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读画记 郑小琼   毕沙罗   先前,当我读它时,我就想起遥远的乡下,树木葱茏,井水清凉,辘轳不断 的吱吱呀呀的响动。这个莫名的想法让我在异乡的街头见到它时染上了沉重的乡 愁,又有了悠远而顽固的冥想。自从那时起,我便记住了毕沙罗,这个上世纪法 国画家。   我只读过他的一幅画便记住了这个法国画家。艺术这东西是难以言说的,有 的画家我读过他整本画册,以及许多有关他的画作的介绍,过了一段时间后却在 我记忆中毫无印象。我能够记住他,更多的原因是画中那浪漫而温情的法国乡下, 那井苔、妇女、孩子、树木、吊桶、天空、大地……它们安详的呈现在你的面前, 那充满了中国古典田园的味道让我想起自己在川东平原乡下的童年,它们是如此 的相象。   这幅散乱的画一直镶在我的记忆间,有好几次我在杂志上又读到了它,每每 见到它都有一种老友相逢的感觉。它终于成为我在异乡漂泊时一段难以释怀的情 节,让童年的川东乡下不断在回忆中重现,成为我乡愁的一部分。我记得有一个 诗人在读这幅画时写下这样的诗句:“母亲和她的孩子仿佛一高一低两个精致的 盛水的器皿/夏天晃一晃/水就溅出来了/远处烈日下的树木全都背身站着/否则它 们就会沿着那条小路拥挤着奔跑过来/”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初读 这幅画时便想起我的母亲、乡下、童年以及川东独有的阳光,有一股催我归家的 味道袅袅升起,那种亲切味儿就象春天里在井台边晒被子一样的感受,平淡而生 动,却惹人缠绵。   当我打开西方大师们的画作,突然发现,在所有西方的先锋艺术家们的绘画 中,他们居然都是那样执著地恪守着乡下那块贫穷的大地,钟情于乡下的人和事 物。乡下的事物是贫困,又是朴素的,在他们的笔下却散发出永恒的艺术光芒。 比如凡高阿尔的天空,米勒的《拾麦穗》或者《晚钟》,就连那个蓄山羊胡子行 为怪异的达利也曾经有过不断地模仿着米勒的乡下事物……他们都是西方美术的 先锋。而中国当代先锋艺术家们甚至连美术的素描功底都过不了关,却今天推翻 了什么,明天又打倒什么,用一种走火入魔似的标新立异来称雄于先锋之中,在 这个年代我从来没有奢望在浮躁的中国艺术界有什么大师出现,中国当代在经济 转型期,造就一大批艺术上虚妄者,一个连一篇中学生的记叙文都写不好的诗人 在称作大师,向我们传授诗歌创作的经验。我一直以为美术中的先锋并不是追求 形式上的新潮或者绘画内容上的新潮以及表述方式与概念上的新潮,并不是谁能 够否定现存的一切,谁便是新时代的领袖。艺术最大的特点应该在于一种内在的 精神之微妙处的传导,达到绘画者与读者之间和谐的共振与共鸣,新潮并不是绘 一幅画出来以后,读者莫名其妙,甚至连专业的评画者也是莫名其妙,更不是某 些人所说的过多少年以后才能有人理解的作品。我记得我刚初学绘画时,我的老 师便是让我从日常生活中的物什开始素描,那时我却对那种莫名其妙却所谓极具 有象征意义的先锋们情有独钟,跟随别人叫好,其实有好多我根本不知其意所在, 也不知其好所在。事隔多年当我不再喜欢绘画,也不去幼稚的做那些当画家的梦 了,才恍然大悟当年的可笑。我想起艺术终就得为大众服务,艺术注定让人不断 的阐释,从中找到其中要表达的意义所在。我曾在世纪末聆听来自彼岛的余光中 谈到他的诗歌创作历程,先是厌恶传统到钟情于传统。而我发现这几乎成为那一 代艺术共同的特征。