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小五星农庄的家宴 无籍   我们坐在朱大姐家的堂屋里,听到院子里付大哥说话,他在大声向屋里的客 人打招呼。我们转过身,见付大哥已站在门口,一手提着一只白色的公鸡,一手 拎着一大块猪肉。付大哥冲我们咧嘴一笑,对屋里坐着看书的朱大姐说,“老伴 等会你到地里摘点青椒,炒鸡杂烩要用”。   朱大姐正眯着眼对着书笑着,她举起手来去挡着嘴,但从侧面还是可以看见 她细白的牙齿。她转过头去回大哥的话,一颗小黑痣在红红的脸上动了起来, “我看了这篇就去,还要摘点丝瓜,四季豆,黄瓜,空心菜”。说完了大姐的眼 睛又回到了书上,她想起来了还得有红薯来作粉蒸肉,芹菜来炒肉丝。   大哥把肉放在桌上的菜扳中间,回过身来把鸡塞进地上的一个竹制的笼子里, 旁边有一块磨刀石和一把菜刀,还有一个盆子里装了一条肥大的娃娃鱼。他用脚 移了一张小方凳来坐下,点燃了一支香烟,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把嘴里的 茶水吐到磨刀石上,挽起袖子磨起刀来,手背上的肌肉很有节奏地晃动着,看起 来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鸡拿一半凉拌,一半烧蘑菇。老伴你看的是魔王的 指环吧,是第几集了?”。   朱大姐正看完一个精彩的段子,张开嘴把憋着的一口气透出来后,把书翻了 一页说道,“这不是讲魔法魔术的,是讲城里人的生活,叫20年聚会姊妹篇,是 两个城里的女作家写的,我这次进城见到她们了,今晚也来”。   大哥把刀刃往拇指上蹭了两下,试着快慢,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去鸡笼 子里抓鸡。鸡的腿很长,鸡看到大哥的手,转着身子扑打起翅膀,像一个芭蕾舞 演员在跳天鹅湖。   大哥把鸡抓出笼子,两个手指捏着鸡冠,把鸡的头往后扳下来固定在鸡翅膀 下,从鸡脖子上拔下一些毛,然后拿起刀正对着露出来的鸡脖子很快地割了一刀, 鸡拼命地蹬腿。大哥把刀放在地上,用手抓紧乱动的鸡腿把它倒提起来,喷出来 的鸡血像一根粗粗的红毛线,流到了地上装了半碗水的瓷碗里。 大哥接着又说, “作家也去学拥抱礼了?老伴你的礼仪哪样还不好,还用得着到城里学啥”。   大姐用手把书上的一片鸡毛拍到地上,没有搭理,不知听到大哥的话没有。 我还在想刚才活蹦乱跳的鸡,看着地上满满的一碗鸡血说,“现在城里时兴拥抱 礼,大姐她们去学了回来,村里有客人的时候用得着”。其实咱还不太清楚这新 礼。   大哥把鸡摇动了几下,让鸡血流净,然后把鸡放在一个盆子里,往里面到了 一锅开水,用火钳翻动里面的鸡。他抬起头来看着赵大哥笑了一下说,“今晚我 要给赵大哥炖一条娃娃鱼,这鱼吃了壮身子”。他看着赵大哥的腿,觉得比村里 的男人细长。   大哥先把鸡冠外的皮拔了下来又开始拔鸡毛,院子外有只狗在叫,大哥听到 了狗的叫声后说,“赵大哥你喜欢狗肉吧,我过几天杀一只来下酒”。   付大哥其实自己也想吃狗肉下酒。他每次杀了狗,都要把狗挂在屋檐下的晾 衣杆上凉几天。他在想,这次要用青萝卜烧狗肉,还要放花椒,干辣椒,姜,蒜, 酱油,料酒,葱头,还有大姐从城里带回来的东洋[红大喜]味精,不带化学物。 他又想到这次要多放点蒜,不然大姐又要说狗的臊气没有全退掉。   赵大哥喝了一口茶,又抽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烟变成了一个烟圈。