爱情”实在不够古典。朱无理由想古香古色地爱一个女人，想拥有一个 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想创造出31世纪的比19世纪的“梁祝”还更凄美的爱 情故事。 　　李美之娟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是职业作家，当21世纪的女性作家们依 赖于用身体写作的才华，代代相传到李美之娟这代女才子们的笔下的时候，21世 纪女作家的大胆开放，在她们的眼里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李美之娟的写作灵感来自于自己亲身的体验，象朱无理由这样的情人，对于 她来说有时一个星期就要换二三个。 　　李美之娟把自己的情人管叫“新文件夹”，当自己写到哪一方面的小说，少 了哪一方面的素材时，就将某一个“新文件夹”调出来体验一回。 　　朱无理由在李美之娟的爱情文件夹号码是第壹佰零捌号。编号中的注解是， 朱无理由属于爱情专一，最懂怜香惜玉，又最不解风情的23世纪老古董。每一次， 当李美之娟想把自己的写作状态恢复到淑女水平的时候，她就和朱无理由呆在一 起。 　　在李美之娟的面前，朱无理由永远像个无知的大孩子，尽管朱无理由的无知 一点也不妨碍他的手在美之娟光洁的皮肤上游走，从脊梁开始然后是腋窝，再后 是柔软的乳房。 　　李美之娟突然尖叫起来，你弄痛我了，可我喜欢，你是我生命中的润滑油， 是我爱情的滋润膏。 　　朱无理由搞不清楚自己的爱情到底合不合潮流，够不够时尚。 　　但，无论怎么样，朱无理由都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对李美之娟的爱是一种 需要，一种彼此都能够从中得到满足的需要。 　　31世纪的爱情不需要昨天，不需要今天，也不需要明天。 　　在朱无理由的四周，已经没有人将结婚是爱情的归宿做为一件事来谈了，更 没有人一谈恋爱就会联想到要不要和对方厮守一辈子。 　　朱无理由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和一个淑女结婚才能拥有真正的爱情，他认定凡 是没有经过“婚姻”考验的爱情根本不能算爱情，那只是性商情商相互作用之后 的产物。朱无理由只是有一点打不定主意，丁当丁香的忧愁到底能不能让自己梦 萦魂牵一辈子。 　　他来到“性之魅”咨询中心。 　　他对着那个自称为五十一世纪的爱情大师的秃头说。 　　我的爱情就像一块乱七八糟的布满各种神经元未梢的集成主板，因为害怕插 入那个名叫“丁当丁香”的元件会造成动不动死机的恐怖，所以我实在拿不定主 义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她结婚。 　　秃头说，这个地球从女娲造人的那时开始，阴和阳，天和地，日和月，白天 和黑夜，男人和女人，每一个男人和女人在这世界上都只有一个唯一的人是他的 真爱，和唯一爱着她的人。这个人有的人找了几辈子都找不到，有的人却在一起 过了一辈子还感觉不出来。 　　“那我的真爱会是谁呢？” 　　“你现在跟几个女人在一起？” 　　“只有两个。”朱无理由答。 　　“你算是爱情世界中出土文物级别的人物了。”秃头说完后又接着说，“这 样吧，你把你的生辰八字及有关资料输入这台电脑。” 　　秃头的办公室里摆放着一台超级巨大的电脑，很快就把朱无理由的有关资料 输入进去。不到三分钟，一张载有“唯一的她”的照片跳了出来，朱无理由拿过 来一看，不像李美之娟，不像柳絮飘飞，不像刘一韦林，更不像是丁当丁香，倒 是有点像他公司里的那个漂亮得一塌糊涂不爱男人只爱女人的“同性恋”女上司。 　　“不会吧？有没有搞错？”朱无理由说。 　　“别急，这里还有资料。”此时 　　电脑又吐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有一个大标题， 二000年的女孩。 　　“这不是耍我吗？今年都已经是3000年了，最适合我，能够让我爱一辈子， 又能爱我一辈子的淑女，竟然是在1000年前就出生的女人？” 　　向后找一个女孩要比向前找一个女孩容易多了，我建议你立刻乘上“时光号 列车”倒回1000年去找找看。爱情大师回答道。 　　车到站时是早晨，站台上朱无理由一眼就看出了照片上的那个女孩，穿着某 种品牌啤酒的T恤广告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紧紧地蹦在均称的长腿上，红 色的唇和暗色的眼影使她那头纹丝不乱的马尾辫显得格外的显眼。 　　