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长篇小说《男人船》 作者/ (男人船) 写在前面的话 前所未有的国家改革,带动着前所未有的思想变革,人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 冲击,生存面临着空前的压力。一线工人、下岗家庭、这些沉潜在社会最底层的 小人物仿佛正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文学作品中鲜见他们的身影。事实上,底层 人在我们的社会中的比重,绝对占有主导地位,而文学创作又与现实生活严重脱 节,我们有责任把他们平常的生活,通过文学作品诠释出人类生存的欢欣、痛苦 和魅力;让更多的人可以借助文学作品透视人性,追问生命的意义,感受到生命 的激情与悲壮。 故事梗概 七十年代初,一个操着天津腔的小男孩,随父千里迢迢到山区寻找自己的生 身母亲,已经又做另一个孩子的妈妈却避而不认这个小男孩,因为她不想给她第 二个家庭带来麻烦。 男孩边求学边寻母,当他得知真相后,极力劝说父亲同返他们的故乡,而父 亲却在痴情地等待妻子爱的复苏,于是,长大了的男孩把希望寄托在婚迁这个末 班车上,哪知道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条断了线的风筝。 父亲把男孩安排到了妈妈所在的工厂,希望通过血缘的亲情来唤醒妈妈的爱, 做了一把手的妈妈目睹了后夫的儿子抢了前夫儿子的初恋情人,夺取了本来属于 后夫儿子的团委书记一职。妈妈采取了折中的方法,打算任命前夫的儿子为副职, 来辅助后夫的儿子,却遭到了前夫儿子的拒绝。 成长起来的男骇靠自己的才能进入了领导班子,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前夫 的儿子又与后夫发生了厂长人选之争,一把手的妈妈不顾党委会的反对,又推荐 自己的丈夫做了厂长,哪知道高官在位的丈夫竟席卷了工厂的全部资金叛逃国外。 妈妈无颜见江东父老,面对党纪国法、亲情良心,她只得选择自杀,并且在 遗书上承认自己就是苦孩子的妈妈。 父亲得知儿子工厂破产前妻自杀的消息后,精神轰然倒塌,病倒在床,苦孩 子为了拯救爸爸,虽然千方百计想劲一切办法挽救相依为命的父亲,最终因为山 区地方医疗条件的落后和一次医疗事故撒手而去。 也做了人夫人父的苦孩子,发现了自己和爸爸一样陷入了人间的轮回,妻子 虽不像妈妈那样背叛婚姻,却以自己的方式走着夫唱妇不随的路,在一次次与生 活的重担搏斗中,直到自己也被医生判了有期徒刑。 苦孩子终于明白自己原本就是一艘船,一艘离不开故乡的男人船…… 小说以感人的内容和朴实的语言讲述着一段段催人泪下的故事,松弛有致, 牵肠挂肚,引人入境。文笔不夸张不渲染,没有通常的小题大作无病呻吟,也避 免了一个小故事总也说不完的罗嗦,特别是小说的结尾,起承转合,九九归一, 突出了主题,虎头而不蛇尾。 文章的内容健康积极向上,以" 我" 的亲身经历感悟着人生的真谛,做人的 道理。看过的人都想推开窗户喊一声:活着真好! 该文适合各个年龄段的读者群,市场巨大,是当前少见的佳品之一。 出场人物: 第一章、我,六大爷、六大娘、三个表哥、大姑妈、二姑妈、明哥哥、宜姐 姐、爷爷、奶奶、爸爸。 第二章、炊事员叔叔、班大王、狗、司务长老师、女同桌、数学老师。 第三章、干哥哥、哑巴、秃嫂子、副主任、妈妈。 第四章、琴、琴父母、强奸犯、琴小妹。 第五章、老中医、武装部长、梅、清、爱、女团委书记、师傅、师娘、干部 子弟、梅弟弟、红背心、老者、谢书记。 第六章、党委女书记、同学局长、组织科长、纪委的人、小通讯员,厂长。 第七章、妻、工人师傅、牛大夫、科主任。 第八章、女儿、爸爸。 第九章、小老板,岳母,岳父。 第十章、列车员、乘警。 第十一章、李甜、李凡 第十二章、大夫,助理大夫。 第十三章、明哥,宜姐。 长篇小说《男人船》 作者/ (男人船) 目录 第一章、童年的烙印。 第二章、异乡的少年。 第三章、找不回母爱。 第四章、断线的风筝。 第五章、迷乱的港湾。 第六章、失落的天梯。 第七章、情锁太行山。 第八章、生命的无奈。 第九章、唱起国际歌。 第十章、不白活一回。 第十一章、夫唱妇不随。 第十二章、回归的车轮。 第十三章、后记 引子:都说那海水又苦又咸,谁知道流浪的悲痛心酸,人情的冷暖,世道的 艰难,游子的心中啊,渴望春天。历尽了人间的风暴雨寒,踏遍了世上的沟沟坎 坎,游子的心中啊,盼望春天…… (1 ) 我要死了??? 时间:2002年11月6 日 地点:地区平和医院 妻一脸的沉重,拿着化验单急匆匆地向专家门诊走去。 我一路小跑地问,怎么啦? " 有加号。二个了啊!" 平常少言寡语的妻总是不问不答的。 我打着哈哈说:嗨,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有加号吗?男人属阳,当然的也 有加号。你要是去化验,准全是阴的。 妻没有再理我,她推开了专家的门。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医生,微笑地招呼我 们坐下,这使我刚悬起的心情有点放忪。心想,这比普通医生高十倍的挂号费没 有白花。 " 谁是病人" ?老医生仍在微笑。 妻把我推到病人专坐的凳子上,把我的化验单摆在了她的面前。 我的双眼紧紧盯住医生的双眼,我这个学心理学的人,一贯号称是察言观色 的专家。 老医生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她微笑地问我:哪里不舒服啊? 我说:没有什么大毛病,最近体重突然下降了十几斤,小便比较频繁,口渴, 爱吃甜的东西。哦,前一段时间朋友送了我些大印象减肥茶,我是不是喝的过量 了? 我心里有鬼,真怕医生查出个什么病来,而且,我也真怕得了什么病。 老医生没有再理我,她把头转向我的妻,严肃地说:先住院吧! 我说,大夫,您给开点药不就得了?` 大夫抖搂着化验单说,你看看你的单子,这里高嘛,还好处理。这二个加号 不是个好东西,是必须拿掉的。 妻说,可是,我们没有准备那么多的钱,没有打算住院的。能不能我们明天 再来? 大夫的脸严峻了起来:我得对病人负责任! 她又缓了口气问,你们带了多少钱?。 妻说,500 元。 " 这样,你们先交300 元住院费,留200 元吃饭,明天你回去再拿钱。" 大 夫又严肃地嘱咐护士:你亲自带他们去住院,交待科主任,就说我说的,让她亲 自处理。 这个阵势,让我的心一下子嘣嘣直跳,说实话,那一刻,我害怕了。 护士把我交给一个中年女大夫就走了。 那个胸前挂着" 科主任" 的女大夫发着命令:立即将病人送进抢救室,并24 小时进行生命体态检测! 走廊里立即响起了护士们轻轻的跑动声,一贯比我沉得住气的妻,脸色也苍 白了许多。我心里尽管吓的要死,嘴里却在安慰妻说" 你看人家地区医院,就是 不一样。你见过咱们那里的医院有医生护士为病人跑过的吗? 我的心里想起了爸爸病重的时候,我气喘嘘嘘地在医院外边找到打麻将" 值 班" 的大夫,却非得等他打完了这一局才肯起身的情景。 这时,护士们已经围住了我,几只手也扶住了我。我李玉和英雄式地笑笑说, 不用,我自己进去! 躺在病床上,我的双臂很快就被掳露出来,两个护士同时拿着针管向我扎了 来。 我是患有恐针症的,长这么大,就打过二针,一次是种牛痘,一次是化验血 型。 我宁可吃掉最苦的中药,却不能忍受那细细的针管。 身体无形中的躲避,使护士们的针头扎不下去。石主任进来说:你必须配合 我们!你知道你现在有生命危险吗? 我更害怕了,二臂在颤抖,这使护士们的针头更是找不到血管。 叫护士长亲自来扎!主任又喊道。 一阵更轻的脚步声推门而进,衬着一双白袜子的方口鞋走了进来。不知道是 护士长的威力,还是那洁净袜子的魔力,我一下子不再挣扎了。 你也许会说我变态吧,要么喜欢女人漂亮的脸蛋,要么喜欢女人迷人的身段 哪有喜欢女人脚上鞋子和袜子的?嘿嘿,你看了下一段就明白啦。 (2 )童年的烙印 我的记忆是从天津那个海滨城市开始的,一条名字叫" 海河" 的河流从市区 流过,河面上时不时有船驳,拖着一艘艘装满货物的船,响着汽笛向下游驶去。 河里经常有小刺猬爬上岸,岸边就是我的" 家". 不过,这个" 家" 里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六大爷,六大娘,和年长我两岁、 四岁、六岁的三个表哥。我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 那时,每天陪伴我的是一个小铁盒子,里边装着玩具,六岁的我每晚都要抱 着它睡,它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有一天,我发现盒子里的玩具都没了,我哭了,这是在我记忆中,人生的第 一次掉眼泪。 六大爷一一问过表兄,只有大表兄退出了我的小木枪。 从此,那个木枪便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身上。 我人生的第一次照片便是挎着那只小木枪,站在三个表兄前面。很豪迈也很 无奈。 没多久,我的那木枪不知道被谁毁成了一堆碎木渣…… 一年后,我搬家到了大姑妈家。那里也有三个表哥,不过均已成人。记的头 一天,三个表哥当晚将我剥个精光,一个哥哥将我按在大木盆里,使劲地用刷子 刷,就是洗不白皮肤很黑的我…… 从此我有了一个绰号:" 黑狗熊". 一个哥哥将我的所有衣裤,泡在一个大铁盆里,一个哥哥不停地往两个盆里 倒热水,将我与衣裤洗了又洗。那一年我七岁。 姑妈帮我问好了天津市南开区的东南角草场庵小学,我开始上学啦。 在填表中父母的一栏中,姑妈没有写上一个字。 晚上,我一再问:我的妈妈在哪?姑妈点着一支烟。许久,她说:" 你有两 个姑妈".我又问:" 姑妈就是妈妈吗?" 她没有回答。我,就这样在没有父母的 日子下开始成长。好在,大姑妈家的表哥们很有修养,能容得下我。我也一直认 为姑妈就是妈妈,而且,我还比别人多一个妈妈。 二姑妈家也在附近,那里有一个叫" 明" 的表哥和一个叫" 宜" 的表姐。 每当胡同里的男孩欺负我时,总有明哥的出现,他是我的依靠。 每当三个大表哥没有人值夜班都要在家睡时,我便跑过去和明哥通腿睡觉… … 我给他讲木枪的故事,让他看那张照片。第二天,我的书包里又多了一支明 哥做的枪。 那支枪是用吃完雪糕后的木棒,一支支绑成的,上由皮筋做拉力,再配上用 硬纸做成的子弹,比我原来那支用木头刮成的枪强多啦。 正是这支枪,扫去了我在六大爷家借宿时的阴影。 那时的天,好蓝,水,好清,河面上的鱼鹰在展翅飞翔,我跑啊跳啊,顺着 海河追轮船,那船在我超过它时,就拉响气笛鸣……船上的水手便向我挥手呐喊 着,我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我挥着枪也在喊:呜…… 那晚,我很晚才回到家,大姑妈的脸阴沉着,我赶紧放下书包做作业,然后, 吃完给我一个人留的饭;悄悄地洗自己的碗,收拾桌凳,洗脚上床。 那晚,我睡得很香、很香。 大姑妈家的家教是很严的,早晚必须刷牙,饭前必须洗手,对大人必须尊敬, 不能称呼" 你" 字而必须称" 您". 作为天津市印刷局董事长的长女,天津市商会会长的儿媳——她老人家的修 养是可想而知的。 我就在那种环境下,接受启萌教育。但是,没有母爱的教育与培养,子女的 成长会是畸形的,这对我今后的人生造成巨大悲剧,是血和泪都换不来的。 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没有父母的关爱下,他的心灵是孤独的、是压抑的,他 从小不能撒娇,不能任性。他必须学会自强,学会看人的脸色做事。这是任何没 有过寄宿他人家经历的孩子所想不到的。 每当吃饭的时候,我要按人数摆好碗筷,然后,静静地等表哥们到齐。少一 个人不到,是不能吃饭的。 当饭菜的香味勾起我的食欲时,小肚皮便会咕咕地叫,本能地,不知不觉地, 我会喝一口醋,压一压难忍的肚饥。当那个表兄回来较迟时,我能喝下半瓶醋。 这时,二表兄就会哼一声:山西老斗! 我不知这句话是啥含义,但是从大姑妈对二表兄的责怪声中,我晓得这绝不 是一句好话。 那时是困难时期,作为三大直辖市的天津,市民的餐桌上还是有大米,白面 的,逢年过节,还能吃一点鱼和肉。就是少的可怜,我如想吃的话,必须先夹给 大人,在赢的大人懂礼貌的声中,由大人再给我夹一点。 好在有一条海河,表哥们休假的时候,就去河边钓鱼。 这时,有一只" 猫" 就会出现在餐桌上,她就是" 宜表姐". 表姐特爱吃鱼,而且速度极快。大哥哥们在她吃鱼的时候,是不动筷子的, 总是用关爱的目光看着她吃,而我这时是最难受的。 看吃,对儿童来说,可能是最残酷的刑法。我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嘴巴,她眼 里却盯着盘子里的鱼。我试着给她的盘子里夹块鱼,希望她能也给我来一块,但 马上我就失望了,她是举起了手,不过不是给我夹鱼,而是摸了摸我的头,嘴里 还极快地说声:谢谢。 当盘子里的鱼消灭光时,她会伸个懒腰,满足地离去。 来年春天到了,我也升入二年级啦。不过,我好像又得搬家了。为此二表兄 高兴地说:你占了我一年的床,我终以可以伸直腿睡觉了。 那时的天津,住房特紧张,六大爷一家六口人,住在红桥区沿河马路一间十 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大姑妈一家四口人,二姑妈一家四口人,分别住在南开区东 南角二条叫做吉祥、如意的胡同里,他们的住房也都是仅有十几平米,家家都是 床上叠床。我在那里居住,都会影响表兄们休息,从四大爷家开始,一年一次, 我已经搬过三次家了。 不过,这次我很开心,因为是要到明哥家,明哥也早已给我准备好了一支小 行军床。而我呢,把拣了一个多月的雪糕棒通通给了明哥,足够他做二只枪的, 以回报他送我的冰棍枪。没想到,也在童年的明哥,用这些小木棒,又给我做了 一只二连发的枪。这样的表兄与其他表兄是无法相比的。我在不知不觉中,便直 呼他哥哥了。 可是,美梦没有成真。二个姑妈商量以后,我还是留在大姑妈家了。因为我 的父亲每月会寄来一笔生活费。这对大姑妈家会有帮助。大姑妈一个人拉扯着三 个男孩,将他们抚养成人,委实不易。 在我的记忆中,大姑妈总是领着我到委托商店去,将一些金银手饰交到柜台 上,然后就可以拿一些钱回去。所以前半个月,我们的伙食是好的,后半个月就 吃不好了。 原来,我的爷爷从一个水手起家,创建了一个大印刷厂,在法租界买下了市 区最繁华的小百楼,富甲一方,成了天津市的一代名流。我的父亲也凭自己优异 的学习成绩,考取了旧中国的最高学府——北平大学,并取得了硕士学位。 当头带" 洋帽子" 的爸爸回到天津时,爷爷给他的儿女们娶了个二妈。那年 代,钱多了,自然就娶姨太太。我的父亲却与爷爷闹翻了,一气之下,参军入伍 去了朝鲜,想死在美国鬼子的枪炮下。命大的爸爸二次负伤,不但没有死去,反 而与战友们打的美国人在板门店被迫停战签字。多少人复员回到了故乡,倔强的 爸爸仍不肯原谅爷爷,又报名去建设革命老区,去了遥远的山西高山县。 文革时期,爷爷被定为民族资本家,大部分家产被没收充公,所以,我的父 辈们的中年,生活是艰难的,在唯成分论的文革中,也是饱受歧视的,亏了爸爸 的革命军人这块牌子,他们才没有带高帽子游街。但是,压根就没有见过爷爷的 我,在小朋友中也成了狗崽子,成了挨打的对象。当我挨打后,哭诉着向大姑妈 说时,姑妈不是不言语,就是说我不对。那是一种无奈?还是对不对就先管自家 孩子的美德?我现在也说不清楚。 明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那个打人者的屁股上总会有个大脚印的,那是我 明哥的脚干的。他的脚是我最崇拜的,它是那么灵活,不仅能把个足球玩的团团 转,它还那么有力,总能很准确地踢在打人者的屁股上。 如果说:肉体的疼痛是暂时的,事过境迁可以忘记;那么,精神上的痛苦则 是长期的、是在记忆中不可磨灭的。 我升二年级后,小朋友们可以加入少先队,照我的学习成绩,应该是第一批 发展的,当红榜公布后,我从头到尾没有看到我的名字,而学习成绩排在我后边 的小朋友却先发展了。 闷闷不乐的我,回到家里一言不发,任大姑妈再三追问也不说。还是二表兄 看出我的心思。 他假装认真思考后说:你光学习好不行,还要劳动好才行。比如,在学校要 给老师擦黑板,在家里要抢着干家务活。 我照办了。每天早晨起的最早,给大家买回豆浆、果子(油条)再去上学, 每晚放学回家拿着水桶去排队打水,水满后再去喊表哥们挑回来。在学校我也是 最积极的一个。但是第二学期的发展对象仍然没有我。 二表兄又说:三好学生你只占了二条,还差最重要的一条,品德好!这品德 好呢不仅仅是遵守纪律,还要尊重大人,比方给大人盛饭了,把好吃的让给大人 啦等等。 我也照办了。其它的都好做到,唯有这把好吃的让给别人不容易。但是我要 加入少先队员,也尽量忍受着。我想无非是多喝几口醋吧。可是,有一次在吃我 最爱吃的黄花鱼时,我忍不住了,鱼本来就少,还有一只吃鱼最快的猫。再让一 让三个大人,我的碟子就会是空的。这时的眼泪就禁不住要流下来。 我忍不住离开餐桌跑到外边大哭了一场。 宜姐终于明白了什么,从此,很少在吃饭的时候来大姑妈家。这一下,三个 大表兄都不高兴了,因为他们是更喜爱猫妹妹,而不喜欢外来的黑狗熊弟弟的。 说实话,大姑妈也是喜欢表姐的,吃鱼的时后,宜姐虽不再来,大姑妈总是 用饭盒给她留一些的。 有一天,我偷吃了饭盒里的鱼,大家都不知道。大姑妈叫来宜姐打开饭盒时, 里边是空的。十几岁的表姐说了一句:什么呀。扭头离去了。 大姑妈的脸沉了:" 这是谁干的?" 二表哥快嘴道:" 还能有谁,准是山西 老斗偷吃的。" 我也不否认,只是大喊:" 凭什么她能吃,我不行?" 二表哥哼 了一声:" 凭什么?凭她是女的。" 连一向向着我的大姑妈也说我:" 不管怎样, 你偷吃是不对的。" 我对女人从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我开始仔细端详这个女姐姐,从上看到下 又从下看到上…… 如果说过去给我的概念是大人和小人,那么现在又多出了男人和女人。而这 女人却是可以高于男人的,连小孩也不例外? 我仔细地看了又看,这女的除了头发长(我的头发也可长的和她的一样长), 看不出和男的没啥两样。 又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仍然没能带上红领巾。三好,我都做到了,可那愿望 就是与我无边。 我的座位被挪到了后边。放学排队时,也让带红领巾的小朋友走在我的前面。 地位让我变的孤独,无靠…… 在学校,小朋友都不愿意和我玩耍;在家里,我又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那时,我最爱去的地方是海河边,去看船,看河里的鱼。 一个人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孤独无靠的,无援无助。直到终老, 再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来人世间走一遭,不过是多了一身遮羞的衣服罢了。 如果是这样,人生就是幸福的,恰恰相反,人生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勾心 斗角、争权夺利、恩怨搏杀。失恋、下岗、还有那些形形色色,数也数不清的能 夺去我们生命的各种疾病。不信你看看你周围的亲人,有几家没有失去过爷爷、 奶奶、爸爸、妈妈,甚至于兄弟姐妹?有几家没有人在打针、吃药或被病魔折磨? 还有那数不清的来自精神上的痛苦与折磨? 我们是不是因为有死亡就放弃生的权力?是不是因为有痛苦就放弃快乐的追 求? 一杯苦胆毫无疑问是苦的,但是,把这杯苦胆放在一大盆水里,它就不会很 苦了。所以,快乐是我们人生的唯一调节剂。 当我们遭受各种痛苦时,就去寻找快乐吧。 海河边,有一条横跨二岸的铁桥。当年,刘亚楼指挥的四野部队就是从这里 回师的。在桥梁下,有一条乌蓬船,船上有一群鱼鹰和一个赤着脚的老爷爷。那 老爷爷不时也会发出一声口哨,鱼鹰便会超低空沿着河面飞翔,然后,一个猛子 扎入水中,再飞起时,口中就有了一条鱼。然后,它会飞回船上,将鱼交给老爷 爷,老爷爷便会给它一条很小的鱼。当然,也有没有叼到鱼的,老爷爷的竹槁便 不会让它降落,直到它找到鱼为止。 我经常看那鱼鹰捕鱼,常为鱼鹰叼到大鱼,换回小鱼而抱不平。每次擦饭桌 剩下的米粒和馒头渣,我都攒着交给老爷爷喂鱼鹰。 有一次,老爷爷给我讲了只有先奉献、才能得到回报的道理,鱼鹰如此,做 人也是如此。并给了我许多各种颜色的小鱼。那道理,我长大成人后才明白。 那小鱼,着实让我兴奋了好几天,我又多了几个朋友。虽然,它们不会说话, 但它们也不会欺负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把它们小心地放在了脸盆里,放学后,先要去看看它们才要干别的。 没想到,二表哥歇班的时候,却将它们做成了一锅鱼汤。 我大哭大闹,指着他的鼻子喊:" 你不是个哥哥,不是!!。" 连大姑妈也 让他赔不是。 二哥不干,他哼着鼻子说" 不就几条破鱼吗?至于嘛。" 大姑妈还是把他给 骂走了。 我虽胜利了,但是,从此我对鱼,不想吃了,只要是目见的活着的动物,被 人活活宰杀后,我都吃不下去。 小小年纪,我恨二哥哥,不仅不理他,连轮着他挑水时,我都不去给他排队。 我甚至于恨" 宜" 姐姐,恨吃鱼的猫。当我听到" 宜" 姐姐那轻盈的脚步声, 或者看到她那双穿方口布鞋的脚,我就跑掉。女的,不就是穿了一双露着大半个 脚背的鞋子吗?那就可以搏得大家的疼爱?就可以吃偏饭?哼! 但是,这个明哥的亲姐姐,却不象二表哥那样心胸狭窄,她是洞察了我的内 心世界的。 当她歇班时,她会领着我去马路对面的鱼市,那里有许多我没有见识过的鱼 类:有会吐黑墨的乌贼鱼,在大鱼吃它时,它就会喷出一团黑墨,让大鱼看不清 楚,然后乘机溜之大吉;有会放电的电鳗,它会放出强大的电流,使大鱼负痛而 逃;有成双成对的比目鱼,一公一母连在一起才成为一条完整的鱼,它们一只一 个眼睛,身体的一半是平的,一半是半圆的,二个鱼并在一起时,谁也看不出是 二条鱼——它们,是人类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而且,死都是在一起的,不象人类, 还要分个先后。 如果,要歌颂爱情,不是鸳鸯,也不是文人挖空心思塑造的所谓千古绝唱, 而是那死都分不开的比目鱼。可悲的是,那比目鱼,味道极美,成了人类的口中 食物,倒成了千古悲哀。 宜姐姐一边给我讲,一边购买了我爱吃的黄花鱼。在二姑妈家,宜姐姐亲手 做鱼,哥哥跑去给我买面筋(也是我爱吃的一种食物)。餐桌上,我对鱼一口不 动,谁夹在我碗里我也不吃。宜姐姐以为我想吃那比目鱼,一直说那鱼太贵,等 她发了工资再买。我想我虽然不能阻至别人吃鱼,但我可以自己不吃。 这顿午餐,大家吃的都不开心。 下午,宜姐姐又带我去了鱼市,给我买了许多漂亮的热带金鱼,我不敢要, 生怕又成了二哥哥的盘中餐。 宜姐姐说:他敢?有我呢! 也怪,二哥哥不但不敢吃我的鱼,反而,经常找一些坵蚓来喂养它们,家, 有又了欢笑。 我开时吃小灶了,那是宜姐姐的小饭盒。从小螃蟹、大虾,到香肠,它代替 了黄花鱼。 有一天,宜姐姐送我一个用塑料输液器扎成的小猫。长长的细管,巧妙地做 成了小猫的尾巴,里边再灌上水,真漂亮。 最关键的是,这是一只不吃鱼的" 猫". 我开始喜欢这个姐姐了。过去,我听到她的脚步声就跑。现在,我眼巴巴地 盯着门外,期盼着宜姐姐那双永远洁白袜子的方口鞋出现。那双脚,不大也不小、 是那么薄,那么轻盈,那么好看,那么恰到好处、那么令人感到亲切。 姐姐有月票,不时地带着我去动物园看大象、看孔雀开屏,或者去水上公园 划船。那小船在水中团团转,我们就是开不动,后来,我们干脆弃桨用手划,才 使它前进。 那时是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 回家的公共汽车上,人太多,宜姐姐怕挤着我,把我拥在怀里。我记得我在 她怀里悄悄地哭。长到八岁,第一次被拥抱,被关爱。那爱不是来自妈妈、也不 是爸爸。而是来自被我曾经悄悄骂过多少次的表姐。那怀里,是安全的、可靠的、 是可以依赖的。是我的摇篮,是我的港湾。我真想让那汽车一直开下去,开下去, 永远也不要停留…… 从那时,我养成了一个习惯,看人先看脚。如果是一双大脚丫子,或者是长 着一双像鲁迅先生形容的头重脚轻、似圆规般的脚,我懒的抬头看她长的是什么 样子。如果是一双穿白袜子的薄薄的、不大不小很秀气的脚,又套在一双干净的 方口鞋子里,我就认为她是个好女人,我心灵深处就会涌上一股酸甜的、麻酥的 电流,这感觉一直沿续到现在。再漂亮的女人,如过没有那双穿洁白袜子的秀气 的脚。我是不会抬头看她一眼的。 以至于我长大成人后,许多美丽的女孩,因没有那双露着脚背的鞋子和一双 白袜子,都与我擦肩而过。 当我终于明白:女人是不能用白袜子论高底好坏时,我已经:人在中年! 人在年轻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等你明白过来时,一切 都不可挽回了。 就像在修大厦,儿时就是座基础。所以,现代人拼命地搞启蒙教育;甚至在 女人大肚皮时,便开始胎教了。 三十岁以前的人,最爱刻画将来怎么怎么样、三十岁以后的人,最爱回忆从 前怎么怎么样。不然,男人们、女人们,都在发出一个共鸣:如果再回到从前… … 于是这首歌唱红了大江南北,唱得男人们、女人们泣然泪下,恨不得都回到 从前,可叹可悲的是,又有谁回到了从前了呢? 小的时候,我们以为我们是水手,会驶向幸福的彼岸;青春时期,我们会唱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漂荡。 其实,我们不是水手。而是那:船! 一只只疲惫不堪的、永远在人生旅途漂泊的船;一只只永远也到不了彼岸的 " 船" 啊! 如果你幸福,儿时,你就是爸爸妈妈叠的小纸船,受到呵护。 如果你幸福,成长时,爸爸妈妈就是为你指路的航明灯;如果你幸福,婚后, 爱人就是你人生旅途的伴侣;与你生死与共,相互依存、相孺以沫。 如果你幸福;…… 我们时常问孩子们:幸福是什么? 孩子们答:" 幸福是好吃的加好玩的。" 我们问青春:幸福是什么?青春答:" 幸福是甜美的爱情。" 我们问中年人:幸福是什么?他们说," 幸福是美好的回忆。" 我们如果再问老人:幸福是什么? 老人会怎样告诉我们呢? 让我们再回想到从前吧,学校的情景越来越糟,几乎所有的孩子们都带上鲜 红的红领巾了,而我还是无人问津。我的座位被摆在了最后。放学时,我已经不 敢排着队回家。而且,连放学后的课外学习小组,也没有小朋友们与我一起,甚 至没人和我一起做作业,我被彻底地孤立了。 我的学习成绩也急剧下降了,大姑妈急不可待地找到学校校长。 校长摊开双手说," 你们是资本家的成份,我有什么办法?" 那语气中分明 带着一种藐视。 大姑妈激昂了:" 不错,我是资本家的后代,可这孩子不是。他的父亲是中 国人民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就是在现在,他的父亲放弃了回天津而去支援革 命老区,到了最艰苦的太行山上,为老区的人民能早日告别煤油灯。在爬电线杆 子架高压线!而他的子女却被拒在革命的门外,这,公平吗?这八岁的孩子有又 什么错?" 校长无言以对。 他只得要求我爸爸的所在单位出具证明,就可以批准我入队。于是,一封一 半是汉字一半是拼音的信,由我写成,由明哥飞跑着送到邮电局,发往遥远的山 西。 十天后,一封盖着县革委鲜红大印的证明,摆在校长的面前。在最后的一个 学期,我终于带上红领巾啦。 爸爸。又成了是最可爱的人,最伟大的人,他使我昂首挺胸又走在了小朋友 的队列之中。 这一年的春节到了,爸爸也回到老家。我悄悄地打量着他,这就是我的爸爸? 他原来是那么地精神! 爸爸带着我走遍了所有的亲戚,当然,我也吃到了最好的餐馆,也多次到光 明大影院看了电影。晚上,爸爸的肚皮里就有许多讲不完的故事,后来我就发现, 我一天也离不开爸爸了。 春节过后,爸爸要走。我就不让,非让他留在天津。爸爸摇摇头,我说:那 我就跟你去山西。爸爸说,山西很苦很落后,老百姓这才有了电,你还是留在天 津吧。我说什么也不肯,那股劲,谁也拉不回。 我的心中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有爸爸的地方就有妈妈。爸爸爱我、妈妈会 更爱我。 我要妈妈! 终于,我跟着爸爸踏上了开往山西的火车。 这一走,我从此把自己的命运从大都市拉到了荒凉的山区。这是我人生的第 一次选择,也是我的第一次错误选择。我从此走入了孤独无助的漫长岁月,也把 父亲永世地留给太行山。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明哥跟着火车跑,他渐渐变小了,变的看不见了。 (2 ) 你现在你知道白袜子和方口鞋对我为什么重要了,不过这些并不是焦点,因 为你现在更关心那个男孩子在异乡的命运了,他在外地生活习惯吗?他找到了妈 妈了吗? (3 )异乡的少年 第二天,一觉醒来,列车已经进入了河南省境。车箱内干净整洁的人群,在 一夜之间换成了用床单背着行李的河南人。我们在新乡市停下来,美美吃了一顿 道口烧鸡。列车换了一个喷出黑烟的车头,又载着我们开往山西,这时,乘客们 又换成了用口袋背着粮食的山西人。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消失了,列车开始爬山。呼哧呼哧地前行,那声音就像: " 喝醋喝醋喝醋" ,它钻进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山洞。 在奔驰了二天一夜后,终于到达目的地:山西省高山县。 我们下了火车。映入的第一个印象是太小的车站,那长长的排椅,不是皮的, 而是木板的。空空地摆在那里,没有人在候车。车站外,不是水泥马路,而是软 软的黄土路。 我的新家在城郊的一座大庙内。不过外边挂着一块大木牌子,上边写着:高 山县水利委员会。 我不解地问爸爸," 您不是搞电的吗?" 接站的叔叔说:" 你爸爸是咱门县 惟一的大学生,啥都懂。" 爸爸说:" 老百姓虽然告别了煤油灯,但是,还有许 多人吃不上自来水,爸爸的新工作就是让千家万户尽快吃上卫生水。" 山西的生 活是极端困难的。没有大米,只有黄色的小米和很少的白面。代替的是玉米做成 的面、红高粮做成的面、大豆做成的面、小粉做成的面等等。没有鱼类、甚至没 有酱油。 人们在吃那黑乎乎的酱;没有新鲜的蔬菜,只有那一缸缸用野菜和白萝卜按 成的酸菜。 吃过稀稀的小米再煮上几块玉米疙瘩的早餐后,炊事员叔叔宣布:为给大地 方来的" 小洋人" 接风,中午吃粉豆面饸饹。 言毕,大人们雀跃着外出了。 我想,那一定是很丰盛的午餐。 不一会,炊事员叔叔喊我去拉烧土,我不敢靠前,因为那里站着一匹我在动 物圆里根本没有就见过的动物。 叔叔说它不咬人,把我抱在平车上。喊叫了一声:" 伯伯" ,那动物便甩开 了四蹄前行了。当转弯时,他又喊" 奶来" ,那动物便拐弯。更有趣的是,让它 停止时就喊一声" 鱼". 我开始知道它叫驴,那比它耳朵短的叫马。更怪的是,烧土装满后,炊事员 便把自己栓在辕驴的位置上,他给自己套上缰绳,然后吆喝那驴:" 奶来了". 那驴便与炊事员叔叔同步开拔,简直比部队的叔叔们走得还要整齐。 怪的是,驴也得尊重?要不要也得喊" 您" ?而不能直称" 你" 呢? 叔叔说:它也有灵性的,拉重车时你要与它同甘苦。 我说,那它要是拉不动呢? 叔叔说,那它就是不知足了?得抽它一鞭子,让它知道它是谁。 我摸摸我的小头皮:先说好听的?再同甘共苦?它如果还不听话就再给它一 鞭子? 是的啊。你长大了的时候,对人也得如此! 叔叔一副大学问的样子。 他对我的教导是与大姑妈的家教是截然不同的。 卸车后,我们开始做饭,他先挖上小粉、豆面,又加上一种榆树皮做的面。 从水缸里掏出水,开时和面。这时,他的鼻子开始流出那浑浊的液体,快要 掉下时,他便吸溜进去。再流下时,就长了,吸不进去了。他用二手指捏住一甩, 那东西便被甩到地上。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心想:手帕在这里是可以免了的。 而后,他用沾有鼻涕的手继续和面。而他的鼻子就象唱戏里的小丑一样两边 是白的。 锅烧开后,他取来一个叫" 饸饹床子" 的东西,把和好的面放在床子里,坐 在一根粗铁棒上往下压。那面,因为和的硬了,偏不肯出来,他又把我抱在身上 说:用劲。 那面,便随着我的格格笑声和炊事员叔叔的一连串响屁,一同注入了锅里。 这真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切都令我稀奇。这里的男人,头上不带帽子,而 是包一圈毛巾,女人们则在二耳边头卡上一条手娟。他们都穿清一色的,用平车 外胎做成的鞋子。都穿着特别宽大的棉裤,那裤口在他们的腰上折叠一半,又弯 回来一半,再用长长的绳子系住。不然,一放手就会掉到脚下。 我问炊事员为什么他们要穿这种裤子? 他愣住了。想了想才回答说,那是为了能在裤腰里偷粮食。 我又问,那女的也要偷粮食吗? 他说,不,她们是为了生孩子时不至于把孩子掉入" 茅子" 里。说完他猥亵 地哈哈大笑离开了。 那" 茅子" 就是厕所。不过它是露天的,在雨天入厕是要穿雨衣,戴草帽的。 它的围墙只有半人高、而且不分男厕和女厕,以先入为主。当听到有人来的 脚步声时,茅子里的人就大声咳嗽,表示:对不起,已经有人了。所以,山里人 至今保持着大声咳嗽的习惯,许多人都患支气管炎,可能与此有关吧。 更可怕的是,那茅子下大坑很深,大便下去,要等一会才听到" 噗嗵" 的响 声。 而且,茅口很宽,一不小心就会掉入粪坑。以至后来不止一次听到有些烈性 女子愤然跳将下去,了切了余生。 这是这里:喝酒不要菜、娶媳半夜拐、寻死入厕来的三大怪之一。 那时的山西生活是艰苦的,人们吃不饱肚皮是常事。就是最令人羡慕的供应 粮们,也只是每月靠27斤粮食充饥。小孩是根据不同的年龄供应的、也不会多给 一两粮食的。 精神食粮就更贫乏了,全县没有一个电影院、甚至没有一个图书馆。人们过 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日子。 那时的我就开始享受孤独了。每天我都抱着一条小黄狗站在外边等着爸爸的 归来,晚上,我就给它洗澡,然后用布包好它的四蹄,让它和我一起睡觉。 那狗是忠诚我的。 直到今天我仍然认为:狗比人忠诚! 在新的学校里,同学们象看外星人似的看着穿着灯心绒背带裤的我,说着我 听不懂的话,老师也操着方言讲着我早已学过的课文。生活习惯的不同、语言的 难以沟通,使我开始后悔来到这个小地方了。 爸爸给我跳了一级,隔过三年级上四年级,我的成绩仍是全班第一,我的作 文是基本全刊登在学校的水泥黑板上的。只是个头数我最低,岁数我最小。 大同学便欺负我,我的背带裤成了他们的玩具,拖着我转来转去。 排外情绪是这里的特长,就在当今社会,外地人也是很难在这里站住脚的。 班里除了班长以为,还有个" 大王" ,每个孩子都得给他进贡,我的到来减 轻了其他孩子的负担,我成了他的首选。因为我的口袋里来自大城市的食物最诱 人。我稍有不从,他的拳头就会落在我的身上。小他三岁的我是打不过他的,老 师对他的警告也只能起几天的作用。 那时我最想我的明哥。如果说在天津受到的是精神上的歧视,而在山西受到 的是排外和欺负。 那年回天津过年时,我真想把我的明哥叫到山西。明哥几天来一直在闷闷不 乐,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我年后又要去山西时,明哥才一字一句地说:你 要记住,你必须比别人强,你才能站住脚跟。 除此之外,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学习是可以比别人强的,但因为岁数比 人小,是打不过农村的孩子们的。这就必然要受欺负。 我从爸爸的书堆里找到一本部队里的擒拿格斗,照猫画虎般演练起来,直到 有一天我认为可以一试身手了。 一天放学后,我藏在路边的玉米地,单等着那班上的大王,那" 大王" 前呼 后拥般走来,我的心也紧张到了极端,我想我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全部男生的。 当我准备放弃时,这" 大王" 居然停下来撒尿,这就与他的保镖们拉开了距 离。 可气的是他那尿正冲向我藏身的地方,顺着我头顶上的树叶浇了下来。我再 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将他扑倒在地,举起小拳就打,那" 大王" 被突 然的变化惊呆了。 他叫了声:妈呀呀。俩手提着裤子就跑,直到跑得很远了,才敢回过头里看 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返回来揍我的,赶忙拣起一块砖头,谁知那货又吓的跑掉 了。 第二天,所有的男孩子一下子对我恭敬起来,纷纷进贡给我吃食。 放暑假回天津时,我把这一切讲给明哥听,并把我一字一句一笔一画的武功 书送给明哥。并有声有色地表演山西的地方歌谣:" 谩屋住的在搁忑上谩是高山, 谩嫂嫂打谩哥、的该逞能,她说打乍就打?门搁拉后头拿起了顶门搁叉。" 他开始笑的前仰后合,后来又郑重地收下了我的书。那年月,我们小哥俩都 还在童年时代啊。 宜姐姐听后则搂着我说,好弟弟,适可为止吧。也别吃小朋友的东西了,人 家都没吃的,你吃了,他们吃什么?再说,也不卫生的。 于是我的小肚皮里又装满了宜姐做的各种美餐,并且,只要是宜姐在家,我 们就翻报纸,找哪家电影院有儿童片,然后宜姐就拉着我的手去乘那有轨电车或 着头上长着二条小辩的无轨电车。有时去找一家电影院要倒好几次车呢。 火车又把我带到了山西,不过,新的学校又到了更远的山村。爸爸又改行当 了中学教员,我对他的改来改去不明白,但是小孩子是左右不了大人的决定的。 一辆小驴车拉着我们的全部家当,二口纸箱,一个是爸爸的书、一个是我们 的衣物。再加上坐在纸箱上的我,组成了我们瓢泊的家。上午从县城出发,傍晚 我们才到了马村中学。 爸爸的新工作是语文老师,我们住在学校的一间办公室、吃在教师食堂。 我被安排到了二里地外的" 马村小学" 上五年级。爸爸加紧了我的功课,每 晚不仅要做完当天的作业还要提前预习未学过的课文。 三个月后,我结束了五年级的学业跳到了初中。与爸爸同在了一个学校。这 样我就与同学们的年龄拉的更大,最大的是班上的女同学,有的已经订了婚。而 我才十三岁。以至每天早自习时,我连女生也抢不过,挤不到火炉边。只能在一 旁搓着手,跺着脚取暖。 我同桌的女生长我三岁,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们在桌子上划了一条三、八 线,那年月男女生是不说话的。 也许是爸爸的原因,我还是个班干部。但小个子的我谁也管不了。尽管是初 中生,但我毕竟是个小孩子。 学校的后边有一条清清的小河,我常在小河边叠纸船,幻想它能流到天津的 海河,给家乡的亲人带个信。可惜小纸船走不了多远,便被水泡湿沉没,我的心 情也随着糟糕的到了极点,后来,我把纸船放在木板上,小船儿终于走远了,渐 渐地远去,我跟着小船走、跟着小船跑,可是那小船不是被草泽拌住,就是划下 木板沉没…… 我不能象在海河边那样跟着大轮船尽情地跑啊跳啊,也没有水手向我招手。 我每晚放学以后都要到小河边玩耍,那条小河很窄只有二三步宽,也不深, 刚淹住脚面,小河的两边长着垂扬柳,河叉旁灌木葱翠。夏天时,那些粉红色的 牵牛花,打碗花竟相开放,煞是好看。 最奇怪的是那打碗花,你要是摘上一朵,你的家中准会打掉一只碗,当我打 掉第二只碗时,我就不敢再去摘它了。 冬天冰封的季节,我会做只小划板,下面顺长绑上二条铁条,且当滑道,二 手抓住二根定着铁钉的木棍,划板就会滑向前方,划到冰薄处,我就会连人带" 船" 掉入水中。 当寒冷的三九、四九过去,我就去河边的柳树旁,静静地等待它吐出新的绿 枝,美好的春天就又回到了人间。 那时,我的挨揍是经常发生的,因为我的衣裤常被小河旁的树叉挂破,鞋子 每晚都要被河水浸湿。而爸爸最头疼的就是洗衣服,更不会缝补衣服。为了不挨 揍,小小年纪的我开始自己学会洗衣服,自己照顾自己。 我参加了学校的文艺宣传队,我的津腔在这里被当成了普通话,我那:" 天 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诗朗诵,还被评为一等奖呢。 元旦那天、我们初二十一班开晚会,击鼓传花的鼓声总是停在我的面前,我 不停地出节目,真的好开心。可那快乐总是那么短暂,孤独总是围绕在我的身边, 因为我没法和同学们沟通。 狗——才是我忠诚的伙伴。 学校里有二条狗,一黄一黑,大的就叫大黑小的呢就叫小黄。它们忠实地守 卫我们的学校,那小黄曾把一个村里一个爬女生宿舍的流氓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大一小的狗们也成了我带它们去小河边的伙伴,我在河里放纸船,它们 就在草丛中捉蝴蝶。直到有一天,那小黄偷偷地跑到村里,叼了一只小鸡回来, 与大黑同享。这一下闯了大祸,那鸡的主人居然就是那爬女生宿舍的流氓。 那流氓得理不让人了,到学校大吵大闹,搅的学校没法上课。 爸爸赶忙掏出五圆钱赔给他。五块钱啊,那时可以买五十斤玉米的,可那流 氓就是不依。 他口口声声说什么:那是一只小母鸡、长大了会是大母鸡、而母鸡下鸡蛋、 鸡蛋再长母鸡然后再下蛋。如此这般岂是五块钱能解决了的事? 那家伙定然要报那一口之仇,就在学校的单杠上,将大黑和小黄捆住前蹄吊 起。 司务长老师看不惯,打报不平的说,小鸡是小狗叼来的,你怎么连大狗也要 杀?那家伙道:" 小狗叼来后,大狗也吃了,所以也得杀。"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 大黑狗在流泪,那求助的哀求的眼光都让我们扭过头去。小黄的眼神是充满着仇 恨的,它大瞪着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人间畜生。这家伙杀狗不用刀,而是用一 把茶壶,不停地往狗嘴里灌水,可怜的大黑和小黄就这样被那家伙杀死,然后被 剥去了皮,拿回家去做了狗皮褥子。 这件事,给我的印象最深,一个人怎么就那么残暴?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我深深地感到了恐怖,我要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回我的老家天津去。那才 是我向往的地方。 但是,来的容易,回去难。三大直辖市是有出无进的啊!我哭闹的不可开交, 我甚至不上学,直到爸爸的旱烟袋锅敲到我的头上。 爸爸也急了:" 来山西是你非要来的啊,现在既然已经来了,后悔也没有用 的!" 在天津时,二哥哥说山西的坏话时、我是反感他的。现在我虽然人在山西, 我却比他更仇视山西人。这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文明、不开化、甚至那么野蛮狠毒。 我真不明白爸爸从天津来就是给这些人造福的? 十三岁的我第一次和爸爸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爸爸说:所以我搞电力、水利,不如搞教育。毛主席说:我们的任务是教育 农民,将来的任务还是教育农民。 " 可你教育不了他。" 我说。 我可以让他的儿子不象他那么落后与野蛮。 " 您一个人能教育多少这样人的儿子……?回去吧,爸爸,这里不是我们的 地方啊。" 我摇着爸爸的手。 …… 爸爸啊爸爸? 你说的也许对,但他们越是这样越得教育。