我读毕沙罗这个西方的先锋艺术家的画作,它给我的是一种 心灵的震撼,让我沉浸在无尽的乡愁间,让我重新诵读有关艺术的新潮和传统。   我的乡下时光在回忆中也如同毕沙罗笔下那样充满着宁静和安闲,读他的画 让我想起我的水乡故园。夏未,风吹着蓊郁的树林,叶子在沙沙作响,阳光很明 媚的照耀叶片,在野外的青草地上有一口汲水的辘轳,木质的刻满岁月的沧桑的 轮套,井台上斑驳的砖块,长满青苔的井沿,在井边濯洗衣服的妇人,不远处的 树木下,孩子在嬉戏,蝉在鸣叫……这样的图画多么熟悉而深刻,这样的场景永 远镶在我对乡下的回忆中。   许多年以后当我离家远走,在拥挤的喧哗的城市中生活,乡下已经远远的搁 置在无人光顾的角落,为了所谓的生活日益麻木。在不知所措中,我突然读到了 毕沙罗或者米勒的绘画时,我才恍然大悟想起乡下的的美好时光来。那里弥漫出 来的宁静、天然、闲适,它们已深深的融入我的骨骼内部。我不敢想象这样突然 而至的感受,与我学习绘画的历程何其相似。艺术是一条回家之路,在脚步不断 的远行时,内心不断的向家的方向归来。而我们的人生又何常不是这样一条路。   我突然目睹毕沙罗的《汲水井旁的妇女和小孩》才想起自己。一直以来,我 都企图远远离开那个生我的贫困的乡下,走出那个狭小的乡村,但是许多年了我 才发现我的内心一天都没有离开那个村庄,它的明净、清澈、充满温暖的味道一 直跟随着我。   毕沙罗是仁慈的,在他的绘画中,我找到了一条抵达家园的路。   凡﹒高   我最初见到他应该是在地摊上,那种很廉价的纸制印刷品上,我没留意那是 谁的画,倒是一个同学惊叫起来了,指着那些画给我说,这幅画在出售时有数千 万美金的身价,她是在一本文摘上读到的,我对此却没有半点兴趣。那时我正在 学写诗,如果在一本杂志上能够看到有三首以上的诗,我会想方设法弄到手,而 面对那本有数十幅画的杂志我却妾心似井水,波澜誓不惊。那时对于绘画,如同 我那个不识字的母亲一样,还停留在画得象与不象是我评价画家的好坏唯一的标 准。那些扭曲的变形的向日葵在我眼里并不好,它太不象我家门口河边的那些了。 我想:它应该是一个初学者的作品,与现实中太不相象了。不过我却记住了它的 颜色,因为它与河边的那些也大不相同了,一种宿命似的挣扎着的色彩。   没有想到,那天夜里我会梦见那几幅向日葵,那黄在我的梦中象蚯蚓一样扭 曲着,把我惊吓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梦见那些变形的也不高明的向日葵,它永没我家门口我 自己亲自种下的那几株好。   第二天,我又跟随我的那个同学到了那个地摊,我将那几幅画看了好一会儿, 并且记住了那个画了一幅让我作恶梦的向日葵的画家,他叫凡高。   过了一段时间,在村子里看了一场电影。那夜我梦见了一个人,一个孤立无 援的孩子,他在梦中告诉我,他是凡高,我觉得他太可怜了,太孤单。他的表情 正象我那天看过电影中的一个孤儿。   凡高就是这样走进了我的记忆。那一年,我十二岁,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 女孩,我一直在假设,如果就在那时,凡高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有什么惊奇 的,因为他只是一个孤单的人了,一个连向日葵都画不象的人。   若干年以后,当我在清理自己以前的东西,重新捧起这些画,我却惊讶了, 还是同样的感受,他的色彩太强烈了,几乎让一颗平静的心在瞬间绷紧起来,他 的向日葵里面吐出那些疾病似的金黄直逼人灵魂,让人忍不住颤抖。