他身子在 藤椅上移动了一下,侧过头来看到门外的院子里,几只鸡被一条花白的狗追着跑。 一颗石榴树上长着红红的石榴。有风吹着,石榴的影子在地上晃动,白狗看着又 叫了起来。赵大哥想这可能就是那只要杀的狗了。   赵大哥回过头来,看到付大哥甩去手上的鸡毛,去拿桌上的茶杯。大哥喝茶 的时候,眼睛和赵大哥的眼睛碰到了,俩人都笑了。   赵大哥觉得一阵轻松舒服。他又吸了一口烟说,“大哥大姐,你们这里太好 了,我好久没有听到鸡叫狗叫了。中秋节也快到了,今晚喝酒时,我要到院子里 看月亮,我和太太约好了一起看的”。他说太太这个词的时候顿了一下,他说完 了有些后悔没有在乡下人面前用堂客,媳妇,老婆这些词。   付大哥在用夹子夹鸡翅膀下的细毛。他把夹子放在地上,把烧了一半的香烟 从烟缸上拿起,吸了一口有点大声地说,“我们乡下也太清静了。你们城里过节 有游行,还有礼花礼炮”。说到礼花礼炮,大哥的声音变得更大了,“赵大哥和 大嫂在城里经常看电影,晚上还唱歌跳舞吧?”。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朝着大 姐看了一眼。   大姐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大哥的眼神。她把书合上说,“炒菜的时候少放 点油盐,城里人吃得淡。芹菜肉丝和丝瓜我来炒,炒丝瓜只能放一点点盐,瓜是 甜的”。   大姐站起身来,拿起茶壶走过来给大家添茶,乳白色的手镯在手腕和手背间 上下滑动,清茶的香味,城里的香水味和叫不出名字的气味混杂着飘来,“饭不 用多煮啥,客人从城里来,晚上吃菜喝酒,吃不了啥饭,城里的人说身体要瘦些 才美”。   说到瘦些才美,大姐的脸稍稍红了一下。她转过身去对着付大哥,“城里人 说话像鸟一样轻声细语,你晚上喝了酒,说话要像牛一样,会把客人吓着”。   付大哥还没有把那鸡翅膀下的细毛拔出来,他使劲捏了一下鸡翅膀。   我想起来还要回家准备,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等会过来,酒我带,有米 酒和葡萄酒,大哥大姐家酒碗够吧,今天至少得要十几个大酒碗”。 我知道前 几天付大哥喝着酒,念着大姐,说大姐从城里不回来了,边说还边砸了酒碗,院 子里的鸡吓飞了起来,院子外面都能看见。   我走到了院子正中,见大姐拿着一个竹子编的篼子也跟了出来,她要到地里 去摘菜,还要到村口去接城里学校的客人和作家。我笑着说道,“今晚喝酒时, 大姐给我们讲讲城里的新礼。听说教你们新礼的先生是个热情人,身板子也宽大 厚实,人又帅脸也细白,不像我们乡下人”。   鸡在我们前面跑开了,那只花白狗跑过来在大姐的脚下摇着尾巴,我侧身让 过一个快碰到我头上的石榴接着说,“下次把先生请到村里来,我们杀头羊,把 用羊杂烩弄来下酒,城里人喜欢”。   走出了大哥大姐家的院子,夏日傍晚的风吹得人身上暖暖的。一只红蜻蜓从 眼前飞过。大姐朝一座石头拱桥走去,几只野鸭子在桥底的小河里游动,身后划 出几道白线。对面河边的树下有牛在吃草。一群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在河岸上面 的黄色稻田和绿色菜地间飞来飞去。田地的后面,一大片树林伸展到远处的山脚。 一团淡白色的云像巨大的棉花挂在山腰,山顶上是紫红色的晚霞。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