我们已经来到这里,户口是迁不 回去了,我们只能等。 " 等什么?" 我问。 等国家的政策! " 我不!" 这不是由你能决定了的事,你还小,你的任务是学习,你一定要考上大学。 " 然后,像您一样再去建设一个穷地方?再去与这些人共同生活在一起?" 巴掌扇到了我的脸上,谈话进行不下去了。 原来爸爸拼命让我学习,一直让我跳级是让我早日考上大学啊。但是,我的 学习劲头已经被打消。从那件杀狗事件后,少年的我开始用自己的眼睛打量这个 世界。阅读一些课外的读物,象海底二万里、鲁滨逊漂流记、格兰特船长、少年 维克多、堂吉可德等等。 我为骑着马战风车的堂吉可德感到可笑,同时也弄不明白,书里的姑娘是指 谁?姑娘就是姑妈吗?可是书里的姑娘怎么管主人公叫哥哥呢?那辈份岂不是颠 倒的?女人真是个谜呀,让人看不透。 那书里的主人公就为了她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微笑就去挑战风车? 我想我将来决不会是那样的,决不会向女人低头的。让人嘲笑。要做,就做 个真正的男子汉。要挑战,就直接挑战女人,干吗去挑战风车呢? 小小的我开始用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的同桌,那个脏脏的女孩,男人就为 她们去决斗的?去拼个你死我活的?真是搞不明白。 同桌的她,显然看出了我的不友好,她不像女人般的退让,而是公然越过三 八线,把桌上的分界线画到了我的一边。大我四岁的她,根本不把我这个小毛孩 子放在眼里的。我尝试着用拳头照着她捅了一下,这回,可闯了大祸。新来的班 主任竟是她的姨夫。 我不仅在全班写出书面的检查,还被撤消了班干部。不仅如此,每当班主任 的数理化课时,我总要被设法罚站,有时一站就是一堂课。 那时的我,就像只好斗的小公鸡。我开始报复那个歪脖子的老师,当他的课 时,我就把扫帚放在教室的门上。他一开门,扫帚就会落在他的头上。引起全班 同学的哈哈大笑,我那班主任,很狼狈地上完了那节课,然后叫走了我的同桌。 十五分钟后的化学课钟声响后,班主任老师歪着脖子、阴沉着脸推开了教室 的门。 这回他等着扫帚落地后,才走进教室。 我想我又要罚站了,主动地站了起来。班主任老师干脆把我推出门外,直到 下课的钟声响。从此,他代的数学、化学、我都成了门外汉。 老师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半夜小解不下床。他有一个特殊的用具,一把带把 的夜壶。他只需把他那东西放在那把子里就完事。 我悄悄地把他那夜壶底上钻了有一个小孔,再用稀泥湖住小口。夜里,他再 下" 大雨" ,夜壶就下" 小雨" ,然后他的被窝里就是一片潮湿。他的被子准会 出现在第二天的操场上。同学们就开心地哈哈大笑。 这次,我那女同桌没法告密了,因为她总不能钻男厕所去监视我呀。班主任 老师在一连换过几个夜壶后,终于放弃了他的习惯,改成半夜从门缝里往外撒尿。 以至女同学们都用手捏着鼻子快步走过他的宿舍。 他对我不敢强暴的对待了,而是不管不问,他不再提问我任何问题,也不修 改我的作业。我呢,则利用他的课去读一些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大量的外国名著。 从此,我的学业两极分化。他所代的数学、化学课我就没有及过格。而我的 历史和语文及地理就连高中生也比不上。 当暴怒的爸爸面对我的考试卷时,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 全年级第一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被罚跪,脑壳上享受着大烟袋锅的敲击,我说什么呢?我又能说出什么呢? 能怪老师吗?我清楚地知道是我的错。 当爸爸发现我用包着数学课皮,里面其实是小说的掉包小把戏时,他的火气 到了极端。于是,我失去了去小河边、去图书馆的自由,甚至在上数学课时爸爸 也要去旁听。 只要一下课,我就会被拉到数学作业上。 可是好景不长,交白卷的张铁生、黄帅之风席卷了全国。学生要踢开老师闹 革命了,甚至工厂里的工宣队也进住了我们的马村中学,取得了实际的领导权。 我们学校高中的同学率先贴出了大字报,轰动了全校,我们班的同学联名也 给班主任贴出了大字报。 学校赶忙宣布,今后一律开卷考试。老师再也不敢管我们了,每次考试,同 学们的成绩几乎全是满分。 初二,就这么荒了。而高中也革命成了机电班、林业班、财会班等等。大学 被取消了,爸爸让我上大学的梦也破灭了。 而且将来的高中还是那个老师带,我就是任打任骂,反正再也不上高中了。 那年月,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髦的就是一身洗白了的工作服! 我要去上班。在知识越多越被动的时期,上学也是白搭。再者,那些书里的 主人公也激励着我到社会上闯荡一翻。 我认为:我这只小船已经成型了。该去博风击浪啦。 事实上,如果从天津来到山西是我人生选择的第一个错误。那么,过早的结 束学业是我人生选择的第二个错误。 要知道,虽然我初中毕业了,可是那是七年制,除去我跳的二年级,再减去 荒了的初中二年级,满打满算,我总共只接受了四年正规的教育啊。 这成了影响我今后成长的最大失误之一。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失误归罪于家庭的不健全,归罪于我没有妈妈。 现在看来、任何一个女性都会负责地对待她的子女、会尽量让她的子女接受 最好的教育的。 每个人对人生都有一个评价,有人说:我是一条鱼。 有人说:我想我是海。 其实那都是歌星唱的。 确切的说:人就是一艘船!童年就是父母折叠的一个小纸船,少年,是一只 初步成型的小舢板,它需要求知启萌;父母和学校就是教会它航海知识和生存本 领的港湾。这个时期是人生最关键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爸爸是要领着他的子女去 熟悉海洋的;这个时期的妈妈是要教会子女如何避开险滩暗礁的;母亲是子女的 指航灯。当幼小的船不听话时、妈妈就是舵手,她会领着船避开风险的。 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妈妈是否要求过高? 但是,母鸡尚且在关键时还呵护着小鸡,那么作为人类最伟大的母亲、那样 做、我想是不为过的。 初中毕业的少年,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就像不怕虎的初生牛犊。爸爸 妈妈可以带着子女去海边冲浪,让那还没长成的小舢板去见见风浪。也让他去尝 试一下翻船的滋味,对以后进入变幻莫测的海洋大有好处。 所以,任何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子女的成长都是缺陷的、畸形的。 这能归罪谁?要怪罪、只能怪罪我没有妈妈。可我那时仍然不知道我的妈妈 是谁?她到底在哪里?难道她就是神话里的七仙女?爸爸虽不叫董郎、可是也有 人叫他七舅啊? 王母娘娘从天上化了一条银河把他们隔开,可是每三年也让他们母子相会一 次啊。 那晚的北斗七星也最亮,那是为了给他们母子相见照明。可是,我初中毕业 了、十四年了,却仍没有见过我的妈妈。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抛弃我? 妈妈,您听见您儿子的呼唤了吗? 那年的春节我们不敢回天津,爸爸也不敢把停止我的学业的事情告诉严厉的 大姑妈。 我们只是收拾行李,把家搬上一辆小驴车,又开始了我们漂泊的旅行。 (4 ) 刚开始你笑了吧,那异地的风情还有炊事员叔叔的幽默一定让你笑了,可是 读到后面,你更关注妈妈的事情了,好吧,下面就说妈妈的事情,我本来打算把 这一段当作悬念吊吊你胃口的,人家别人的小说有一点点悬念可就要卖关子说上 老半天的。 (5 )找不回母爱 就这样我告别了学校生涯,还是那辆小驴车,载着我那漂泊的家,又流向高 山县城。 驴车慢慢地走着,十四岁初中毕业的我,不好意思再坐在车上,坚持与毛驴 同样步行。三十里的路是那么地长,开始我还满怀信心,二十里下来后,我就迈 不开脚步了,我只好拉着车上的绳子,让车拖着我走,走啊走,从上午一直走到 下午,才走到我的新家,城郊小北庄。 进屋后,我倒头就睡着了,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我这一觉睡了一天 一夜。三大碗面条吃下去后,才恢复了体力。 爸爸的单位是一家新建的工厂,他是最听党的话的,党说去建设落后的革命 老区、他就来了山西。党说当前最需要电、他就去搞电。电接通了,组织说,` 现在缺水,他就去水委会。党又说:我们当前的任务是教育、他就去当教员;文 革开始,组织又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他就去建设工厂。他是个顺应潮流的好 干部。而且一辈子二袖清风,任老任怨。到死也没向组织伸手要过什么。 可悲的是,就这么个有着高尚情节的人,到死也没入过党的大门。古稀之年 却是受党的委托,当了民革高山县主委,被不明的人称为国民党的县委书记。 我们借住在那个喊我爸爸叫" 干大" 的干哥哥家中的旧房子里,南屋住了个 女驼背、北屋住的是干哥的亲大哥、是个哑巴。干哥哥则是个秃子、找了个媳妇 是个独眼龙;人称" 鸟枪". 每当做午饭时,干哥哥总要打趣南屋的驼背:" 坐锅子拉" ,来暗示女背锅。 那女驼背问讯后也出来喊:" 太阳出来了" ,来暗示秃子哦;她还假状朝树 上的麻雀开枪:" 啪""啪".来影射女嫂子。这时的哑巴就出来干涉,他啊啊地叫 着,把那女驼背赶回去。我这时准会笑得弯下腰。 干哥哥一年四季总是带一顶帽子、从不让人看见他的光头的。 一天、我趁他睡觉的时候突然打开了灯;干哥哥的头不仅是秃的,还有许多 疤。原来,还在干哥哥小的时候,一次丹河洪水泛滥。从上游冲下来许多的玉米 棒子,许多人在岸边打捞。当一头小猪被冲下来时、干哥哥为了涝那猪,竟滑下 了河中,被洪水冲的团团转。旁边的人都在大喊:" 救命啊" ,可是就是没有一 个人跳下去救人。 当在水委会工作的爸爸赶到时,小哥哥已经漂在了水面上。爸爸忘记了他自 己不会游泳,让人用绳子捆住自己,跳入洪水。他好不容易抓住他,因岸太高, 举起的小孩岸上的人抓不住。爸爸毅然解开绳索捆在小孩身上,奋力将小孩推上 岸,爸爸却被涛涛洪峰淹没了。 人们在下游救出了昏迷的爸爸,爸爸在医院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那孩子那? 他没事吧? 在场的所有的人全哭了。小哥哥的爸爸妈妈把他摁在地上、当场认了干爸, 也就是他们说的" 干大". 干哥哥帮我们去买了炊具。十五岁的我,开始当起了家,我和爸爸也从次结 束了吃上灶的大锅饭。 我是拿着秤量米下锅的,就是如此,还是往往把稠饭做成闷饭、把闷饭做成 爆米花。至于面条嘛,不是不能把那三重面和到一起;就是做不成面条。爸爸和 我经常把面拽成宽面条,或者用手把面撮成小圆条。饭熟时,不是因煮化了涝不 起面、就是捞出的面不生不数。 爸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是嘛? 挑水的活就更苦了,那时没有自来水,我要到二里外的化肥厂去挑水。半路 上,常因扁担压着肩膀疼而偷偷地哭。更可气的是房子漏,外边下大雨、屋里下 小雨。常常东接一个脸盆;西就一个面盆。 有一次爸爸出差没回来,又遇上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把所有的米和面全淋 湿了,而且,土炕上的所有铺盖全是湿淋淋的。我站了一夜,哭了一夜。 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当这个家真不是个滋味。男孩子的活我全 能干,担水挑煤的,大不了多跑上几次。而对女人们的活计,洗洗涮涮缝缝补补 的却很是头疼。 我不会用搓衣板洗衣服,更羞以去小河边和女人们一道洗衣服,而爸爸的衣 服又总是那么大,好在附近有一个水泥做的乒乓球桌,我就把衣服平铺在上面用 刷子刷。缝衣服就很难了,那在女人们灵巧的小针儿,却时不时地将我的手指扎 破。 我甚至学着用平针去给爸爸织毛衣,只是那织出来的毛衣本色被我的小脏手 变成了黑色。 每当看着院子里的母亲们为她们的子女缝补衣服,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 为什么我就没有妈妈?我不可能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可是,无论我好说歹说,软硬兼施,甚至罢过爸爸的饭,不给他洗衣服。爸 爸仍是不肯告诉我妈妈是谁?她到底在哪里? 我的直接告诉我,妈妈就在这个小城!只是爸爸有苦衷不说罢了。 在一天晚上,村里的露天打麦场上,干哥哥带我去看日本电影《人证》。 一个从美国不远万里来到日本的黑人小伙子,来找他的妈妈,因为他的妈妈 又有了一个新的家庭,竟然不认这个亲生孩子。 那孩子深情地唱着: 妈妈, 你可记得你送我的那草帽 很久以前失落了 它飘向那浓雾的山岳 妈妈, 那顶草帽,它在何方你可知道? 就像你的心儿我再也得不到 妈妈 那顶草帽 我曾经的无价之宝。 狂风呼啸夺去了我的草帽` 飘向那天外云霄也都丢了找不到…… 那小伙子唱到这里,满场的人没有不掉眼泪的。干哥哥一边看我,一边偷偷 地擦眼泪,我更是哭成了个小泪人。电影散场之后,我爬在麦垛上哭着要妈妈。 我对干哥哥说:你们大人不要瞒我了,我知道妈妈是和电影里一样,成了别 人家孩子的妈妈?她不会要我了!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口紧。可是,干哥哥, 那个孩子比我要幸福的多了,起码他还有他妈妈送过他的草帽,我呢?我的妈妈 给我留下些什么? 你们给我啊!!!我决不会像那个孩子一样被狂风刮走了。 干哥哥哭着说,兄弟,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妈妈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她 也不在日本,她就在离这里不到五里地的县城,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问问 她。 我说:干哥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妈妈离开爸爸啦?是不是她又有了儿子? 干哥哥艰难地点点头。 我说,那么,我们还需要去找她吗?就像电影里的这个孩子,去对她唱草帽 歌吗?啊?不!我不要去! 我哭着说,尽管我需要妈妈,我心里是多么地想妈妈。可是,妈妈既然已经 不要我们拉,我去找她还有什么用……?| 干哥哥说," 干大" 跟我说过,等你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会让你知道一切的。 现在,干哥哥我忍不住了,我现在就告诉你罢。 当年,一身戎装的爸爸来到小城高山县,他不仅是全县唯一的大学硕士毕业 生,头上还顶着革命干部、志愿军的光环。 十八岁的妈妈就爱上了爸爸,爸爸也深深地爱上了年轻美丽的妈妈。他们一 起排节目,组织文艺宣传队,爱得轰轰烈烈。但是,他们的爱情遭受到了外婆家 的强烈反对,姥姥和外公说什么也不愿把女儿嫁给一个外乡人。 更何况那外乡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垅。 他们选择了" 逃婚". 他们开闯了小城的爱情先河。 带着妈妈回到天津的爸爸,还是那副犟脾气,他仍不向爷爷低头,而是轮流 借住在我的姑妈和大伯们家里。 爷爷大骂不孝之子,他老人家一气之下断绝了和爸爸的父子关系,把所有的 房产分给了他的其他五个子女以后,带着说不清的是悔还是恨,大睁着眼睛离开 了这个人世…… 而妈妈受不了这长期的借住生涯,她想有个家。她常常跑回山西,爸爸再常 常去把她找回来。 他们就这样在二地之间来回奔波着。 爸爸在山西一不买房二不置家当,他说他的根在天津。可是,天津又没有了 他的落脚之地。 这就为今后的生活造成了不和的基础。 二十岁的妈妈开始彷徨,她的弱点很快被她当年的一个追求者看破。 妈妈被那人俘虏了,她的堡垒被攻破。 暴怒的爸爸拿起一把从朝鲜战场缴获的美国鬼子的匕首要杀我的外公,他误 认为这都是时任中学校长的外公从中挑拨的原因。 妈妈抱着爸爸的腿跪下了,她发誓再也不敢了!她请求爸爸原谅她,饶了她 这一次。 妈妈是美丽的,哭中的妈妈在爸爸眼里更美丽,爸爸心软了。 哭中的女人就是带雪的梨花,哭是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武器。 爸爸扶起妈妈。离开了外公家,他们在外边借了一间房子居住。 又过了一年后,我出生拉。爸爸和妈妈高兴坏了,我的出生使我们的家又有 了笑声。我的出生给爸爸干枯的心田注入了活力,也给妈妈增添了新的希望,她 又开始试图说服爸爸,既然在天津落不了户,不如去山西立家业。 可是,天津的磁力是她没法改变的。妈妈对爸爸彻底失望了,她又跑回了山 西。 二度红杏出墙,她又被那个" 负心" 的人花言巧语迷惑住了…… 不过这次她是认真的,甚至是主动的。因为那个人已经成了能够" 批条子" 解决" 豌豆粉" 充饥的副主任了。 要命的是,那个副主任,居然很快地就有了房子,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 妈妈也曾犹豫过、彷徨过。 最终,她在儿子与房子之间,选择了房子。 " 房子是死的,儿子是活的,你还会有儿子的" 那个副主任对妈妈说。 爸爸是不同意离婚的,妈妈为此把爸爸告上了法庭,但是,女法官看着爸爸 抱着才三岁的我,说什么也不肯下判决书,他们都不同意这桩离婚案。 " 可怜可怜孩子吧" 女法官对妈妈说。 可是心狠的妈妈,仍然不顾一切地跟着那个副主任走了。 她甚至不听法庭上爸爸故意狠劲拧我的小屁股,使三岁的我" 哇哇" 发出的 哭喊妈妈声………… 你哭了,你肯定哭了,我说先不提这一段吧,你非要看。唉,家家都有一本 难念的经。咱们不说她了,换到开头。啊。 (7 ) 很快,针眼使我的二臂成了马蜂窝。 完事后,几个护士不屑地撇撇嘴:" 哼,至于吗".她们推着医疗小车出去了。 妻忪开了紧攥着我二臂的双手。没等她擦了额头上的汗,第二轮冲击波又冲 了进来。量体温、测血压、做心电图。我的肚皮与大腿也被裸露了出来,四仰八 叉地任她们折腾着。那一刻,我想我是头猪,只有忍人宰割的份。 妻是最关心心电图的,等护士们收拾完用具后,我听见她悄悄地问:怎么样? 护士没有正面回答,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肯说,而是很严峻地说:报告单我 们会给医生的! 妻吓哭了,我也吓的小便有点失禁,我坐起来准备去卫生间。一个值班护士 忙过来说:你要干什么?不准动! 我说我要去方便。护士说,不准出去,要解手就在这里。年轻的小护士说完 朝我床下的痰盂努了努嘴。 我蒙了! 真有这么严重?我可是自己骑摩托车来的啊?我又看了看护士一脸庄重的样 子,她没有回避的意思,我只得压住我的尿意。 等我的吊针被扎上了以后,妻说:我数过了,刚才一共是38针。 小护士撇撇嘴说,每天都的这么多的。 小护士就这样整整看了我一夜,直到她们交接班的时候,我趁着病房没有人, 处理了二件事:一是撒了满满一痰盂的尿。二是交代后事。 我对妻说:我也没有什么闭不上眼的,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谁谁欠咱 一点钱,另外,我背着你存了点私房钱,不是很多,但是,够住院的费用了。 我摸索出了我的龙卡,告诉了妻卡上的密码。说完这些,我反而不恐惧了, 我伸出没有扎针的手,握住她的手愧疚地对说:真的不好意思,对不起。 妻说,还好,我以为你要用来交党费的。 我说,我已经把我的青春交给党了,从十六岁上参加工作,每年靠8 分钱的 奖状奖励着我义务地付出我的全部。可是,我现在有难了,却连个单位也没有了。 妻说,能报销药费的时候,你壮的就象一头不吃草的牛,现在……她激动地 抽搭了起来。 我说,厂子都没有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护士又推着那可怕的小车进来了,她们要我在五分种以内吃掉二个馒头,然 后再抽五次血化验。 " 注意,五分钟!" 我拿着二个冰凉的馒头,妻掐着手表,我在鼓励着自己, 只要我在规定的时间吃完了它们,也许就说明我没有病。 二个不起眼的馒头,对我这个壮汉来说,原本是小菜一碟。头一个馒头很快 地就消灭了,我拿起第二个说:给我口水喝。 护士说,不行!不能喝水! 这个馒头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在规定的时间内,我只吃了一个半,剩下的 半个馒头怎么也不能快速地咽不下去。 我比规定的时间延长了二分种! 我绝望了,麻木地任她们摆布着。 护士们依然时针一样准确地每隔半个小时就来轮流你抽一管子血,我打一支 针。 那个夜晚,我一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望着那一滴滴悄悄注入我身体的液体。 我这是怎么啦?我究竟得了什么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的眼角流下了无奈的泪水,我现在正是一个男人黄金的时期,就这样离去? 我低低地问守护我的护士: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还有多长的时间? 护士很艺术地回答,对不起,那是医生的事,我的职责是看护你! 我对妻说,你去问问吧,我死也得死个明白,我到底怎么拉? 妻说,我问过的,医生说到时候会告诉咱们的。 小护士把她的头扭向窗外,这种场合她们见多不怪了。 我流着泪说,我不想死啊。 小护士说,你不要闹了行不行?那边还躺着个十七岁的女孩,她和你一个病, 人家还没有谈恋爱呢。 (8 ) 17岁了还没有谈恋爱,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你信吗?我可不信。16岁上就有 女人亲我了,17岁上我就正而八经的有女朋友了,那时候叫对象。 (9 )断了线的风筝 从那一刻起,十六岁的我自己觉得已经长大成人了,看着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的爸爸,我再也不能不懂人事了。 我虚报了二岁年龄,到了一家新建的工厂做临时工,因为个子还没有长高, 厂领导就让我去了炊事班,每月给三十元工资。 由于是新建厂,周围是白茫茫一片空地。我们炊事班像地老鼠一样在地下挖 了一个洞,当做宿舍。早班要五点钟起床做早饭、晚班则是在卖完夜里十二点的 饭后才能下班。 厂子边上有一个大水池子。炎热的夏天,有许多人在那里游泳,我也是那里 的常客。有一天,一个大男人游到水池的中心,突然腿肚子抽筋,他沉了下去, 又浮了上来,喝了二口水后又沉了下去。爸爸的英雄事迹激励着我纵身跳入河中。 我是会水的,不费劲地把搦水人拖上岸。我把他像褡裢一般放在自行车的后 架子上,使他吐出了肚子里的水。 我幻想他醒来后对我的感恩,想象着爸爸当年救人被成为英雄的那一幕。可 是,这个大男人醒来后,连连说,可怕、可怕。竟没有对我说一个" 谢" 字就扬 长而去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真想追上去把他重新扔进水里。好没家教的一个人啊。 爸爸说我先学会做饭也对,做人是得先学会解决吃的问题的。 司务长先是让我负责挑水的活,我把扁担二头的绳子在扁担上绕上一圈也不 够高,挑不起水桶。后来又让我负责切菜,我们每顿饭要切上一筐的土豆,那里 的案板是非常高的,还没有长到一米五高的我,切起菜来得掂起脚尖,用不上力。 有一次,我把一个小板凳垫在脚下,再切起菜来就很顺当了,一个多小时以 后,因为板凳太小,只站了半只脚,一不小心板凳翻了,菜刀正好切在我的左手 中指上,活生生地切去了半个手指头,鲜血直流。 再后来我在食堂里的工作就是收票卖饭啦。你可不敢小看卖饭,这里的学问 很大,那些亦工亦农的肚子就掌握在我的手里,同样八两饭,你可以让他吃饱, 也可以让他吃个半饱。那就是如何使用打饭勺的技巧问题。 这下,可苦了那些女工。我总是不分青红皂白,把对妈妈的恨统统撒在她们 身上。让她们永远也吃不饱是我很开心的事。 那年的三八妇女节,我奉命给演出的女工们做高汤。所谓的高汤也就是放点 酱油、醋、葱和盐了事。可那年月也是好吃的啊,何况还是白吃! 我心里一边恨着、一便用大铲搅着锅,总想着如何作闹一下她们才好。在倒 酱油时发现没有了,我便用一勺水涮涮酱油坛子,然后一股脑底倒将下去,就听 有东西" 扑通" 一声掉进锅里。我用铲子一看,哈哈,原来是个偷酱油的老鼠, 已经淹死多日了。哈,天助我也。我使劲将老鼠铲的烂烂的,碎碎的。一边自言 自语说:去吃吧,我让你们白吃! 我万万没想到,那女工们喝了那汤后,不但没群起而攻之我,反而连呼:太 美了,太好喝了!一会儿就抢个精光。 一个大妇女拍着大腿说:老娘我做了大半辈子饭,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高汤。 她跑过来,突然抱住我,用她那粘有老鼠汤的油嘴亲了我一口,我赶忙推开 她,一边呸呸地唾着,用袖子使劲擦她用嘴亲过我的地方。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司务长大声说:你他妈的大半辈子还没有吃过童子鸡吧,你若把这个小家伙给生 吞了,谁给你烧汤喝啊。 那大妇女骂了一句" 直娘贼" ,便边扑将过去,与司务长搂打在一起。 原来,用老鼠做的汤也让女人感到好喝啊?这些女人就是与男人不同啊?。 一九七九年,正象那首歌唱的那样是个春天,国家终于结束了文化大革命的 狂热,注意力集中在了经济建设上面,我也年满十八岁,正式成为了工人阶级中 的一员。 我们那新建的工厂被批准扩建为山西南部最大的纺织印染联合总厂。大批的 机器设备和南方的科技人员蜂涌而来,每天早晨上班的汽笛声响起后,人流就从 各处汇集在一起,姑娘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裙装,扭来扭去地走在马路上,那黑色 的、白色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就像乐手在美妙地敲打着架子鼓。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女儿国,一万多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形形色色红粉们,把 它打扮的天姿国色。 这时的我也出落成了英俊潇洒的车间团支部书记,在我属下三百多号女团员 中,我无疑众星捧月般成了女孩子们追求的白马王子。 面对披肩烫发的摩登女郎、面对那些像画眉鸟一样说话的水乡妹子,我晕头 转向,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择我的女朋友。然而,爸爸却在厂外给我做了选择,她 叫" 琴" 比我大三岁。 我是不同意的,理由很充分,她比我大,而且还是个农村的姑娘。 在三大差别的年代,每月拿供应本吃28斤粮食的非农户们,尽管吃不饱肚皮, 而在种地的农民眼中却是小城的骄子,因为他们能有固定的工作,农民的女儿要 是想改变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而婚姻无疑是条捷径。 但是,当时的政策却是当女方是农民时,她所生的儿女依然是农民。只有双 方都是供应粮时,他们的子女才是供应粮。所以,这无疑是限制了人们选择爱的 范围。 人们只能在户口划定的圈子内繁衍。只有河南的一个朝阳沟里才发生了一个 一对男女跳出范围圈恋爱的故事,被编成了豫剧,广为传播,成了现代人的粱祝。 爸爸对这个梳着二条羊角辩的叫:" 琴" 的女生颇有好感,因为她的学习成 绩是最好的,有把握考上大学,而她的第一志愿又是天津市的南开大学。 如果顺利的话,将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户口调回天津老家,这也是我们 想要回老家的最后一班车。 我同意了。 爸爸也对这辆末班车寄与了厚望。一方面要我和她建立恋爱关系,一方面又 给我下了严厉的通牒的,不准与她太靠近,绝对不能影响她考上大学。 " 琴" 的父母却不管这些,经常喊我去她们家玩,她常说的一句口头阐是: 女大三、抱金砖。 有一天,我们回她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把我们单薄的衣服淋透,她的父 母却都不在家。在她家里,她让我换上她爸爸的衣服。而她却没有替换的,我背 转身,让她脱下衣服拧干水,当我转过身时,我的脑门轰地一下,只见一团白花 花的肉体。 我赶忙转过身,捂住脸蹲了下来,这是我头一次目击女人的肉体。我的心跳 在加快,手和脚不知放归何处。 " 琴" 到没啥,一下子钻进被窝。让我在她的床前和她说话,说等雨停了你 就走。可是老天爷就是下个不停,夜里一点钟了,还在没完没了的下着,我等不 及了,要走," 琴" 拉住我的手说,太晚了,爸爸妈妈今天都不回来了,你就从 这里睡吧。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躺了躺并掀开了被子,电灯下、她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出 来,天哪,她的皮肤不仅白的像玉,而且,她那胸部是与男人完全不同的,二只 玉峰高高隆了起来。 也就那么一秒钟,我不敢再看那神秘的双峰一眼,我受不了她那胸前的起伏 不定的颤动;那对第一次目击女人体的小伙子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她的一双清亮美目,正痴视着我,那眼神中含着渴望、幻想、让我意迷情乱。 我的心快要爆炸。她的体温、她的芳心鹿跳,使我火热的唇干燥欲裂,她把 我的手拉到她是胸前,我又本能地把手心反过,而手背却又舍不得离开那细腻白 嫩的酮体。 这时,我脑海中乱如麻,内心的渴望让我去接近女人;而另一个来自家教的 声音却在命令我:赶快逃掉! 多种意念压迫着我的神经,我一下拉开门。冲到院落,任大雨把我重新冲透。 我把我交给了雨林,而瓢泼的大雨也让我清醒,我翻过了墙头走了。 十八岁的我,实际上是被吓跑了的。因为在雨中,我想起了书上的话:姑娘 总是被动的,是被男人追求的,做那种事是对姑娘的伤害。 有的姑娘为保贞洁是以寻死而抗争的,而有的男人为性被杀头、坐牢。当然 也有的男人一辈子也见不到那圣洁的处女膜。那年月姑娘的纯洁比生命还重要! 性、被封杀、被压抑、被教育成洪水猛兽。 那个雨夜以后,我疏远了" 琴".我不听她怎么解释说她只是让我睡觉,而不 是做那事,她说她还怕怀孕呢。反正我认为她是水性杨花,不值得爱,恨不得结 束了那一切。 在我当时的恋爱观来想,爱情应该是纯洁的,是精神上的帕拉图。那婚前的 不检点,是对爱情的侮辱。整整一年,我都在尽量躲着她。要不是有那故乡的情 结牵着,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故事了。 冬走夏来,在一个炎热的中午,我带了自己亲手做的汽水去她家。她家的大 门从里面挂着铁勾,我轻轻地摘下铁钩,蹑手蹑脚地悄悄走进去,想给她个惊喜。 在我推开门的一刹那,她竟裸露着大半个屁股哭着跑进我的怀里。 炕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尴尬地站着,他的裤子大门洞开着,还来不及系 好。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象个暴烈的狮子向老头冲去,拳头象雨点般向他没头没 脸匝下去。 拳脚甚至解不了我的恨,我找到了碗口粗的擀面杖。 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摘下他的手表,求我饶他一命。 我喊,你以为你的钱能买得到一切吗? 要不是" 琴" 的妈妈闻讯赶来,那条老狗肯定会葬身我的棍下。 让人意外的是," 琴" 的妈妈事后竟把我这个" 准姑爷" 叫了去,竟提出了 私了的说法。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 您说什么?" 我又问,为什么?…… " 不为什么" 她妈妈这样回答。 " 难道,就这样让那老狗逍遥法外?" 我旧事重提,一直披头散发的" 琴' 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的妈妈说:" 是的,只能这样。" 回答中已经没有了商量。我看了一眼" 琴" ,她没有抬头。 " 你们要这样?" 我生气地说。我又接着说道:那你们还叫我做什么? 我嘴角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后,扭头离去。琴认为我又要与她分手, 跺着脚又哭了。 我非要讨个公道,在我答应继续与" 琴" 保持恋人关系的条件下。她们终于 鼓起了勇气,一纸诉状将那老流氓告到了公安局。 很快,这个以电影票为诱饵,一贯骗奸女学生的俱乐部主任落入了法网。 从预审到提起公诉只用了二个月时间,鉴于这个案件的隐私性,法庭采取了 不公开审理的方式,我作为证人出席了那次审判。 法官说;被告: 交代你的犯罪事实! 我不是强奸! 那罪犯突然翻了供,法庭顿时出现了涌动。 肃静! 法官敲起了法锤。 被告人,说明你的理由? 我和她的妈妈早就是" 相好" 的。 又是一声炸雷,快把我和琴击穿了。 这不是构成你是否犯罪的要件!你侵犯的是琴!而不是她的母亲。 法官又在敲桌子。 是她的妈妈同意我去的,是她的妈妈要顶帐的。如果那样了,他们就可以不 用还我帮他们家修房子时借我的钱了。 那老家伙一口气说了许多。 法庭提醒被告人,你伤害的是一个主体,不是一件属于谁的商品! " 我是在闹那事,但是,她也是同意了的".罪犯仍在狡辩。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琴向那畜生扑了过去。 可她被法警拉住了。 老流氓,你欺负我姐,还欺负我,你是人吗?琴的十六岁妹妹也嚎淘大哭起 来。 小妹的嘴被她的妈妈紧紧捂住,拖出法庭去了。 法庭里又是一阵涌动。 肃静:公诉人对此案还有证据吗? 法官显然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他们要尽快拿下这个案件。 有! 检察官出示了被那老流氓从后面撕破的" 琴" 的外裤。 原告方还能提示证人吗?法官又问: 有! 我勇敢地站了起来,当厅陈述了我当时看到的落在炕下的被单,以及他当时 写下的" 再也不敢了" 的保证书和打算贿赂我的手表和金钱。 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那罪犯不得不认罪,表示伏法。 他的狡猾与突然翻供,加上被摧惨的" 琴" 的哭诉,激起了法庭上下的一致 气愤。 他被一审从重判出有期徒刑十五年。 这一仗虽然胜利了,但是这胜利后的苦果却让我难已入咽。 我常常在梦中被那可怕的一幕所惊醒,醒来后往往是泪湿枕巾。 我几乎不能接受冰清玉洁的琴被那个糟老头玷污的事实。我又怀疑琴不爱我, 而说不定真的就" 爱" 那个老头。 我也许能吞下了我未来妻不贞的苦果,但我不能接受不爱我的人做我一生的 伴侣。 这个事件,让我沉湎在琴到底是不是真正爱我这个旋涡中,久久不能解脱。 它给我的打击是极大的,我开始学抽烟、半夜醒来时就一支接一支地抽。 我开始学喝酒,喝高了的时候,就抱着录音机一遍遍地跟着邓丽君唱她伤感 的歌。 一段时间,只要是看见老头我就来气。 我常常在胡思乱想,是不是真的像那个老家伙所说,琴是自愿的?要知道一 个人是根本强奸不了一个人的啊。 我把我的遭遇讲给了我的一个同事。他去街上买了一条与琴一模一样的裤腰 带。 我们开始试验,结果无论是他扒我的裤子,还是我扒他的裤子,只要是稍加 反抗,都是扒不下来的。我甚至不用手,只是在他扒我的裤子时撑住气,他就解 不开那条皮带。 实验后,我哭了,这说明她有可能是同意的,顶多是半推半就的。 我们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把邓丽君伤感的歌曲音量放的最大,一边哭,一边 唱:" 为什么我就是得不到你低爱? 二审下来后,那老流氓被定了个强奸未遂罪,改判七年有期徒刑。 在气愤的同时,我的心里竟生起了另一线曙光。 难道琴还是清白的吗?那该多侥幸。 我不停地追问琴的有关细节,可是每当我提起时,她就失声痛哭,根本不回 答我的问题。 而她的不回答,更激起我对她的怀疑。然后我就又去喝酒,借酒精的力量来 麻醉自己,再借酒劲去反复问她,她的回答仍然是哭。 有一次,同事给我出主意,他说他有办法知道琴还是不是" 冰清玉洁".我问 :那怎么就能知道的啊? 同事哈哈大笑完,又神秘地说,你看看她" 那里" 还有没有那个" 膜" 呀, 要是有,她就还是处女。要是没有,兄弟,你的亏可就吃大了。 为了这个验证,我把琴约到河滩上,一本正经地向她提了出来了。 她哇地一声又哭了。 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 " 你也要欺负我吗?" 她说。 一股怜香惜玉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 罢、罢、罢,我不看它了,我也不管它了。 我们二人各自抱头痛哭,各想各的心事。 第二天,同事来问消息。 我如实相告:我下不了手! 他呀呀呸地说:你他妈的也叫男人?人家宁和老头子干,也他妈的不让你看, 这能说明她爱你?去她妈的吧。 我的血又在燃烧,我抓住酒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我晃悠悠地找到琴。我说你要是爱我的话,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到底还是 不是个闺女? 我二只手使劲地抓住她的肩膀。我真想她告诉说一句话:我是的!我仍然是 的啊。 我得到的是一记耳光。 你到底有没有完?她说。 我捂住挨打的脸,好啊?嫌我的话难听你就打我?是吧?可当初那个老流氓 " 那个" 你,你为啥都不打那个老流氓? " 我现在才明白了,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爱我,你是利用我的爸爸帮你考大 学的" 我哭着冲了出来,不顾大雨瓢泼,盲目地跑着,突然我的脚下一空,我掉 入了一个石灰坑,摔得我两眼冒金星。 当我爬出水坑时回到家时,我浑身发起了高烧,头像要爆炸一样。 琴和她的爸爸,她的妈妈来看我,还带来了一篮子鸡蛋,我静静地等他们的 下文。 琴的爸爸率先打破了沉静,他递给我一支烟,我也就大人般地点燃。 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大家都难过,不知你想过没有?你们俩这样下去, 琴是考不上大学的。 我知道你们的心情都很难过,但是,我们大家都得控制,现在,我们家的琴 只有一条路:考上大学彻底离开这里,她才能摆脱阴影,才能有美好的明天。事 情闹的这么大,她是不能在这个小城里生活下去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爸 爸也是我们这里德高望重的人。 她不走出去,我们也没脸把她送到你们家。所以,我请求你再给琴一年的时 间,不要再找她,让她专心学习,等她一考上天津市的大学,我们就给你们成亲。 叔叔,其实,您就是不说,我也不会再去找她了,您放心,我不会再去您家 的。我说道。 可是,琴不能不来你们家啊,离开了你爸爸的辅导,她是根本没有希望的。 叔叔,您别这么说,外边有许多辅导班的。 可是,琴的外语是日语,而日语老师就你爸爸一个人啊?再说她的所有文科 都得靠你爸爸补习啊,全县可就你父亲一个有硕士学历的老师啊。 " 还有,我们家刚修了房子,去哪找不花钱的老师?" 琴的母亲沉不住气了, 女人总是把经济帐算在前面的。 她的话让琴抬起头盯着我,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可怜见地看着我。 就那么求助的一眼,我又投降了。 在这一年里,爸爸对琴的功课呕心沥血。 在这一年里," 琴" 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在这一年里,我把对琴牵挂,把未来与她在天津水上公园里轻轻荡起小船儿 双桨的希望,化做了一页页的信笺。 一年以后,我被评为青年新长征突击手的荣誉称号,立了功。被提拔为总厂 团委委员。 一年以后,琴以地区第一名的成绩,如愿地拿到了天津市南开大学的录取通 知书。 我们都终于迎来了胜利的那一天! 我和爸爸苦苦等待太久的故乡梦就要逐步实现了。 我兴冲冲地要去找琴,却被爸爸喝住了:人家现在是大学生!不是你过去的 农村小姑娘了,你要冷静,不要去人的家里,那会让人看不起的! 我站住了脚步。 爸爸又说,如果琴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如果她的爸爸妈妈是讲信用的,她 会来找咱们的。 时间,过的很慢、很慢。爸爸数着指头算时间,今天该去告别她的亲友了, 今天该去转户口了,今天该去…… 直到要坐第二天的火车了,琴,还是没有出现。 最后的晚上,我们开着电灯,望眼欲穿地等着琴的出现。等到漫天星斗都出 现时,爸爸不知从那里摸出一瓶茅台酒,竟给我倒了一杯。 " 喝吧,孩子,她不会来了。" 我的眼泪流进了酒杯,又流进了我的口中,那粘有泪水的酒是那么地又苦又 涩。 那一夜,我们爷俩整整喝了一夜,这是我第一次和爸爸喝酒,不过,喝得不 是喜酒,也不是送行酒。 天,放亮了,列车就要开了,爸爸说, 不管怎样,去送送她吧,代表你,也代表我这个老师。爸爸又说,拿着你写 给她的信吧,再去试一试她良心的发现,然后你就一切等命运的安排吧。 我听话地站了起来,准备去火车站。 爸爸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钱:" 不管怎样,她仍是我的学生" ! 熬了一夜的父亲睡去了。 我拿着我最后的希望,去了火车站。 站台上,我没有见到她的爸爸妈妈。 在远处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登上列车后,我走到她的窗前拍拍玻璃,她的头终 于扭了过来,那目光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是我压根没有见过的,连冷默都没有。 我艰难地举起我写给她的信和爸爸给她的钱。 她抬起了手,接过了那叠钱,却把我的信推到了窗外。 站台上响起了张行的歌:" 是否" 列车在慢慢启动、加快。 列车启动的风,把我手里的信笺一页页吹到天空,那一张张洁白的纸张,既 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也像那断了线的风筝。 是否, 这次我要真的离开你? 是否, 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 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 只为挽回你离去的脚步。 