没有任何约束，握手，拥抱，那女人说“欢迎你回来，亲爱的朱。” 　　朱无理由朝着空气抽了抽鼻子，她的身上果然有一股淡淡的丁香的味道。 　　这味道，朱无理由在梦中闻到了无数次，如今却香得这么真切，朱无理由一 阵激动，拉着姑娘的手便钻进了的士。 　　“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为了你，我付了了多大的牺牲吗？”在女孩子只有 十几平米的“窝”中，那女孩子指着桌子上的整齐地码在一起的信对他说：“我 起码拒绝了近一百个男人的求爱，因为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你就是我在梦中 梦见了无数次的那个男人。” 　　朱无理由轻轻地拥着女孩颤抖的身子，在黑暗中，女孩哭了……波浪一样地 在朱无理由的身子下面哭泣，女孩的哭声使朱无理由想起了和丁当丁香的那个夜 晚。 　　朱无理由问：“你干么哭？”那女孩回答：“只有荡妇才会在第一次跟另一 个男人时大喊大叫。” 　　2000年的淑女与3000年的淑女之间的不同难道就是，前者在巨大的快感来临 时用哭泣来表达自己的快乐，后者却用尖叫来表达吗？ 　　黑暗中，女孩停止了哭泣，她对朱无理由说，她喜欢黑暗，因为在黑暗中， 这世界才是透明的，尤其是在黑暗中拥抱爱情，咀嚼爱情，使她感觉到了许多太 阳底下得不到的快乐。 　　“这是一个古怪的女孩。” 　　可电脑为什么偏偏赐予我一个如此古怪的女孩呢？难道我也是个古怪的男人 吗？ 　　在黑暗的安静中，朱无理由有生以来第一次突然对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感到 怀疑。 　　怀疑自己的爱情到底是不是被强化培训出来的性商情商强奸了，丧失了选择 的能力。 　　第二天早晨7点，很有活力的阳光洒在房间的地板上，使小屋的空气不断蓬 勃起来，并让朱无理由的浑身上下充满了生机。 　　女孩不知上哪儿了？ 　　朱无理由随手拿过枕边床头柜上2000年的报纸打开一看，一条粗黑的标题印 入眼帘“同居会取代婚姻吗？”整整一个版的文章，写的都是“不断飙升的离婚 率，越来越多的人都不想结婚、丁克一族越来越多、周末夫妻、夫妻AA制、试婚、 网络夫妻”等等。 　　朱无理由想原来1000年的人类就已经对“婚姻”感到厌倦了，无怪乎生活在 3000年的我，一提到要寻找一个“丁香一样的女孩，并同她结婚”，便被李美之 娟等人视为古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丁当丁香，却总觉得不尽人意，求助于高 科技，电脑却为我找来了一个2000年的姑娘。 　　朱无理由长叹一声，放下报纸，突然他发现床头柜上还有一张纸条，是女孩 留下的。 　　“亲爱的，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可当我昨晚把自己的全身心地送给你的时候， 多么想突然告诉你，你非我心目中的男人……” 　　就这么走了……比柳絮飘飞和刘一韦林消失的还快，这可是2000年一见钟情 的爱情必然结局吗？电脑不是说她才是最适合我的女孩吗？况且我在3000年为了 寻找她 　　几乎耗尽了我的青春、我的感情、我的爱、我的时间、我的幻想；又经历了 1000年的时间旅行才找到了她，可还没等我了解 　　她，还没等我做出选择，她却竟然如一粒灰尘，一缕阳光，一阵风般地说来 说来，说走就走了。 　　就在此时，朱无理由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秃头爱情大师的脸，只见他笑吟吟地 说道“2000年的爱情与3000年的爱情所不同的正在这儿。在2000年，当一个人爱 上另一个人之后，真正的爱情不仅要通过诸如由痛苦、艰难，甚至于匪夷所思的 追求才能获得，而且生活在地球上的几十亿个男男女女，他们之间的“真实爱情” 往往不是产生于诸如“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之灰的婚姻来获得，而是产生在 “咫尺天涯”“鹊桥相会”这样的爱情的残缺和遗憾中。”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如果要得到了2000年的丁香姑娘爱情，非得必须历经苦 苦追寻的，历尽磨难之后呢？” 　　