多少次我忍住心头的泪水, 只是为了告诉你 我不再哭! ……… (10) 看看,你又哭了不是,连我都没哭。张行那歌怎么唱的:“泪水已干不再流。” 何况我还是个男孩子?不,已经是一个进入青春期的大小伙子啦。什么? 你还想听男女恋爱方面的故事?丫挺的,你一定知道那个时候人人都有小秘 密的。都是唱歌的人闹的:" 我心里埋藏着小秘密,从没有对人提起。" (11)迷乱的港湾 谁都知道一九八二年是个动荡的年月。不断有坏的消息传来。一个下夜班的 女工被歹徒夹持到路边的玉米地里先奸后杀,尸体被扔到了一个遗弃的机井里。 不久,厂团委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上夜班的路上又遭到强奸。公安局一位队 长的妹妹因胆子大,也在上夜班的路上遭到猥琐,也是她大胆的反抗,使她逃了 一难。 一个东北籍的少妇被骗出厂,遭到十八个大男人的轮奸,她被奸得昏迷了过 去。厂医用擀面杖从她的小肚子往下" 咕嘟咕嘟" 地擀出了那些东西,才让她苏 醒了过来。 " 作孽幺".老中医长长的叹了口气,摘下了他厚厚的眼镜片子。 于是警察频繁出入厂里了,可惜狡猾的罪犯们全消失了。 " 不是我们无能,而是' 皇军' 太狡猾了".一个刚出警校的小警察自嘲地说。 不过,为安全起见,厂里不少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投入了他们的怀抱,成了警 嫂。 后来,歹徒们竟公然侵入厂区,做起了" 敌进我退、敌退我扰" 的游戏。气 得厂里的武装部长拿着手溜弹哇哇地大叫,他在女工楼上架起了高射机枪。 一群小流氓把部长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歹徒把能打下飞机的粗枪口对准自己 的那玩意说:" 有种你就开枪。" 那阵势,比共产党员面对敌人的屠刀还要坚强。当二个年迈的厂警和公安赶 来时," 鬼子" 已经安全撤走了。 这是令领导最头痛的事,厂里虽然有民兵营,却全是" 女八路".对付日本鬼 子也许行,用来对付流氓无疑是小脚老太撵日本~ 送货上门了。 为了避免流氓的糟蹋,先是那些高贵的摩登女郎,展着翅膀,象白天鹅一般, 远走高飞了。她们对厂里的小伙子尚且认为是癞蛤蟆,掉入小流氓的口中是她们 决对不能想象的事。 即而那些画眉鸟般的江南妹子门也纷纷飞走了。 厂里大量招工,来补充人才的流失。但是,心灵而手不巧的村姑们却织不出 那美丽的锦缎了。 工厂的产品质量在急剧下降,不仅没有了极品和精品,就是正品也越来越少 了。 大鼻子的老外们纷纷退货,就连小日本也很少光顾我们厂了。大量的次品生 产出来,积压在仓库卖不出去。而大量招来的村姑们只经过短短的十天培训就上 岗,有的甚至边上岗边学习。这无形中又加大次品的产量。一段时间,厂里只顾 得修仓库了。 一些江南来的工程师也纷纷向厂领导抗议,他们威胁说,一但她们的娇女们 受到伤害,他们也将撤离工厂。有一些工程师们已经不等领导采取措施就带着他 们的娇女远走高飞了。 这使厂里的新产品开发也全盘泡汤。产品的品种也在不断地下降。 百般无奈的厂领导们想出了以毒攻毒的办法,在我们所在的车间,组建了清 一色的男基干民兵连。 我对强种他人土地的掠夺者们是深恶痛绝的。我报名参加了民兵。 我们没有领到武器,只是每人发了个红袖章。厂里的武装部里是有各种轻重 武器,但是只能对付真鬼子。对付流氓们,则成了一堆废铜烂铁。我们只是得到 了一但被流氓打伤,将得到免费治疗的承诺。 武装部长的讲话很是精彩:" 老少爷们:我们娇娆的白天鹅伸着她们的长脖 子飞走了;我们可人的画眉鸟也飞走了;我们库存的正品也正在一天天减少。你 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到正品也没有的时候,留给你们的将是没人要的次品和伪 劣产品了。" 他叉着腰,巡视着我们又说:" 要知道她们中的一些人,有一天会成为你们 的老婆的。但是,这些社会上的流氓,就象峨眉山上的蒋介石一样,来抢你们胜 利的果实来了。不要等人家把花儿都摘完了,你们才从梦中醒来。 现在,是你们站出来的时候了。你们要保卫你们的土地不要再让他人强占; 属于你们的花朵不能再让他们摘走,属于你们的芳草地,不能让他人再践踏了。 该你们去洒热血了!我已经命令厂医院,全力为你们救治,而且全部免去受 伤同志的医疗费。 部长挥舞着拳头,结束了他的即兴讲演。我们每一个小伙子都热血沸腾了。 一天,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捂着被打破的头找到我说,社会上的流氓看中 了她的姐姐,非让她的姐姐黑夜到厂外的小路上去与他们处对象,被他拒绝后, 那流氓就用转头把他开了一个大口子。 我一听就气炸了肺,晚上单枪匹马地走到小路上,一拳打掉了那流氓的二颗 牙齿。那流氓吓得跪下发誓,说只要我在厂里一天,他就永不来骚扰。并交出了 一打的避孕套,其中已经用了好几个了。 第二天,我下班后发现我的宿舍被整理的焕然一新,一个漂亮女孩子羞涩地 看着我。她有着一张红仆仆的苹果脸蛋,一笑一个小酒窝,酒窝下一排洁白的牙 齿。一边是一个小虎牙,人特美丽,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 如果说:摩登女郎是美丽的,那是近乎妖娆的美丽。如果说,江南水乡的妹 子是美丽的,那是弱不禁风的脆弱。 这个女孩子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前者的冷傲和后者的轻浮。让我耳目一新…… 十五岁的小男孩拿着我的暖瓶打开水回来了,他把他的姐姐正式介绍给了我。 她叫" 梅" 今年十九岁。小男孩把他准备要离去的姐姐推回来,并给我做了 个鬼脸,带门而去。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我不敢抬头看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我们一人坐在一支床 上,我生怕稍一动作,把这只白天鹅惊飞了。要知道,这已经是为数不多的" 极 品" 了。 还是她打破了沉静,羞答答地让我站起来,一古脑地卷摊了我脏脏的被褥。 从此,我的被褥是清洁的,我的衣服是干净的,甚至我的工作服也成了她天 天必洗的东西。, 梅是福建人,比我小三岁,还是我们车间党支部书记的女儿。她是符合吃商 品粮的条件的。所以我决定我的对象就是她了。 而真正激起我从心底迸发出爱的火花的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早晨,我贪恋地呼 吸着清新的空气,久久的在球场上打着羽毛球。 就在初生的太阳刚刚露出笑脸的时候,一双红色的坡跟方口鞋,和一双洁白 的袜子,正好停留在我低头拣球的地方。 那双脚不大也不小,是标准的36码。它是那么轻盈、秀气。那洁白的袜子在 红色鞋子的衬托下,是那么洁净那么一尘不染。 不知怎地它一下子激起我童年的回忆,使我想起了我的宜姐,想起了我在宜 姐怀抱中的温馨。 一股久违了的电流使我不住地在颤栗。 人们都说,女孩子的第一个恋人是父亲,男孩子的第一个恋人是姐姐。我想 说那是人类爱的启蒙。 那个穿白袜子的女孩就是灿烂的梅,她正对着我阳光般地笑着。我把头又迅 疾地地射向她的脚。 如果说她的白袜子是导火索,那红色的鞋子就象一团跳动的火焰。就这样一 刹那擦燃了我爱的火花。 我在她的身上也体会到了宜姐身上没有的东西。那是我有生以来从没有体会 到的触电感。我知道我完全属于她了。因为她的白袜子与红鞋子完美地把我对宜 姐精神上的爱与对她青春的爱合二为一。 我决定选择我对宜姐神圣般的爱去爱她,去珍惜我的初恋。 我坚决地要求梅每天都要穿那双红鞋子和白袜子,梅温柔地答应了。可我还 是不能满足,以至我每晚都要在她家走来走去,去看她洗完后凉在窗台上的红鞋 子。它使我彻夜难眠。 然而,天天不能入眠的日子是不行的,我又要求梅不要再穿那双小红鞋了。 因为我也不能在每天触电般颤动中生活,梅也温柔地应从了。 这就是我最幸福的初恋。 我天天唱着歌儿上班,唱着歌儿下班。周围的一切我左看右看都认为是美好 的,生活是美丽的。" 兰兰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 生活呀生活是多么美丽,多么美好,像春天的蓓蕾到处开放。" 我的嘴里 歌声不断。 我把那刀光剑影般的民兵工作,交回了部长。我觉得我再也不能那么粗鲁下 去了。我要美好地对待生活,对待我的梅。我和我的青年团员们热衷以文艺演出, 我自己拿出我的工资,给团支部买了各种乐器,琴声悠扬。 不久,梅和一个叫" 清" 的女孩子到我们车间工作,因为" 清" 的爸爸是厂 财务科长,她们二个女孩子选了个过磅秤的舒服工作。 如果说梅是温柔而略带羞涩的,而清正如她的姓一样,就是一匹停不住的小 马。她是那么不停地跑来跑去,整个人单纯地象一池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水。 清是喊我姐夫的,梅就追着她打,后来,清喊我哥,我和梅就都同时喊她妹 妹。 每晚下班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总是自愿留在最后,等车间里没有其他人时, 我就在大黑板上,看着我的梅,画梅花。然后再深情地把粉笔交给梅,清就在一 旁排着小手笑,让她画我,梅就开始很夸张地画一匹小马。论到" 清" 时,她想 了想,画了大海,沙滩,又画了二个并肩坐着的,在看大海的少男少女。 我说:" 清妹,你画的是我和你的梅姐吗?" 清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了个? 而后轻轻地跑走了。 梅就去擦黑板,她不想让人看见这些的。我就在她擦完的地方给她写情诗。 让她擦个没完。 当一个人热恋的时候,他的灵感是最丰富的,二十出头的我最多时一口气写 给梅十二首情诗。在我操纵机器时、在我吃饭时、只要情感大发,我就用随便找 来的纸片写下来,然后交给清去鸿雁传书。而清这时总要问我要报酬的,我就在 她伸出的小手上轻轻地拍一下,说声" 去" !她就象马儿一样跑去了。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宿舍里弹琴唱歌,我们二个人在一起时,我总是没完 没了地问梅:你爱我吗? 梅听到这话时,总是羞红着脸低下头,不回答我的问题。这使我很紧张,我 经常捧起她的头,不耐其烦地非要她回答,而她就把她的小手伸向我的肘窝,在 痒的我笑时,她就趁机跑走。 然后我就不听地给她写情书,忙的清直跳高:" 我的傻哥哥,你就别问了, 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我急得要哭:" 清妹,她不爱我吗?你说实话呀". 你呀,你呀,她心里没有你,会天天和你守在一起吗?我的笨哥哥呀。 急得清直跺脚。 可我仍然天天逼问梅,直到她在黑板上写满了一个一个的" 爱" 字。我才满 足地把一颗悬着的心,收回到肚子里。 我选择了对梅帕拉图般纯精神上的爱,我不允许我的思想和行为对她有一点 点的猥琐,我发誓在我们未婚以前决不伤害她,为了避免青春的冲动,我甚至不 敢去拉她的小手,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要纯洁的爱、圣洁的爱! 青春的性冲动是每时每刻的,它就想一只放在一个关不严的水龙头下的水桶, 每三天就在梦中自溢一次。当白天与二个美色的姑娘在一起时,它也就不局限在 梦中了,时不时地悄悄翘起来。 它也是有情感的,在那些昂着头用轻蔑地目光打量我的高傲女子面前,它就 象是霜打了的茄子。而在温柔的女孩子面前,则象向日葵般挺起了脖子。难怪现 在什么都改变了,而男人对女人温柔的要求一直没有改变。 第二年,我的同室也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这使我与他在拥有宿舍的日子里 分成了单双数。他不象我一样只是在追求女人的精神,而是直接插入主题,很快 地与那女孩子上了床。这使他的" 青春美丽豆" 得已很快地消失。 一年过去了,我连梅的小手都没敢拉一下。我们在原地踏步走。闲下来时, 我们两个男孩子就互相询问对方的进展情况,当他得知我仍在按兵不动时,一直 连连摇头,口里不停说:" 战线太长,战线太长。" 我说:我与梅说好的,我们 在婚前是要保持纯洁的。他笑着说:" 那就把黑夜也让给我?。" 他看着我。 " 什么?你们现在就要同居?' 我像看外星人一样目瞪口呆。 "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不想委屈我的' 小弟弟'." " 好吧,我同意,但是风雨天除外。你总不能把我赶到雨里啊。" " 好!成交".他哈哈大笑着。 但是,我很快地发现风雨天也属于他们了。 那是一个傍晚,大雨下个不停,我吃过晚饭,到厂图书馆借了一本[ 辽宁青 年].然后早早地上床看书。他与他的女朋友一直在我的眼前动手动脚,搞的我很 不舒服,我把头扭过去冲着墙壁看书。心想忍耐一会,那个女孩子会马上回她的 宿舍的,谁知他们后来一下关了灯,并排躺下睡了去。 我不仅没有和女孩子在一起躺过,就是见也是头一次。这令我难与入睡。谁 知到了后半夜,他们以为我睡着了,竟干起了那男欢女爱的勾当。 那女孩子咬住被角的呻吟声,我觉得女孩子为了男人是在遭罪的,为此,我 差一点走过去把我那老兄推下床去。 第二天,我骂他狠心,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他哈哈地笑着:" 你懂个屁, 那是她快活了以后才能发出的声音。" 我摇着头,不与他理论,我认为自己的推理的正确的。直到二十年以后,我 才知道他说的不假。我是被书本、被女人的嘴上说的" 不要" 而迷惑了。呵! 无论男人、女人,他们在小的时候都会接受诚实而不撒谎的教育,男人们是 会很快记住的;而单就女人来说,撒谎则是她们的天性。她们的话是世界上最美 丽的谎言,谁要是相信女人的话,谁无疑就会成为一个白痴!所以女人的撒谎和 撒娇是孪生的姐妹,而区分女人的好与坏,只能看她的谎言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不撒谎的女人。 在男人们追求女人的肉体的时候,我一直在追求女人的灵魂。在人们直到黄 龙的时候,我却在空守着一句承诺。所以说,性格决定命运。 有一天,我得了个奖品,一个汽油炉子。清妹非要我请客,我就张罗着去买 菜、买肉。梅与清从她们家拿来了面板和白面,我们仨兴高采烈地包饺子。饺子 下锅了,同室的那一对人也闻着香味进来了。 好呀,吃好的也不叫一声?快人快语的他的女朋友率先发难。 " 这不,刚煮熟,你们先吃吧。梅当起了女主人,热情地招呼着那一对人儿。 "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啊。开吃。" " 小俩口" 端起饺子就吃。 " 哎哎哎,无功不受禄,你先生可以先吃,但你得先包后吃。" 清夺下了她的碗,递给了她擀面杖。 我的同室也就开吃了,清把夺下的另一碗饺子递给了我说:" 哥,你也陪着 他吃吧,我们三个女孩来包。" " 哎,我说小马,这你就不对了,你怎么喧宾夺主了?" 她开始报复了。 " 要你管啊?我姐还没说啥呢?是吧,姐姐?" 梅低头笑着说," 就你嘴多。" 清二手一查腰,得意地说:" 喂,听见了吧?我们是一家人,这叫肥水不流 外家田。" 清说完后就干脆坐在了我的腿上,又说:" 哥,喂个饺子给我吃。" 我的心扑通乱跳,紧张地看着梅。我怕她生气,迅急地给清的嘴里塞了个饺 子。好让这匹小马跑开。 梅只是淡淡一笑," 好了,别闹了,快包啊,赶不住他们吃了". 清又站起上上下下打量我的同室:" 呵呵?几天不见,你的满脸青春美丽豆 怎么都没啦?" 清像发现了新大陆般,上下打量着我的那位同室。 " 哈哈哈,有本事让你姐给你哥也下下火,你看,我没了,美丽豆跑你哥那 儿去了". 梅偷看了我一眼,脸红的象一个熟透了的苹果。 我用手一摸,可不,我的额头上真的长出了几颗粉刺疙瘩。 他的女友可逮着了话了:" 就是,有本事让你姐也去给你哥败火呀?" 梅的脸更红了,恨不得钻到床下去。 "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来给我哥哥去火" 清一下子坐在我的身上。 " 啊?" 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个字。 我忙推清说," 行了、行了,别闹了啊?" " 别动!" 清的手指甲挤住了我的粉刺,很快地把它解决了。 我长长地了一口气,梅更是感激地挽起了清的手,说到:" 好了,让他们吃 吧,我们走。" 梅挽起了清的臂弯,出门的时候,清扭回头,又向他们吐了吐舌 头。 从此,清多了一个工作,就是不停地消灭我那野火烧不劲尽,春风吹又生的 青春美丽豆……她少女的清香是那么的清纯。她总坐在我的大腿上,靠的我很近 的肉体几乎令我不可抗拒。 梅则什么事也没有般在我的对面给我织毛衣。 清穿裤子的时候,我还耐得住这种煎熬,在她穿裙子露着白花花大腿坐在我 身上的时候,我就得一直往后挪。 梅看到眼里,喜到心里,她说我就是柳下惠,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我却报 以苦笑。其实她不知道我在忍受激情的煎熬。 坐在我身上的清应该是有所感觉的,我怕她内心的责骂、因为连我都在心里 骂我这么不争气。清却是坦然的,她完成任务后,就去帮她的" 姐姐" 给我洗衣 服。 终于有一天,我对梅说:" 你以后能不带清来吗?" " 怎么啦?" 梅呼闪着她的双眼皮。 " 没什么,你不喜欢我们二个人单独在一起吗?" " 可是,我们说过的,我们要保持我们纯洁的爱情啊?难道,你想学坏?想 学你宿舍的那一对?" 梅生气了,她撅起了她的小嘴,露出了我最爱看的小虎牙。 " 你说话呀,你要这样,以后我就不理你啦" 梅的粉拳轻打着我的双肩。我抓住她的手说:" 我怕,我怕我做出对不起你 的事?" 我真诚地与她的双眼对视着。 她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也愿意咱们二个在一起,快了,你忍几年啊。" 十 九岁的梅纯洁地说。 " 放心吧!" 我庄重地对我的女友做出了保证。就这样,我与梅的初恋开始 进入第三年。 在这一年里,我与梅的爱情经历了一次次的考验。第一次风波是我那同室引 起的,由于他的努力耕耘,终于使他的女友挺起了大肚子。 人们纷纷议论这对未婚先孕的" 狗男女" 同时,也把矛头指向了我。 开始我对这一切是无所察觉的,只是发现梅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只有清一 个人来收走我的脏衣服,洗好后再悄悄地叠好放在我的窗头。我好不容易把梅堵 住,气呼呼地问她是为了什么? " 为什么?你现在是名人啦".梅撇着嘴说。 是的,我本来工作的就不错嘛,不信问你当书记的爸爸,我那个月不是超额 完成任务?" " 我不是说这些,你知道吗,人人都在议论我们。" " 那怕什么?我们光明正大地谈恋爱。" " 问题是他们说我们在……?如果这样,也还算了,他们说你、我、清在三 角恋爱。还有人说得就更下流了,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听过那么难听的话。" " 梅,你是了解我的,我们和清都是纯洁的。走我们的路,让他们说去吧, 我不在乎。" " 你不在乎,你是个男的。可是我得在乎呀,我的爸爸妈妈知道了还不把我 打死?" " 梅,我们没有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 可是,现在怕就怕人家说闲话,你知道唾末星子是会淹死人的。" " 那你说怎么办?" " 暂时分开,等他们不议论了后再说" " 可是我想你怎么办?" " 我以后在黑夜陪你去河坝上散步,你不是喜欢河吗?" 散步也被梅限制在半个小时,她不想让她的父母有所察觉,往往走不到目的 地就得往回返,根本说不上几句话。而且还被梅逐渐缩为每周一、三、五。有的 时候有其他的事,也得减少约会。 我从内心对那些张着长舌头的妇人门产生了极端的仇恨。我不明白这究竟妨 碍了她们什么?她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背后说长道短的,你一走过来,她们 便贼也般闭住了鸟嘴,只用那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你,看得你直起鸡皮疙瘩。当 你走过去之后,她们就恢复了议论,你只消再一回头,她们就赶紧捂住嘴巴。 老女人的嘴,有时伸得是比驴嘴还要长的,但是她的嘴却不能够象驴嘴那样 给上个嘴套,你也不能给她一鞭子。 不知道当年的炊事员叔叔对老女人能否象对驴一样有好办法? 圣人云:好男不和女斗。其实就是圣人也斗不过长嘴妇的,只能留下这句格 言自嘲吧。 而对男人的嘴太长,我是不能象对女人那样客气了。一日,一个领导干部的 子弟,正在生活区的大柳树下散布我的" 桃色新闻". 梅的弟弟气喘兮兮地拖着我就走,也许是太专著了,那个子弟竟对我的到来 没有察觉,直到梅的弟弟上去揪住了他的领口。他哈哈一笑:" 怎么着?姐姐没 嫁,就向着姐夫啦?去你妈的吧。" 他一推就把梅的弟弟推了个仰八叉,摔倒在 地。 就在他的第二声得意的笑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的时候,他的嘴再也合不拢了, 他大张着嘴看着我一步步走过来。我不能等他的嘴再合上了,我把我的拳头准确、 快速、有力地塞进了他的嘴里。他的二个大门牙再也不能为他的嘴巴站岗了。 这一下,掀起了轰然大波。他的母亲在厂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呢。他拿着 二颗门牙找到了部长,部长先是一番同情,然后说:" 老弟呀,你儿子这样下去, 岂不成老娘们啦?" 门牙又到了厂团委,女书记男人般地摊开手说:" 这本来就是部长的职责范 围内的事呀,怎么连这个也搞不清呢?" " 可是,打人者是你的团干部,我不找你找谁?" " 那也得他们保卫部门出个结论,或者什么定义,我们才好处分团员的。" 女书记的话不让须眉。有时候,我真的感谢官场上的扯皮。 这二颗门牙最后转到了我们车间的党支部书记、也就是梅的爸爸手里。没有 想到它在这里竟发挥了作用,我被勒令写出书面检查。 我不干,我说我既然打了他,就说明他该打。我顾起勇气望着我的准岳父。 我希望也得到他的支持。 " 你不写的话,就请你收回你的入党申请书。" 我一直想喊爸爸的党支书从 抽屉里把我的入党申请书还给了我。 " 书记,你也不问问为什么?" 我内心好斗的一面被激起了。 党支部书记是非常坚决的。他坚决地把我推出了门外。就象当年的数学老师 一样把我请到了门外。 回到家里的书记很快与梅的妈妈结成了同盟,二个人软硬兼施地坚决要梅与 我断绝关系。我的准小舅子跳起来反对:" 我就要这个姐夫,别的我不要。" 可 是他的话还没有落,就挨了书记同志的一个大耳光。梅是只敢嘤嘤地哭的,她怕 书记爸爸真的打断她的腿。 我们被无情地隔离了,尽管我在她家门口急得团团转。 梅的弟弟充当交通员的角色,在他的姐姐要去如厕时,飞跑着去喊我,让我 见上他姐姐一面,说上几句话。他就在他家门口放风,当他的父母一但要外出时 就使劲地咳嗽。 我与梅就分别钻进男女厕所。 到后来,梅的爸爸妈妈发现我经常从南跑到北,舍近求远地去他们家附近的 厕所后,梅再如厕时,她的妈妈就母老虎般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直到我狼狈离去。 我的心在痛,我仿佛看见了初恋这本书的悲剧。我从商店买了一箱子白酒。 又开始对酒当歌。女人们也不敢看我红着的眼睛了,她们也怕我的拳头也伸 进她们的嘴里。但是,来自女人的打击是让我不防不胜防的。 她们有的人对梅的妈妈说:" 嫂子,我没有说错吧,你看看二土匪露出原形 了吧,这要把闺女嫁给他,还不让他给打死?" 有的女人更是热心肠,一个个给 梅介绍对象。 清忍着流言非语轻轻地来,静静地给我打扫我吐出的脏物,有时看着躺在床 上酒醉的我,偷偷地抹眼泪。 酒醒过来的我就向她要我的梅。 清就说:" 等着啊哥哥,我就去叫。" 为此,清与梅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清:梅姐,你去看看他吧。看他都成啥样子啦。 梅;小清,我不能去看他,我的爸爸妈妈会不高兴的。 清:难道,你不去看他,他会振作起来吗? 梅:那我也没办法啊? 清:去吧,好姐姐,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梅:好呀。难怪人家说长道短的,你是不是也爱上他了? 清:姐姐你?你说的是人话吗?清也急了。 梅:好啦?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让给你好啦。梅把脸沉下了。 清的脚步不再是轻的了。她不敢把梅的这番话告诉我,怕我禁不起这个打击。 每当我问起梅时,她就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很好也挂恋我,只是不便来看我。 我不信。我不信梅连一次时间也抽不出来看我。我只是更猛烈地喝酒,酒醉 后就哈哈大笑。清这时就夺我的酒瓶子。 " 干什么呀哥哥,你振作起来?天下就一个她吗?" " 天下不只一个她,可是,你们谁来爱我呢?有谁?" 我歇里歇低了。 清开始低低地哭,我只得忍住心头的泪水,我不能哭,因为我是哥哥,最重 要的是我是个男人。我掏出了我的手帕,给清擦眼泪。清猛地扑进我的怀里,放 开声地大哭起来。 我的手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这是我成人之后第一次接触到女性裸露出的肌 肤,它是那么地清晾、光滑的象锦缎。就象磁铁,牢牢地吸着我的手掌。 二十出头的我就那么把我的手一动不动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肉体上,直到我的 手心出了汗。 清越哭越伤心了,她把她并不比梅受到少的委屈,尽情地发泻着,她的哭声 使她的身体在颤抖,她胸前的乳峰不断在跳动,仿佛在引导我的手向正面发展, 那里比后背更具有吸引力。我这次大胆地捉住了那花蕾,就在我的手企图转移阵 地的时候,我的另半脑开始使劲骂我:" 你在干什么?"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 这样做,对得起你的初恋?你就用你这种下流的手段乘人所危吗?你的所作所为 和你平时最狠的流氓有什么二样? 想到这里,我" 啪" 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清忙拉住我的手说:" 你又 在干什么呀?我的傻哥哥!" 小妹,你打我吧,我是个坏蛋,我不配做你的哥哥。不呀,哥哥,我愿意的, 我知道你想摸,你就摸吧,我不怪你。我的眼开始流泪。我哭着把她紧紧地抱住, 竟梦呓地喊出了一声:" 妈妈" ! 清,跑掉了。她是被一声" 妈妈" 的呼唤吓跑的。 我,清醒了,不发痴了。我怎么就会对她喊她" 妈妈" 呢? 神经病! 现在想来,男人为什么要摸女人的奶?甚至要吃女人的奶呢?这不是" 变态 " ,而是人的本性。男人们还童的天性罢了! 但是,无论清与梅的弟弟怎么做工作,我还是没有看到我的梅。我决定以绝 食来换醒梅对我的爱。 绝食的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很饿,我也挺过去了,第三天我已经虚 弱的象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了。 清吓得一路直哭着去找" 梅".梅的爸爸妈妈感到事态严重了,一齐来到了我 的床前。梅看到我那惨样,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禁不住" 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的爸爸妈妈默默地转身离去。 当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时,清早已把她给我炖了二天的荷包蛋端在了我 的面前。梅抢先一步接到手中,一勺一勺地喂进我的嘴里。 我很香很香地吃着,我觉得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事儿,当数绝食了。 我以为幸福就从此围绕在我的身边了,但是我很快地发现那幸福只是暂时的。 梅的父亲在一个下班后,召见了我。我们开始了认真的坦白:" 你一直在我 的手下工作,我知道你的本质是好的,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我们对你的家庭不是 很满意。" " 您说吧,我听着呢," 我已经不再管梅的父亲叫书记了。我想,说下去我 会喊他爸爸的。 " 你们家没有房子吧?" 他的父亲也很直率。 " 没有," 我低下了头。" 可是,会有的," 我又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 你还没有母亲。这不是你修房子能修来的。对吧?" " 是的,我是没有母亲,可是这和我与梅有什么关系呢?" " 怎么会没有呢?你们结婚后会有孩子的,谁来带?" 他没等我说话,马上 又补充到:" 这不是一天二天的事,要一直带到上完学的。" " 如果您认为我必须有妈妈,我可以去认我的妈妈,我妈妈就在高山县。" " 我知道你还有姐姐、也有妈妈。可那有和没有不是一样的吗?" …… 我哑口无言 " 再说,你现在闹的满厂风雨,让我们老俩如何做人?" 我可以改,我已经 改了啊? 你以为一个人的名声是能改的吗?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的!你做一辈子 好事,人们是不会记住的,可是你要做了一件坏事,人们是可以记你一辈子的! 这与做好事不能相抵消的。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带着梅回你们天津! 真的?您同意啦? 要不是正好有人走进办公室,我的" 爸爸" 二字脱口就会喊了出来的。 而我的爸爸对他的毛头儿子突然领回来的女孩子是没有准备的,他惊讶地看 着我,有点不相信他的儿子背着他已经悄悄地热恋了三年。 我没有得到我预先想到的那句话:儿子,你已经长大了。这说明我的爸爸并 没有默许。 出于礼貌,爸爸翻箱倒柜搜集了所有的" 肉卷" 、" 副食卷" ,亲手下厨做 晚饭。 梅在静静地看着爸爸的藏书,在整个做饭的过程中,她甚至没有去剥一根葱。 我已经看出了爸爸的不快,故意大声地和爸爸说笑,殷勤地做这做那。当所 有的菜端到桌面上时,梅没有了往日的羞涩,很有胃口地吞咽着,不断地消灭我 们父子都给她的盘子里夹的菜。她没有回夹给我们一点菜,包括素菜,她甚至没 有说出一个" 谢" 字,尽管她本来就姓谢。 爸爸的不快已经显山露水了。我赶忙给爸爸夹菜,讨好地为他的大烟袋装上 烟丝划火点燃。尽管我平时是最反对爸爸抽烟的,曾不之一次地把他的烟叶没收。 爸爸问她们家的情况,而梅今天不知怎么了,竟把她父亲的最后通牒也和盘 托出。这使我父亲的脸再也没有了勉强的微笑,而是阴沉的不能再阴沉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飞快地吃完了我们最后的晚餐。 梅没有象我所希望的那样去厨房收拾我们爷们最不愿意做的事,我知道即使 我去洗锅碗,也不会代替爸爸对她的好印象。梅却摸出二张电影票,拉着我去看 [ 甜蜜的事业} . 电影里的女主人公在优美地慢跑着,男主人公在追逐她的女友。随着剧情的 发展,我与梅也受到了感染,我们不由自主地往一起依偎。这是我们相恋三年从 来没有过的甜蜜。 既然我们双方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认为我也可以亲密一些了。 我的左手把梅揽在怀里,右手准备去拉梅的手时,一道手电光照在我们身上。 梅的妈妈按照电影票的号码找到了我们,她见我们亲昵的样子,一边使劲咳 嗽着,一边用审视贼一样的目光盯着我的脸。我尴尬地讪笑着,举在空中的手不 知放归何处。 梅乖乖地跟着她妈走了,她连回头和我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我无精打采地踱回家,爸爸也在没精打采地抽着烟。桌上的杯盘依然狼藉着, 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不愉。 爸爸干咳了一声,又用习惯了的数字开始了他的声明:第一,现在回天津他 办不到,因为国家的大政策仍然不允许。 第二,我不认为你这个对象是知书搭理的,起码不是贤惠的姑娘。 第三,我们家水浅,养不下干部的女儿。她也不是过日子的女人。 最后告诉你一句话,我是反对的,就是回不了天津,也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第二天的" 爸爸" 也在等我的回话,我结结巴巴地向党支书汇报着,我不敢 说出我父亲的反对, 我只是婉转地说:我爸爸说现在还不能带梅回天津。 福建籍的党支部书记,把他的绿茶泼在地上,意思我可以走了。 那一刻,我差一点跪倒在他的脚下,去求他不要毁灭我们的爱情。只是他迅 疾地走了,没有给我机会。 我与梅的谈话也很尴尬,我和盘托出了我父亲的观点,梅苦笑着说:" 那我 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 我不认为我们山穷水尽了。" 我仍抱有一线希望。 " 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 不!我认为我们应该往坏处着想往好处努力" " 你怎么努力?" " 我会说服我爸爸的!他就我一个儿子,我有信心". " 要是你爸爸坚决不同意呢?" 梅的目光直视着我。 " 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爱,我可以为你牺牲一切".我动了真情,眼里潮湿了。 我闭上了双眼,滩开了双手。我在等待梅激动地扑进我的怀里。 良久,我的臂弯没有人进入。我听到了拉开门的声音和一股深秋的寒意。 " 说了半天,你仍然是毫无办法。" 梅冷冷地摔门而去。 梅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次她的行动自由并没有被剥夺。她依然在厂区内 走来走去,就是不进我的宿舍,即使是我们走个头顶头,她也只是勉强地笑笑。 与我擦肩而过。 她不再承担我的缝缝洗洗的任务了,连同给我织了半截的毛衣,一古闹地推 给了清。 我感到了爱的裂缝,我不想让我的爱一江春水付东流。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接 受不了的。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宿舍,我不想回家。我拿起了笛子; 吹不出欢快的曲调。我拉起了小提琴,那如泣如诉的梁祝更加重了我的悲伤。我 又弹起了三弦琴;一曲十面埋伏让我想起了霸王别姬。我仿佛看到了那生死离别 的场面;仿复看见了霸王别姬后的挥泪冲杀。我的右手大力地拨着琴弦,直到它 蹦的一声断裂。我仰天长笑:" 哈哈,就这样完了?结束啦?一切都完了?" 二 行热泪凄然而下。 我的后背被人抱住了,又有二行热泪沁湿了我后背的衬衣。我知道是清妹。 梅是从来不哭的,她永远是那么理智。清的手里拿着我房间的钥匙,那是我 送给梅的。我没有去接,我仍不死心地问:" 完了?" " 完了!" ! " 真完了?" " 真完了!" ! " 我不信!你在骗我!" 我红着眼睛瞪着清。 " 我的傻哥哥呀" 清扑进我的怀里哭了起来。" " 完了?就这样完了?哈哈哈哈哈。这就是爱?这就是海枯石烂不变心?哈 哈哈哈哈。" 我仰头长笑。" 三年?一万天的爱恋顶不住一天的考验?" 我在自 言自语一个人说道。 " 哥哥,喝酒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 是啊,酒才是我真正的朋友,永远的爱人。" 我打开酒瓶,咕咚了一口。 清拿下了我的酒瓶说:" 哥哥,我煮了花生米的,我们俩一块喝。" 清打开她的花手帕。" 来,为你是个男人干杯。" 清用装酒的水杯碰了碰酒 瓶,一饮而尽。 " 来,为我不再哭干杯" 我也碰了碰酒瓶,一饮而尽。 "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 清举起的酒杯碰了碰我的酒杯。我们俩人同时一饮 而尽。 " 以后,还要我这个妹妹吗?" 清调皮地问我。 " 为什么不呢?为我们永远的妹妹干杯。" " 慢,人人都是过河拆桥的,现在我这个红娘没有用了。" " 那就为没用干杯。" 我碰了碰酒瓶,急以把自己灌醉。 " 真的到此为止啦?" 清问我。 " 什么,你是说还有办法?" 我推开了酒瓶。 …… " 你说呀,小清," …… " 我求你了,清妹". " 唉,天下竟有你这样的情种。" 清摇着头,说着与她的年龄不附的话。 " 快说呀" 我双手抓住了她的二只胳膊。 " 你捏疼我啦。" " 你不说,我就不放。" " 好了,好了,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希望不是不大。" " 只要有希望,我就要去努力试一试。" 我的心里又死灰复燃。" 现在关键 的是梅的妈妈,她爸爸是听她妈妈话的,你可以托人去劝说她妈妈同意的。" " 就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我抓了抓后脑勺。书记们通常都是在外边 听党的,在家听老婆的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 不过,她妈妈很不好说话的,你得找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 知道,我请部长去。" " 一个男人?不行的。" " 那就请书记去。" " 你说得是团委书记吧,谁都知道她最向着你,她去也没用。" " 那你说谁呀?" "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是能和她妈妈说上话的。慢慢找吧!" " 对!" 我把瓶下的酒对嘴饮了个精干。 清撅嘴了:" 哎哎,你怎么一个人喝光了,人家呢?" " 哈哈哈,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 我又恢复了豪爽。 " 偏不,人家今天就要你陪我喝个痛快。" " 好好好,打酒去".我掏出了钱。 " 小看人呀?你等着" 清拉开门走了出去。 " 苏三,解了洪同县,我打马来到……" " 好呀,事还不定成不成,你早唱起来了".清掂着一大网兜的罐头和一瓶酒。 “你不过啦,那要花多少钱?” " 管它呢?今天先高兴了再说。来,喝" " 对,今天有酒今天醉。干!" " 慢!怎么谢我?" " 你说呢?我今天听从你的安排。" " 再叫我一声妈!" " 你说什么?你这个小东西又想沾我的便宜?" 我捉住了她。 " 哎,那天可是你主动叫的啊。没人逼你。" 我也笑了,我说那天不是一句' 妈妈' 就把你吓跑了吗? 清白暂的皮肤泛红了,她说,今天我不跑了。她面条一般慢慢地瘫软到了我 的床上,一双美目愣愣地盯着我。 酒呵,壮男人的胆! 酒呵,乱女人的性! 我拿起了一个手电,用红布包好,熄了灯。 " 你要干嘛?" 清吓得跳了起来。 " 那你不许闹疼我呀,好哥哥,想看你就看吧" ,她伸直了腿。当我的手接 触到她的私处时,清,轻轻地说:" 哥,我还是处女呢,你就要了我吧。" 清闭 上了眼睛。 我快要爆炸啦。我的身体、我的内心都在发着一个共同的声音、要、要、要 快要啊。 但是我的喉咙里却发出了相反的声音:" 我不能,我不能啊!!!" " 傻哥哥,我愿意的".清轻轻地说。我知道她是愿意的,我知道她是我随时 可以摘取的那朵花儿。因为这三年来其实是她一直在爱我。 但是我不能。我满脑子里都是梅的红鞋子与白袜子,我压根就没有想到要去 换个恋人。理性告诉我要了她的身,等于就一辈子要了她的人。我没有这个思想 准备!梅的白袜子、红鞋子是我驱赶不走的梦哪。 " 我不能对不起梅呀。" 我老头般双手抱着我的头,蹲了下来。 在那种场合下,我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清的泪流了下来,她用手提她的 裤子,我把手过去去帮她。 " 不用,我该回去了。" 清甩了甩头发毅然离去。 看着清离去的后影,看着她那双从来不穿白袜子的脚,我真想大喊一声:" 为什么你就不穿白袜子?为什么你就是没有那方口鞋? 白袜子、方口鞋、那岁月磨灭不了的童年烙印啊!!! 现在想来,当时如果她也穿白袜子、也穿那露着脚背的方口鞋,清也许就是 我的妻了。 可是我没有调转船头,我仍在对梅的白袜子与红鞋子做着最后的努力。 第二天,我把我所有的积蓄,连同我当月的工资,去商店购买了一大箱子肉 罐头,扛到了我的师傅家。我认为师傅是我的最佳人选,因为他是我的师傅,又 是梅父亲带出来的徒弟。 师娘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听完了我的来意后,拍拍手说:" 嗨,我以为多大 的难事呢?不用你师傅,我去就行". 师傅喊住了师娘,他说,"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这事必须 请党委吕书记去才行". " 她,她会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好了,总之,这件事由我来安排就是了。 我千恩万谢地告别了师傅,临走时还一再交代师傅快一些,我怕梅就要变心 了。师傅说:" 你回去吧,今晚我就去书记家".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书记的儿子就是让在大柳树下散布我流言蜚语被 我敲掉门牙的那个干部子弟,竟是梅狂热的追求者!只是梅一个人一直不肯而已。 那党委书记去了车间书记的家里,那里肯帮我说话?难怪那小子在柳树下那 么卖力地诽谤我,也难怪梅的父亲为什么非要我写检查了。 她在梅家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梅的态度更为坚决,甚至在 见了我之后,扭头就走,连一点点怜悯的微笑也收了起来。 在一个树叶飘零的日子,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做最后的了断,梅已经不再听我 的任何解释和哀求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何止拒人千里之外。 我们还没有说上二句话,梅的妈妈便大呼小叫而来,进门拖住梅就走,我艰 难地喊了一声:" 伯母,您等等……" 我的话还没完,梅的妈妈说:" 呸" !不嫌臊,谁是你的伯母?你死了心吧, 我们家的闺女就是垒了茅墙子,也不会嫁给你。" " 和这种死皮赖脸的人说什么?我们走。" 老太婆跨起了梅的胳膊,雄赳赳 地高视阔步而去,扔下发呆的我。 好一会,清才说:" 哥,这是你的换洗衣服。还有她给你织了一半的毛衣, 我给你织完了。天凉了,你穿上吧。我也要走了。" " 完了。这回彻底塌实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 我死皮赖脸?哈哈,我是 个没有骨气的男人?我离了她就没有人嫁给我?哈哈哈。" 我一把紧紧搂住清说:" 来吧,让我们结婚吧。这回没有什么道德可以约束 我了。 " 放手,你放手啊" 清挣扎出我的怀抱。 " 为什么?你上次不是要给我吗?" 我狐疑地看着她。 " 那是过去的事了。" 清摆平了衣裳。 " 我看得出你爱我是吗?那你就嫁给我!" 我的眼珠子都红了。 " 是的,哥哥,你爱了梅三年,我也暗恋了你三年。现在我清楚了,爱,是 可以分成爱与被爱的。 …… 爱别人?就象你爱梅和我爱你一样?都是痛苦的。它太沉重了,我承受不了 这残酷的折磨!只有被人爱才是幸福的。清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 什么?你也有人爱啦?我不相信。" " 是的,你是不相信,但是我相信。我默默地给你洗了三年的衣裳,可有人 给我默默地擦了三年的自行车。" " 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比你还低半头的小矮子?" "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他是矮,可他的心不矮。一个姑娘能得到这种真爱, 我还要求什么呢?" " 哥哥,原谅我,以后我不能再给你洗衣服了,我也不能再来看你了,我不 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我已经伤害了他三年,我得去补偿他的爱了。" " 保重啊,哥哥,你也尽快找个嫂子啊。" 清在我的额头留下了最后的吻别。 " 哈哈哈,女人?这就是他妈的女人?" 我抄起了一瓶酒一饮而进。 " 哈哈哈,女人,祸水?绝情!无意!" 我疯狂地撕扯着二个女人为我织的 毛衣。 " 水性扬花?哈哈,朝三暮四?哈哈".我又打开一瓶酒。" 全是他们的小人, 小人!" 我用剪刀把毛衣剪成了一块块的碎片。 " 妈妈不是妈妈!" 我喝了一大口酒。 " 姐姐不是姐姐!" 我喝了一大口酒。 " 妹妹不是妹妹!" 我又喝了一口酒。 " 恋人不是恋人、爱人不是爱人。他娘的全不是!" 突然,我的眼前一片金花,体内一股鲜血喷口而出,我头朝后重重地摔在水 泥地上,失去了知觉……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厂医院的病床上,医生们用一跟细细的管子把我胃 里的酒抽了出来。部长见我醒了,拍拍女团委书记的肩: " 怎么样?我说我们的好汉不会就此爬下的吧,现在没事了,以后的工作就 交给你啦。好好给他补补课,别让他再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 怎么说话呢?好歹他也是你的人,你怎么能推给我们团委一家?" 团委书 记说道。 " 你要我现在管什么?小伙子受得是心灵的创伤,俗话说,心病还得心来医, 你给他找个漂亮的女团员不就得了。" " 去,真是个粗人,整个土八路!好孩子也让你教育坏了" 部长哈哈大笑着拍拍我的肩:" 那里跌到那里爬起来,别给我丢人,我就不 信咱堂堂的女儿国里就没有你的娘们。" " 看来,你这个部长不仅要教部下如何俘虏敌人,还要手把手地教如何俘虏 ' 花姑娘' 吧?" " 哈呀,我的书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还是教教你的部下如何去熟 悉女人吧,这方面你有专利。" " 去去,越说越不象话了,你还象个领导吗?" 女书记的脸红了。 部长又把头转向我说:记住,只有了解女人才能战胜女人,有时候,女人就 是敌人,你不去俘虏她,她是不会交枪的。 部长三句话,句句不离本行。末了,部长又咬着我的耳朵低声说" 多与你的 女上司亲近些,这对你今后大有好处。" " 好了,书记大人,本县告退。" 部长站起了身。" 留步、留步。" 部长又 按住了准备送他的人。 " 不送、不送" 女书记也抱抱拳。 我记住了部长的话,我觉得他的话不是贬义的。因为我也切实有许多的话想 对人倾诉。我觉得我就是一艘搁浅了的船,需要个港湾来修补我的创伤。而这个 大姐姐般的女书记不正是我可以倾吐的人吗? 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能把心里的话全盘倒给他的同性的。 这个姐姐一样的女书记听着我与二个女孩子之间发生的故事,没有象我担心 的那样嘲笑我,或者去说我什么三角恋。她只是平静地说我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她说我应该选择清而不是选择梅。" 那么清纯的女孩子".她叹了口气。 她一边与我聊天,一边给我做饭吃。那情景也象一对亲姐弟。 女书记的宿舍住了二个人,另一个是刚分配来的女中专生。因为有文凭,所 以就分到了厂财务科。她是一个小矮个,身躯像一个圆圆的皮球。这在我们厂, 用小伙子的话来说是属于废品一类的。我与女书记谈话时,她也经常插一二句。 我烦她,常用" 去去,你懂什么" 一类的话语来打发她。好在她是不恼的, 就在一旁知趣地当听众。 这时我的同室进来告诉我,梅与清将在后天上午同时举行定婚仪式。 我来不及与她们道别,飞跑着去找梅,尽管说我们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仍 在等待她的回心转意。当我跑到她家门口时,她的妈妈二只手拦在了大门上:怎 么着,你还没完没了啦?她妈妈说。 我说,伯母,你让我进去和梅说一句话。就一句。我恳求她妈妈放我进去。 她妈妈说,不行,一句也不行。哦,怪不得人家都说你脸皮厚,原来是找不 到老婆,像你这种德行,那个闺女肯嫁你。哼。 我说:您不要这么说好吗?我不是找不到的,我是要梅亲口说。 说什么?跟你说什么?说她还在想你,做你娘的梦去吧。 您不让她出来,我就不走。我坚定地说。 怎么着,还真的赖住我们家拉?天那?她妈妈嚎了起来。 她在跳着脚骂娘,梅的爸爸出来了、在他们家帮忙的人出来了,经理老婆也 赶来了,他们在七嘴八舌地骂我,那一起骂了的和音在空气中混杂着,把我的脑 壳闹得混混的,我的手脚不住不知道该往那里放,就像被当众抓住了的贼。 武装部长也来了,他将我带到了保卫科。 隔壁的武装部,我是常来常往的,这保卫科我到是第一次,还是被" 请" 来 的,我不知道我是否犯了法,我机诫地伸出双手,等着保卫科的人给我带手铐。 坐、坐,我们坐下谈。 我说,我不是去闹事的,我和梅整整恋爱了三年,说吹就吹啦?我要问问明 白,我到底做错什么啦。 我一脸的委屈。 部长说,这个恋爱呢,她要吹,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你们当初要爱一样, 不也是不需要理由吗? 我说,那她也得交代我一句啊。他说,交代你什么?人家已经要定婚了,事 情不就明摆吗? 我说,是不是他们强迫梅的呀?他说,我的傻小子哎,你真是傻得可爱,都 什么年代了,婚姻是自由的了,你以为还在旧社会啊,我看你读书读得成了呆子 啦。好啦,好啦。你回去吧,不要再去打扰人家了啊。 我拉开了门,刚迈出了一步。他又在说,回来,他们告你:说你抢了梅的手 表?我吓了一跳。我知道,这抢东西可是犯大法的。明明是梅与我交换礼物换的 手表,怎么成了抢的了? 我说,部长,我没有抢,是她送我定情的礼物,如果她想要的话,我现在就 退给她。我急了,这个梅也太绝情了,即使恋爱不成,也不能往火坑里推我呀。 部长说,我怎么会相信这些鬼话呢?说我们的英雄斗歹徒我相信,这个抢东 西是谁也不会相信的。这么吧,你把手表交给我,我负责把它还给他们,我也负 责把你送她的手表要回来,你看怎么样? 我说,好吧,她的手表给你,至于我的手表请你要回来后扔了。他说,为什 么? 我说,不为什么,我不想再脏了我的手。 对梅彻底绝望了的我,关上了保卫科的门。我跑着从四楼往下走,几乎是跳 着跑。 楼外,仍然是满天的阳光,没有出现电影场面里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我想哭,哭不出来,我想笑,也笑不出来。 我现在迫切地想找亲人来倾诉。我想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跑回家,一掀门帘,门锁着,上面有一个小纸卷,上面写着:儿,爸爸回 天津了,单位正好有公差…… 我又返回厂里,走进女工大楼,敲响了女书记的门。开门的却是" 皮球" , 她趿垃着鞋子,一边往屋里让我,一边扣着鞋带。她说,书记去县团委开会去了, 说是二个小时后就后来的,你等等她吧。我说,好吧,反正我也没事的。 她说,那你请坐呀。她不算优美地打了个邀请的手势,让我去坐在她的床上。 我看了看她散落在床上的臭袜子,坐在了她对面书记的床上。她不好意思地 笑了笑说,我在洗头呢?。我站了起来说,对不起,我不知道的,那么,等她回 来就说我找过她好吗? 她忙说,你别走啊,我已经洗完了的啊。你坐下,我给你倒水啊。 我只得又坐了下来。她给我端了一杯茶水,放在了床沿上说,你就等等吧。 "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转到书记的书架上,想找本书打 发时间,无意中,我发现了一瓶酒,边毫不犹豫地拿了过来。 她说,你别喝啊,那不是我的酒。我说,没事,我知道的。我一边应着她, 一边用牙咬开了酒瓶。这是一瓶我没有喝过的高度酒,几口下去后,我的脸就红 了。她也就赶忙给我又倒了一杯水。由于心里不痛快,酒还没有喝完,我就有些 醉了。我看着皮球的身影就像二个人,就笑着说,你是个女妖怪。 她说,女人都是妖的。 " 是啊,妖怪。梅就是妖怪,你们女人统统是妖怪。" 我有点喝高了。 她惊讶地说,咳咳,打住,梅可是你心中的女神啊,今儿怎么啦? 我说,什么女神,整个白骨精,说变就变的。 她放下手中梳头的活儿问,发生什么事啦? 我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说,真是的,不同意也就算了,她妈妈怎么能这么侮辱人呢?还告到了保 卫科。 我说,所以说你们女人都是妖怪。 她说,你怎么能这样看人呢?我就不是! 我看了看她皮球般的身子,又笑了起来。 她说,那是梅瞎了眼,没心没肺的。你对她那么好。 我突然觉得皮球还满可爱的。我说,我想等书记回来,看看能不能给我调个 车间。 她说,你想逃避?你能逃到哪里去?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她们一耳光。 我说,你是让我去打女人?不不,强扭的瓜不甜,我不的。 她说,谁让你去打人啦,我是说你要用事实证明除了梅之外还有姑娘嫁给你 的,这不就是等于打她们的耳光吗? 我说,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到底你是中专生啊,高,实在是高。我学 了一句电影里的台词。我又说,不行,来不及了,她明天就要定婚了,落在她的 后面岂不是马后炮? 她说,那你岂不是在赌气? 我说,只要能出了这口恶气,什么我都干。 她说,你是说,现在找一个姑娘明天也订婚? 我说,是啊,和她同时,不,甚至酒席还要抢在她们的前面。 她说,然后,结婚也在她们的前面吗? 我说,当然。 她说,真的? 我说,真的! 她问,那你要什么条件的? 我说,是个女的! 她说,不骗人? 我说,不骗人! 她说,那你看我行不行?她勇敢地坐了过来。 我醉眼朦胧地看了看她。我说,你肯? 她说,我为什么不肯呢? 我说,你不骗我? 她说,这个事是能骗的了的吗? 我说,得了吧,你们女人就会骗人,我才不信呢?我摇了摇酒瓶,喝了一大 口。我又说,只有狗和酒才是真实的。 她说,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 我说,除非你现在就给我? 她说,给你什么? 我说,你的人!我没有等她回答就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露出原形了吧, 只有这个才是照妖镜,试金石。哈哈哈。 她说,你严肃点,你答应明天和我订婚? 我说,你真的那么想?我不得不严肃了。 她说,是的,我早就托人跟你说的,只是没想到它来得怎么快。 我说,你爱我? 她说,不爱你,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说' 你、爱、我' ! 她说,你这个人真是的,事情不是明摆着吗?不爱你谁会答应明天就会和你 订婚的。 我说,那好,你现在就给我吧。我的手从她的裤子右边摸索着裤扣。 自从发现了我那小个子同室因为买不到男人的裤子而不得不穿女式裤子时, 我才知道,女人的裤子不象男人一样在正面有一个拉链,而是在右侧有扣子的。 我摸着她裤子光光的二侧,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我干脆掀起了她的衣服 来翻看,她的裤子二侧都没有。而解开裤子的关键却要在正面。 她忍不住哈哈笑了,都什么时代了,你还在女人的二边迂回寻找。爱爱自行 地解开了腰带,拉开了裤子正面的拉练。我赶忙阻拦住了她的进一步行动。我说 我是试试你对我是否真心的,并非我要做那事。 爱爱说,那当初你对清也是要试真心的吗? 我说,是的!如果当时清能够象你一样对我信任,我想,就不会有我们的今 天了。 爱爱说,我不信你有那么大的定力,这世上那有不吃鱼的猫? 我说,现在你不就亲眼看见不吃鱼的猫了吗? 什么时候女人的裤子开口,从侧面改向正面了?这人也就随着开放了?真扫 兴。男人有时候是奇怪的,越是得不到的,拼着命去努力得到。一但女人主动了, 同意了,它却变的索然无味了。 我把拉了一半的拉链又给她拉了上来。 我说,那你家里同意吗? 她说,我自己的婚姻自己说了算! 我说,不用打个招呼? 她说,不用,但是,事后,你要到我们家去补个订婚礼。 我说,当然。 她问,你爸爸呢?他同意吗? 我说,他不在。 她说,那他回来后,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我说,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说,那咱们的酒席从哪里办? 我说,饭店啊。 她说,你打算叫些什么人。 我说,简单几个人就行,你呢? 她说,我谁也不叫,将来到我们家办的时候在说。 我说,好,我们走。 她说,你不等人啦? 我说,还等什么呀?来不及啦? 她说,就是,等我锁住门啊。 我说,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她说,我叫爱爱,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说,爱爱?是爱情的爱吗? 她说,是啊,我们的爱情。 出门的时候,她揽住了我的腰。我的腰板仿佛也硬了起来,我们就这么搂着 走出女工大楼,当着许多人惊讶的眼睛走进了招待所,定好酒席以后又当着惊讶 的人群告诉了他们我们惊讶的决定。而后又在人们惊讶中专门走过梅的家门口。 我希望梅能看见我,我的眼神停留在梅家的门口。梅没有出现,倒是梅的妈 妈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我们。我就更紧地搂着爱爱朝我的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享受般地看着爱爱在给我做饭。我在回 味着刚才的情景。痛快!真他妈的痛快!这才是个男子汉!我发泄的擂着床。高 兴地在床上翻了个跟头。 " 看你高兴的".爱爱麻利地端过来一碗面汤。我说,明天会更痛快。爱爱说, 也不知道书记姐回来了没有。我说,你快去看看呀,要是她回来了,你就喊她到 我这里来吃饭。她说,从现在起,是咱们。我说,对对,你快去呀。 爱爱出去后,我一个人在房间乐得直蹦高。老妖婆,你看看有没有人要嫁给 我? 我正高兴着那,久违了的清急匆匆地跑来。她一进门就说,哥,你有嫂子啦? 我说,当然。 她问,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是爱爱。 她说,你是说财务科的爱爱? 我说,是的啊,她是你爸爸的手下。 她问,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我说,二个小时以前。 她说,你疯拉? 我说,我没疯。 她说,你在赌气? 我说,赌气又怎么着? 她说,那会害了你的一生。 我说,那你说怎么办?你们都不肯嫁给我。 她说,你还小啊,哥哥,以后你会遇到比我们更优秀的女孩子的。 我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不小了。 她说,那你也不能那么着急地把自己处理了啊,哥哥。她摇着我的胳臂。 我说,放手,你怎么着急地就把自己处理了?哦,你是说,爱爱像皮球吧, 那你为什么不嫁给我?你少来这一套假腥腥。我拉开门大声喊着。 正好爱爱回来了。清也就气哼哼地走了,临出门时她也大喊了一句,我再也 不理你了,狗咬吕洞宾不知好歹人。 爱爱关上了门说,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吗?嚷什么? 我说,你别关门,我们光明正大的,又不是偷鸡摸狗的。 吃完饭,爱爱说,要我去把被子抱来陪你吗? 这回轮到我张大了嘴惊讶了。 她说,怕什么?反正明天我们就订婚了,要不,到我那里去?书记姐没有回 来的。 我说,洞房花烛夜、金镑提名时。还是留给那一刻吧。 她说,你真好,我没有看错你! 我说,本来嘛。 不知怎地,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是啊,我就这么把自己打发了, 就这样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这么个皮球? 这时,梅妈妈刻薄的话也在我的耳旁响了起来。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 我也得回家一趟。 她说,你不是说爸爸不在家吗?我说,我总得回家拿钱啊,明天上午先得给 饭店交钱的。 她说,那我等你。 我说,不用,我可能今天不回来的,你早点睡吧,明天大早还有许多事呢。 她说,好吧,你也早点休息。她贴了贴我,走了。 我一个人回到了寂寞的家里,此时,我真想和我的爸爸好好谈谈,但是,他 却不在。我又想,我的妈妈呢?如果我的家不是支离破碎的话,妈妈肯定会帮我 拿定主意的。一想到妈妈,我的心又是一紧。 我使劲把自己从情绪中拉回来。我又在昏昏的黑夜来到了厂里。不由的我走 到了清的家门口。清的家也是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有人忙活着。 清的小个子男友看见了我,他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蹲在马路上递给我一支烟。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言语。烟头烫着我的嘴时,我拍了拍他的肩说,我走 了,你要好好地爱护她啊。 我不着边际地又走到梅的家门口,就在黑影子里站着,我不敢再让她妈妈看 到我,可我又多么迫切地想最后再看梅一眼啊。 我在她家的门口一直站了半夜,直到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直到天麻麻亮, 直到梅的妈妈打开了大门,我才胆战心惊地跑回我的宿舍。 一大早,爱爱,就敲开了我的门,看到我满眼红丝的双眼,她说,你怎么啦? 一夜没睡? 我说,没事,你准备好了吗? 她说,我买了糖块和瓜子花生的,你看要不要再买一些水果呢? 我说,人生第一次,该花的钱还是花吧,也不在乎这几个钱的。 她说,那好,我们一起去买吧?我说,还是你去吧,我必须抢在他们家的前 面去通知车间的工友的。 她说,你就是先通知了也没有用的,人家可是书记啊,没有人会去为了你得 罪书记的。 我心里又一酸,爱爱现在是我唯一的同盟者了。我不由得抱了她一下,她闭 上了双眼。我就轻轻地拍拍她的脸。装了些糖块去通知客人了。 酒菜是早就摆在桌上的,我的小个子同室与他抱着孩子的妻、我的前任民兵 连长夫妇,已经在桌上喝得不亦乐乎。中午时分,部长夫妇也来贺喜。 山里人的饮酒不是以斤两,而是以时间作为计量单位的。酒席从中午一直喝 到日落西山。 我知道我其实不完全是为了赌气,而是与爱情在做最后的一博。我搬了个小 马扎坐在阳台上,呆呆地注视着梅的家,我多么希望梅突然发现她不能嫁给那个 公子,她会哭着喊着地跑来说,不呀,你不能订婚,你是属于我的呀。这个订婚 仪式是我们的。 那样我就会重擦桌子重摆菜,带着她走进结婚的礼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双红鞋子没有跑来,那戏剧般的奇迹没有出现。我也加入了酒场,我想用酒精 的力量麻醉自己,我知道这一仗我彻底失败了。我从此不会再有我爱的姑娘了, 我将与我不爱的人同床异梦,相伴终生。 望着爱爱皮球般的身影,我的心在流泪,仿佛我不是将要娶新娘,而是把自 己很廉价的出卖了。我拼命地灌着酒,没有等客人离去,就先把自己灌醉了。我 听着我的同室说,别让他再喝了,再喝他就醉了。我听见爱爱说,没事,他是高 兴的,让他喝吧。 当夜幕低垂,月上眉梢的时候,我悄悄地揣着一瓶酒走了出来,我摇摇晃晃 地又走到梅的家门口,我真想冲进去把这个负心女子的酒席砸个稀趴烂。 另一个声音喝住了我!你是谁?你是谁家的后代?你是个男人吗?你死皮不 要脸地缠着一个已经移情别恋的女子干什么? 我狠狠地抽自己的嘴,摇摇晃晃地唱着我爱唱的那首歌:爱我吧,请紧紧地 搂着我,不要离开我,为什么我得不到你的爱?为什么你就那样对我不明白? 我哈哈大笑着一个人走回我的宿舍,一脚揣开房门,倒在了床上。 当我一觉醒来时,房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亲友门送的贺礼。 爱爱在梳着她的头发,脸盆里漂着一层黑发,很脏很脏。我的鼻孔闻到了一 股异味,臭臭的很难闻。 爱爱说,你醒啦? 我说,恩。 爱爱说,你睡得很香很香。 我说,我只要是睡下,总是一觉到天亮的。 爱爱说,睡足了? 我说,睡足了。 爱爱说,那就起床吧,我说,干嘛呢?五一长假的。 爱爱说,去我家啊? 我说,迟几天不行吗? 爱爱说,不想去见你的岳父大人呀。 我说,给我点时间,好吗? 爱爱说,不行? 我说,我现在真的不想去。 爱爱说,你说的倒轻巧。 我说,我想再想想的。 爱爱说,那我的人呢?我已经给了你的人呢?也能再去想想吗? 我吃惊地说,你的意思是……? 爱爱说,怎么?不想认帐? 我说,不是,是怎么就没有感觉的? 爱爱说,你喝的醉熏熏的,怎么会知道。 我说,我真得对你“哪个”啦? 爱爱说,你真的对我“哪个”啦! 我说,不会吧,我怎么就不记得? 爱爱说,你们男人就是不负责的,明明做了,就是不敢承认。伪君子。 我说,我听说过梦游的。这种事难道也能在醉梦发生吗? 爱爱说,你看看电影上,你们哪个男人要做' 那个' 事时,不是喝的醉衅衅 的? 我想起我在十五岁那年,由于惦记着起早去挑水,半夜里迷迷湖湖地把水缸 挑满了水,第二天一掀缸盖,楞住了,疑?是谁把水缸挑满了? 看来,梦中不只能挑水,还能干别的活呀? 爱爱说,你倒是起床啊。 我这才发现我是光着身子的,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是一个人走回来后和衣睡的 啊,怎么就光了身子?我把被子翻了过来,仔细地查看着被单。 爱爱说,你找什么? 我说,人家都说处女的第一次会流血的。 爱爱说,我小时候练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搞破了。 我说,可惜。真可惜。 爱爱说,把枕头下的袜子接给我。 我又发现了爱爱现在还是光着脚的,而那异味就是枕头下她的臭袜子发出了 的。可不,枕头上还留有她的长发呢。我晕了,我没话可说。 只好乖乖地苦笑着跟爱爱踏上了开往她老家的长途汽车。 汽车在石子铺就的山路上颠簸着,爱爱的家在高山县的最东端,汽车爬行了 四个小时以后停到了一坐大山下,司机在检查刹车、加水,做爬山的准备。 爱爱抽空给我讲了这个大山的故事,她说她家的所在地叫石末乡,这个山岭 叫蛸死岭,相传当年日本皇军走到这个地方后,问一个放羊的老汉: 你的说,前面的,什么的干活? 老汉说,太君,前面的" 石末" 的干活! 太君说,八格呀路,我的问,前面的,是什么地方的干活? 老汉说,太君,我的说,前面的,是" 石末" 的干活! 太君说,八格,不说实话,你的死拉死拉地干活? 老汉说,太君呀,我说的真的是实话,前面的真的是" 石末" 的干活呀。 我哈哈地大笑起来,对日语,我是稍懂的一点的。 爱爱接着说,后来,日本人认为,这里全部的刁民地干活,再加上山高路远 荒山秃岭的,没什么战略意义。也就打道回府了。石末乡成了高山县唯一没有被 日本人占领的地方。 汽车开始爬蛇型状的山岭,我从窗外探出头往下看,我的妈呀,万丈深渊。 这要是掉下去,只死无活。我在想,我怎么就比皇军还要强呢?皇军都没有 敢去的地方,怎么今天我就来了。如果说真是为了个" 花姑娘" ,当一回鬼子, 那也值了。 我的情绪就一落千丈,一路上再也没有言语。 下了汽车,我们又步行翻过了一道山梁,才到了爱爱的家,一个叫龙泉的小 山村。爱爱的父亲是个常年卧床的瘫痪病人,爱爱的母亲是唯一的劳力,爱爱在 家是个独生女。 一进门,她们娘俩就下地去了,我闲着没事,就去厨房做熟了饭,一直等到 十二点也没有等回她们,问了爱爱的父亲,才知道农村的午饭是很迟的,要等到 二点以后才开饭的。 百无了赖的我就挑起水桶去井里吸水。我刚走出大门,就有一个穿着红背心 小伙子转着圈地看我,我走到水井边,他也跟到了井边。一边主动帮我打水,一 边问我是那里人,来爱爱家干什么?是爱爱的什么人? 我说,我是县城里的工人,是爱爱的对象,来相家的。小伙子就抱住头蹲了 下去。我说,你怎么啦?他说,没事。我说,那我就走啦。 当我挑第二次挑水时,小伙子身旁又多了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老者摸摸索索 地摸出了一包还没有开封的纸烟往我口袋里塞。 我一边拦躲着一边说,您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不抽烟的。老者说,孩子,村 里没有什么好烟,你就将就点抽吧。我说,您也是爱爱家的亲戚吧,我做好了饭 的,一块去吃吧。老者说,孩子,我能和你说说话吗?我说,可以呀。老者说, 那就到我家去,好吗?我说,好呀,你等我送了这挑水。老着说,孩子,你能等 我说完了话以后再去送水吗?他用了乞求的目光。 我只得放下了水桶跟着去了他家。我被让在了八仙桌的上首,小伙子给我倒 了一大碗加了红糖的白开水。 老者给我讲了一个令我非常震惊的事。 原来,爱爱与穿红背心的小伙子从小一块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二人早早就 定了亲,他们初中毕业后,小伙子没有考上高中,就回乡务了农,而爱爱则考上 了中转,转了户口,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爱爱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小伙子为了 不影响爱爱的前途,主动提出了分手。 爱爱哭着海誓山盟地说了永不变心的话。因为,当时爱爱家很穷,没有小伙 子家的帮助,她是根本交不起学费的。小伙子当会计的老爸把压箱子底的钱,交 到了爱爱手上。爱爱就当场就喊了爸爸。 那一夜,爱爱是与小伙子共同度过的,爱爱把她的初夜交给了小伙子。第二 天,小伙子背着爱爱的行李,一直把爱爱送上了火车。 爱爱三年来的学费,爱爱家三年来的农活,全是小伙子一家帮衬的。而每次 爱爱放学假后,为了让小伙子吃上定心丸,都要在小伙子家与他同居,过着实际 夫妻般的生活,二家的老人们张罗着爱爱一毕业就给他们办喜事。没有想到,爱 爱毕业后一分配了工作,就到小伙子家,要求退亲。死活不干了。 小伙子的娘一看鸡飞蛋打,一气跳了" 茅子" ,寻了短见。当人们从那叫茅 子的厕所里打捞上老妇人时,已经没了救…… 我被震惊了,爱爱原来是这么个" 人物". 老者接着说,由于家里所有的钱都供了爱爱读书,又加上给他娘办丧事,更 是雪是加霜,欠了别人一屁股的债。由于穷,不可能再给小伙子说另一门亲了。 爱爱家也没有钱退婚,所以,事就一直拖着没办。但是,爱爱却一口咬定不 干了。 而小伙子偏又痴情爱爱,非爱爱不娶。还说,如果爱爱不答应嫁给他的话, 他就离家出走当和尚。 轮到我大张着嘴,合不上来了。老者扑通一声给我跪下,把他的儿子也拖的 跪了下来。求我放过爱爱,把爱爱还给他们…… 我听也没有听说过世上竟有这种事,我扶起了他们父子。我说,我现在就走, 我一天也不要见爱爱了。她是你们的,她本来就是属于你们的。 我跑着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我赶上了那趟末班车,汽车又把我重新拉回了起点。 我不能想象和这种有险恶居心的女子怎么生活下去。可是,我怎么就那么不 争气?怎么就不知不觉地做了那事?我抽出我的' 小弟弟' 反复地查看,我真想 狠狠地揍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小弟弟" 突然不服气地昂首挺立起来。仿佛昂着 脖子在述说着它的委屈。我又仔细地查看了被单,没有发现一丝污迹。我又脱下 我的短裤,证明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哈哈。我跳了起来,我根本就没有做那事!哼呀。这个女人在诬陷我! 如果说,我对每次机会的失去是后悔的,而这次,我是由衷地庆幸自己没有 陷入泥潭。 我真不明白主席老人家把她们的小脚解放了,让她们翻身做了主人,她们就 得寸进尺地把她们上衣从右边的解开式改到了正面。而一夜之间,这些女中专生 们、这些从大山里出来的女孩子怎么就比城里的姑娘们先行了一步?竟男人般地 把裤子的拉链也冠冕堂皇地改到了正面?成了性解放的先驱者? 爱爱一大早也赶来了,她气急败坏地质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让她丢尽了脸 面。我说,我是在给你长脸,让你有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她说,我不明白你的 意思。我说,我可是明白了你的整个人。爱爱就红了脸,低了头,故做羞态地说, 人家爱你嘛,才让你沾了便宜的。 " 呀呀呸。" 我跳了起来来,我说,你现在还有脸说啊?你以为我真的就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回来问了医生的,人只有在半醉的状态下才能干出' 那事' ,而一个人真正喝 醉了的时候,是什么也干不了的。 我,22岁的我,生平第一次使了诈,对付这种女人,我别无选择,尽管脸在 红,心在跳。 她笑着说,我以为多大的事呢?你要的话,我这个身子迟早还不是你的? 我又跳了起来," 你还想蒙我呀,你的那个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啊?也轮到爱爱吃惊了。原来是这样?爱爱咬着牙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爱爱说。我说,你回到你的那个他身边去。我们二个 人是清白的。 内心都不会有愧的。爱爱说,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现在我问你我们怎 么办? 我说,什么怎么办?爱爱说,那我的经济损失怎么办?我说,你花的钱我全 部给你补起来。 爱爱说,我的名誉损失呢?精神损失呢?我跳了起来。我说爱爱你不要死搅 蛮缠,这一切都是你先诱导我的,你已经是定过婚的人了,我呢?谁来赔偿我的 损失? 爱爱沉默了,我也沉默了。这时只有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爱爱开始收拾东西,她把部长夫人送她的一双加高了鞋 跟的皮鞋塞在包里。爱爱指着我身上的衬衣说,还有它,你脱下来。我说,好。 我脱背心般地把衬衣脱下来,放在了她的脸盆里。爱爱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她把所有的礼品都装了进去后,背起了沉重的大包。 要走的时候。爱爱突然转过身来抱住了我。她说,是不是梅甩了你,你为了 报复女人,你就甩我啊?她把脸紧紧地贴在我裸露的胸上,二只手使劲地箍着我。 爱爱说,你不是要吗?我现在就给你啊。 我的皮肤却煞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厌恶地一把把她推开,扭转了我的后 背。 她气急败坏地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走多远,她又返了回来拿了她的一双脏 袜子,我听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刚要高兴,她急促的脚步声又返了回来。" 还 有我的梳子" ! 爱爱说。 等爱爱彻底消失了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就不伦不类地想起了一首诗: "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女人,对于我这艘船来说,无疑就是港湾!是一个可以供我加油、休整、可 以让我暂时忘了大海的风浪,安安静静睡上一觉的港湾,因为明天我还得重去大 海里冲浪、拼搏。我不能不修补一下被风雨侵蚀了的船体。我也不能不加油就重 入大海,那样就没有了动力!就会被风浪轻而易举地掀翻,更不要说还有那数不 清的暗礁险滩。 但是,我又非常清楚地明白,爱爱不是我要选择的港湾。对于男人来讲,并 非所有的女人都是可以停靠的港湾。 有的女人不但不是港湾,而是加重你承受负担的过客、游客、甚至是个不懂 航海知识的" 船长" 只会指挥你瞎冲瞎撞。有的女人是一条锁链,她会把你紧紧 地锁在岸边,让你成为下不了海的旱船,一辈子一事无成。还有的女人干脆会把 你当做跳板,来跳到另一条船上,或者跳到另一头的彼岸! 所以,男人们在珍惜女人们的同时,也必须警惕女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 有女人才能给男人伤害最深!!! 我又想起了" 琴" ,她不就是把我当成了跳板了吗?想想我刻骨铭心去爱的 " 梅" 不是竟也屈服于她母亲的压力吗?又想了想清妹,你苦苦等了我三年,为什 么就不能再等这几天? 对于爱爱,女人们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我,我也来当一次负心的大男人罢, 也让女人们知道,男人们的名字不仅仅是被伤害,被挑选、被遗弃。男人们也有 自尊的时候! 如果我们把男人比做形形色色的船,那么,女人是什么?她们又要什么样的 船? 有的女人说:我要他做公园里的小船吧。" 让我们荡起双桨……哇塞,多浪 漫! 我要告诉男人们,这种女人不能带回家做老婆,因为她们不会为你织毛衣; 也不会为你下厨房。因为她们除了" 哇塞" 以外,其实什么也不会做! 有的女人说:那我就要游艇,豪华型的。 那么我要告戒男人们,这种女人不能娶回家来当老婆,有了比你更豪华的船, 她会把你当跳板的。你只不过是她暂时游玩的工具而已!因为,现在是聪明的女 人玩男人的时代了。所以,男人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你就会吃亏上当。 有的女人说:那我就要乌篷船吧,让他为我当风遮雨。 我也要告戒男人们,这种女人更不能要,因为她成心想把你累死! 有的女人说:那我当男人的帆吧。男人是船,女人是帆! 这种女人是标准的情人。她会与你相儒以沫,同生死共患难。但是,这种女 人不能修补你的裂缝,不能给你动力。所以靠这种女人,男人船只能在小河里游 荡,一辈子也走不向广阔的海洋。 那么,真正的好女人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男人是船,女人就是男人的港湾! 呵呵,罗嗦了半天,还是让我们再回到从前吧,看看那时的我在做什么? 22岁正当青春的我,此时却要割断情丝了,因为我发现,男人更重要的,更 需要去追求的,不是女人,而是事业!而是大海中哪还没有去航行的海域。 我提笔在门上写了一行大字:女性禁止入内! 嘿嘿,有点像八国联军进北京后,在租界内写上" 华人与狗不能入内" 的贬 意吧? 不管怎样,那时我自由了,可以摆脱那些情感的纠缠了。我抓了抓我的后脑 勺,紧闭了我的那扇房门,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12) 现在你眼中的那个可怜的苦孩子已经学坏了吧,你有点恨他了?我也是。那 就让我们回到从前,看看大夫们是怎么收拾他的。 (13) 我收回了眼泪,要知道人有时候是连哭的权利都没有的,特别是一个男人!!! 晚上,科主任带着一大群实习的小大夫们查房来了,去借着这个机会问她: " 大夫,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女大夫推了推眼镜,严肃地对我的妻子说:" 从现在起,病人的伙食每餐不 能超过二两主食,不能吃土豆、粉条、腐竹、油炸豆腐、红暑等淀粉食物,而且 所有水果也不能再吃了。也就是说,一切含糖的食品是禁止食用的。" 妻说,他到底怎么啦? 大夫说:" 糖尿病!而且可能是一型的。" 我说,还分型号吗? 大夫说,是的,二型的吃药就可以控制了,你不行,你需要靠注射胰岛素来 控制。 妻说,那就是说,他今后每天都的打针? 大夫又推了推眼镜说,是这样。如果你们经济可以的话,可以在体内安置一 台泵的。 妻问:那得多少钱? 大夫说,六万元。 我们都低下了头。这些年来,爸爸病故,妻病、孩子们折腾,我几乎把所有 的钱都扔在医院了,六万元,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大夫看我们没有说话,明白了。 她对妻说,这样吧,你今天就应该学着打针,以后他的日子就靠你拉…… 妻说,打多少?什么时间打? 大夫说,每天三次,在饭前十五分钟。 我说,那我岂不是个废人了?我还怎么工作?我不是只有半天的路程,连县 城也去不了吗? 大夫说,如果你有专职的护士,你也能去的。 好容易有一点希望,又被吹灭了。我和妻对望着,许久没有语言。 妻在一家超市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得走,晚上才能回来,而我却要打上三针, 而且,这每天光注射器就的九块钱,加上其他费用,我不敢细算了。 最关键的是,我不能出去工作了,也就是说,不能再赚钱养活这个家了。一 个男人是什么?是大山!是这个家庭的靠山,如果你爬下了,你这个家庭也完了。 整整一个晚上,妻子望着天花板,没有说一句话。天亮后,我安慰她说,要 不要再去问问那个老专家? 妻抱着一线生机与我走出了病房,在通往专家门诊的路上,竖着医院大夫们 的照片与介绍,妻一眼就看见了科主任,她的名单下写着:糖尿病副教授、副主 任医师。 妻拉着我就走,她说我们回病房吧,人家也是教授! 我们又回到住院部,我悄悄地去问哪个快嘴的小护士,她说,最好的大夫是 给你看病的牛教授,也是我们主任的老师。你也不要瞎跑了,正是老教授给你诊 断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病床的,所有的希望又没了。我的灵魂也麻木了,每 天任她们摆布,扎针、输液,吃那还不到一大口的粮食。我被巨大的悲痛笼罩着, 活生生的像一具木乃伊。 这样地活着,和死的又有什么区别? 不能再工作,连每日三餐也得提前15分钟打上针才能吃饭,更不要说我平时 喜欢吃的各种水果了。 一只麻雀落到了窗户的台阶上,叽叽喳喳地用它们的尖嘴巴梳理着它的羽毛。 我向往海鸥、对海鸥那种连续飞翔的能力很是赞赏,而对寄生在人类屋脊下, 连飞都飞不高飞不远的麻雀们有一种天生的藐视。 现在它也来笑话我了,可它起码也能一个人飞到这里,我一个活生生的人, 却如今出门离了护士,连本市的市府也打不了个来回。可我不是市长也不是大款, 我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护士。 想到这里,我不怕死了!这样半死不活的活着,不但不能为家庭和妻女解难, 只会给家庭添忧,加重生活的负担。还不如一走百了。 一个人到了这种绝望的境界,死亡就不那么可怕了!我在想,我干吗要来这 里? 就那么不知不觉地去了,岂不是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我干吗要人抢救,湖糊 涂涂地走了,不也为妻子省下这一笔医疗费用? 我一个人恍惚幽幽地走到病房结算部,掏出了自己身上的几张纸币。 钱?现在没有多大用了。 里边有个白大褂收了我的整票,扔出来几张零票。出院手续人家不给办,这 钱算是补交的费用,因为,我已经欠了人家医院许多钱了。 我是一贯循规蹈矩的,这回,制度与规矩好象对我没有什么约束了。 医院外边的世界依然很精彩,阳光明媚,朝气蓬勃,人来人往,一片繁华的 景象。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望望头上的麻雀,我真想此时我也是一只麻雀, 能够飞到天津,哪怕是象小驴车一样一站一站地歇息。只要能到了老家,让我再 去看一眼抚养我长大的海河,再去那四合小院踢上一小回没有外壳的篮球内胆。 然后就靠在明哥的肩头静静地等待离去的召唤。 那个时候,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我觉得自己真的太累了。拼搏 了几十年,一个大男人不能轻易说出个" 依靠" 二字,哪会让多少人嘲笑?现在 我顾不上这些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依靠,有一个肩头能让我歇一会,哪 怕十分种、五分种,短短的一小会儿。 我想那我也是幸福的,因为我毕竟不是在最后的劳累中画完了自己的句号, 不是毕生只是在付出,也有了收获的时候。在另一个世界我会自豪地说,尽管我 的妈妈不让我依靠,我的妻子不能让我依靠。我不是还有个远方加远房的哥哥吗? 我知道宜姐姐也不会让我寒冷地离去的,她知道我怕冷,会给我铺盖上厚厚 的行李的。只是姐姐,我再也看不到你那白袜子和方口鞋了。 九泉之下的黑狗熊,是不能和人类一样有一个女人陪伴左右的,活着是一艘 船,死了还能不是照样孤苦伶仃的吗? 可是,你知道吗,姐姐?我最大的愿望不是冷暖,而是人间真情,是人间至 高无上的亲情——人间第一情。 如果你有第三感觉,就给你的黑狗熊弟弟带上一双方口鞋吧,最好是你穿过 的。 我毫无目的地又走进一家超市,一件棉衣吸引了我。在山西,死去的人是要 穿棉衣的,就是枪毙人的时候也要给他穿上棉衣。 我不喜欢那种棉大袍子,毕竟是新时代了,我不要穿那清朝的服饰。 但是我的口袋里却拿不出一件买棉衣的钱了。