“正是……” 　　“请问如果时间再倒退1000年，也就是说11世纪真正的爱情又是通过怎样的 方式才能得到呢？” 　　秃头大师先是挠挠头皮，沉思了几分钟才回答道：“11世纪的爱情属于贞操 爱情，那时男人与女人在爱情中讲究的是琴瑟和谐，需要的是一种占有与被占有 的关系，没有金钱和权力做为保障的婚姻和爱情在人世间存在的机会几乎等同于 零。” 　　爱情大师的回答，让朱无理由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爱情大师看出了朱无理由的心思，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对朱无理由说， 　　这是你回到3000年的时间加速器，如果你愿意放弃对丁香般淑女及你的爱情 的追求，回到3000年那简单的随心所欲的，丁当丁香和李美之娟身边来，你请按 开关，但别超时了。 　　爱情大师不见了。望着手中的小匣子，朱无理由的大脑开了锅。 　　朱无理由将1000年的爱情和2000年的爱情和3000年的爱情做了一个比较。 　　1000年： 　　真爱：小心地一直保护着的仅属于一个人的贞操的爱 　　结婚：一个人占有另一个人的爱情 　　幸福：丰裕在物质之中的爱情快乐叫爱情的幸福 　　时间：时间不是决定爱还是不爱的前提和因素 　　专一：爱情绝不允许有第三者 　　同性恋：严厉禁止，处死 　　2000年： 　　真爱：得不到的爱才是真爱 　　结婚：走上婚姻的红地毯的爱情才叫爱情 　　幸福：爱的越缠绵越不容易得到的爱叫幸福的爱 　　时间：相处在一起时间越长的爱情越快乐 　　专一：爱情的第三者可以容忍和理解，但不能伤害他人 　　同性恋：不正常，让人难以接受 　　3000年： 　　真爱：想爱就爱才是真爱 　　结婚：只是相爱的某一种选择 　　幸福：简单的爱情才是最幸福的爱情 　　时间：爱情的快乐与否与时间的长短无关 　　专一：第三者只是爱情中的一种关系，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同性恋：同性恋是爱情的一种正常表达方式 　　三思之后，朱无理由决定放弃对2000年“丁香”的追求，回到3000年，恍惚 中他的手指按下了小匣子上的按纽。 　　一步下时光列车，朱无理由就发现这不是3000年他所居住的武夷山的宋街。 　　果然，朱无理由的脚一踩到大地上，耳边就传来了一个甜得让朱无理由心跳 加速的声音：“欢迎来到4000年的爱情宋街。” 　　一抬眼，朱无理由就见到了一个此生从未见过的最完美的脸，最完美的身材， 最完美的笑靥。 　　她有“丁香”的愁怨，有李美之娟的气质，有丁当丁香的魅力，有柳絮飘飞 的艳丽，有刘一韦林的羞涩，又有她们五个人身上的完美。 　　朱无理由揉了揉眼睛，她到底是谁？还未等朱无理由开口，那美人开口了。 　　“我是41世纪爱情开发公司特意根据你的基因组合性格兴趣爱好性爱能力浪 漫指数气味嗜好等专门为你设计并生产的第一个爱情候选人。” 　　“你是机器人？” 　　朱无理由愕然地问道。 　　“我是半克隆半机械的人，我将竭尽全力给予你爱情的满足和性爱的快乐， 如果你不满意你可在一个星期内向我公司申请更换，公司将在三天之内为你生产 出另一个爱情伴侣。当然，这一切都是要收费的。” 　　“所有的费用都是按‘零首付’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我的价位是十万 　　地球币，尔后每使用一个月结一次帐，支付一万地球币……” 　　那女人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样妩媚，和她的眼神一样轻盈如水，传到朱无理 由耳中却如一记记凶猛的左右勾拳。 　　朱无理由停下脚步，猛然抽出挽在女郎臂膀里的胳搏，说了一声“对不起我 要上厕所”。 　　说完不待女郎回答，朱无理由便匆匆地走向厕所迫不及待地掏出小匣子，手 指按上了倒退键。 　　3000年的宋街上会有什么让我渴望，让我失望，让我快乐，让我痛苦的爱情 在等待着我呢？在3000的宋街前，来迎接我的是丁当丁香还是李美之娟？或者是 柳絮飘飞，或者是刘一韦林…… 　　朱无理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爱情的阳光下飞……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