我又把目光投向了袜子专柜, 剩下的零票还是够买一双袜子的。 售货员拿出了二种价位的袜子供我选择。平常为了节约,我是只选择那种薄 的、便宜的袜子。今天我选择了厚的、贵的袜子。 " 它一定很暖和" 我一边想一边旁若无人地在商场的椅子上脱下那双在这里 已经穿了一周,被脚指甲顶破了的袜子,换上了那双厚袜子。 几个漂亮的女孩子" 哇噻" 着捏着鼻子快步从我跟前走过,其中还有他们的 男朋友简单地说着" 靠""酷" 什么的。 我分不清现在这些" 语言" 的内涵,又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高速公路。 那时,我也许就这么去了。那辆" 斯太尔" 大汽车却没有象它的外型那么蠢 笨,它及时地刹住了车。脸色吓白了的大胡子司机气急败坏地从他的驾驶室蹦了 出来,一把揪住我的领口:你他妈找死呀。 我说,我他妈就是找死来了,你要怎么着?! 西北风将我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吹的倒立起来,我失神的眼睛使司机放弃了揍 我的念头,他放开手钻进了他的铁制小阁楼启动了发动机。 我迎着他的汽车走去,来呀,来压我。那时刻,我的形象活脱脱一个赖坯子。 (14) 瞧瞧,你又心软了不是?我也心软了,他就这样走了,咱们的故事不就结束 了,还叫什么长篇小说?咱们继续吧,孙中山先生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 需努力。 (15) 那汽车倒退了几步,又加大油门从我身边绕了过去,我转过身,等着那司机 的臭骂。 那庞大的汽车再也没有丝刻的停顿,一溜烟地循去了。到是围观的群众纷纷 指责我:疯子、神经病。 有的时候,人是不能劝的,越劝也起劲。 骂声骂醒我,我真是个神经病,跑到这里来找司机什么晦气,干吗要给人家 添麻烦?再说,那结果不是还没有出来吗?我不能凭那医生的预测就结束自己的 生命啊? 想的这里,我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朝医院的方向返了回去,一路上,我想妻 说不定疯了一样到处寻我呢?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 还好,妻在我的病床上静静地睡着了,她压根就没有去想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快嘴的值班护士气坏了,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悄悄跑出去 了?病房里不好意思解手,跑到外边厕所里凉快去了?你知道护士长会怎么处理 我吗?奖金!这个月的奖金很可能就因为你而泡汤了。 我说,对不起,我在屋里解不出来,你们医院里的抽水马桶也用不惯,我习 惯蹲着,还得一边看着报纸什么的,没半个多小时完不了事。 " 毛病!你舒服了,我怎么办?" 护士不依不饶。 这时我的手机解了我的围。一个小女孩在话筒里说:" 是爸爸吗?" 来的时候,原以为化验一下当天就可以回去的,甚至不会误了去幼儿院接她, 还是妻多了个心,委托她的同事说万一当天回不去,就请她照看一下的。谁想到 一来就长住沙家浜了。 电话那头的女儿说,爸爸,阿姨说你病了,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可是我想你, 还有,老师说要交学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是啊,我什么时候回去?我为刚才去寻死的念头感到羞愧,孩子还在敖敖待 抚,我却要当逃兵,我还是个称职的爸爸吗? 但是我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小 丫丫,我还没有把她养大,就是作为一艘船,这艘船儿还没有到达彼岸,还不能 沉没起码现在不能沉没。 世界上什么最亲?不是友情,不是爱情,甚至也不是恩情,而是亲情! 世界上能让你无私地毫无怨言地奉献出你的最爱的是一种什么爱?也许有青 年朋友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情爱。我说,不对,爱情也好情爱也罢,都是既要 奉献也要索取回报的。有的人索取的爱要远远超过她(他)所付出的代价的。 这就是血缘,这种爱这种情就是生你的人和你生的人。 为了生存、为了我的孩子,眼前的敌人就是一头恶狼,此时此刻我会狠狠地 扑上去的但是,这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偏偏是我自己,是寄生在我身上的病魔。 我只能够借住于医生,把生的希望盯在哪些玻璃容器里的液体。 当这里医生手里的坛坛罐罐解救不了你的时候,你会去做什么? 我选择了书店。 有人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有人说天无绝人之路。这里尽管是山西南部最大 的医院,有最好的设备和最好的医生,但是它还不能说是世界之最或者中国之最 吧。 当医生救不了你时,你就自己去想办法救自己吧。千万不要绝望,千万不要 等死,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你就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我又从医院溜了出来,去了新华书店,我没有在文学书简旁停留下了,当精 神食粮和生命食粮相比下,什么名利、地位、金钱美女,去他妈的吧,命比什么 都当紧。 我直奔医疗卫生窗口,把哪里陈列的有关治疗糖尿病的书籍统统买下。 我迫不及待地翻阅着它,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先进的治疗办法,医学界是博大 的,中医中药、按摩、针灸、和数不清的药物。糖尿病作为常见病,也应该有它 的许许多多治疗方法吧? 然而,每本书里治疗尿病一型病人的办法只有一个——注射胰岛素。 也就是说,你要吃饭吗?请提前十五分钟打胰岛素。一日三餐日日年年天天 如此,直到你生命的终止。 除非你有五、六万块钱去装上一台胰岛素泵,每年支付得起昂贵的维护费用。 有人说市委书记就装了这么一台泵。我行吗?我只知道我不是市委书记。 (16) 六万块钱就可以让他活下去!六万块钱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可是 对下岗工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17)失落的天梯 团代会换届选举在正常地进行着,团委女书记高升到了团市委做书记去了, 我这个准接班人春风得意地作完了工作报告,在团员们的热烈掌声中结束了发言。 团委组织委员有条不紊然地做着大会的主持人,这个过去被我打掉门牙的情 敌,仗着他母亲是党委书记的关系,轻松地与我并联团委书记的候选人。 选举投票开始了,我以二对一的比例票数一路领先着组织委员,这使我紧张 的心情稍有一些放松。当选举进行到了快一半的时候,唱票员竟唱出了一个曾经 想睡前任团委女书记的锅炉工的名字,尽管这个人老的快要退休了。 会场乱了,所有的青年团员们都在笑,有的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主席台上的女团委书记,哦,现在是团市委书记的脸色很不好看。厂党委的 头头们坐不住了,他们要求大会的执行主席去" 弹压骚乱".组织委员在这个节骨 眼上那里肯得罪人?他恰倒好处地肚子疼了,哎哟哎呀地说不出话来。 厂党委女书记把目光投向了我,我站了起来说:" 查一查,是哪个团支部的 团员干的?不像话,怎么可以选举一个非团员来当团委书记的?" 人群静了下来, 我又说,严肃点,这是在开团代会!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 还像个共青团员吗?不像话! 人群中没有人说话了,本来就可以继续进行选举了的。谁知这个时候,组织 委员却不肚疼了,他拿过麦克风说,大家继续选举吧,完事以后,团委请大家看 日本电影《望乡》。 组织委员的话,引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那部没有经过剪切的影片,里面有 着大量的卖淫写真镜头。怎么可以以团委的名誉去组织观看的。 团市委的领导已经不满地把目光投向了厂领导,厂领导又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拿过了麦克风,我说,这不是团委集体研究的决定,所以,不能给大家兑 现。 组织委员又夺过了话筒说,如果宣传委员说我不能代表团委的话,算我个人 请客好啦。 组织委员的话,引起了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他已经取得了实际主动权。在后 面的选票中,我们二个人的得票数,正好相反,他以二比一的比例回升,最终当 选了团委书记。 散会后,市团委的领导直言提出这是次不公平的选举,而厂党委吕书记提出 了个折衷的方案:直接任命我为团委副书记,也算升了一级。 我当场拒绝了。我宁愿重头再来,也不愿与狼共舞!我知道自己和这个抢了 自己初恋情人,又抢了自己位置的花花公子没有共同的语言。 为此我要求去了保卫科,当了一名普通的经济民警。 人是怕有志气的,理论上,我报考了省警察学校自学考试。工作上,我刻苦 钻研,摸透了小偷小摸人的作案规律,实施了公开巡逻与暗中杀回马枪巡逻、重 点部位蹲暗哨等方法。逮现行更是我的拿手好戏,经常立功,不到一年就当了队 长。 第二年,我出色的现场勘察与犯罪审讯又使工作离不开我这个" 福尔摩斯" 我又成了保卫干事。连已经成了县局副局长的我的大同学,也来挖我。我说,再 等我一年,还得考一年才能拿到文凭的。" 你的警校文凭一到手,就跟我去公安 局,你是块干刑警的料".他说。党委书记说,哎我的大局长,你怎么挖墙角挖到 我这里来了。我的同学局长说,你把这个' 天才' 放在这个的位置上是大材小用 了。 不久,我就也被提拔成了保卫科的" 副座".主管厂里案件的侦破工作。 最让我兴奋的是,我有了一支真正的手枪!沉颠颠的五四式。它圆了我儿时 的梦。 我请来了照相馆的摄影师,我说,瞧着不,这是我六岁挎着木头枪在天津照 的,您还照我的原样再给我来一张。 摄影师乐了,你可以把假枪变成真枪,我可不能把你再变成六岁。 我夸张地系上武装带,别上五四式,左手拿着红色的持枪证,摆了个造型。 摄影师又乐了,我怎么瞅着像毛主席老人家的红卫兵? 最后,我按照摄影师的意见,收起了持枪证,而是目视前方,来了个高瞻远 瞩的镜头。 半年以后,书记的办公室失盗了。 屋里一切都完好无损,所有的物件都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就是办公桌里的 二张现金支票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 门,未撬。窗,未开。抽屉上的锁没有撬痕,就是钱没了。 书记在冒汗,她的大宗存单。就这样没了。 她跑到了银行去挂失,工作人员告诉她,因为她当时是存的是活期,也没有 留下什么密码和印鉴,已经有人把钱取走了。 吕书记要求打开银行的闭路监视系统,她想看看有没有她认识的熟人。银行 的工作人员遗憾地告诉她,那天正好停电。 分管保卫的武装部长亲自挂帅侦破此案。罪犯把黑手伸向了分管保卫的党委 书记,这还了得! 第一个倒霉的是——党委组织科长。 他有书记办公室的钥匙,能自由地出入书记办公室。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 的动机,因为他很穷。 组织科长被保卫科天天叫去谈话。这原本是天大的笑话,但是,失主是党委 书记,组织科长也就没辙了。他乖乖地每天到保卫科报道,接受审查。 而保卫科的人好容易逮着这个机会,他要温火煮豆付,慢慢地消化他,谁让 他平时不把保卫科放在眼里? 于是,组织科长就成了保卫科的通讯员一样。打开水,扫大地。 时间久了,组织科长的工作就有了一个人去代理,案件还没有眉目,组织科 长头上的乌纱帽就已经动摇了。 而部长与组织科长的谈话,一直局限在外围,根本就没有涉入主题。很有点 猫捉老鼠的味道。 我感到这更象政治斗争,而不是在侦查破案。可我只是个副职,无能为力。 有一天,组织科长真急了,他说,我这是调到保卫科啦?还是怎么着? 部长说,我们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啊,你正常上班正常下班的,具我所知, 人事科还给你记发着工资。你还不用去操心劳累的。 我在一旁直想笑,部长这一招也太损了。 组织科长说,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偷了书记的钱? 部长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回头别赖我们逼你的。 组织科长说,我没偷。 部长说,我也没说是你偷的,那你回去上你的班啊,天天来我这里干什么? 组织科长说,我的工作已经有人代替了。 部长说,那是因为什么啊? 组织科长说,还不是怀疑我偷了书记的钱? 部长说,这不成了。 组织科长快哭了:好我的部长大人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前有不敬的地 方请您多多包涵。 部长说,我包涵您可以的,可是书记的钱呢?谁来包涵? 组织科长说,罢了,你说书记丢了多少钱吧,我统统补上。 部长说,这不结了,做笔录! 组织科长说,等等,这不还是说明钱是我偷的啊。我不交了。 部长说,没人让你交啊,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交的。怎么又想不开了? 那就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吧。 部长扭头对我说:准备下班。 组织科长的精神被击溃了,他脸色苍白地一步一步走出了保卫科。 部长端起了组织科长给他泡的茶,吹了一口漂在上面的茶叶说,这小子快顶 不住了,我估计他明天就要招了。 他又严肃地我说,学着点,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招,你学的《刑事侦查学》上 可是没有的。 第二天的组织科长是夹着文件包来" 报到" 的,他的脸上没有了昨天的低下, 而是大大方方地不请自坐地坐在了沙发上。一面擦着他的金边眼镜,一面把厚厚 的材料递给了部长。 " 这是我发案当晚的证明材料,有许多人证明我不在发案现场,请组织上审 查。" 部长惊讶地看了看他网中的这条鱼,仿佛在看它最后的挣扎。他带上老花 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组织科长的证明材料。 末了,他说,怎么着,你想把市委组织部的同志也拖下水? " 我们那天研究发展党员对象,因为天在下雨,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就没有走, 是我安排他在书记办公室休息的。""放肆" !部长拍了桌子。 " 我这是实事求是" 组织科长说。 " 要是查不出市委领导有什么问题,你担当得起吗?" 部长说。 " 我晾你也不敢碰市委领导一根毫毛" 组织科长口气硬了起来。 " 别以为你抱住一棵大树,就能救得了你!" 部长把门一摔,去找吕书记汇 报去了。 晚上十点,我与部长被叫到吕书记办公室。吕书记说,他写的证明材料我看 过了,那天晚上确实是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在我办公室休息。我们今天研究一下下 一步的工作打算。 我说,吕书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们总没有权限把市委领导纳入侦察视 线的。 书记说,这正是我叫你们来的目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说,只能通知公安局了。 吕书记站了起里,脸向着窗外,许久没有回过头来。显然,她是不同意我这 个建议的。 部长说,就是通知了公安局,他们也不会查上级领导吧? 我说,不要说我们现在很难查下去,即使真的查清了谁是罪犯,不能不处理 吧,不还得通过公安机关? 吕书记转过身来说:按照组织原则,我应该回避此案,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我的那些钱,是背着我们家老头存的,这个事情一但闹大了,我无法面对他。 还有,因为我这些钱,牵涉到了市委大院,那还了得?这已不是普通的盗窃 案件了,闹不好会形成政治影响的!这个组织科长吆,怎么能这样?怎么就写了 这样的材料? 部长说,我去叫他收回他的材料。 书记说,那样固然好,可是,他是不会放过这跟救命草的。假如你掉到水里 快淹死了,你会放弃这跟草吗? 部长就搓了手,急得团团转。 书记说,你别转了,转的我心烦。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让我明天与其他党 委委员碰碰头再说。 部长试探地问书记,明天怎么对他说,要不先让他回组织科上班?" 这样的 同志,捅怎么大的娄子,他还能再受到组织上的重任吗?" . 我被严肃的气氛压的上不来气,我知道,一颗政治上的新星就要殉落了。这 个在部队苦熬了十几年的正营级教导员好不容易转业到地方,刚捞了个组织科长 就这样没有了。 我开始看到了政治上的腥风血雨。它强大的齿轮所带动的机器是没有人能抗 拒的。我明白,此案不可能再往市委发展,那个倒霉了的组织科长就象被牧马人 套住的野马,没得跑了。 晚上,我一个人静静地在想明天的党委会上会有什么结果?一方面是神圣的 法律,一方面是不可侵犯的政治影响。 我甚至想到了吕书记会牺牲自己,说她的钱找到了,或者根本就没有丢。 可是,银行里的钱又明明被人取走了?进也不行,退也不行。难道就这样挂 着? 是的啦,明天的结果肯定是这样挂着的,只是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组织科长 恐怕一辈子也不要打算再翻身了。 我正想着,组织科长人就推门进来了,我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话不 能明天到办公室说吗? 组织科长努力地笑了笑,我看了你门上写的" 女性谢绝入内" 的条子了,嘿 嘿,我是个男的。 我说,你这个时候一个人到我宿舍来,岂不是要毁我? 我的话已经流露出了送客的意思。组织科长就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我赶忙说:您打住,您要真拿出些什么可就又害了我。 组织科长摸出了一支烟,给自己点燃了,他甚至没有去敬我一支,这说明他 还是清醒的。 他说,你今年七一就会入党的。 我明白了组织科长的话意,可我不明白这入党也要交易? 我也就看轻了他,顺口说了一句,你恐怕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吧? 组织科长大概没有听清我说什么?更露骨地说,今年的七一我就可以发展你 入党! 他又说,现在只能你能救我了。你就伸手拉我一把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的大恩大德。 我说,你明明知道这个案子是我的头头再管?我怎么帮你?再说,我怎么能 说不是你干的?那么是谁干的?是市委领导干的吗? 组织科长就哭了,你就这么看着我走向绝路不成?我虽然有我的缺点和错误, 可是,我是绝对不会去做贼的啊? 我赶紧碰住门说,你嚎什么?还嫌没人知道啊?他就赶紧捂住了嘴。 我说,人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个乌纱帽?换个地方从头再来吗? 他说,我佩服你当年不要团委副书记的勇气,我甚至认为你有" 病" ,但是 不到三年,你就东山再起了。可是,你知道我在部队熬这个整营级,熬了多少年 吗?三年义务兵、七年才转干、十五年才爬上这个位置啊。我还能有多少个十五 年哪? 我震惊了。我也赞成男人有事业心的,没有想到一个男人出人头地竟是这么 艰难。 " 只要你查清了此案,就可以还我个清白,我就还是组织科长" . 我说," 查与不查,这个问题恐怕要在明天的党委会上定夺".他说,我敢断定是继续查下 去的。书记那一辈子存的钱,没有那个党委委员会说不要查了。我还可以断定, 你将担起这个案子的侦破组长!。 "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的,已经是部长挂了帅的。""那个老狐狸是不会再抱 这个出力不讨好的烫手饽饽了""你是说我们部长会把这个担子推给我?" " 是的,他会冠冕堂皇地夸你有能力,有能力侦破此案,因此他还会有让贤 的好名声" " 那我就担起这个担子,不是为你,而是决不放过一个罪犯" 我说完了,斜 了他一眼,我想看看他是否恐慌。 组织科长继续说:" 但是也不可能放开手脚,让你大张旗鼓地干下去的,他 们会让纪委也介入的。不会让你去动上级头头的。" 我说,是说我嘴上没毛,办 事不牢的意思吗? 他笑了。 第二天,正如组织科长这个政客所说,我又被推到了前台,我知道我在走钢 丝,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但是,我就像一条猎犬,只要闻到了罪犯的气味,就会 义无返顾地奔跑下去。 在书记办公室,我说,您要是非让我查这个案子,就必须给我条件? 吕书记说,你说吧,只要我能答应你的。 我说,你如实地告诉我,您到底被盗了多少钱? 我真怕吕书记说出一个惊人的数字,我不怕案子大,就怕书记也是个贪官。 好在数字不大,三万多元。这是她的工资所允许的。 这时,小通讯员来叫书记去开会,我说,您去忙,我正好再仔细看看现场。 " 姐夫哥,你喝茶,我给你泡了一级龙井的。" 我那已经做了别人新娘的前 女友的弟弟,现在是书记的通讯员了,他一直保存着他对我特别的称呼。 我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已经有亲姐夫了,以后不许你这么叫了。 梅的弟弟说,我才不喊他姐夫呢?我要是还有个姐姐多好,我一定要她跟你。 小家伙话,让我这个光棍汉心里热呼呼的。我也就摸了他的头说,记住,没 人的时候才许这么叫。有人的时候就叫我—— " 科座" !小通讯员这么说,还敬了个礼。 我说,去去,越来越没影了。 关上了门,我就查看吕书记的办公桌。光滑滑的没有一点污迹,玻璃板下, 是吕书记与各级领导的合影。我把目光又转向了窗户,想发现点什么?可惜,窗 户上封条还在。 吕书记是怕风的,一年四季都要用棉纸把窗户缝,贴个严严实实。这个连风 都刮不进来的窗户,是刮不进小偷的。 我又仔细地查看了门,它也没有带给我一丝线索。 我失望的走了出来,心想,部长也许是对的,这个组织科长是不能排除怀疑 的。 我又走进了银行。那天的电可以停,工作人员的肉眼不会闭吧?我这样对银 行的保卫科长说。 银行的保卫科长呵呵笑着,他说:我们也开展了工作的,我查了底票,那笔 款是分二次提取的,一次是上午的八点十分,提款金额八千元,后一次是晚上六 点,提款金额是二万三千元。 我谢了银行的同志,返回了厂里书记的办公室,正好部长和纪委的同志都在。 我说,可以恢复组织科长的工作了。 书记说,你不会说案件已经破了吧? 我说,那能那么快的,但是有一点很重要,上级领导和组织科长的怀疑可以 取消了!!! 部长说,说说你的依据。 我把银行的同志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边。纪委的人说,这说明不了什么啊? 我说,你们想想,假设是他们二个人中任何一个人作的案,他们会这样去银 行取款?他们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在隔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里,再去提第二笔款子 的!还有,为什么不一齐提走那同时到期的款子?而是反常地先提走了那一小笔? 这二个老奸巨滑的人会那么傻吗? 我说出了我的理由。 书记说,是啊,谁都知道失主会去银行挂失的,那样,银行的保卫人员就很 可能抓住他。哎——,我发现迟了,不然,这个贼就提不走第二笔款了。 部长问我: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说:转移工作对象视线!兵分二路,一路去做银行工作人员的工作,让他 回忆一下那天提款人的相貌特征;一路在附近的饭店、商店等消费场所进行调查 看看最近那些人出手大方。 纪委的人说,我们去银行好了,减轻你们一点工作量。 部长说,我带经警和保卫科其他同志搞外围,调查饭店等消费场所,你就负 责全面好了。 书记对部长说,你准备撒多大的网?小了会不会让这个可恨的贼溜了? 部长就把问询的目光转向我。 我对吕书记说,对您那么知根底的贼,说明就在您的身边的!他是不会跑那 么远去消费的。 书记象被蛇咬了一口,打了个冷战。她恨恨地说,会是谁? 每个人都在书记巡视的目光中,感到了不自在。低下头不是,抬起头也不是。 纪委的人打破了僵局,他问我,不能肯定这个罪犯就会在附近消费吧? 我说,他要是有那个智商,就不会分二次去提款了。这是个胆大又不心细的 罪犯。而且……_ 我打住了后边的话,我觉得熟悉案情的人有些多了,万一谁的嘴漏,可就砸 了。 纪委的人把目光又投向书记,是不是让组织科长恢复工作?书记又把征询意 见的目光射向了我的上司。 " 我认为还是再等等,我们虽然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 " 现在案件换没有告破,他仍然是犯罪嫌疑人之一。" 部长加重语气又补充 了一句。 这也许就为他的今后,埋下了祸根。 纪委的人做工作是心细的,他们居然了解到了那天给盗贼办款的银行工作人 员,竟是吕书记的邻居! 银行保卫科的人,好一阵忙活,结果证明他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我盯上了这个银行的办款员。我对他说,我们不怀疑是你做的案,但是,你 不会想不起是谁提的款吧?这个人长什么样? 他说,提款取款的人那么多,我忙的连头都顾不得抬,那人长什么样,我怎 么会知道? 我说,这个人二次提款都是从你这里办的手续,为什么? 这个银行的小伙子笑了,他说,你老外了不是,你没有看见我们这里就我这 儿一个现金办理窗口。 我痒痒的离开了银行,直接告诉我,他说了瞎话,但是,对一个说瞎话的人, 你是没有办法的。不能因为人家说瞎话就提请公安机关把他抓起了的。 部长那一块没有进展,最近没有特别消费大的人。我对部长说,这个银行的 提款员,是知情的,他应该认识盗贼! 部长摸了摸我的头,你发烧了?在说胡话? 我说,我没发烧,清醒着很呢?您想想,假如您是办款员,有人拿着我存款 单去取钱,您会不会不抬头看看是谁? 部长说,对呀,既然他是吕书记的邻居,就不可能不看看是不是吕书记来了, 他起码要抬头打个招呼。可是,他为什么不说那个贼是谁呢? 我说,一个他认识的人!一个在他心中比吕书记更重要的人!因为他不想让 这个人去坐监牢! 部长说,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人,会有什么重要的人际关系?是他的长辈? 我说,不!成人会那么蠢地分二次去提款吗,而且是先提小金额的?常理是 二张现金支票一起提的,最起码也是先提大金额的。只有小孩子才会怎么干! 部长说,你是说作案者是他的同学? 我说,是的!准确地说是他在我们单位的小同学!是他在我们单位工作在吕 书记身边的小同学! 部长叫了起来:你是说,那个盗贼竟会是吕书记的通讯员?是他?你前女友 的弟弟? 我脑子轰了一声,瘫坐在沙发上了。怎么会是这样?怎么查来查去查到了这 个冤家身上? 目标锁定在小通讯员的身上,一切问题都可以理解的。他有作案的时间与条 件,他有书记办公室的钥匙,他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整理书记办公桌的抽屉,当 然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那二张寸款单。只有他才符合分二次提款的逻辑,也 只有他在银行的同学才会为他守口如瓶…… 我又想极力地去推翻这个推理。我多想结论不是这个小男孩啊,想到是他介 绍我认识他的姐姐,点燃了我初恋的火花。想到他为了争取我与他姐姐的恋爱关 系,被他父亲的责打。想到他至今不改口的那声:" 姐夫哥……" 然而,部长后面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他们查明了他是银行那个工作人员的 同桌同学、学校的铁哥们;他们甚至查明了他还清了所有消费场所的欠款条。老 练的部长甚至把他在银行取款单上的签字,拿到公安局做了笔迹认同的鉴定。 我在公安局工作的" 大同学" 来了,他们要带走梅的弟弟、吕书记的通讯员。 小孩子后悔了,他哭了。她说,阿姨书记,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阿姨书记的眼也潮湿了,她也饶不了他,因为有不饶人的法律。 小孩子又喊我:姐夫哥,你也不救我了吗? 我的眼也在潮湿,我对" 大同学" 说,你再等等,让他见见他的父母,见见 他的姐姐行吧。 " 大同学" 说,你今儿怎么啦?予审时期能让他们见面吗?带走! 局长对他的刑警下达命令,早已等不及了的刑警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手铐。 " 等等!" 我喊了一声。我取出了我的手帕,包在了他的手碗上,然后说道 :" 你们上铐吧". 局长挥了挥手,制止住了他的部下。摸了摸通讯员的头说:" 小家伙,你不 会跑是吧".小家伙懂事地点点了头,他被夹在一群高大的刑警队员中间,走出了 四楼的保卫科。他们走出一楼以后,我推开窗户喊:大同学,你记住,我欠你一 场酒。 在随后不久的日子里,我入了党。 又在随后的不久日子里,被当做犯罪嫌疑人的组织科长也官复了原职。 这个时间差,使我在庄严的党旗下,在我举起拳头宣誓的时候,内心没有感 到我是在做了一笔交易。 过了不久,我的上司被调到老年委做了支部书记。组织科长这回兴冲冲地赶 来,代表党委任命我为保卫科长。他使劲地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松开,仿佛告诉 我说,他是出了力的,他是报了恩的。 我看着他眼镜片后的目光,怎么也找不到诚恳,却感到了阴险。我仿佛看到 他在黑暗里对着部长在狞笑;我虽然不能把你拿下,但是我能现在就让你告老还 乡。 我的目光高过了他的头顶,看见了我老爸给我写得条幅:" 立足社会,凭我 才能" ! 我的心坦然了。 一年以后,我又被提拔了一级,就任部长职务,并补充为党委委员,分管组 织和保卫部门,成了组织科长的上司。 我的心情开朗了许多,总不是下级在提拔上级吧?至于他愿意当我的吹鼓手, 也只好由他去了。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得有! 有一天,吕书记把我喊到她的办公室,她说:你苦苦卧薪尝胆了八年,现在 已经是最年轻的党委委员了,你该摘下你房门上的那张" 女性谢绝入内" 的条子 了吧。 我说,吕书记,先驱者孙先生不是说:"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吗". 吕书记笑了:怎么,你小子该不是又瞄准了我这把椅子了吧?我告诉你,没有成 家的人,就不能叫男人! 她呵呵笑着说,起码不能说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组织上是不会让一个不 成熟的男人来当这艘大船的船长的。 我说,看您说的,我怎么敢抢您的椅子呢? 吕书记说,我这个老太婆快要离休了,希望你尽快地解决个人的婚姻问题, 一年半载之后,我会建议上级考虑你的,你总不能让我向上级建议让一个毛孩子 当县团级大厂的一把手吧? 我回到了宿舍,看了那黄了,掉了,又重写、又重贴了的女性谢绝入内的条 幅。三十岁了,这个年龄,许多人已经娶妻生子,当了爸爸。我却仍然人影孤单, 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三十而立呵,我在人生的旅途上,作为一个男儿,没有给老爸丢脸。但是, 在讨老婆这个方面,我却毫无经验,不知道该这样去揭开女人那层神秘的面纱。 没有人告诉我该什么办?所有的教科书,儿时的老师、家长。包括现在的领 导和亲友。 这个方面我无疑是个白痴。 三十岁的我,仍在不害羞的想妈妈,想依靠妈妈。只有妈妈才会耐心地给儿 女张罗这一切的。 而粗心的、仍然是老光棍一条的爸爸,至今仍在拒绝谈论女人! 女人是伤透了他的心!可是他的儿子不能没有女人,儿子的事业也不能再没 有女人了。 组织科长有礼貌地敲响了我的宿舍门,他是张罗着为我搬家的,组织上已经 给我配了车子和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在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考虑要不要烧掉那张纸条时,组织科长看透了我的心思。 他说,房子、车子和位置您都有了,媳妇还会远吗? 我听这话怎么像列宁说的:土豆有了,面包也会有的。 我就笑,很开心地大笑。人那,有的时候,就是喜欢听拍马屁的话。 在我全力着手解决" 媳妇" 问题的时候,一场我从来没有遇到的新课题,又 突如其来了。 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后,工厂没有及时向高科技高含量的新产品迈进,守 着计划经济的老一套过日子,而原来的老产品也因为优秀挡车女工的流失和技术 工程师的返乡,质量急剧下降,新的产品换代跟不上,老的产品质量上不去,再 加上那年西欧各国突然纷纷限制中国纺织品的出口我们这个老厂第一个跨了下来。 人们还没有在阵痛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政企分家又摆在了我们面前。 党委在企业里不再是核心了,厂长负责制成了中心。 企业进入市场经济,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它会使企业轻装上阵,纳入经济化 轨道。但是,对于企业内部的机制来说,企业的身份不再是政府行为了,它内部 的武装保卫部门就不能代表政府执行权利,所以它的执法权在法律的角度上就不 存在了。 已经是正局长了的大同学" 交" 了我们的枪。保卫科交出了公用的配枪和我 刚领到的六四式个人工作配枪。武装部的所有枪支也移交了县上的武装部。我们 又成了名副其实的土八路。 保卫部门的服装也发生了戏剧般的变化,不再是头顶国徽,背章上有保卫字 样和万里长城的图案了,而是换成了大五角星的保安队。 那服装的颜色怎么瞅也像电影里的那熟悉的镜头,哦,我想起来了这么一句 台词:"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又仔细瞅了瞅,有一点不像?那一点不像? 脚上少了一条白绑腿。 这帮服装设计人员,不可思议,那么多颜色和款式都干什么去了?真是的。 山西有句俗话:交枪不交醋葫芦。 交了枪,成了" 伪军" 的我们,还是颇有风度地为收我们枪的人办了告别的 酒宴。 我也破了八年戒烟戒酒的例。 我的大同学说,企业公安这一块已经没戏可唱了,现在,你该死心塌地跟我 走了吧。到我那里,你会还是一条龙。 组织科长有点喝高了,他插嘴道:局长,你有没有搞错?部长现在是我们厂 的党委委员,副处级啊。 他的言外之音是你公安局长不过一个正科级,怎能让我跟着他去干? 大同学云里雾里地笑了笑,没有理组织科长的岔,他继续做我的工作:我们 俩是老同学了,我也不瞒你,最近公安部有文件,说是本地人不能在本地当正局 长,我的椅子不稳了,明年我要去北京政法大学烫烫金,或许出来后能到异地继 续发展,而你不是本地人,只要你进了公安口,我走之前,会给你安排好的。 我说,我已经不是儿时的小孩子了,枪的喜爱代替不了我对事业的追求。 大同学说,你的嗅觉去哪了?企业既然已经推向了市场,你们企业里的干部 终身制很快就会被打破,所谓的县团级别也将成为历史。你的副处级很快就不存 在了。 组织科长问吕书记,他说的是真的? 吕书记说,是的,今后的企业干部,在台上就是,不在台上就是工人。 局长说,而且,你在你们厂是干部,出了这个门,就没人认你的干部身份。 国家就要施行公务员制了,很可惜,就是国营大厂也不在圈圈里! 组织科长就哽咽了,这么说,到头来,我们还是白白奋斗啦? 局长滩开手,说了一句文雅的话:" 是由起点又走回起点". 大同学扭过头来说,跟我走吧,如果等文件转发下来以后,你这个工人就进 不了人事口了。 天空有了沉闷的炸雷声,我的心却涌起了一种博风击浪的感觉,真想跑出去 呐喊一声,暴风雨,你快来吧,我等着你呢! 男人是生活在追求之中的!他需要征服一座又一座高峰,让他走他走过的路, 对他是没有吸引力的。 大同学看我走神的样子,拍了我一下,咳,你想什么呢? 我笑笑说,你的那座山,我已经爬上去过了。 第二天的党委扩大会上,吕书记也在交她的" 枪".她说,我这个书记兼厂长, 已经干了整整二十年了,我是看着这个厂建起来的,也是看着你们中的许多人成 长起来的,过去,我们只需要完成上级经贸委的生产指标,把好质量关就行了, 至于产品的销路是不管不问的。现在是市场经济了,我们就象一个要断奶的孩子, 要学会自己找饭吃了。这是历史进化的必然,也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新课题。 企业要实行厂长负责制,我这个书记兼厂长是不能再兼下去了。说句共产党 员的老实话,抓生产我行,我老太婆是个好手,但是抓产品销售,我就是个外行。 我已经向市委提出了辞去厂长职务的请求,上级也同意了,领导让我们厂自 己推荐一个熟悉业务的厂长,报上级审批。 她喝了一口水,又说道:在坐的都是中层干部,请大家畅所欲言,发表自己 的看法。 组织科长的眼镜片子闪光了,他咳嗽了一声说,本来组织部门是负责考察的, 既然现在吕书记说要畅所欲言,我也就说几句,我认为,吕书记的一把手还是要 当下去的。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 是啊" 的声音。我想那" 是啊" 赞同声,一多半是来 自对吕书记的信任的。 吕书记摆了摆手,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自己知道我坐不好厂长那把椅子 的。我们这个火车头选不好,那会害得我们大家都没有饭吃的!我得告诉诸位, 这个月起我们的工资就得靠自己发了。 又是一阵议论声。 组织科长又咳嗽了一声,他说道,既然吕书记非得让贤,我建议部长同志出 任厂长! 我的心快要跳了出来,我行吗?我在问自己? 我好斗的心态告诉我,好男儿这个时候就该冲上去。 吕书记接过了话题。她说,我是看着他进厂的,小伙子有上进心,有实力, 他以前会是个好团干,现在是一个称职的武装部长、党委委员,但是,要他担任 我们这艘大船的船长,我个人认为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还不成熟的。 我的血在往上涌。过去,因为失恋使我的事业受挫,怎么现在我身边没有女 人也成了罪过? 如果换一个人,我肯定会站起来与她辩论的,为不为椅子先搁在一边,就为 这个说法我也得理论理论。 但是,这话出自吕书记,我只得选择沉默。 吕书记说,你的小脸红了,心里不服气是不是?这就说明你的不成熟嘛,一 个政治家,哪有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说实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是有感 情的,正因为了解你,才不放心现在就把这艘船交给你。你在党委委员的位置上 再锻炼锻炼,好好地帮助新厂长开展工作,你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 会有什么机会?吕书记没有说,我心理也明白,无非是让我将来接她的党委 书记班,而她给我现在的任务是娶媳妇,这个媳妇娶不下来,她说不定那个班也 不会交给我的。 女人啊女人。男人们心中永远也说不出的苦涩! 我前女友的父亲也咳嗽了,他端着他自己的绿茶,他说,按理说我们中层干 部是不应该过问上级领导的事的,既然吕书记让我们畅所欲言,我也就不隐瞒自 己的观点了,我是同意吕书记意见的,部长当厂长是业务不成熟的表现。 我的心又在痛,我回忆起了他那年推回来我的入党申请书,想起来他把他的 绿茶拨到地上的情景。 我心里恨恨地想,当初你要是把你女儿嫁给我,现在我不就成熟了? 组织科长生气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下的车间支部书记,怎么就和他唱 了反调?他说,谢书记,组织上认为你不应该介入这个议题!你应该避避嫌! 组织科长的话,又让我对梅的父亲多少有些内疚。毕竟是我亲手把他的儿子 送进了少管所的啊。 吕书记点我的将了:" 你表态吧". 我说,这是一件关系到我们厂今后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须有一位有市场经济 头脑的同志出任我们的厂长,我也认为目前我胜任不了这个担子。 我看了看吕书记,她投过来赞许的目光,好象在说,你正在走向成熟。 组织科长也疑惑地看着我,他急的只摇头,仿佛在笑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梅的父亲又说话了,他推荐他的老搭档做厂长,他说这个人懂生产、现在是 销售经理,也算懂经营,一年四季在外跑业务,是有市场头脑的。 谁都知道这个经理是他的亲家,是他女儿的老公公,更要命的是,这个经理 是吕书记的爱人。 组织科长又开始咳嗽了。我把严厉的目光投向他,他只好合住了钢笔冒,保 持沉默了。 吕书记赞赏地点点了头,他说,其他的党委委员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我合上了笔记本。我不能欠" 梅" 的债太多太多,尽管她已是人妻了,但是, 事关的毕竟是她的公爹。 团代会的那一幕又涌上了我的脑海,既然我连书记的儿子也竞争不过,与书 记的丈夫抗衡,更不会有好的结果。 会议散了,吕书记代表党委扩大会,在集体推荐厂长人选书上,郑重地签上 了她自己的名字。 市委组织部的厂长任命书和一大笔启动资金同时到位。尽管吕书记有荐人为 亲之嫌,但是这个大厂的一万多人是天天要吃饭的,政府也是不愿意看到这个有 着" 太行山上一支花" 美称的国营大企业就此沉没的。 厂长走马上任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出国,他要到西 欧各国去看看。 理由很充分,这些国家是我们厂的老客户,不能没有他们的定单,而西德又 是世界纺织行业的龙头。要走出低谷,是不能不向国外先进行业取经的。 一个月以后,新厂长带着从西欧来的新思想就匆匆赶回来了。 他的第二把火是" 精兵简政".他说:我给大家算算经济帐,我们厂有十三个 车间,每个车间党、政、工、团四个职能部门头头,加上副职和统计、会计等等, 最少十几个吃闲饭的,加在一起就是一百多人,厂部有在职干部四百多人,这就 相当二个车间工人的总和。怎么多闲人的工资都要算在成本以内,我们的产品价 格怎么能去商海里竞争?我的意见,必须砍掉四分之三。 人多了乱,龙多了旱,鸡婆多了不下蛋。我对新厂长刮目相看了,这个秃脑 壳去了一趟外国,变了个人似的,光这个勇气就让我投了他的赞成票。 车间的党团书记们下岗了,三十六个科室被砍掉了一多半。在他继续砍审计、 纪委等部门时,党委会投了反对票。 吕书记说,财务部门没有了审计,金融就没有了把关的。 我说,如果没有了监督部门岂不乱了套? 厂长说,坏事就坏在你们的" 研究研究" 上,现在是什么年代?时间就是金 钱!商机来了,你审计部门不批钱;你纪委的人还要看看有没有腐败行为。等你 们审清了,等你们查的没有腐败行为了,转眼就逝的商机就没了。你们让我领着 这一万多号工人喝西北风啊? 我保留了意见,吕书记却妥协了,她不但同意了砍掉了这二个部门,她甚至 认可了厂长在今后的重大决策中可以不必召集党委会,而是由厂长办公会议拍板。 也就是由厂长和他的办公室主任决定一切。她这样对我说:" 事实上我同意 不同意,厂长都有权决定一切的。" 厂长的第三把火也烧起来了,他说我们这艘老船内部的机器都老化了,经不 起商海大潮的冲击,必须更换最新的设备。他说他已经在西德定购好了先进的无 梭箭杆织机。有了这些世界最先进的机器就不愁织不出世界最先进的锦缎。 我们由衷地给厂长拍了巴掌,他这一趟去西欧的钱没有白花。我们也仿佛看 到了希望的曙光。 但是,资金缺口太大。政府调拨的启动资金,一部分让厂长用在国外了,一 部分让厂长从西德带回来了一辆最先进的轿车,一部分给职工发了拖欠的工资。 所剩的资金就无几了。 这一切难不到新厂长,他以厂房为抵押到银行贷了一大笔款,然后又把所有 的机器设备廉价卖给了乡镇企业,不足的部分他要工人已集资入股的形式凑齐。 " 厂长令" 就贴在大门口,工厂转规为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股金金额也明确 了:一般工人一万元、干部二万元、党员干部三万元。另外,不入股的干部职工 将不再视为公司的员工!交纳股金在五万以上的人,将来还可以成为董事会的董 事。 铁饭碗砸了、铁交椅没了,铁身份不存在了,唯一能说明你还是个人物的就 是这花名册上自己的名字了,谁能不交钱呢? 厂长得意地拍拍我的肩说,老弟,学着点,这招叫先挖渠后放水,真正的领 导艺术。 组织科长咧咧嘴说,这是逼上梁山。 我不知道其他的干部是不是都能够拿出这三万块钱,反正我不能够,从参加 工作的第一年月工资18元,到第二年的22元、24元、32元、44元、直到正局级的 97元和现在的101 元,十几年来不吃不喝的工资累积起来也不够一万元。 这就意味着我要想继续在这里上班,等于把这十几年的青春白尽了义务,而 要继续当干部,就得再补贴进去一万元,继续我现在的收入,得再去寻补那天文 般的数字。 致以死地而后生也好,逼上梁山也罢,反正中国官场上有的是丰富的形容词, 这一点是无论哪个国家的文字也望尘莫及的。 没有一个工人能不交股金,没有人有理由不交股金。 有钱的人还交了大钱,谁不希望轻易就爬上领导的椅子? 没有钱的人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股金交上去。除非你现在就把自己辛苦了一 辈子的自己彻底开除了。 工人阶级不愧是先进的领导阶级。工人师傅们是好样的!他们竭尽了全力挽 救这个国家的大厂。年老的人卖了棺材板、年轻的人推迟了婚期。 我的老爸把他一辈子的积蓄放在了我的手上。他说,我知道我的儿子是不会 贪污的,所以你肯定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这钱你先拿去应急用吧。 我开玩笑地说,老同志,你怎么舍得把你打算回天津的安家费也拿出来了, 痴心改变了? 老爸说,四十年的思乡梦了,叶落要归根,台湾还要回归的,何况我乎? 我握住爸爸的手说,老爸,您让儿子我最后搏上一搏吧,我已经在这个梯子 上爬了十年,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位置,不能再回到起点了,这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 等公司扭亏为盈了,我就和您一块打道回府。" 我给爸爸许愿说。 在那个特除时期,是没有人会去选择当逃兵的,人们在绝望中的选择往往是 破釜沉舟!所有的人都置身于最后的壮烈一战中! 资金凑齐了。厂长带着全厂一万多号职工和七千多号职工家属的心脏,上路 了。 厂长走了,机器设备也卖完了,工厂不得不停工等待厂长从西德购回来的新 设备。 厂长从国外打回来的电话说一切都很顺利,机器即将装船起运。 吕书记说,我们不能消极等待,你看我们是不是想办法购进一部分原料,只 要新设备一进厂,我们就开工。 我说,好是好,可是政府也好,银行也罢,我们都贷过款了,连工人师傅们 的家底也全让厂长带走了。那里还有弄钱的门路? 书记说,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些值钱的家当的。 我说,您不是让我挖地三尺找文物吧?我们现在可是除了地皮以外,啥都空 了啊。 书记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想把轿车给卖了。 我说,那行,我们七个党委委员的车,加上厂长那辆进口的新车,都卖了, 是够我们买原料的。 书记说,厂长那辆进口的新车,就不要卖了,他好不容易通过海关搞进来的。 再说,现在外出都要讲究个" 派" ,就留着它吧。 我说,那就把您那辆奥迪2000也留着吧,可以把厂办和党办的办公车一并给 换成原材料。 书记说,把我的车也卖了吧,我现在也没用了,我们外出时,还可以坐你们 保安队的三轮跨子的。 然而,等我们的一切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了以后,一个惊天的消息从国家安全 部传来: 厂长在国外携巨款叛逃了!!! 这个狡猾的秃脑袋厂长,把他的行李留在西德做幌子,而他,却成功地潜逃 了。 一夜之间,吕书记象武子婿一样白了头。她召开了她最后的一次党委扩大会。 她说:我有罪,我看错了人,交错了班!我对不起大家。我就是被枪毙了十 次,也不能挽回大错了!上级机关的联合调查组就要来了,我要向国家请罪! 我老糊涂了,我这个有罪之人,再也不能当这个书记了,国不能一日无君, 厂不能一日无主。我现在正式提请部长同志代理厂长、代理党委书记,请同志们 审议。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我说:对不起,吕书记,我不能接受您这个提议,我没 有本事在这块空地上养活这一万多号职工和七千多号职工家属。 吕书记老泪纵横了。她说,我知道我现在不能把这副着着火的担子甩给你, 但是,调查组进来以后,首要的工作还是要查案子的,这个方面,你是强项啊。 我说,对不起,吕书记,我还是不能接受! 吕书记说,也不会难为你多久的,你只不过是临时代理几天罢了,你难道连 这最后的工作也不继续拉?人也好,文章也罢,总要给它画个句号吧。 就在那天晚上,天空下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花。棉絮一样的雪花飘飘扬扬在 空旷的天空飞舞着,然后轻轻地撒落在空旷的大地上。 吕书记轻轻地揭开了她办公室窗户上用绵纸糊的窗缝,现在的吕书记不怕风 了。她打开了窗户,贪恋地呼吸着人间最后的新鲜空气。然后,她搬过她的椅子 像擦玻璃一样把脚跨在了窗外,与擦玻璃的动作不一样的是,她的另一只手没有 握住窗框,不,是根本就没有去握那窗框。 她就这样从楼上的窗户上,像飘落的雪花一样飘下去了。尽管那楼不是很高。 尽管大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白雪,但是,她还是和飘落地上的雪花一样, 去了。 警察们撞开了她紧闭的房门,在办公桌上,有她用毛笔字工工整整地给我留 下的一行遗书: " 孩子,我就是你的妈妈!我在你四岁时离开了你,长大了你又来找妈妈, 这一切我都看到了。但是,我不能认你这个儿子,因为,我已经亲手毁了一个家, 我不能再去毁掉另一个家。那年的团代会,我为了你的弟弟牺牲了你的前程,我 知道你是条龙,早晚会站起来的,而他不学无术,团委书记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这次厂长的推荐人选,我也曾想过把这个工厂交给你,但是当他也要做厂长 时,我不能不再次伤害你,因为我爱他,我一辈子就爱他一个男人,我不能没有 他! 我只能抱怨老天为什么老是在我们骨肉之亲上做这样残酷的选择!现在,我 要走了,我也不得不去了。临走之前才知道,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在你身上, 我没有尽到做一个普通母亲的责任,但是,我又多想听你喊一声妈妈,你会叫我 一句妈妈吗???" 躺在大地为她铺满了厚厚白雪上的女书记,身体弯曲成了一个" ?" 号,仿 佛在疑惑地问:怎么会是这样?人生怎么会是这样? 她带着问号走了,却把画句号留给了我! 在随后不久的日子里,我接待了调查组。 又在随后不久的日子里,我接待了上级派来的工厂价值评定组。又在随后不 久的日子里,法院判决高山纺织厂破产的法锤敲响了。 又在随后不久的日子里,一家私人的企业收购了这个工厂,他们在那里办了 个万头猪厂。 我结束了留守处长的最后职务,把一串钥匙交给了那个吃的滚瓜溜圆的养猪 专业户。夹着自己的档案走出了留下了我青春的大门。 鹅毛大雪还在继续下着,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路二旁的房子屋檐下出现了许 多年未见到的冰柱,一群人慢慢地走在" 下岗工人再就业登记所" 的路上,这些 过去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的精壮汉子们,现在只有力气呼出嘴里的哈气了。 我知道在不久的日子里,县城大街上准会出现了一支人力三轮车队伍,因为 在哪个所有国营企业都面临倒闭的困境里,没有那个单位能消化掉那么多的人养 活得了那么多张嘴。 人群拐弯的时候,我脱离了这个队伍,也许我的情况政府会照顾我个单位, 但是,我还要再爬这个天梯吗? 西北风使我想起了儿时宜姐姐的话,狗熊是不能顺风跑的,那风会挡住眼睛, 只有逆风而去,才会看清这个世界。 于是我这个大狗熊调转了船头,迎风走向另一条路。 我敞开了领口,一片凄凉的雪花落了进去,使我打了个冷战。这些年,我不 就是个狗熊掰玉米吗?掰呀掰,掰呀掰,到头来真正拥有了些什么? 我抬起头,望着天,让更多的雪花扑进了我火热的胸膛。 我仿佛看见那朦胧中的天空里,给追求事业的男人们树立了一条永远也到不 了顶峰的天梯。每个人都在努力、奋斗。其中几个佼佼者可能会爬到一个平台, 但是,这个平台不会让你停留多久就会陷落到平地!一觉醒来,你会发现你身边 的平台已经又没有了……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可以让人爬到天堂的天梯,人生最大的幸福其实就在追 求中。就像那渺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幸福就是在风雨的飘泊之中的,一但你到 达了彼岸,也就是说你走完了人生的旅途。 许久没有陪爸爸喝上一杯了,再找上个小饭馆,请爸爸吃上一顿他最爱吃的 三鲜馅饺子吧。我摸了摸钱包,这国家给的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还够我们爷俩吃 上一顿的。 (18) 现在你一定唏嘘了,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而且妈妈竟一直在他身边的,爱 看古书的人一定要说:最毒不过女人心。算啦,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 现在咱们救人要紧,救命要紧。他不是还有个相依为命的老爸吗?爸爸会管儿子 的。 (19)情锁太行山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顿饺子会吃出大麻烦。爸爸开始吃饺子的时候还是兴 致勃勃的,当他听我说到工厂彻底破产卖给了养猪专业户以后,他右手的筷子" 当啷" 一声落在地上,半个身子突然瘫痪了。 在县人民医院,爸爸被确诊为脑中风,也就是西医们说的半身不遂。 性格开朗,爱好运动的爸爸身体一直挺好,美国鬼子的枪炮没有打倒他,爱 妻的精神背叛没有压服他,没想到儿子单位破产的消息却一棍子撂翻了他。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爸爸一直在自言自语:这可怎生是好? 爸爸那个年代的人,只知道把自己交给革命,为革命去流血牺牲、甚至为革 命革了自己家庭的命都可以。他认为只要参加了革命工作,组织上就会给一份固 定工作,一切都自然会有国家安排。他压根也没有想到会有破产这一说,在他的 字典里根本就找不到" 破产" 这个词汇。 我的前途一直是爸爸考虑最多的事,以前他想的是让我考大学,没有想到文 化大革命把大学革了命,爸爸又转向让我当工人,他甚至在当年我考取了干部岗 位以后,没有和我商量就把我的招干表换成了招工表。 爸爸认为工人阶级是中国社会最保险的职业。知识分子可以是臭老九,干部 要进五七干校甚至坐牛棚。 世道说变就变,一转眼工厂就没了?饭碗也没了?! 爸爸大瞪着眼睛问我:你可怎么活下去?还有,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一 下子没有了工作,哪个姑娘肯嫁给你? 我知道爸爸的心病去不了,他就没有再站起了的可能,而去掉他的心病的首 要条件就是我首先得在生活上自立,自己能够生存下去。 我没有去找组织,我知道即便是组织上重新给我安排一个工厂,破产也是迟 早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我所在的高山县没有一个企业能够发的了工资,连唯一 一个印刷钞票的工厂也迁往了石家庄。 而仍然可以逍遥地端铁饭碗的事业部门,已经把我们工人划在了界外,形成 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喘着借来的六千块钱,我在一个低房租的地段打下了一个十平米的门市。为 了节约用钱,我一边自己刷着墙涂料,一边想着在这里究竟能够做什么买卖可以 赚到钱? 我在一一想着自己的特长:侦察破案是老本行,可是当时的中国还不可以有 私人侦探所。写写画画吧,没有地方招记者、编辑,即使招,我这个工人身份也 不符合条件。 哎,什么时候自己不知不觉地成了等外人类了?! 中国社会是习惯划圈的,先把人类一劈二半,分成农户和非农户。现在又从 非农户里划了个更小的圈—国家公务员。而我们这些工人一夜之间不够资格了。 不愿爹娘生错了胎,只怪当年选错了路。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了行啊! 粉刷完墙壁,我蹲着门外点燃了一支劣质的香烟,继续想自己的特长,因为 我知道我这一仗只能胜而不能败,因为还有一个躺在炕上的老革命在等着我创造 奇迹。 我会电焊、开车床、当过钳工,是半个小炉匠。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个体企业 出现,所以有手艺也没有用。 我又继续往未成年以前想,有了,我在十六岁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不是做过炊 事员吗? 得,就从这里开个小饭馆吧。 交了四千元房租以后,剩下的二千元是不够置办餐具了,我一边骑着破自行 车在大街上转悠,一边想着怎么用这点钱办有效的事。 有了,自己是天津人,何不开一家天津风味的小吃部?专卖天津小菜。 于是一千五百元租了散啤酒,三百元买菜进调料,二百元到旧货市场抬了面 柜台就开张了。 我甚至没有钱放鞭炮,也没有钱做招牌,一支白粉笔在墙上写上了“专卖啤 酒小菜”,一块白布用红颜色的粉笔写上了" 津风小吃部" 五个字,二块钱买的 一支萧吹响了"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的旋律,我就迎来了第一批顾客。 我的价位是最便宜的,一盘凉菜仅卖一元钱,一升啤酒我也只赚二毛钱,于 是,我的小店食客如云,一炮打红了。 最多的时候,我一天能够卖到300 元,300 元,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老 爸看着我放在他手里的钞票,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每天交到他手里的钱,他终 于知道儿子离开了国家的照顾也能够生存了。 爸爸的小屋响起了他的歌声:"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我知道,他 离康复不远了。 当我还清借款以后,爸爸的身体也奇迹般的复原了,而且没有留下一点后遗 症。 身体好了爸爸,四处给我张罗女朋友,先是一个养猪的农村姑娘,据说她一 个人在家里喂了六头大肥猪,爸爸为此多给了媒婆五十块钱。 我笑着撵走了当代中国最后的小脚职业媒婆,我怎么可以和大字不识一个的 人过一辈子呢? 为此爸爸开导我说,时代不同了,工人不如农民了,你开饭店老婆卖猪肉不 也是夫唱妇随吗? 我心里一酸。过去爸爸对他的儿子是无比自豪的,现在就因为我没了工作, 他连自己儿子找媳妇也没有自信了。 老爸说,你再拖下去就只能够找带油瓶子的了。 我使了个缓兵计:" 就是想结婚现在也没有钱啊,咱们没有房子,不能连家 具也不置办吧,您还是等我赚足了钱再说吧。" 半年以后,我的小吃部给自己赚了一万块。一万块,我当工人十几年也没有 见过那么多的钱的,我当时都要感谢工厂破产了。 于是我不甘心小打小闹了,我要做大老板,赚更多的钱! 我打下了一家大商场的一组柜台,搞起了服装生意。 别人都是跑近处的郑州进货的,我一个人跑到了石家庄的南三条服装批发市 场,商场一开业,别的柜台服装大同小异而我的服装独树一帜,哈,我又打了个 开门红。 奸商奸商,无商不奸,我偏忘了这个道理,一壶酒下肚以后,我把进货渠道 告诉了商场里的" 兄弟姐妹们". 酒醒了以后我傻了眼,为啥?整个商场的服装挂的与我的服装全一样,这还 怎么卖? 咬咬呀,再跑远一些,这回是武汉的汉正街。而且,我还配上的独一无二的 帽子,买我的服装,送漂亮的各种帽子,夏帽凉帽柳条帽太阳帽捎带老太太的毛 线帽。 山里人为什么落后?因为他们不是想着怎么超过别人,而是想方设法地拖住 别人,不要让他超过自己,或者干脆去搞挎别人。 腊月,是商业的旺季,许多钱都是在这个月赚下的。我吃准了行情,取出所 有的积蓄进了一大批的货,准备彻底打个翻身仗,早日进入小康水平。 服装一上架,好的销售苗头立马出现,我比别人提前进入了旺季。这个时候, 商场经理找到了我,他说我是个党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总不能一支独秀吧, 白花齐放才是春嘛。 架不住经理的政治思想工作,我和盘托出了进货渠道,我说经理你可要把好 关,让他们进货的时候不要与我选择的一样,要不我就惨了。 经理说,那能呢,我会特别关照他们的。 第二天,由经理带队包了一辆车浩浩荡荡开赴了湖北武汉,他们回来以后的 服装一上货架我又傻了眼,连经理老婆进的货也与我一模一样。 不用说,我赔了,彻底地赔了,辛苦了一年,扛回家的是一麻袋一麻袋卖不 出去的衣服。 老爸又中风了,这回更严重,男左女右,他的左边身躯整个失灵了。 失去了生活自理的爸爸,终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我不得不亲自陪伴在他的 身边端屎倒尿。 为了救治爸爸,我每天四处打听良药,用一辆板车推着爸爸针灸、按摩、到 处寻找在职的和退休的大夫,我发誓要让自己的爸爸重新站起来。 爸爸在病房里睡着了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去泡书店,查看有关中西医疗的药 物、偏方,再不耐其烦地把我寻到的资料反馈给爸爸的主治大夫,请他们参考。 几个月下来,我的这个方面医学知识,连大夫们也惊讶。特别是我亲自坐火 车买来的石家庄制药厂新生产的脑复康,对爸爸的身体特别有疗效。 我的孝心感动了爸爸同病室的一家人,那个和爸爸同样病的老者后来成了我 的岳父。我当时选择爱人的条件,只有一个:会打针就成。老者那个整天不言不 语的女儿,不仅会打针而且实习过护士,这无疑就征服了我。 说实话,这个二十七八岁高不成底不就的农家女儿,要在以前是不在我选择 的圈子里的。因为我有恐针症,自己怕打针,更对亲人下不了手。而爸爸对这个 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女子赞不决口,他说这才是过日子的女人。 为了相依为命的爸爸,我认了。石家庄的脑复康治疗好了我的二个爸爸,我 和我的妻也简单地举行了婚礼。 婚后的时候是平常的不能再平静的,妻子在我承包的柜台上卖着我积压的衣 服,直到她认为进公家的商场比给自己卖衣服风光些。那个时候流行卖户口,你 只要花上一笔钱,就可以从农户变成非农户,然后再花上一笔钱可以买一个" 招 工指标" ,给你要去的商场交了一笔股金以后,就可以成为正式工人了。 我是反对这样的,社会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农民和工人还有什么区别,农 民还有自留地呢。 岳父支持我的妻子,他说不为你们这一代,还得考虑下一代呢,岳父的话让 我一机灵,是啊,孩子随女方户口的规定会把我们的子女划在圈外的,农业的话, 孩子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的。 妻子也是很争气的,没有多久就怀孕了。六个月上我们去妇幼保健医院检测, 人家告知我们说是一对双胞胎。 惊喜之余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又去了县城里最大的人民医院复查。在那里 我们又被告知是个女儿,不是什么双胞胎。而且胎位不正,从现在起必须让孕妇 经常爬着,好把胎位纠正过来。 我拿出了妇幼医院的单子。人民医院的大夫轻蔑地说,你要是相信那个小医 院,还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望望这人民医院的大招牌,看了看放在橱窗里放大了照片的先进仪器, 带着妻子老老失实地回家练爬功去了。 七个月上,妻被早产了。在人民医院的产床上,妻先是顺利地生下个六斤重 的男孩。可是当孩子的疡水还没有吸尽的时候,又一个圆球像传说中的莲花仙子 一样降生了,医生剪开那圆球以后,一个秀气的小女孩双手合并着,来到了人间。 妇幼医院的检测在人民医院应验了。 手慌脚乱的医生找不到备用的吸氧管,可怜的男孩被强行拔下了属于她的管 子,让给了体重只有二斤半的孪生妹妹。 而这个所谓的大医院却连个早产儿恒温箱也没有,医生要做的就是让我们灌 二个热水瓶子来护理这一对早产的高危婴儿和发给我们二张早产婴儿病危通知书。 做父亲的喜悦刹时被恐惧所笼罩。 孩子们是争气的,他们安全过了一周,特别是那个男孩,已经哭着吸奶了。 人民医院的大夫说:好了,现在没事了,你们可以出院了。 哪知道前脚我们到家,后脚那个男孩的小脸就变的发青,我们急忙掉转车头 返回人民医院,一个医生二手抓住孩子的小腿倒立起来,照着小屁股就是二巴掌, 孩子才哇哇地哭了,小脸也变的红润了。 几天以后,男孩子饿的直哭,可是他的小嘴太小了,小的噙不住奶头。一个 护士就用小勺去灌他。 谁想到,护士的动作太大了,一勺奶竟呛住了孩子的嗓子。把个孩子的脸都 憋黑了,护士赶忙倒里地提起孩子用劲地拍着,可是,那男孩还是一口气没有上 来,永远地去了…… 我发疯似的嚎叫着,用力摇着我的孩子,他的小眼再也没有睁开,没有来得 及学会喊上一声:爸爸。 我红着眼珠四处寻找那个护士,她已经趁乱消失了。我用头撞着病房上的墙 壁,我说我要去告这个医院。 闻讯赶来的院长说,要告我们?好啊。你告什么?告我们的护士不该有好心? 告我们没有给你们下病危通知书?我们早就告诉了你们,这孩子们有危险, 这说明我们没有错的。 我红着眼睛问院长,你是说我女儿也有危险吗? ……后边的话,我没敢说出来。 院长肯定地说,六斤的都不行,你说二斤半行不行? 我哀叫地说,那好,你现在就给我们办出院手续,我们不从你这里治疗总可 以吧。 院长冷冷地说,不行,医院得对患者负责任。 我抱着已经冰凉的男孩说,这就是你们负的责任? 院长说,我是说我们要对活着的孩子负责任。 我放下孩子说,那好,请你把女儿的病危通知书收回去,我们就不出院。 院长说,我办不到。 我抱起女儿说,你办不到我能够办到。 妻有气无力地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你等我把女儿安顿好了再来接你。 就这样,我一手抱着我二斤半的女儿,一只手举着还插着女儿头上的液体瓶 子,在粼粼细雨中,走出了这个所谓大医院的大门。 在县城里的妇幼医院,我找到了这个城市唯一一个早产婴儿的恒温箱。 可是,还是个坏的。 听了我的叙述,这里最好的医生给我那二斤半的女儿做了全面检查,老大夫 放下听诊器说,孩子心肺一切正常,只要能够保持住恒温,她就能活下来。 可是那要命的恒温箱是几年前上级派拨的,因为很少用,已经锈坏了。老医 生让我赶紧去找他们医院的电工师傅去修理。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夫说不能等了,要快,早一分种修好,孩子早一 分种得救。 我说,您的面子比我大,能不能帮我去求求那个电工师傅,你们的午饭我全 包了。 大夫说,人家要下班了,八小时以外我管不了,再说他是个工人编制,不算 医院的正式医护人员。 我找到了那个工人,急急巴巴地说着一切,工人二话没说就修起了那救命的 恒温箱,有个零件没坏了,工人师傅竟然主动拆下了自己家里冰箱里的配件。看 着女儿在玻璃箱子里,气色转向了红润,我久悬着的心落在肚里,一种父亲的使 命感油然而生。 我在为我的男孩哭泣,假如那个人民医院准备了二套接生器具,假如这个" 城市" 有二个恒温箱,那么,那个小生命就不会夭折。他会长大,说不定也会穿 上白大褂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在大家忙着安顿女儿的时候,那个没有白大褂的编制外工人却一声不吭地走 掉了。 在我找到他的家,在那个风行向医生塞" 红包" 的日子里,这个医院工资最 低的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我的红包。 " 你也是个工人吧,在医院里这么折腾,你哪里还有钱?"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工人师傅说,孩子太小,经不起折腾,你要等护士长的班,让她亲自给孩子 扎针,要她用最小最细的针管、要一针就找准血管。千万不可以让实习护士纳鞋 底般的在孩子的头上练习,尽管这些实习护士的服务态度最好的。 这是我到山西来第一个遇到的好人、恩人。他不是党员、也不是国家干部, 甚至还不能够称为白衣天使,他只是个工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 女儿就这样在这个小箱子里一天天生活着,为了吸取喂奶的教训,我亲手打 制了一个细细的小铁勺,乳汁经过勺把安全地流进她的小嘴里。 三个月以后,女儿终于脱离危险期了!医生说女儿发育很快,体重已经达到 正常婴孩的标准,能够抵抗温度的差异了。 我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请告诉我孩子在什么温度下最保险? 医生说,当然是恒温,但是不能住在空调的房间里,那种环境对婴孩有害。 于是我在家里给女儿的小房间装了土空调,中午,屋内的温度升高了,我就 用自来水管往房顶上放凉水。晚上温度低了,就开开电炉子。 在我一个小时一调节下,女儿的小房间一直保持在恒温十八度。 女儿,我那二斤半的女儿,那个一出生就被那个所谓大医院判了死刑的孩子, 终于得救了。 我买了一万响的鞭炮,专门从那个" 人民" 医院放到了妇幼医院。我想让人 知道,尽管大医院的医生比小医院的学历高,但是他们没有小医院的医风医德好。 女儿的生命里是旺盛的,顽强的。可是妻又病倒了。这回是妇幼医院不收留 我们了,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内科确实不行。不要耽误了病人!这个医院的医生 实在地说。 无奈何,我只好又硬着头皮把妻送到了" 人民医院".因为在这个小县城里, 再也找不出第二家象样的医院了。 院长在他的皮摇椅上用小剪刀磨着手指甲,一旁坐着等院长签字的医生。 院长慢条斯里地说,小伙子,又怎么啦? 我说妻子病了。 院长说,不是还有其他的医院吗,你怎么不去?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不登我 们人民医院的门了吗?怎么又来了? 我的头就低了,活像一个在真主面前忏悔的罪犯。 院长吹了吹手指甲:" 你孩子的病历你还拿着没有交给医院了吧?是不是准 备去告我们的啊?" 我说,我不告了,只要你们收下我的妻子,以前的事就算了。 院长说,小伙子,看来你还是没有想通啊,告诉你,那不是医疗事故。再说 了,卫生局是哪个单位?我们还不是一个系统,大家都是裁判员,你告谁去? 我取出了孩子的病历,恭恭敬敬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说,院长,以前我错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收我妻子住院看病吧。 院长把孩子的病历给了旁边一直没有吭气的医生,然后说,给他们办手续吧。 我赶忙说,谢谢院长,谢谢医生。 院长说,慢!谁保证你出去后不再告我们的黑状? 我说,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院长说,这年头谁还相信人格,我看你还是写一份保证书吧,写一份不是医 疗事故的见证书。 我只的在院长的口授下写了一份保证书,像犯人一样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盖 上了鲜红的手印。 我得到了那张住院单,当然,院长还没有忘记又给我妻子添了一张病危通知 书。 他娘娘的!!!!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后悔,可得罪人民医院的事,让我后悔不已了。 我厚着脸皮请医生吃饭,人家还偏叫上劲了,无论哪个患者家属的烟也抽饭 也吃,就是不理我的岔。 我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主治医生与我原来的同室认识,求爷爷告奶奶请人家帮 忙。 看在我同事的份上,那大夫才出来让我请他吃了一顿,接收了我塞的" 小红 包". 大夫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教训我," 小伙子,要在社会上混,就得机灵点,不 就一个没成人的孩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真的要是大人出个三长二短的,看你怎 么办?" 我的头像母鸡啄米一样:" 是地是地是地". 大夫又斜着眼睛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惹不起?得罪了当官的,大不了回家 种地;得罪了交通警察,大不了绕着道儿走,哼哼,你有本事不得病吗?你保得 了你的家人不得病吗? 我彻底地心服口服了!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这就他娘的是!这个世界谁杀人也不行,惟独这帮良心 让狗吃了的人,杀人是可以不用偿命的。 但我脸上还得笑得无比地灿烂:" 大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一般 见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我老婆一命,我给您送锦旗、 贴红榜、送感谢信行吧。" 大夫的气总算消了:" 算拉,看在你朋友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计较了。不过, 要治疗好病人,患者家属好好配合才行。 我说:您现在就是毛主席,您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 看看,又来了吧,你还是不服气呀" 我的同室赶紧给我打圆场:" 这小子是死人死怕了,还是那句话,你大人不 要和小人一般见识,救她老婆一命吧". " 这话也不怎么对劲呀,哦,这死了人还是我们医院有不是吗?" " 嗨,我也喝多了。" 同室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忙跑出去又买了二条好烟二瓶好酒给大夫放在脚下:" 没喝好,没喝好。 " 大夫站起身,我赶紧在人身后给人穿大衣。 大夫一边往袖筒子里塞胳臂一边说:" 记着,给你老婆加强营养,别照这里 的风俗习惯给产妇一天三大锅稀米汤灌肠子,那样好人也给灌趴下了。" 谁也敢有时候发个脾气不听上司的话,大不了抄你的鱿鱼,谁也有小时候不 听爹娘的话,大不了挨二巴掌,现在,你敢不听大夫的话吗?! 为了给妻子加强营养,我到书店买了许多烹调的书籍,加上以前当炊事员的 基础,我成了个出色的厨师。我做的清炖鸡,是妻子病房的抢手菜,而我做的清 汤馄饨,更是妻百吃不厌的食品。 在一个雨天,妻又想吃馄饨了,我从医院回到家里麻利地做好了,为了保温 让妻子快些吃到嘴里,不要黏糊了口味不佳,我连雨伞也没有来得及带就跑到了 医院。 看着妻呼呼地喝着,我擦着头上的雨水笑了。 哺育期妇女的饭量就像一头饿了三天的母象一样大的惊人,那个李玉和式的 老式饭桶里的馄饨很快就被妻消灭光了。 她意犹未近添着嘴说,我还要吃。 我二次返回家里又做了一大盒。这时雨更大了,我只能徒步去医院,路上, 我怕大雨把馄饨淋凉了,就把饭盒喘在怀里,到了医院,那饭盒在妻的手上仍然 冒着热气,而我却被雨淋的直打喷嚏。 妻边吃边满意地说,真好喝呀。 我却感冒发烧了,为了不影响妻子的情绪,我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在我的精心护理下,妻子终于战胜了病魔。我点着一跟烟,把妻子 那张死神通知书点燃,看着它慢慢地化为灰烬。 我们一家三口人,终于结束了长达半年的医院生涯,高高兴兴地走出了人民 医院的病房。回到家里,我对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没有想到的是,我这个铁人,也趴下了。因长时间的劳累、惊恐再加上那天 被大雨淋了个透,浑身发烧。而发泄不去的心中的那股怨气,在我的口腔里燃烧 着,嗓子像着了火。 妻说,你去人民医院看看吧? 我说,我就是死,也不要死在哪个医院里! 妻说,那你去妇幼保健站看看,那里的医生你不是信得过吗? 我说,笑话,我又不是妇女儿童。我是感冒了,吃点抗菌优就会好的。 一周过去了,我的烧虽然退了,嗓子却依然在冒火。因为怕登人民医院的门, 我去街头找了一个游医,人说用激光烧掉咽部的滤泡就没事了。可是烧了以后, 仍然没有好。嗓子痛、胸口憋痛,吃什么药也不管用。 妻说,咱们家这是怎么啦,非得一个个去医院报到不行?非得一个个经受生 死考验不行吗? 不幸的是妻的话言中了,爸爸又一次经受生死考验。 那一年是爸爸的本命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为了让爸爸安全 度过73岁的本命年。我特地给年前就给爸爸输了一周的脑路通液体。 初二的那一天我们要去岳父家拜年,给爸爸做好了午饭放在冰箱里,我们就 带着女儿出了门。 晚上回来一看,三天的水川丸子被爸爸消灭了一多半。 天亮的时候,爸爸突然感到心口痛,我给他服了速效救心丸以后赶紧去找医 生。可是大过年的,县医院里连值班大夫也没有,无奈何找到一个中医科主任, 左求右央,人总算跟着我来到家里给爸爸看了病。 诊断以后,他说是肺病,没什么大妨碍。我坚持要去住院治疗,小心没大错 嘛,于是就在他的中医科住了一周,他按照他的肺病治疗,我要求爸爸继续吃他 的救心丸。 一周以后爸爸感觉好点了,非要出院,那个时候离休老干部的药费也很难实 报实销了。 我看到医院的工作还没有正常,也只好同意了爸爸出院。 正月十五一过,我马上又带着爸爸去职工医院做了心电图,结果出来以后吓 了我一大跳:心肌梗塞。 我有点慌。爸爸说沉住气。 我说咱们就近住院吧,您这个病不能折腾。 爸爸说:他们的心电图不一定准确,是不是再上人民医院检查一次? 我说不能随便动啊,这样会加居心脏负担的。爸爸说,你去找小平车,我躺 在上面推我到人民医院,反正也是一墙之隔。还是医院大一些保险。 我没有想到人民医院还是坚持爸爸是肺病,再我的一再要求下,他们才又做 了一遍心电图,确诊爸爸是大面积心肌梗塞。 我一个人偷偷在外边掉眼泪,当时只有前苏联才能做心脏搭桥手术,爸爸不 是戈尔巴乔夫,我也没有直升飞机。 妻子带着二斤半的女儿顾不住自己,我一个人在医院护理破碎了瓷器一样心 脏的父亲。我不让他激动,不让他大声说话,我仔细检查着医生开的药品有哪些 副作用,我央求着护士小姐给爸爸扎针的时候要千万小心再小心。因为爸爸再也 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有一天晚上,爸爸要写遗嘱,我怕他情绪激动加重病情就开导爸爸说:您就 我一个儿子,也没有房产,难道您还有一大笔存款不成? 爸爸轻松了:倒也是,我没有什么钱财留给你。 我说:爸爸,留给下一代一座金山,不如教给下一代如何做人!钱财总会坐 吃山空的,而您教会了我从小独立顽强、自理自立,这将是我永远的财富。 爸爸握着我的手说,好孩子,这些我都不牵挂,唯一的是在我上天以后,你 要牢记:一、不准操办酒席请客收礼,毁了我一世的名誉。二是不要给组织添麻 烦,不要开追悼会。 我赶紧说:爸爸看您说到哪里去了,现在你正在安全度过危险期呢,不要胡 思乱想要配合医生治疗啊。 爸爸握着我的手说,儿呀,爸爸不可能跟你一辈子,有些事情早说了我也就 放心了。 我说,爸爸,不要这样,我不能没有您,等您的病情一控制住,咱们马上就 到天津的大医院去。 这个时候护士来换液体来了,我连忙问她怎么多了一瓶,护士答,是多了二 支" 强的松" 针剂。我有问这个药是起什么作用的,护士说,保护心脏。 换上液体不到半个小时,爸爸就说他很难受,我赶忙去找护士,护士让我去 找医生,我急促地敲着医生办公室的门,大夫不耐烦地说,现在在睡觉,天亮了 以后再说。 我跪在地上说:大夫您就少睡一会吧,天亮了就怕出大事啊,心脏病不能等 的。 大夫说,你让护士先去把液体停了,等明天主任医生来了再说。 我慌得赶紧回去给爸爸拔了针头,不能再等刚睡下的护士起床了。人命要紧。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主任医生不同意停止使用" 强的松" 只是交代护士注意 观察就走了。 我连忙跑到书店查了医书,那上面明明写着有肺病的患者禁用,爸爸在年轻 的时候为了救落入洪水的干哥哥是把沙子灌在了肺里的,一直是有肺病的。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找到了主任大夫,把这本医书拿给他看,主任就埋怨 我为什么不早说?我说我们住院的时候,您写的病历上早就有啊。 大夫就喊护士去停止使用" 强的松"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心爱的爸爸 再也没有等到他儿子的回来。 他喊了一辈子叶落归根,末了到死也没有再踏上故乡的土地一步,甚至连去 天津大医院看病的机会都没有等来。 整整一夜,我没有哭出一句,甚至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我瘫坐在冰凉的水泥 地上,不相信与我相依为命的爸爸就这样不和我道一句别就去了,我给爸爸盖好 棉被,想象着明天天亮的时候他会醒来,他会说:儿子咱们回家吧。 天大亮了,爸爸的眼睛没有再睁开,红润的脸变成了紫黑色,我这才相信, 爸爸真的离开了他唯一的儿子了。 还是那辆小驴车,从前搬家的时候拉着爸爸的行李,现在拉着再也不能" 雄 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的爸爸。驾辕的老驴因为变成了肉贩子案上的驴肉丸子, 前面拉车的是干哥哥,后面推车的也不再是14岁走不动山路的少年了,我们哥俩 一前一后拉着父亲离开人民医院的大门,告别了那块巨大救死扶伤的牌匾,我此 时再也没有力量去和医生们做如何去理论了。这就是命,我不得不认! 在太行山临近铁路的地方,我买了块向阳的坟地,因为山脚下的铁路一直通 往天津故乡,爸爸再也不要因为缺钱的原因回不了老家了,他可以随时随地地踏 上归去的列车。 我遵照爸爸的遗嘱,没有开追悼会,甚至没有发仆告,然而出殡的那天,爸 爸生前所教过的学生包括他们的家长都来了,更感动的是爸爸生前每逢6.1 就要 赞助给小学生图书的那个学校,校长竟领着排成长队的学生们,自发地给他们敬 爱的爷爷送花圈。蒙蒙的细雨中,我们送爸爸踏上了不归路,县人大、政协、各 民革党派的人也早已等候在坟地,大家托帽致哀。 干哥哥也哭成了个泪人,他双膝跪在地上喊:干大大呀,您不能一个人在地 下做孤魂啊。他举起一把锄头说,干大大您等等,我去把那个我没有喊过一句 “干娘”的人给" 干大大" 挖来,让她永远伺候干大大在九泉之下。 我喝住了干哥哥。我也跪了下来:爸爸一生没有爱过别的女人,他等了妈妈 五十年也没有等她回心转意,爸爸一生吃亏的不是美国鬼子,也不是文化大革命, 而是这个女人,他临死都没有说出那个" 爱" 字的女人! 我流着泪说:现在爸爸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们做晚辈的还要再把她弄到爸 爸身边添堵吗?不!就让爸爸清净一些吧。 我拿出了一个石头人儿放在爸爸的身旁。我说:爸爸,您吃了女人一辈子的 亏,就让这个没心没肺的石头女人陪着您吧,她虽然没心没肺,但是她会很忠诚, 她永远也不会背叛您伤害您的…… 爸爸,我最亲爱的爸爸,我相依为命的爸爸,就这样躺在太行山上,叶落了, 终究没有归了根! 收拾爸爸遗物的时候,在他病床的枕头下有一个信封,里边有妈妈年轻时候 的一张照片。爸爸离婚以后没有再续弦,他的心里一直有妈妈的影子,他一直再 等待她的爱妻回到他的身边来,可怜的爸爸就这样,那" 爱" 字到死也没说出来。 而先走了一步的妈妈却躺在另一家人的坟头上,静静地等待着她那叛逃到境 外的那个心上人回来。 我还找到了一张纸,是爸爸留给我的全部家当: 求学:呱呱一声,赤子出生,幼年入学,求知启蒙;人贵有志,学贵有恒, 刻苦攻读,学业有成。 立业:立足社会,凭我才能,处世择友,谨言慎行;优胜劣汰,坎坷人生, 守职尽责,廉洁奉公。 持家:勤俭持家,幸福康宁,孝敬父母,妻贤夫正;婆媳和睦,兄友弟恭, 严教子女,不娇不宠。 养老:老当益壮,宁静乐天,安贫守业,能忍自安;桃李春风,松柏高山, 身体第一,安度晚年。 (20) 他娘娘的,你一定也在开骂了,命运啊,为什么总是这样残酷无情?! 没有办法,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不管你愿不愿意。 (21) 又一个黑夜来临,喧闹了一天的医院静了下来,隔壁饭店立在门外的音响飘 悠出电视剧《渴望》里的主题曲《好人一生平安》 "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著究竟为什么?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地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 询南来北往的客……" 我是好人吗? 我为什么就不能一生平安?我把那些无用的书推在地下,我要想想,我这辈 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了什么缺德流氓无赖伤天害理的 事? 人之初、性本善,在我没有记忆功能还在吃奶的时候是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 地的大案吧?那么就从我有了记忆开始,从天津开始,从我的童年可是,我搜索 了一遍,没有! 少年是最不记后果的,具有叛逆性格的,我做了出大格的事吗?没有! 青春期是骚动的,我夺了人家的女朋友还是霸占了人家的未婚妻?或者打家 劫舍偷鸡摸狗干过什么惊天大案?也没有! 三十而立你总做过官吧?那么你是个贪官乌吏欺压百姓的脏官狗官吧?可我 没有! 你当过警察,哪怕是二警察,总关押过人,审讯过人,甚至动手敲打过不肯 交代罪行的人犯吧?是的,当初一个小流氓钻进女厕所指奸了一个六岁小女孩, 我他娘的动手打了他,打得狗日的屁滚尿流。如果说,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就非要在一千个鸟糖尿病中仅有五个" 一型病人" 的比例人中选中一个我,就他 妈的来吧,老子不在乎!!! 妻拣起地上的书,拍了拍灰尘说:好几十块钱呢,你这是干什么? 我翻过身扭过头脸冲墙。平常不读书,不看报的妻,竟然也看起了医书。她 突然像哥仑比亚发现新大陆似的尖叫了起来:" 快来看,一型糖尿病人常见于35 岁以下,你不在这个范围". 而哪揪心揪肺的、吃了二馒头以后抽了五次血的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我 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一动不动。 妻去了。 一个挂着实习医生的女大夫拿着我的c-p 值说,1.32\1.49\1.72/2.10\1.86\ 好象是二型的吧? 妻刚要拍手:" 我的天". 石主任接过单子看了看说,这二处落差不是很明显,我还是考虑定一型,牛 主任也是这个意见。 她又问实习医生,病人住了几天了,胰岛素的量是多少? 那个戴着眼睛的女实习医生说,一周了,短效的是10、6 、8 ,中效的是8 、 6.石主任又问:桐体消失了没有? 实习医生答:病人住院的时候,空腹血糖16.15 ,桐体2 个加号,甘油三脂 2.5 ,有桐症酸中毒的生命危险,经我们治疗三天后,桐体就消失了。现在的空 腹血糖是7.5.石主任说,加大胰岛素计量,普通的12、8 、10、中效的10、8. 妻有气无力地回到病房,爬在了床上。从她的神态中,我知道那100 个糖尿 病患者中的千分之五中我中了一个,尽管我这一辈子没有中过什么奖,这次中了, 他娘娘的。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决心,又化为灰烬。一个人有困难不可怕,怕就怕的是 没有克服困难的决心;一个人没有决心也不怕,我们大家和社会会帮助他树立决 心,可是你连刀下留人的希望也没有,你会怎么办?怎么想? 第二天。 我开始认真地去选择含糖量少的食品了。除了各种水果以外,粮食中许多食 物不好计算,比如小米稀饭、稀粥,你虽说盛了二两,可是煮米的水里是含了糖 分的。我选择了一碗豆腐脑,一个茶鸡蛋。无糖食品,不怕血糖高了吧。 上午十点,我突然浑身发抖,冷战,出虚汗,倒在病床上。 护士赶紧给我的嘴里喂了一勺糖水,我才缓过劲来,一测血糖3.2.赶来的石 主任说是低血糖发作。 我说不是说我血糖高吗?怎么会是这样? 主任问:你早点吃的什么?我如实做了回答。 主任说,你没有进含糖食品,又打着降糖针,当然会是这样。她又交代护士, 还给他的用量恢复到原来。 第三天,我选择了二馒头,标准吧?吃完饭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和妻步 出医院,晨练的人从我们身边跑过,笑着向我们招手。我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妻 说,你行吗?我说,嗨,我有的是劲。我饶了一圈跑回医院,刚扎上针管,又低 血糖发作了。3.3. 我说石主任,我吃了标准的二馒头。石主任说,你吃完干什么去了?我说跑 步啊。 她说,你在血糖的低峰期跑步能不这样吗?要知道运动是可以降低血糖的。 你要是这样老发作,比高血糖更可怕,随时随地会出生命危险的。而且发作 的次数多了,你会变得痴呆的。 我蒙了。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五天。 晚上八点以后,护士给我发了些尿糖试纸,我一试,3 个"+ "号。 护士说:起来,赶紧跑步。 我一激灵起来就往外边跑,护士说,哪里去?就在病房里转圈。将"+ "号跑 下去以后,石主任说,谁让你吃了就睡的?吃了就得运动,还有,必须严格在打 针十五分钟后进餐,早了就是高血糖,低了就是低血糖发作。 我说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非得等我出了问题您才说? 石主任盯着我的眼睛:你问过我吗?你买的那些书是摆设吗? 妻赶紧拉我的袖子。 其实不用她拉我,那句话我说出以后就后悔了。人家是大夫啊,不管是那里 的大夫,都是得罪不起的。 现在,我还能再骂一句他娘娘的吗? 就这样,我变成了" 条件" 人。因为没钱装那个泵,血糖控制不好,时常有 低血糖发作。 那个快嘴的小护士说,你这样下去,活不了五年了。 从死型到有期徒刑! 犯人改造是可以减刑的,我不知道病人可不可以减刑? 我问石主任:我有战胜病魔的希望吗? 她说:这种病是不可能好转和痊愈的,只能是维持。 我问:还有别的先进办法吗? 她说:你就是到了美国也是这个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 她说:一天三针胰岛素。 我对妻说:还等什么,收拾东西回吧。 (22) 你也不准备看下去了吧?他都回家等死去了,咱还在这里耗着吗?要不换个 小说看看?哼,人那,不要这样无情好不好?继续支持我吧,再说,他要是就这 么死了你忍心吗? (23)再唱国际歌 龙卡里剩的钱,我买了一台血糖测试仪,因为有时候要一天测七次血糖,没 有这个不行。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又要去书店,妻说,你还要折腾什么?那些书 你已经买全了。 我说:还有一本没有买。 妻说:那是本什么书? 我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妻说:你净瞎花钱,那书挽救不了你的肉体。 我说:它可以挽救我的意志! 一天打三次针,时不时还有个低血糖发作,没有哪个单位会接受我这样个摇 摇摆摆的" 条件人".我彻底地从这个社会失业了。好在社会还有个低保,能让我 在当前这个人们富的流油的时代,吃上点" 救济" ,每月210 元。 妻给我计算了每天的费用,针剂要八元、针管要三块三,试纸要四十九元, 加上尿糖试纸每月要支出费用1825元。 我在给自己算时间。照那个快嘴护士的五年计算,一共是1825天。 我们二个人都是这么算的。我的还要打些折扣,因为这1825天里得除去915.2 天睡去的时间,再减去吃饭的时间,大概有800 多天,也就是二年。二年,我能 做些什么?我还有什么未竞事?还有什么遗憾? 现在想来,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像一架新机器,是能够正常运转的,而一味蛮 干,不注意保养,身体一直处于超支状态,身体就会早早出毛病的。 生命,其实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如果你早一点时间知道自己心疼自己, 照顾好自己,你才会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你才不会英年早逝。 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确实挽救不了我什么,但是它会激厉我在有限的 生命里做出无限,当那个日子到来之际,我会不无遗憾地对自己说,安心地去吧, 你这一生值了,不白活一回!!! 也许有的官迷者会说:去买个官吧,买个最大的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 过一把官瘾。 也许有的贪财者会说,去抢银行吧。你会拥有最多的钱。 也许有的流氓会说,去多多玩玩绝色的女人,一天一个。不,一天三个、一 次三个。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到处是不公平,但是惟独有一样公平,那就是无论你当了 多大的官,你有了多少的钱,你都和普通人一样,逃脱不了死亡!阎王对这些是 绝对平等的。 所以我不会去枪银行,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印刷品,看透了,其实不如 卫生纸擦屁股更软和些。当然我也不会去选择做流氓,不是我是个伪君子,而是, 那个兴趣是根据人的健康定夺的,不在乎你想不想,而是你的脑海里那时已经没 有了那根弦。 我回到了自己的家。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就是我多了一张" 判决书" , 上面写着我的姓名、年龄、性别、籍贯和我的犯罪事实——高血脂糖尿病一型。 点炉子生暖气的时候,我把它扔进了炉膛。妻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我 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双手抓住她的双肩,眼睛对 着她的眼睛说:" 女儿曾经有过这么一张" 通知书" ,是我把它烧了;你也曾经 有过这么一张" 通知书" ,我也把它烧了,现在,轮到我有这么张" 通知书" 了, 告诉我,你能帮我烧了她吗?" 我大瞪着我的小眼望着我的妻子,内心充满着渴望。妻逃避着我的眼光,她 拉下我靠在她肩上的双手说:" 我该去做饭了". …… 那一刻,我心里的希望、我精神上的依靠、我前所未有的依赖心,都哄然倒 塌了。 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够说一句:" 老公,我会努力去帮你的!" 明知是不作为,哪怕是假的虚伪,我也真想听到那一句温暖的话啊。 妻子" 乒乒乓乓" 在厨房做饭的声音,真象给我在奏哀乐,那一刻,我从心 里明白,我这艘船,开始漏水了。 我明白我再也不是钢铁铸就的,能够为这个家挡风遮雨的铁甲船了。不再是 妻子的游轮、不再是儿女的乌蓬,而是一只饱经风雨奄奄一息的独木舟了。 这年头,即便你杀了人,只要不是当场让警察给毙了,哪怕就是判了死刑, 你还有上诉的权利,还有个二审,你心里起码还有个希望。而一但被医生判了有 期徒刑,你就没有了生还的希望。 人哪,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领略到什么是累?什么是无助?什么是无奈? 什么是凄凉! 我默默吃过用家里最小的" 猫" 碗盛过的晚饭,夫妻二人谁也没有心事打开 电视机。 妻说,说说吧,不要把话闷在心里,想要吃些什么? 我一句一顿地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的,连个饱肚子都不行,还谈什么 吃。 妻说,那,你想穿什么,人家糖尿病人穿戴都鲜亮的。 我说,工作不能继续了,爱情失去甜蜜了,生活没有规律了,他们再不穿点 什么的不就更没事可干了。 妻说,你呀,俏皮话学的到快,说吧,想穿些什么,只要你不要把房子卖了, 其他的我都依你。 我看着家里的天花板说,我又不是个女人,一个老爷们追求什么打扮? 妻说,那你总有个心愿吧? 我说,二个呢。你能依我? 妻说,只要我能够办到的,都依你。 我轻轻地吐出了一句:" 你能陪我一起度过这最后的五年吗? …… 房间静静地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 妻的脸又扭到了别处:" 我不能!" 我不无陌生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她叹了一口说,你已经失去了工作,我 不能再下岗了,那样,你就维持不了这五年!还有,就要过年了,家里不能没了 碳烧,总的给女儿买件新衣服吧,不能让别人笑话。 我无聊地苦笑:" 是啊,我这个人总是喜欢幻想,老大不小的人了,总是不 切实际地浪漫。" 妻说,我给你做了十个字的总结:内心太丰富,现实太残酷。 我说,那你陪我回天津老家,带上咱女儿,也算你们回去认认根。 妻说,你该不是又对你的病有什么幻想了吧?所有的医书咱们不是都看了吗? 除了胰岛素还是胰岛素。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田地,我也认了。只是我想 再回去看一眼我的故乡,看一眼海河,看一眼我长大的四合院,也让丫丫去见见 老家的亲人,认认祖。 妻说,如果你家里还有什么嫡亲,我自然会跟你回去一趟的,问题是没有了! 至于女儿,我不想让她再是什么天津人了。女儿既然生在山西,长在山西, 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她就应该是山西人了!你就是吃亏在了是外地人身上,前车 之鉴,我不想让咱们的女儿再走你的老路。 我瞪大着我的眼睛,这个平日里难得和我说上三句话的夫人,内心有她自己 的主意。 我不得不认为妻的话有道理。无话可说、无言以对。人的愿望有时就象美丽 的肥皂泡,还没等风儿吹过来,就自行破碎了。现在想一想,人生有多少的无奈 啊,连" 临走" 之时的最后要求也难满足。 我像个小学生一样给自己定了个时间表,准备和病魔抗衡一下了。 早7.00起床。 7.00——7.30洗脸、刷牙做早餐。 7.30注射胰岛素7.45早饭。 8.00——9.30刷锅洗碗扫地抹灰铺床叠被。 9.30——10.30 运动。避免高血糖。 11.00 ——12.00 做午饭。 12.15 注射胰岛素12.30 午饭13.30 ——14.30 刷锅洗碗拖地擦桌15.00 - -16.30运动。避免高血糖。 17.00 ——18.00 买菜做饭19.15 注射胰岛素19.30 晚饭。 20.00 ——21.00 辅导女儿作业21.30 ——22.30 运动。避免高血糖。 23.00 洗脚睡觉。 照这个样子去做,体内的血糖应该是仿正常人运转的,我就不信堂堂七尺男 儿会从此被这个鸟病打倒。为了减轻妻子的负担,我在外边下了岗家里上了岗, 做不成大事业总做得成家庭妇男的。 洗衣、做饭、辅导女儿功课,里里外外一把手。再往后一点,口袋里装块糖, (预防低血糖发作)也敢上街去买菜了。 晚上,我做熟了米饭,炒了二个素菜,静静地等着妻儿回家,时针指向七点 的时候,我拉亮院子里的灯,打开大门,每天这个时候,妻像钟表一样准确地归 巢的,她电动车的小喇叭会鸣鸣地直叫: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七点一刻了,到了注射胰岛素的时间了,妻没有回来。七点半了,妻的小喇 叭没有声音,八点了,院外家家户户的街灯全熄了,妻还没有回来。桌上的菜冷 了又热,热了又凉。要命的是,每天打针的时间是固定死了的,不打针就不能吃 饭,中午的二两粮食早已" 运动" 的无影无踪了,肚皮在忍受饥饿,就像我儿时 吃不饱肚子一样,我又开始喝醋忍饥,那时是限制粮食吃不上,现在是有粮食不 让吃。 九点钟的时候,低血糖又开始发作了。我象一个麻风病人一样抽搐着倒在桌 上,颤抖的手终于抓住了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乞丐人一般塞进了嘴里。 我顾不得用餐具,极度的饥饿,求生的本能,使我忘却了什么是斯文,二只 手分别抓着米饭、抓着冒着热气的炒菜,转眼间,一家三口的饭菜被我一个人迅 疾地吃光了。 抽筋般的发作终于止住了,我看着二手的污垢,看着杯盘狼楫的餐桌,我这 是怎么啦,一下子吃了二碗米饭,这可是二天的口粮,天,这该增高多少血糖? 我抖搂着双手,赶紧在家里使劲地跳,使劲地疯跑,我一圈圈地在十平米的 客厅空间旋转着。吃饱了,还得再把它跑下去…… 妻,悄悄地回来了,我看见她慢慢地迈进脚跟,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山,我 一边跑着一边冲她嚎叫:你还知道家里有个病人吗?就是有什么事也打个电话回 来呀。 她没有说话,走进了里间。 我在外屋仍在使劲地嚷:" 别的我们没有办法控制,为什么人为地又给我增 添了低血糖?你说啊,你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 妻从里间走出来,用怨恨地目光扫了我一眼,摔门回了娘家。 妻是容不得说她半句不是的,哪怕明明摆着做了一件错事,也不能说,否则, 冷战就会至少持续一个月。 以前,我是不怕她回娘家的,现在,我离不了她,因为她和胰岛素一样得让 我去依赖了。我追出小院,她和她的电动车已经没了影。 我感觉我被抛弃了。没有人在乎我。我象一块被使用完毕的脏抹布,擦完了 桌子以后,被主人无情地抛弃了。 我爬在床上像个女人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哭爱我的父亲是去的那么早, 我哭我的母亲是那么狠心,为什么非要给别人做了新娘,我哭我的明哥哥和宜姐 姐是离我那么谣远,我哭这人世间怎么就没有回报? 我做了大半辈子船。无私无悔地帮这个,爱那个,救那个的命,救这个的命。 现在轮到自己需要帮助了,需要她们的爱心了,事情竟是这个样子。 我锤打着被褥,不管自己是不是个男人,泪如雨下,到了这种田地,我还要 什么自尊,还怕他人笑话吗?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又了轻轻的带门声,我想是妻回来了,她一定受到了良 心的谴责,是的,一定是她回来了,说不定她手里正拿着那救命的胰岛素针剂呢。 我赶紧止住哭泣,挽起胳臂,我已经没有拿架子耍脾气的权力了。 冰凉的针管并没有进入我的体内,一条热毛巾递在我的手上。是女儿,女儿 怯生生地站在我的身后:" 爸爸,你不要哭了,妈妈已经走远了。" 我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我一把抱住女儿又嚎啕大哭起来。女儿一边给我 擦着眼泪一边安慰我说,爸爸你别哭了,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医生,我来给你 治病,我来给你打针。 我半跪着抱着女儿小小的身躯说,孩子,就怕爸爸等不到那天了。 女儿说,不,爸爸,你会的。 女儿拖着我走出里间,女儿打开冰箱拿出胰岛素说,爸爸,你给我装好了, 我给你打。 我颤抖着抽了八个单位的胰岛素,递给女儿说,孩子,你行吗?不要管爸爸 疼不疼,使劲扎进去。 女儿的小手也颤抖着,试了几下子也扎不进去,女儿也哭了:爸爸,我怕你 疼,我扎不进去呀。 我说,孩子,爸爸就是再疼,也得扎进去,这是救爸爸的命。 女儿说,爸爸,还是你自己给自己扎吧,你不要怕,你是爸爸呀。 我倒转了针管,对准了自己的胳臂,不行,对不准位置。 女儿打开VCD 说,爸爸,勇敢些,不要把它想得很疼,它就不疼了。 曲子是《国际歌》:"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 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捏住自己的肚皮,在雄壮的《国际歌》声中,闭上了眼睛,我这个恐针症 将针管对着自己狠狠地扎了下去。 那些日子,天安门广场一天二次奏国歌,升降国旗,。我们家一天三次放国 际歌,我给自己注射胰岛素。 唉。这叫什么事儿。 (24) 无奈中透着坚强。中国男人们就是这样的性格!洋文中唱,国际歌这样唱起 来也照样激动人心。 (25)不白活一回 坏事有时候会变成好事。没有了依靠固然让人心凉,但是它也能锤炼人的意 志。 我一个人在家里静静地想,我现在就像一个瘫痪的病人,过度依靠双拐,自 己永远也不能重新站不起来。 我在自己客厅的墙上这样写到:人生本来就是孤独的,依靠只是虚设的幻想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我在自己卧室的墙上写着:依靠老婆 死,依靠自己活! 当自己的生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以后,那些低血糖反应渐渐地离我远去了。 妻在年迈的岳父和慈祥的岳母的陪同下,没呕了几天气就回来了。老泰山对 我说,这事完全不怪你。天下哪有老婆这个时候回娘家的。 岳母笑着说,都让你平时把她惯坏了,每个生日都要炒菜买蛋糕的。那天中 午他看你没动静,估计是忘了,晚上就和同事去了迪厅。 老泰山对妻说,生日重要还是人重要?你要真是给他跳出个什么毛病来,从 此就不要回我这个家门。 我的心被老泰山的一席话点的热呼呼的。而忘了妻子的生日,又使我多少有 些惭愧。送走了二位双亲,妻说,我没有想到你能够沉住气不去接我。我说,越 是这种时候,我越会有骨气。妻说,我不信你能够不依靠我?我说,你拿不住我, 你们女人的活儿,除了不会生孩子,我什么都会做,而且哪点也不比你们女人差。 当关爱变成了乞讨的时候,我宁愿放弃。 男人的外表很坚强,其实他们的内心比女人还要脆弱,于是上帝派二个女人 来做男人的接力棒,呵护男人走完人生旅途,小时是妈,大时是妻!无论如何, 身边这二个女人对你的影响是无可比拟的。成功、失败、悲欢离合。有一个良母 是你的福分;有一个贤妻你得靠运气。 有时候,不依靠人的生活会有更多的发现。 我发现了自己的血糖规律:早上低。于是我改变了医生给我定的用量标准, 每各一个星期减少二个单位的胰岛素用量,而血糖仪的测试告诉我没有高血糖。 当每天30个单位的胰岛素也没有出现高血糖以后,我觉得每天打二针可以变 成希望。因为那样的话,我的活动半径可以提高到八个小时,去一躺晋城已不再 是梦想。更关键的是,我可以重新走出家门拥有工作,享受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了。 规定的复查时间到了,我一定趁次机会向大夫提出我雄伟的计划!记得那天 是腊月二十二,天不亮我们就走到了二级公路上,因为我得空腹,还得在早九点 以前赶到和平医院。 天公偏不做美,西北风说来就来,大雪也说下就下,一转眼的工夫路面就结 了冰。象天气一样不妙的是,因为早上吃不的东西,我的低血糖又犯了。 妻说,飞。我叫你飞。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呆着去吧。 下午我又要去,妻说,你吃的东西不能去化验的。 我说,吃了东西才不会低血糖,我们下午赶到那里,住上一晚旅馆,明天不 是就不消耗体力就可以检查身体啦。 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过小年,我们却顶风冒雪来到了医院。 往常门庭若市的专家门诊,只有牛大夫一个人看着窗外的雪景。我们的到来, 使她热情起来:" 看,那么大的雪,快坐下。今天人少,你们化验了以后少等片 刻就会出结果的,下午就可以回去的".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哦,我今天还能够走。 抽完血以后,牛医生说,小伙子过来,今天没人,我给你诊诊脉。我急忙说, 不用,不用,您上次的治疗方案特别见效,我感觉很好很好。让我爱人在这里等 结果好啦,我出去透透气。我逃了出来,心说,别让你再看出点什么来,我就歪 透了。 医生碰住门说,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胆子很小啊? 妻说,他当过公安科长。 大夫说,那他不应该胆小啊。 妻说,他就这样,宁愿让人打破鼻子去采血,也不敢让针扎。 医生说,他这样有文化的病人最难对付,还不如不识字的老农民,说什么, 他就听什么。 妻子说,可不,他把书都翻遍了,谁也哄不了他。 医生说,要说,这个糖尿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控制好了血糖,就没事, 你想,人的心脏要是长期在糖水里泡着,能不出事?并发症也会有啊。 女主任意味深长的看着妻。二个女人像在说私房话了。 妻子说,可不,他回去后就没有碰过我的身子。 大夫说,按说,现在他的肾功能是不会出问题的,问题出在神经上,你想啊, 他整天翻医书,这个毛病哪个并发症的,掐着时间算在世的日子,哪会有心情做 那事情? 大夫又说,男人们啊,只有吃好喝足了,闲着没事干,才有那个心情的。 妻子就低了头。 大夫说,现在他这种状态,是精神障碍。药品也不管多大用。人的精神是指 挥他身体一切的。 这个时候,护士拿着我的单子走来了,我也追着跟了进去。 " 血糖平稳,连甘油三脂也降到了正常的范围。" 大夫说,当初我怎么说来着,这个病人是最有希望的。回去就这样打胰岛素 吧…… 我说,大夫,能不能给我减上一针,中午不打。 大夫说;刚恢复一点你就这样啊?不行!继续! 就这样,我们全家在沉懑的情绪里过了除夕,桌上摆的是从饭店里买的速冻 饺子,烟盒子和酒瓶子永远地消失了,电视机春节晚会的演员们有气无力的干叫 着,院外稀稀落落地飘着雪花。只有邻居家的万头鞭炮镇耳地鸣叫着,我打完胰 岛素,连脚也不洗就上了床," 睡他娘的吧,管它年夜不年夜的。" 妻推开卧室的门说:喂,你还没运动呢。 我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蒙住,嘴里小声地嘟噜了一句:" 老子今天还就 不运动了,看它能乍的。" 冷不放被子被掀开,一只小手拧住了我的耳朵:" 好呀,爸爸想当懒猪?" 我被女儿拧着耳朵牵到客厅,顺着中间的圆餐桌转着圈子。 女儿笑着拿起筷子恫吓我说,快跑!我就趿拉着拖鞋奋力地围着她们跑圈, 妻也笑了,很有食欲地去消灭了盘中剩下的饺子。 大年初一,她们母女出去玩去了,我横躺在沙发上开始思索我今后的道路, 就这样做家庭妇男吗?我有点不甘心! 我无聊地把电视机频道调到《渴望》上面,不知道是不是心态老了,总是留 恋哪些人间的真情,喜欢哪些缠绵的主题歌。一个女声荡气回肠地唱着" 不白活 一回". 是啊,人这一生不在乎你活了多久,而是你做了多少!人活一辈子不仅仅是 为了吃饭,然后再把加工出来的垃圾放进茅厕里完事。 看看表,时间已到,我又开始运动跑圈子,跑了几步后,我把自己想象成了 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人们给放在了一个圈子上,白鼠就永远不停地跑下去。 人生,是不是就是个圈子?我们,是不是都是哪跑圈子的白鼠?! 我停下了脚步,我虽然不能再工作了,但是我手里还能够拿笔,就写写我是 怎样像白鼠一样跑来奔去的吧,虽然没有惊天动地英雄事业,我也缺乏字字珠玑 的能力,但是我不同寻常的经历,我所走过的弯路,足可以让人们从我的身上吸 取做人的一些教训。 能够让人们少走弯路,少摔几个跟头,我也就没有白活一回! 我躺在了浴池里,在雾气腾腾的掩盖下,脱光自己,才能放飞自己的思绪。 这是我打小的时候就养成一个习惯,每到构思一篇文章的时候,总要泡澡堂 子。看着镜子里一丝不挂清清楚楚的我,我笑了,就把小说定格成这个样子吧, 不要管它的隐私,正视自己的丑陋,这样的小说才有震撼力,只有暴露了自己的 一切缺憾,才能够起到警示他人,少走弯路的作用。 我不能把自己描绘成了个高大全似的英雄人物,好在我也没有做过什么见不 得人的事,光就光了吧,一个被判了" 有期徒刑" 的人还有什么顾虑的?! 等到初三她们母女拜年回来的时候,我的童年与少年部分已经完成了。 女儿结结巴巴地读着我的错别字,我知道,我这个爱好也将被剥夺了,如果 我在写自己的青年时代,让妻看到我在她之前竟然谈过三个女朋友,还不要了我 的小命?!呵呵,为难。我只好躲着她们母女,捉迷藏似的跑到小阁楼上奋笔及 书。等到妻电动自行车的"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的鸣叫声时,再装出一副若无其 事的样子打开院门。 然而,越是东躲西藏的东西越显得神秘。妻是粗心的,女儿却爬到了小阁楼 上找到了我的文稿,为了堵住这张小嘴,我不得不忍痛受女儿敲诈- 先去蓝猫专 卖点买玩具,后去名仕餐吧搓大餐。 吃饱喝足以后,小丫丫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了,老爸,你继续吧。 说完她还郑重其事地伸出小手和我拉勾。晚上她就变了褂,非要替她写作文, 这个我可不能答应,我对女儿说,我不写了还不行吗?你甭想抓住我的小辫子不 放,要不,连钢笔也送给你,怎样?哪可是美国派克金笔呀 我把目标转移到了网吧。写完存在软盘里,而家里没有电脑,这样写作安全 些,小家伙也没有办法再" 讹诈" 我了。开始的时候,我不会打字,报名了个学 习班,人进中年,怎么也背不下字根来。 二十岁的老师退还了我的学费:" 您该干嘛干嘛去吧。" 人怪客气地打发了 我。 从培训班走出来,我住足在了一家网吧门口,小老板满脸堆着笑把我迎了进 去。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一条腿搭在凳子上,左手隔着袜子反复搓着脚齿缝里的 脚气,右脚上诤明瓦亮的皮鞋随着他嘴里吹出快板书一样的歌曲晃动着,右手的 鼠标忽而点向显示器一个美眉的光屁股,忽而指向一幅不堪入目的图画。这时他 挫完脚气的左手就会伸向长满粉刺的疙瘩脸,大力摸捏着,挤压着。 旁边一个尖脑猴腮的男生象长颈鹿一般拉长的脖子,凑过来看上几眼,再去 鼓捣自己的电脑,可是他目前的显示器上就是出不来这个画面,情急之下,这男 生在搜弧框里打了个汉字:" 日" ,然后敲定了回车键。 小老板扑哧一声捂住嘴,将我拉到一台闲置的电脑前悄悄说,那小子是个白 菜,我告诉您老网址。我摇了摇头。 小老板又指着一遛女生说,要不,您聊天?我看了她们的屏幕,人人的QQ上 都有长长一遛的男生。一个女生怕我看见,点了一下鼠标,象折叠明星卡片一样 合住了画面,然后装模做样地打开一个文学论坛。 小老板问我,现在的女生和您哪个时代不一样吧?我说,我们那个时代,一 个女生脚踩二只船就会遭人嫌,谁要是有个三角恋,还不上电影? 小老板说,好么,现在的女生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男人大小通吃了,一个也 不剩。 我说,好胃口!只是我口袋里这点小钱不够她们塞牙缝的,还是留着给老婆 买棵白菜吧。 小老板不高兴了。那你来网吧干什么? 我赶紧解释,是这样,我思想着学打字,可是背不下字根的。 小老板说,咳,这个简单,用双拼啊。我说,惭愧,也不会。 小老板说,这样,你去对面书店买一本新华字典,对照着汉字不就得了。我 说,好主意,只是你这键盘上的是大写,我不认得的。 小老板说,嗨,你用纸抄上三行,最上边的是汉字,中间的汉语拼音,下边 的标上英文大写。 我说,是比我聪明,就这样办,只是你怎样收费呢? 小老板说,大哥我不收你培训费,和他们学生一样上网一样每小时二块钱。 我说,太谢谢了,你可不要嫌我费事啊。 小老板说,你越费事才好呢。我说,什么?费事还好? 小老板改口说,我是说我不嫌麻烦的,大哥你慢慢练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给 我打开了电脑上的写字板。 就这样我开始蜗牛一样爬行在写字板上,一日三次,早午晚各三个小时,一 个月后,一万多字的文章存在了软盘,一个月后,因为软盘的连续使用报废,一 万多字的文章和一个月的日日夜夜泡了汤。 小老板说,软盘就是这样不结实,要不你把文章存在我们电脑的文档里? 我说也只好这样了。 又是一个月的日日夜夜,又是一万多字的文章,又在一次网吧偶然的病毒中 泡了汤。 小老板歉意了:这样,大哥,您来念,我来打字,咱们把您失去的文章补回 来。 那是一双什么手啊?和我说话的速度一样快,几天下来,文章失而复得了。 小老板说,大哥您的文章太感人了,咱们发表吧。我说,还没有写完呢,不 会有哪家出版社要的。小老板说,咱们可以用BBS 先贴出去的。 我犹豫地说,这行吗?小老板说,怎么不行,比我天天看的帖子强多了。而 且,存在社区里要比网吧安全多了。 这样,我的第一篇文章进了社区。等我第二天去网吧写作时,小老板把我摁 在椅子上说,大哥您看您的文章被推荐了,说明文章有水平。我打开一看,更多 的是网友热情洋溢的回复。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个上午,看到我的文章被其他新贴 出的文章压了下去,又被新看了我文章的看客顶了上来。 小老板说,大哥咱把第二篇贴出去吧,我说好吧。 下午再到网吧里去的时候,我的文章竟出现在了进站导航页面上,固定在了 首页上,不受其他文章的压制了。小老板兴奋地摇着的肩膀说,全国最大的网站 呀,这么高的点击率,大哥您现在是名人了。 我说,我不求名,文章能够起点作用就心满意足了。小老板说,老天,还不 起作用呢,大哥你看这个回复。 我打开了一个叫白菊花的网友回复:船大哥,我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但 是,你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们二口子,不瞒您说,我们已经因为一件小事闹上 了法庭,准备离婚呢,看了你的童年与少年,我们仿佛看到了我们儿子的影子, 为了孩子,为了下一代,我们夫妻俩和好了…… 我也深深地感动了,不是为我自己的文章,而是为了儿童。那些祖国的花朵 们,我们成年人,我们这些为人师表的大人们有什么理由去伤害自己的子女呢? 做人哪,不能太自私、不能老想着自己,不能老是想着自我,你起码要想想 你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吧? 付掉上网费,我准备回家去,小老板一把抓住我说,大哥,人心都是肉长的, 从今天起,您的上网费全免了,我给你办了个免费卡,我在与不在,你都可以持 卡上网。 我说你这个免费卡都是什么人可以得到的? 小老板说,局子里做事的家属们,文化稽查队的家属们,还有许许多多管着 我们的大盖帽的家属们都得给人送到家里,大哥我这也是无奈呀。 我说,你也想把我往这些" 坏人" 堆里推吧? 小老板说,看你大哥怎么说的,对您我是自愿的。 我说,可我不自愿,我一方面想通过我的经历唤醒人们的责任,一方面又在 你这里虚虚伪伪,这不是我做人的原则。 小老板说,大哥,我也赚了你不少钱了,你总要我心理平衡一些不是,这样, 您半价……? 我哈哈大笑了:" 行,兄弟,你这个光,大哥我沾了。" 我推开网吧的门走了出去,那夜,星光灿烂。我想我的第一个愿望,已经实 现了。 (26) 唱戏的人都是疯子,看戏的人是傻子。写书的人又何尝不是又疯又傻呢?现 在你明白什么情况下出作家了吧。 (27)夫唱妇不随 我开始按部就班地准备实现我第二个愿望,在有生之年回到我的故乡。 要实现这个愿望就必须把我的活动半径从三个小时提高到八个小时以上,否 则我就是乘上再次提速的火车,也跑不到渤海湾。 我从一本医书上查到苦瓜对人体的胰腺有帮助,于是我就兴冲冲地去批发了 一麻袋,一日三餐素炒苦瓜,清炖苦瓜,顿顿忆苦思甜了。吃的老婆女儿不再用 我的碗筷,因为长时间的苦瓜侵泡,碗筷上都有苦味了。 我把所有粮食中碳水化合物的成分做了研究,发现莜麦的含糖率最低,而豆 皮最耐饥。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吃着糠配着苦瓜,过着旧社会穷人 般的生活,而餐桌妻子女儿的那一端,却摆着红烧肉,大米饭。 我们一家三口,一国二制,都在津津有味地消灭着盘中餐,井水不犯河水。 她们的饭菜吃到嘴里是香的,我的饭菜吃到嘴里是苦的,但是,心里却是甜 的,那甜,不是来自味觉,而是希望。最关键的是,吃豆皮可以吃到三两啊,能 够混个肚皮圆的,只是肠子又经常提意见了,哪玩意好吃难消化,经常骑着矛梁 不拉屎,于是,开塞露也是我随身就急的必备品之一了。 二个月以后,我再次去了平和医院。牛大夫看着我的血糖记录和化验单说: 我早就说过你是最有希望的,还记得你的住院号吗?336666. 我说大夫你不要老 是给我希望啊,来点现实的怎么样?大夫说,你要什么现实?我说,把一天三次 注射改成二次。大夫说,我真不明白你,一天三次是根据人体运转的需要安排的, 是最合理的。 我说,大夫,我还年轻啊,我不能就这样过着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我需要 工作,我需要去赚钱,我总要得有钱去打那个胰岛素吧。 我没有敢说我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就是圆了我的故乡情结梦,那样就更难说服 大夫了。 牛大夫终于被我感动了,将我的医疗方案改成了一天早晚各一次。我高兴地 握住她的手告别的时候,牛大夫又给我附加了个先提条件:早餐和午餐只能吃一 两主食。也就是说,我每天的六两定量一下子就减去了二两。 为了我的这个愿望,吃糠咽菜饿肚子,值。 而说服妻子远没有说服大夫那样简单。晚上我好好地表现了,勤快地收拾了 院里院外,还特意给妻子炒了一桌子好菜。妻子一回到家,热腾腾的毛巾和热腾 腾的饭菜同时上桌了。 妻惊讶地摸摸我的头说,你没发烧啊。我说,想不到吧,告诉你一个大喜讯, 我今天一个人去医院了,大夫说可以一天只打二针了。我厉害吧。 妻" 哦" 了一声,端起了米饭。我说,怎么,你不开心? 妻说,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死皮赖脸地说,嘿嘿,让你猜着了。妻说, 我说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开始惦记着放我这儿的存折了?我给妻夹了 一块鸡腿说,不是全部的,也不会实行" 三光政策" 的,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回天 津。 女儿拍着小手笑了:爸爸站起来了,爸爸可以飞喽,我也可以跟着爸爸回天 津拉。啪!女儿的头上挨了一筷子。" 你胡说些什么?" 妻的脸由晴转阴了。一 家三口开始默默地吃完晚饭,妻进了里间。我打开电视机对女儿说,中央六台有 少儿节目,可好看啦。 女儿笑着给我拌了个鬼脸,伸出V 型二跟手指,又指了指卧室。 我死皮笑脸地跟进里间拧亮了台灯,妻翻了个身,给了我个后脑勺。我硬把 她搬了过来说:太君,依我这一回吧,下不为例。 妻说,你那次说到做到啦?哪次不是下不为例的?我说,我想毛主席保证, 这回真的是下不为例了。 妻说,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会上你的当的。我也有点不高兴了:哎,你这人 怎么这样…… 妻跳了起来:我怎么啦,你知道搬这个家要花多少钱?钱还不是给你攒着的, 你以后不老了?万一再生病了怎么办?我火了:你怎么说话呢?哦,我要是没钱 的话,死了你还不打发我啦,你是我老婆啊? 妻说:你说为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天经地义的!我说:好啊,嫁鸡 随鸡,嫁狗随狗,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回我的老家? 妻说:那是你的故乡!那里有你的故乡情结。但是你不要强加于人,天津不 是我的故乡!我的家,我的根在这里,在山西! 妻怒冲冲地趿拉着拖鞋冲出去,把院里一篮子她攒着准备卖玻璃的胰岛素瓶 子" 咚" 地一声摆在桌子上喊:" 我知道你是想回那里的大医院看病,我们山西 是小地方、是落后,没有你们大城市的医院大。可是你睁大眼睛看看,你打了多 少胰岛素?如果你是个正常人,能够吃得消吗? 玻璃瓶散落到地面上纷纷破碎。那一刻,空气仿佛也充满了火药味,我的手 指在颤抖中收拢。 夫妻十几年没有红过脸干过架,那时,妻的嘴里如果再嘟噜出一个汉字,我 的拳头恐怕就会冲上去的。 一只温柔的小手及时地握住我颤抖的拳头,是女儿。她把我拉到另一个房间 说:爸爸,你是猪脑子啊? 我狐疑地看着十岁的小丫丫。" 爸爸你凑过耳朵来" !丫丫神秘地命令我。 我乖乖地俯首过去。" 爸爸,这些年来,你能够管的了妈妈吗?" 我摇了摇 头,结婚多少年了,基本上是我吹我的号,她唱她的调。 " 以前管不了,现在就能够管的了吗?" 丫丫又问我。我说:" 那你还不是 说了废话". " 但是有人能够管了妈妈呀,比如,妈咪的妈咪,还有外公也能够管了她的 呀。" 丫丫歪着小脑袋说。 聪明!绝对地高明。我一肚子气都变成哈哈大笑发出去了。我摸着女儿的头 说:" 人小鬼大,我算服了您拉。" 女儿说:" 慢!你还没有付报酬呢。" 丫丫伸出了它的小手。我一边心甘情 愿地从口袋里给她掏零钱,一边说:" 哼哼,你总是趁火打劫的。" 丫丫一边接 钱,一边不领情地说:" 哎我的老爸,我可是每次都救你于水深火热之时啊。" 女儿在后面推着我去休息的时候又说:" 去的时候别忘了带礼物啊。" 当我出现在乡下的岳父家时,二老像发现了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我,岳母还 掀开门帘看看后面还有没有人跟着来。我说:" 您甭看了,就我一个人" 岳父说, 你不会拉着冰箱带着胰岛素吧?我说,看您说的,是医生说的我可以每天只打二 针拉。岳母就说,那就好那就好,这下又可以去赚钱了。 岳父白了岳母一眼:" 你们女人啊,就知道钱钱钱的。" 岳母说,没钱能行吗? 我说,妈,我饿了,能不能先给我闹点吃的,我可等不到下午二点再开午饭 的。 岳父说,多炒几个菜,咱们也庆祝庆祝。 我说,爸爸,你也是个大夫,我可是限量的。岳父说,医生的话有时候能听, 有时候不能听,特别是应该辨证地去理解,比如医生说只能够吃二两主食,咱不 能加一斤蔬菜?好人不能让尿憋死。 岳母笑着对我说:有时候我发现你这个赤脚医生爸爸比大医院的大夫都管用。 饭菜上桌以后,我把我的来意简明地说了。岳父说,这是应该的嘛,钱花了 还可以再赚的。岳母沉了一下说,你打算带她们都回去吗?我说,是啊,我也十 几年了,也该叶落归跟了。 岳母就说,孩子还在上学,就不要带她去了,还有,你现在的身体刚恢复的 好一点,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再说? 岳父说:嗨,一个大老爷们,想回就回去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岳母说,你真的老糊涂了。岳母又对我说,不是我这个妈不帮你,天津是你 的老家你回去可以大团圆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家从此就少了个女儿? 我低了头扒拉饭。岳父看出了我的不快,他对岳母说,你就给女儿打个电话, 让她陪女婿回去转转也可以的嘛。 岳母就把眼睛瞪了:" 要打电话你去打,女儿女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哼, 自己回家了,却要别人离开家,好自私!" 岳母的后半句话是冲我来的。 从岳父家告别出来,岳父一直咳声叹气说,有什么办法?夫唱妇不随呀。 我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我听的,我真想紧紧握住他的 手说一声:同志啊! 可我不敢,人家毕竟是岳父大人。 清明那一天,我精心准备了石头人也落泪的腹稿,准备在爸爸坟前哭醒妻的 感情细胞,让她夫唱妇也随。 可是精明的妻事先看出了我的图谋不规,干脆当天连家也没有回来。 中午时分,我与女儿手拉手跪在老父的坟前,三个响头磕完了以后,我呆呆 地坐在黄土旁,默默无语。 女儿忙着给爷爷化着供品,一边祷告她爷爷的在天之灵:" 爷爷,我知道你 是最疼我的,你和神仙们在天上一定看得见我们,也听的见我的话吧?爷爷,是 你不让爸爸回天津老家吗?为什么他就不敢去呢?" 我爬了起来,竖直了耳朵听这个小东西究竟要说些什么? 丫丫没有理会我,她继续说道:" 爷爷,我还小,离不开爸爸的,你一定会 在天津的大医院治好爸爸的。"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丫丫说:" 爷爷,只要爸爸没事,我就会考上大学的, 爸爸也一定会供我上完大学的。" 我流着眼泪把女儿搂在怀里。丫丫说:" 爷爷,你以前教出了那么多的大学 生,你心里肯定也想我也考上大学吧?那就保佑我们平安吧,丫丫会努力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丫丫拉起我说:" 爸爸,咱们已经给爷爷上了香了,你想回天津就回去吧, 不要指望妈妈了,她天天跟我说天津不好的,也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我说,孩啊,爸爸最爱你,你就跟爸爸回天津去吧。丫丫说,明天就是周末, 妈妈去学校接我的时候,我就耍赖打滚,缠着她把我送到火车站。 我说,我一定在天津给你买最漂亮的裙子,不管多贵,爸爸发誓。 我为回天津的念头激动着,是啊,我写在墙上不要自己依靠别人的字迹还清 晰可见,怎么一遇事就想和人商量商量,靠人给我拿主意,我自己的意念到哪里 去了? 既然我已经有了翅膀,可以飞了,为什么还要自己给自己再栓上绳索?我自 己苦笑着,咒骂着自己。人哪,什么时候才可以摆脱了依赖心理?! 我久久地站在淋浴器下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就要回到阔别许久的家乡,我要 把这几十年来尘垢的躯体刷新的干净干净。要把这二十年来的一切悲欢离合,连 同记忆统统刷下来,冲了去。 第二天下午,我打开家里的衣柜,象儿时过年一样,新内衣新袜子新皮鞋一 身新衣裳。在等待妻女的归来,能够带走女儿我也心满意足了。 天色大黑了,开车的时间快到了。妻子女儿仍然没有影子。 我抄起电话,一边一边拨着熟悉的电话号码,所有电话的那头都是一个回答 :没有看到她。 雨,开始一直下,落在地上的水珠很快就消失了,我失望地锁住家门,我知 道妻此刻也像那落地的水珠一样消失的无影无综没指望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我山西的家,冲入了雨中。因为不是旅游的季节,车站的一 切都显得那么冷清,再加上一连几天的暴雨,候车室大厅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影。 售票窗那窄得只能伸进一只手的小窗户,因为彻夜亮着灯的缘故,散发出一 道白光,女售票员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断断续续地织着毛衣。 我打量着这个车站,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有改变,唯一所不同的是站前的马路 铺了水泥,站内的长排木椅换成了一次成型的压缩塑料。 变化的是人。我由一个不谙人事的孩童,带着压抑不住的寻母情结来到这里, 二十年后,这个一无所获的人,却带着内心的失望和满身的伤痛蹬上了回乡的列 车。 我想起来山西的时候,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回去的时候,孤独一人,病痛缠 身。应了那句古诗:小小离家老大回,带着满身的伤悲…… 瓢泼的大雨冲刷着早春的大地,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人群,只有雨 连着雨。 我把小包放在车厢中间的洗手池上,占据了平常拥挤的时候人们才选择的角 落,我二眼盯着站台,希望妻女的身影能够电影画面一样突然出现。那我就可以 以最快的速度将她们拉上离去的列车。 送亲友的人走了,铁栏杆焊就的剪票口关了,列车的门关了,信号员晃动了 开车的红灯,妻子和女儿,没有出现。 夫唱妇不随呀! 雨水冲刷着草绿色的车厢,雨水冲刷着车厢上的玻璃窗。雨水和泪水冲刷着 我伤痕累累的心地。 列车在雨中的世界悄然启动,一头扎进茫然的雨的天地,那长龙般的身躯, 在雨海里不再有力,连汽笛声,也在瓢泼的大雨中变成了呜咽。 车厢里的音响,不在播放张行的那首《是否》,而是唤成了王杰时髦的《英 雄泪》。嘶哑着嗓门的年轻歌手,动情地唱着他悲哀的歌。 云里来,风里去。 带着一身的尘埃,心也伤,情也冷,泪也干。 悲也好,喜也好。命运有谁知道? 梦一场,是非恩怨随风飘。 看过冷漠的眼深,爱过一生无缘的人,才知世界人情永远不必问。 热血在心中沸腾,却把岁月刻下伤痕。 回首天已黄昏,有谁在乎我? 山是山,水是水。 往事恍然如云烟,流浪心已焦瘁。 有谁在乎我——英、雄、泪。 (28) 好象和断线的风筝那一段连接住了?小说就得这样写,起呈转合,九九归一 嘛。 (29)回归的车轮 列车爬行在雨中,车灯冲破雨雾进入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山洞。我看着表数着 山洞,山洞还是二十年前那么多,时间还是二十年前那么长。 列车员来送水来了:" 同志,前面车厢空位置很多。" 我说,谢谢了,我喜 欢静。开水注满我的茶杯以后我问列车员,不是全国的火车都提速了吗?为什么 怎么的这么慢?列车员摇摇头回答:谁让这里是山区呢?没法提速。 火车在新乡车站停下来,工作人员忙着把要车头摘下来换到车尾,我打开车 窗,买了一只道口烧鸡,二十年前的我狼吞虎咽地把它彻底地消灭光了,二十年 后的我,只是看着它,追忆着逝去的青春年华。 火车由来的方向又倒了回去,在河南的平原上转哪个U 型弯子。社会飞速发 展的今天,这列革命老区的火车仍然爬行在原来那个U 型的铁轨上,没有人想到 要去把它拉直了,也没有人想到怎样也给这辆列车提提速。人们只是在抱怨生错 了地方。不是沿海城市、没有人给画个圈,甚至没有赶上开发大西北。山西人在 抱怨自己的省份——" 不是东西!" 列车终于穿过了那片有雨的云彩。车头透了一口气,欢快地鸣叫着,加速奔 弛在华北大平原上,铁轨二旁的树木一排排地被抛到身后。 天亮了,雨没了。一轮红日在地平线上冉冉生起,霞光照耀着草绿色的车厢, 列车的喇叭里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女声:旅客同志们,前方到站——北京车站,北 京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首都,祖国的心脏,北京,也是全国政治与文化的中心,改 革开放以来,北京更是焕发了青春,北京欢迎您,北京人民欢迎您来到这里…… 夕发朝至。人们与太阳同时到达,多美的诗意。我伸了一夜未眠的懒腰,接 下来只需换上一个车次,或者去乘汽车,不消二个小时就可以到天津了。 列车员开始打扫车厢,旅客们也纷纷去车厢二端的卫生间方便,北京是欢迎 来人的,只是不欢迎污垢,离北京站老早老早,列车员就会锁上卫生间的方门的。 我也梳洗打扮了一番,末了,抽出了胰岛素,我也要在到北京以前做完这活 吧。然而,那女列车员总是盯着我,搞的我不好意思解裤腰带,而卫生间门前, 又老是有排队的长龙,好不容易趁她去倒垃圾之机,我迅疾地把那一次性针管扎 入了我的肚皮。等她返回来时,我已经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啊朋友再见,啊朋 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我吹着口哨把目光转向窗外,欣赏着美丽的早霞。 " 先生,请出示您的车票" !那女列车员突然拍了我的后肩。我扭过头来说, 昨夜你不是查过了吗?而且还比别的旅客多查了我一次。 " 先生,请您配合,这是我的工作!" 那女列车员仍然不动声色。" 好吧, 只要你喜欢,你就查吧。" 我把车票递给了她。就要到老家了,我可不想让自己 有一个糟糕的心情。 " 先生,能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吗?你的车票有问题。" 我说,小姐,你不是 故意找我的事吧,这一宿您就是象防贼一样看着我,我到底怎么了我?" " 先生, 车厢里那么多的空位置,您为什么不乘坐?" 我说,我乐意,您管的着吗? " 先生,你现在必须跟我走一趟,不管你乐意不乐意。" 我这才发现她的身 后,突然多了二个全副武装的乘警,其中一个小个子的警察已经把手搁在了腰里 的枪把子上。 以我的经验,我遇上大麻烦了。可别把我当成个持枪在逃犯什么的就地给毙 了。据说,现在的警察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有这个权力,而且不带鸣枪警告的。 我老老实实地举起了双手,抱着头跟着女列车员的高跟鞋穿越车厢里的惊讶 的人群。 一个旅客说,这小子一夜没睡,准是惦记着偷东西。一个旅客说,可不!他 贼头鼠脑的操着人家女列车员的心,还时不时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裤腰里,真流氓。 一个旅客说:嘘,警察握着枪呢,没准是个大逃犯,黑社会什么的。 人群便死一般沉静了下来,大概是怕我狗急跳墙给他们中间某个人一下子吧? 那个说我是流氓的尖嗓子竟然在我身后突然改口说道:" 不会吧,我看这个 大哥像个好人,现在的冤假错案太多了。"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个旅客一下子对我举起了二跟大拇战,是在夸我是 好样的吧?我摇摇头,心想:人那,势力、变化!也难怪现在很少有见义勇为的, 都是名哲保身了。 我被带到餐车,乘警把我的双手结结实实地拷在窗户上的铁护栏上,那个小 个子警察才把手从枪把上挪开,女列车员也扭着水蛇腰摆了出去。 一个警察把审讯笔录摆好,准备干活了。 我说,同志,你们搞错了,我曾经和你们是同行,我的包里有我的证件…… 不到十分钟以后,我就和这二警察楼腰搭背称兄道弟般地走出了餐车,列车 里的乘客恍然大悟了:敢情人家是拍电影呢?于是人们的眼光不再注意我了,而 是搜寻着哪个是摄影师了,怎么也不见扛着机器的?敢情是微型的吧? 警察把我送到我原来的位置上,对女列车员说,你判断错了,他是个糖尿病 人而不是吸毒人员! 敢情女列车员把我注射胰岛素当成注射毒品了!哎,天大的笑话、无奈的笑 谈。 列车,在终点站——北京,停了下来,我随着人群向出站口走去,老远就看 见二个美女举着一个大牌子,走近了才看见上面画了个大狗雄。 我乐了。现在有些公司真另类,搞个什么活动也要选个吉祥物,还百里挑一 挑选上几个美女做什么形象大使,呵呵,很会造势,不知道产品怎么样,抄作先 来个铺天盖地的。 我走过这二个美女身边时,其中一个红衣女孩拦住了我:" 哎,请问你是从 山西来的吧?" 刚才与女列车员的不快引起了我的警觉,这二个美女再漂亮也不能驻足,不 要再生出什么事端,赶路要紧!我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回答:我不住店。 另一个穿杏黄色衣裳的女孩追上我说:" 请问你贵姓,要到哪里去?" 我说,我一不是参观团的,也不是来旅游的,你们忙,你们忙,我急着去中 转签字呢。 那黄衫女孩又紧赶了几步,高跟鞋又挡在了我的前面:" 哎,你这人怎么这 样,我还没有问完你话呢?" 红衣女孩也拉住我的挎包说:" 是啊,你贵姓,可 是到天津去?" 她的天津二个字明显地带出了津腔。 老乡见老乡,二眼泪汪汪。我的戒备心理一下子消除了:" 我正是要到天津 去的,你们是汽车公司的吧,现在有立马发车的车次吗? 红衣女孩说:" 你可是姓李吧。" 我楞了一下。红衣女孩笑了:大狗熊伯伯, 我是李凡啊。你忘了你小时候我爸爸他们给你刷澡了?" 我恍然大悟:" 哎呀, 是大哥的女儿!" 我又转身问黄衫女孩:" 你是……?" 那黄衫女孩就一手揪住了我的耳朵,一手提起了她的裤管,露出了白袜子和 方口鞋。 那是一双什么脚啊,洁净如新的白袜子套在一双一尘不染的方口鞋子里,不 大不小整整36码。丰满的脚背稍稍高于鞋面,纤细的脚裸秀美地衬托在方口鞋下, 一圈小铃铛围在脚脖子上,妩媚中又平添了几分吉普塞人的野性。 一股电流涌上我的心田,那久违了的颤抖唤醒了我几乎尘封了的记忆,我急 忙说:" 呀,是李甜吧,你妈妈呢?" 我的头四处寻找着宜姐姐的身影。 李甜的手更重了,我的耳朵在她的手下不得不让脑袋服从了指挥。李凡说, 好你个熊舅舅,还不知足呀,我们二姐妹受" 党和国家领导人" 的委托,专程出 迎三百里来接你的,大部队在天津站候着你呢。 我笑了,我说:" 我还以为遇上了女绑匪呢?" 二个女孩就一左一右夹持了 我说:“那我们就当一回绑匪了。” 在登上开往天津的特快列车时候,我还不误幽默了一句:" 绑票啦。" " 啪".一块口香糖被李凡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让你喊". 我急忙把口香糖吐了出去说,不好意思我的大小姐哎,本人不能吃甜食的。 李凡不等我的话音落下,又往我嘴里塞了一块说,不好意思我的狗熊伯伯, 这个是木糖醇做的,不会升高你的血糖的。 我还没有在长椅上坐稳,早有李甜又给我的嘴里塞了一块坚果。我说,我的 二小姐哎,你这玩意可不是木糖醇做得吧,告诉你,果实里的含糖量最高。 李甜扮了个鬼脸说,不好意思我的熊舅舅哎,您老冒了吧,这个坚果可是没 有碳水化合物的,也叫无糖食品,你就吃个肚儿圆吧。 我放心地、舒舒服服地伸直了双腿,任她们二个一左有右地不停地" 折腾" 我,反正饿了一夜,也没吃早饭,乐意让她们像添鸭子一样给我添个饱吧。 李甜又从她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随身听扣在我的头上,我小时候喜欢的激昂 欢快的旋律涌进我的耳朵:车轮飞气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 我惊讶地问李甜,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爱唱的歌。李甜俏皮地说,还能够有 谁?我娘呗。 我刚要沉积在那旋律中,李凡又摘了我的耳帽说:" 不好意思哎,狗熊伯伯, 请教你个问题可以吗?" 我挺起了胸:" 呕,上烟!有嘛不懂得的问题伯伯全包了。" 李凡说:" 嘻嘻,请问大学者,女孩的脚……不不不,或者说是鞋子或者是 袜子很重要吗?" " 这个……?这个嘛,其实……这也不叫什么问题吧,穿衣带帽各有所好嘛 ……" " 说!" 二个女孩一左一右同时拧住了我一左一右二个耳朵。 " 我说我说,你们放了手啊。" 我在讨饶。 " 不行,说了再放!" 她们不依不饶! " 这个嘛……是人就追求美吧?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欣赏美追求美,是人 类区别动物的标志。男人在追求美的同时更懂得欣赏美,而女人在欣赏美的同时 更懂得去追求美。女孩好比漂亮的时装,海了去了,几十亿呢?谁能够记住你?! 而要想人记住你,就的有自己的品牌!这个品牌不是去标新立异追求什么另 类,试想你把上衣的前襟绞去一块穿在身上,走在大街上肯定会提高回头率,你 很得意吧,但是人们怎么看你?哈,这个女骇有病!" " 别饶圈子,直说主题!" 我的耳朵又被她们加了力。 " 好的好的。个人的观点是一个女性也得有自己的品牌,而这个品牌就是一 种牙膏的名字。" " 胡说八道,快快讲来!" " 你们听我说完呀,这个牙膏的名字就叫美加净!女人呢,作为美的化身, 美的使者,光美还不行,还的干净!要不你们二位流着哈喇子,看看谁还嫁得出 去?哈哈,所以呀,干净和漂亮必须并联在一起不能分割,好的女人是懂的这个 道理的,她们在把自己拾掇的漂亮的同时也会把自己的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李凡说,让你说脚或者鞋子呢,你扯的那么远干嘛。 我说:" 话又说回来,不懂得真正美的女性往往只注重修饰自己的脸蛋和身 材而忽略了脚。邋遢而不讲卫生的女人更是不顾及脚和鞋子,她们往往会把自己 的脸蛋打扮一番就上街了,而忽略了脚上的袜子已经几天没有换,脚上的鞋子几 天没有擦,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得出个结论:这个女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脚 了? 当然她也就有几天没有洗澡了。一个不洗澡不讲卫生的女孩,你说男人们会 喜欢她们吗?会刻骨铭心地一辈子子记住她们吗?" 二个小女孩蒙了,自觉地松了手。 我揉揉耳朵继续说:" 而白袜子最能够观察这个女性是否爱清洁!一双黑袜 子她可以不露痕迹地一连穿几天,而白袜子就不行,她连一天蒙混不过去的,现 在大街上流行的那些火箭皮鞋可以把脚裹得严严实实的,所以我们又得出个结论, 爱好火箭样式鞋子的女人——就是懒女人脏女人。 我吐了口烟:而方口鞋呢,它把袜子大半个露在明处,你想偷懒也不行,逼 着你勤快逼着你讲卫生。所以方口式样的高跟鞋,是全球时装模特表演的专业用 鞋!它已经和男人的西装一样成了经典,成了一种永恒的时尚。" " 啪、啪" ,李凡和李甜拍起了她们的小手,车厢里有的女旅客把脚藏在座 位下,有的男旅客由也衷地鼓起了掌。我赶紧咳嗽了一声,正了正领带,正襟危 坐地挺直了身体。 天津站到了。 那站在最前面的,是慈祥的大哥吧,后面掂着一袋热带鱼的不用说也是二哥 哥了,手里拿着一个狗熊玩具的,就是老没正经的三哥哥。 我三步并二步地跑到了他们面前,大哥接下我身上的小挎包,埋怨李凡说: 让你去接人,怎么让伯伯自己背着包。李甜说,都怪黑狗熊,非要楞充什么绅士 风度,连上电梯也要让我们先行。 宜姐姐已经抢上前来,二眼闪着泪花:弟弟,你一个人在外边受委屈了。让 姐姐看看,那里变了? 我昂着头:看你伤感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啦,如今我也是做爸爸的人啦。宜 姐姐说,你再大,在姐姐眼里也是个孩子。 此时此景,如果不是在火车站,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人,我会一头扎进姐姐 怀里,再做一次小孩子,再痛痛快快地哭一次、把几十年来异乡的飘零悲伤哭个 完,哭个够!谁让人说长姐如母呢?! 明哥来打趣了:行了行了,再看也是个黑狗熊,变不成白狗熊的,我听说那 里的太阳毒着呢,只能越晒越黑。宜姐说,去你个猴子,老大不小的了,还没个 大人样?明哥说,哎我的姐,怎么就狗熊不长,永远是个孩子,猴就见老? 李凡靠在我左肩说,远亲远亲嘛,亲戚当然是越远远亲。李甜靠在我右肩说, 就是,我就是喜欢熊舅舅。 二哥哥这才插上话,我说二位大小姐,还有糖嘛,给你们猴舅舅一块不就完 了? 李甜说,就不给,那是我熊舅舅的专供食品,得特批的才能够享受。 三哥哥从我的包里翻出一袋老陈醋说:别忙,有一瓶给大马猴的醋。宜姐姐 说,别给他,他就惦记着吃吃吃。 大哥说,这你就冤枉了明猴了,一听说熊弟弟要回家,这马猴就洋洋万言地 写了如何安排在津的活动,仅常委会就上了三次,我一看马猴精神可佳,他们二 小兄弟感情也最好,我干脆授权给他做总接待员了。 李凡李甜不乐意了,不行,人是我们接来的,日常活动得有我们安排。 明哥说:参谋不代长,放屁也不香,想多陪陪黑狗熊吗?给我上烟! " 美的你,没门!" 二位女孩子同声反对。大哥说,行了,我这还没放权呢, 你就开始索贿了,走吧,咱直奔狗不理总店,我昨天就予定好位置拉。宜姐说, 还是先回家洗澡后吃饭,你看小弟这脖领子黑的。 大哥说,行啊,女士优先,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回到家里,还没等我仔细 看看家里的变化,三哥哥就把我推进了浴室:喂,还要不要我们用刷子帮你? 我一边把内衣从门逢里扔出一边说,您还是用刷子给我刷衣服吧,要快点啊, 完了放在烘干机里,我可没带备用的衣裳。 二哥哥就掂着暖瓶说:兄弟,还有虱子要消灭吗? 大哥说,你也六十多的人了,没大没小的,现在谁还有虱子?你有啊? 宜姐说,先搁着,我给弟弟准备了换洗衣服的。李甜说,我娘和我去了几次 劝业场呢,满满一大包呢,可把我累坏了。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禁不住流下来。几十年拉,我已经从童年开始学会 自己照顾自己,多少年以来,没有人给我买过一件衣物,织过一件毛衣,那怕是 一双袜子。几十年来,自己一直为家人着想,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有人会为自 己着想过!男人啊,有能力照顾好家人,可是内心又多么地渴望被家人关心啊。 李甜已经在外边敲着浴室的门了:“我说熊舅舅啊,你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了。” 我赶紧抹去眼泪,胡乱冲去了身上的泡沫。 姐姐把一件燕尾服套在我身上。我说姐呀,你这是干嘛,不就出去吃顿饭嘛 又不是去参加什么晚宴,难道要开什么舞会不成? 李甜说:还是穿上我和李凡姐姐给你买的猎装吧,显得精神。 我像一个时装模特一样被二位女孩打扮整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好一个老 帅哥! 二辆夏利打头,二辆捷达殿后,我们直冲狗不理包子总店。 第一道菜是大哥点的深水鱼,无头无尾仅身段的一小截就占据了整个桌面, 大盘子的二边摆着八个大闸蟹,一主一副头道菜就满了桌面。 我说,大哥,先上碗面条添添肚子多好,这肚子饿了吃鱼不快当。大哥说, 你小时候就爱吃海鲜,可惜那时候吃不到好东西,这个深水鱼的刺呢?比鸡鸭的 骨架都大,你放心地去大嚼大啃吧。 他说着拿片刀片下一大块鱼肉,果然上面连刺都没有。 撤去头道菜以后,上的是二哥哥点的第二道菜,猴头燕窝牡蛎小田螺,全部 用南京的雨花石培烧而就,诺大的圆形盘边点缀着朵朵菜花,漂亮的让人舍不的 下筷子。 然后是三哥哥的大杂烩,红烧狮子头、墩羊头、墨斗鱼、酥麻鸡、甜嘴鸭、 凉拌大龙虾。 三哥哥说,兄弟,他们的菜呀,华而不实,还是三哥我的实惠。 三个小时以后才看到桌上上了包子了,我感慨地说,现在我才知道你们敢情 已经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 三哥哥扭头打趣明哥哥说:哎呀,这算什么,你明哥的最后一道菜,那才会 更精彩呢。 宜姐姐说,饭后的点心我交代了厨师,全是用木糖淳做的,对血糖没有影响 的。有十八街的大麻花、耳朵眼的炸糕,绿豆京糕和驴大滚。不知道这个大马猴 还能够点出什么菜。 明哥就笑了,我呀,就给我兄弟准备了一角棉被,今晚我俩再像小时候一样 同腿睡,好好叙叙旧。 李凡就严肃地说,明伯,我发现您不是大马猴了。 明哥笑的更开心了,喔,还是我们大小姐理解我,谢谢谢谢。他的筷子殷勤 地给李凡的盘子里夹这夹那。 李凡一边吃她盘子里的菜,一边又说,说您是大马猴,那是小瞧了您不是? 您是谁呀,起码也是马猴它二大爷呀。 李甜笑的差点把饭喷出去,她用餐巾纸擦擦小嘴接住说,那是猴精! …… 晚上的猴精同志却一本正经了:" 明天我们到糖尿病专科医院去看看!" 我 说,没有必要了,这病其实不能说是病,只能说是人的胰腺功能不工作了。明哥 说:" 已经回来了,说什么也要去看看的。" 我说,我是回来看你们的,不是回 来看大夫的,此番能够活着回来看上你们一眼,我的心愿已足矣,以后的事,爱 怎么地就怎么地吧,我不抱怨什么人生了。 明哥的眼潮湿了:" 兄弟,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认命了。" 我说:" 不认 命又能够咋地,这些年来,我努力了、奋斗了,无论从工作、事业还是家庭、亲 情,我哪里没有认真过、拼搏过,可是命运给了我什么?不但没有给我什么好运, 却给了我一身的病痛。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我的人生不是一直在大风大浪里拼搏、 不是一直站在风口浪尖上,如果我是个懂得休闲的人、如果我这个艘船不是在海 里,而是在港湾里,也就不会那么快地被岁月侵蚀的伤痕累累。" 明哥说,是的,你说的对,可你是谁?你会选择在河边做一艘没有了动力的 船吗?你不会甘心的,你宁愿去大海里冲浪! 我说:" 哥哥,靠在岸边的船,其实它已经沉没了。一个男人,哪怕命运一 直给他失败,也要去拼搏,这样的人生才不白活一回!才不是做了一辈子的酒囊 饭袋。" 明哥说:" 那就不要抱怨。" 我说,我是不甘心啊,我没有看到我人生辉煌 的一页!明哥说,那就说定了,明天一大早就去医院。我说,不是我不想去,而 是去了也没辙。 明哥说,小看了大城市了不是,我打听过医院了,你现在这种状况完全可以 只用中效的胰岛素。 " 您说什么?"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 如果可以把短效的去掉,就可以避免药物温差的严格要求,你不仅在春天 可以外出活动,夏秋冬三季也可以的,中效的针剂不是非得要求保存在0 度-4度 以内的。" 明哥说。 ………… 2003年4 月12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天津市糖尿病专科医院也是我终身难 忘的医院。 候诊大厅的长排椅子上,坐满了我的亲人,明哥在选择医生的窗口前征询着 我的意见。 第一个进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而又神采奕奕的老者,照片上的二只眼 睛就像能够洞察人体五脏六腑的X 光仪器。我赶忙划过他的眼神走到了第二张照 片上,上面写着:陈红立,中华全国糖尿病协会理事、天津医学院客座教授。我 的目光移向这个医生的照片,恩,头发谢顶了,说明聪明能干;眼神慈祥说明对 患者富有同情心,就他了。 门口的助理医师只放进了我和明哥二个人,大部队被挡在了门外,李甜李凡 就翘着脚尖望着里面。宜姐姐的眼睛鼓励着我,仿佛在说,弟弟,你一定会有好 运的,好人就会要好报! 我颤抖着双手,平滩开我逐日的胰岛素用量和血糖检测记录。陈大夫仔细看 了看,问我道:记录准确吗?我说,千真万确。 陈大夫说:" 照你这个记录上看,你的血糖运行较底,所以经常有低血糖发 作,你可以不用注射短效胰岛素了。" …… 我激动地看看明哥,他得意地目光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陈大夫说:" 他们怎么给你诊断是一型的啊?" 我说:" 让我吃了俩馒头, 然后抽了五次血化验。" 陈大夫说:" 胡闹,馒头有大有小,怎么能够准确的?这样,你再复查一次。 " 我说:" 大夫,免了吧,还的等半个月的,我是从山西来的啊。" 我不好意 思说出我心里怕打针化验。 陈大夫说:" 不用那么长时间,咱们这里下午就可以出结果的。你到化验室 去,会有人给你严格定量的葡萄糖水,比馒头要准确!" 明哥已经不给我再说话的机会了,他拉着我就到了化验室。化验室清一色的 女性、清一色的黑平绒方口鞋,当然也有许多女护士穿着白袜子,我的心情就不 紧张了,我甚至吹着口哨自个虏起袖管。哪针扎进我的血管,怎么就一点也不疼 哩? 每隔半小时的抽血,一直到了下午二点,我们一大家族的人都陪着饿肚子。 在等结果的下午,我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餐馆坐了下来。 我说:" 明哥,不该化验了,要是结果出来,人家医生又不让我只打短效的 胰岛素怎么办啊。" 明哥说:" 还记得掩耳盗铃的故事吗?怕病就没病了?病就不找你了?" 宜姐说:" 我认为结果可能会更好,因为你的气色和你的身体状况都说明你 不会有大事的,而且,陈大夫说山西医院的馒头化验不准,自有他的道理。" 我说:哥哥,能不能把人家陈大夫请来,怎么好好请他吃上一顿饭。明哥哥 说,医生吃上你的饭,你就没病了?我说,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不是想提前知 道结果的。 明哥问:你在山西的时候,也是在化验结果出来以前就问过他们结果会是怎 样吗? 我说,是啊,哪个老牛大夫还没有等我去化验就说可能是一型。 明哥说,胡闹,她们怎么可以提前下定义?要是结果出来与她们的诊断不一 样怎么办?面子往哪搁啊? 宜姐说,弟弟,咱不是请不起医生吃一顿饭,而是天津的医院有规定,不准 大夫受患者家属的吃请,否则他们的医生就当不成了,立马下岗。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医生也有下岗的时候?这里的大夫不收红包?连 顿饭也不敢吃病人的?在我们那里,连大夫住的房子也是病人修起来的,一句话 - 没有病人,就没有医生的一切。" 宜姐姐说:" 是的,医生是吃病人饭的,病 人出了这个费、哪个费的足够他们医院和大夫的一切开销了,另外国家还拨着大 量的款子,财政也补贴着他们。 他们的职责是救护病人,治疗好病人。而不是给病人雪上加霜。" 我就鼓起了掌:" 姐姐,你应该当卫生部长的,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明 哥哥故意走到门外,又返回来说:" 别怕,山西的大夫听不见的。" 下午六点不到,我的化验单就摆在了陈大夫的办公桌上。陈大夫很平静地说, 你不是一型病人! " 轰".我的脑子一响,我的腿瘫软,再也直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明哥把我拉起来扶在椅子上。 " 严格地说,你应该是NIDDM ,非胰岛素依赖者。" 陈医生的话语依然很平 静。 我咬了咬自己的手,生疼。这不是在做梦。 我说:大夫,您不会搞错了吧。 陈医生说:放心吧,不会错! 我说,大夫,我们那里的医院医疗水平是不行,可不至于她们连化验单也看 不懂吧? 陈大夫说,你可以拿着你的单子走遍全国的大医院,任何医生都不会说你是 糖尿病一型! 我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顾不上是在医院,也忘了自己是个大男人, 我的眼泪像决缇的洪水一样流出,我的哭声准确地说不是在哭,我呜啊呜啊地喊 叫着、尽情地发泄着…… 明哥问:" 您是说我弟弟不是糖尿病一型病人?" 陈大夫说:" 你先把你弟 弟拉起来,我给他量一量血压,不要让他激动得昏过去!" 好在我的血压不像我的感情那么脆弱,很正常。扶我的那个助理医师说:" 你们哪里的医生一年要杀多少人啊?!你弟弟就连二型的也算不上,这么给你们 解释吧,他是站在糖尿病门口还没有进来呢" 明哥哥就挥舞了拳头啊啊地喊叫:" 我要去告她们,我要去山西告她们,我 要去请全国最好的律师!" 门外所有的人都冲进来了,宜姐姐说:" 天哪,不能再让那些庸医糟蹋人了。 " 李凡说:" 大夫,我伯伯不需要再注射胰岛素了?" 陈大夫说:" 是的,只 需要吃药控制住就没有问题了,一天一次,一次一片。" 李甜就挽住我说:" 舅舅,你再也不是条件人了。" 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都哭了,他们呜呜地感谢着大夫,嘴里说着他们自己也 听不清说不连贯的话语。 我的双腿在颤抖,注意,这回不是晕倒在地上,而是由衷地,不由自主地给 大夫跪倒在地,我的嘴大张着,啊啊地说不出一句话。 前者,我也许会给大夫下跪,那是被逼无奈,现在,我自愿地、心甘情愿地, 不管男儿膝下是否有黄金,反正我是跪了下来。 满屋等待看病的人都沸腾了,一个说,他们那里的大夫每年真要杀多少人的。 一个回答:反正会比枪毙的人多。另一个人说,枪毙的都是坏人。还有一个 说,可大夫杀死的都是好人。一个老者说,庸医杀人不用刀啊。 明哥哥说,我要去告那些狗养娘的所谓大夫,我要问问她是大夫的面子重要 还是人的生命重要?我要她赔我弟弟的精神损失费,我要告臭她,要她一辈子不 能再害人。 周围的群众说,就是,我们大家伙给您签名支持。那个老者说,我看还是算 了吧,您把她告倒了,接下来的大夫技术更不如她,岂不是要害死更多的人? 陈大夫说:我也不赞成您们这样极端,只当吸取了个教训吧,再说,您怎么 告?胰岛素仍然是最好的治疗首选,她错的是,给你弟弟戴的这顶帽子太大了。 造成了不必要的精神恐惧与悲观失望,精神上的打击是巨大的,而身体上没 有伤害。我看还是算了吧。 助理大夫说:" 陈主任说的对,既然他们那里最好的医生就是她了,还是不 要搞臭她的好,不然接她位置的人,医术更不如她,还是患者倒霉。" 宜姐姐说,您别说是不让我们告,就冲您的一句话,回头我们给他们医院送 锦旗也行。 陈大夫说:" 我也没那么大的面子,我也是为这位兄弟着想,他不能把所有 的医院都得罪了吧。人生啊,得饶人处却饶人才对。这个教训对我们医生也是非 常深刻,在化验单出来以前就下结论坚决不可取的,大夫的职业道德应该上升到 最高的境界,而不是维护自己的面子。大夫的面子、虚荣心,才是人类最可怕的 杀手! 我们千恩万谢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我像抱在我的心脏一样紧紧地捧着那张 决定我生命旅程的化验单。我想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激动人心的时刻,都会有把这 个或者那个物件紧紧地捧在胸前的时刻:小学的儿童接到红领巾的时候会把那红 旗的一角捧在胸前;初高中的孩子也会在接到批准他入团的那一刹那把团徽戴在 胸前;参加工作以后的青年人、老年人会在接到批准他们入党的时刻把党章捧在 胸前;热恋的男女在走进结婚的礼堂的时刻,会把他们的结婚证捧在胸前。此时 此刻,我把那张写在我名字的化验单紧紧地捧在了我的胸前,生怕一阵风突然把 它刮走…… 我就像一个文人,苦苦地把他千辛万苦成年累月创造出来的处女作捧在胸前、 一边又一边地看不够。突然,我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张化验单上的名字 不是我,而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二个字:李坤。 我揉了揉发花的双眼,又仔细地看了看,没错,那电脑打印出来的名字确实 清楚地印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李坤。 我的腿又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30) 好啦,合上书吧,故事到此结束。什么?你说什么?还是不忍心让他就这样 离去?嗨,你可真是个好心人那。 (31) 后记 搀扶我的明哥哥检起了失落在地是的化验单,他也蒙了、晕了。明哥哥双手 挥舞着他的拳头,明哥哥疯了一样跑进医院,明哥哥脸烧得通红地把那张化验单 " 啪" 地拍在医生的桌子上:" 大夫,你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 助理大夫接过了单子,他的头上也冒出了汗。助理医师一声不坑地把单子推 到陈医生跟前。陈医生看了看:" 编号没有错,名字不一样,很有可能是打字员 一不小心打错了,你到电脑室去查一下。" 化验室的小门已经上了锁,匆匆走过的护士告诉明哥,今天是周末,化验室 要在二天以后才要上班。 明哥从垃圾巷里找出我仍了的胰岛素瓶子说:" 兄弟,咱就再等几天?" 我是几乎被哥哥们抱着塞上出租车的,回到家里的二天时间里,我躺在床上 不起来,不想吃也不想喝。 一家人陪着我说话,李凡说:" 伯伯,咱们去劝业场购物?" 我说,不去。 李甜说:" 舅舅咱去水上公园?" 我说,不去。 宜姐说:" 要不去鱼市?" 我说,不去。 三个大哥哥说,起来打麻将吧,正好一桌。我把头扭向了墙头。 明哥说,算了,不到礼拜一他是不会起床的。 ……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不是不尽人情,而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型后提出了上 诉的犯人,突然听到了刀下留人的声音,内心充满了生的渴望。可就在你磕头谢 恩的时候才发现特赦的不是你,而是与你同名的另一个人。 在生死未卜之前,任何诱惑都是无效的。 周一的早晨,大家很早就集合完毕了,二个女孩子竟然背上了小挎包。 我说:这是要干什么? 李甜说:" 我敢肯定是打字员出错了!" 李凡说:" 然后我们就直奔水上公 园,野炊我们都准备好了。 我赖在床上不起来:要去,你们大家去吧,我在家等消息。明哥哥说,起来, 这样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视死如归,怕什么怕。 宜姐姐就瞪了明哥哥:" 不在你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宜姐姐又对我说 :" 这样,你在医院的外边等着,我们进去问结果。啊" 我乖乖地跟着他们又去了医院,看着他们走了进去,我买了一份报纸,挡在 我的眼睛部位,只让自己看着人们脚下的鞋。 我知道如果我胜利了,家人从医院出来的脚步一定是轻盈的、欢快的。如果 我失败了,他们的脚步一定是沉重的,缓慢的。 几分种的时间是那么地漫长,全世界的钟表仿佛都少了表油,转得那么慢。 终于,一双白袜子方口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就像电影里慢跑的镜头,那么 优美、轻盈、欢快,她轻轻地跑动着,我敢肯定那双秀美的脚不会踩伤一个蚂蚁。 我的视线往上拉,姐姐手里晃着那张和白袜子一样白的化验单,她在不顾一 切地向我跑来。 我冲在了马路上,我做起了临时交警,我怕奔驰的汽车撞了我的姐姐,伤了 那双白袜子,压了那双方口鞋,我不能让悲剧再出现,不能让历史的车轮再给我 的家人任何的伤害。 在一刹那,我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本性,恢复了要呵护女人保护女人的男人本 色。 我们一大家族人冲到了水上公园。 时值一年一度的荷花节,水上公园宽阔的水面上,一望无际的荷花盛开着, 我们乘坐的小船荡漾在湖面上,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湖里的莲蓬笑弯了腰,迎 接着我们穿过花的海洋。 二只小鸭子摇着肥肥苯苯的小屁股,超过我们的小舟,其中一只时不时地回 过头来调皮地看看我们,当我们奋力划船地要追上它们时,那小鸭发出一声声兴 奋的鸣叫,而另一只胖胖的笨小鸭,则根本不敢停步,一直努力划向前方。 这时一只白鹭从高天上俯冲下来,从它们身旁鲸过,小鸭们赶忙把头扎进了 水里,而她们白白胖胖的小屁股却露在水面上,被赶上来的明哥一把抓住了鸭屁 股倒提了起来,惹的另一只小鸭子呱呱地叫嚷着。 宜姐说,你多大啦,还淘气,快把它放了,人家提抗议呢? 明哥拍了一下鸭屁股说,可惜了的,好一只肥鸭子。 放进水里的小鸭子再也不和我们玩了,它们争先恐后地逃离了我们的小船, 生恐我们改变了主意,真的把它们烧烤了吃掉。 船到码头,我上岸以后又换了件救生衣,哥哥说,你要干什么?还要去撵鸭 子啊? 我说,不,我要去冲浪。 我驾驶着摩托艇穿过圆型的崆桥,加足马力向另一片空荡的湖面冲去。风儿 吹起我的黑发,吹鼓了我的衣裳,浪花在我的摩托艇后面翻起片片鱼鳞白,强劲 的马达声伴着我左右驰骋,好不痛快、好不潇洒。 弃舟登岸后,我游兴未减,非要和哥哥再进行自行车比赛。姐姐说,我地天, 当年的黑狗雄又杀回来了,我可没劲了,你们哥俩去赛吧,我打的回去给你们包 三鲜陷饺子,再给黑狗雄同志烤俩玉米棒子。 我说姐姐你先走吧,说不定今天我就能够跑过汽车轮子先到家的。哥哥说, 嘿,刚说你胖,立马就喘起来了,我还真没听说过有狗雄跑的比汽车还快的。他 们姐俩都拿我开涮,我也就放肆了:" 哈哈,明哥您也别得意,您不就是只大马 猴吗?上树您在行,要说迎风前进呀,那还要看我的。" 二辆自行车箭一般射向黄昏的马路,几个老太太模糊着老眼,看清了是我们 二个" 大小伙子" ,于是打趣地说:我说二位大哥,悠着点吧您来。 她们话音和菊黄色的路灯同时被我们抛在了耳后,和平区、建国道,龙僖里, 一条马路一个个小区在车轮下穿越。 天津的夏天比其他的城市要来的早一些,马路二旁的桃树已经开了花,一些 摩登时髦的女孩子们早早穿上了各色的裙子,牵着宠物狗在人行道上欣赏着桃花 的艳丽。 这时有女孩子骑着三人自行车在我们身旁悠闲地滑过,一阵桂花香水味又飘 进我的鼻孔,哇,好舒服。我的速度不由地慢了下来,二眼追寻着她们的裙装下 倮露出来的白腿,其中一个女孩子白色的短袜与她秀美的小腿真像二只刚出水的 嫩莲藕。 我下部沉寂了许久的那块地面,这时候突然支起了帐篷。我只得刹住了车, 靠在路边的桃树旁,夹紧双腿,蹲在了地上,脸庞通红,胸口直跳。 明哥慌的急忙下了他的自行车:“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救护车?” 他焦急地拿出了手机。 我结结巴巴地而又一句一顿地说:“不要啊,哥,是、他、又、起、来、拉!” 我重新起步,很快地溶入了故乡的人流中。 桃花坠落,粉白粉红。 (32) 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中国式的大团圆格局,可是,编辑们不赞成有这一段, 他们恨不的掏干你们的眼泪呢。我来打个圆场,多推荐你的朋友们读读此书吧, 怎样。 《全文完》 全文于2002/12/1 日夜动笔,2004/4/15 日晨初稿完成,2004/8/20 日修改 完成。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