当我再花了 整整三天阅读完《凡高》传后,才真正理解画中的色彩。当太阳落山之时,凡高 一定会追寻着落日的最后那一抹黄,然后将那一抹黄涂在画布上。那一抹黄是凡 高的生命,他把它贴在画布的向日葵上。十二岁的那一个黄昏又浮了上来,连同 那年夜里的梦。手中画册的布景是金黄色的,向日葵居然成为烙蓝色,仿佛要把 快落下的太阳都融了进去,它多象凡高的宿命。我打开那些画页,在一片乡下麦 穗一样斑驳的黄中,我看到的不再是法国乡下的阿尔,也不再是金黄的太阳。那 些稻田、播种者、吊桥、开花的果园、向日葵,它们都是凡高一滴滴的生命,是 凡高的肌肉、骨头、皮肤……凡高把他的灵魂一滴一滴的挥化出来,结成了金黄, 镶进了他的画布上的风景物中。凡高的灵魂和肉体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脱离了他的 肉体,日益孤独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自由的精灵——他放心不下那些有着他的 灵魂与肉体的画中景物,便开枪自杀了。他变成了另外的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他 的画作中存在,永远守护着他的画中景物。我不止一次惊心于他画作中的景物, 兰花、太阳、向日葵……每次看到它们,我好象总听到凡高在喃喃低语,这便是 我,这便是我。是的,当生命有一天如同阿尔的太阳一样真正地回归了自然,那 么凡高这个孤独的精灵又怎能承受这份孤独带来的悼歌呢,在这一刻,他只能扣 响自己的手枪。   我把《向日葵》挂在墙上。我读到了生命在孤独中挣扎而焕化出来的活力, 因为孤独而日益扭曲而呈现出的色彩。这个孤独的孩子便是凡高,他是多么的害 怕孤独,他想把自己的画作给那些自诩为懂艺术的巴黎人欣赏,虽然那时的巴黎 如同现在一样有着艺术之都的称号,但是过度沉缅于胭脂香水中的巴黎人又怎么 会接受一个来乡下贫穷的青年,它需要的是虚荣的风华、门第与头衔。艺术在那 里只是最为虚伪的自我做作,在那里只是势利的名利场的工具,那些根本不懂艺 术的贵妇们需要的只是用艺术这张多彩的皮来支撑着她们的脸面或者让她们在沙 龙上有得以炫耀的谈资。一个贫穷的出身地位低卑的凡高是不能给她们的。他没 有象那些三流画匠们一样,天天在灯红酒绿中泛泛清谈钻营投机而浪得了虚名, 还没有将脸孔在那个交际圈里混得熟络,他只是一个叫阿尔的乡下的穷孩子,一 个在常人看来有些疯的人,一个没有钱给自己深爱的女人送礼物,只有割下自己 的耳朵邮寄过去的疯子。这个伟大的生命必定在艺术中放出他的光彩,哪怕这光 彩是残酷的充满疼痛的血光,它的光芒不是那些浅薄而世俗、脑袋里充满名利的 巴黎人所能感受得到与能够理解的。一个不愿孤独的高贵的灵魂会用他的生命去 追赶黄昏下那最后一抹金黄,他让这一切在画布上呈现。许多年以后,当我重新 回忆起十二岁那年的黄昏,我还不敢肯定我是不是真正的读懂了凡高的画作,虽 然我见到许多人对凡高画作的评价,但是我一直不能相信那些浅薄的评论会真正 的读懂一个属于艺术的生命。   太阳落山了,孤独的凡高还在阿尔的原野上奔跑,他还在画作中挥霍着他的 生命,他把生命的元素一点点燃烧着,在麦田上、飞鸟中、农夫间……他渐渐感 觉自己如同那快要下山的太阳,生命的光亮渐渐微弱下去,将要熄灭了,他只是 觉得自己人很累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追不上阿尔黄昏中那一抹金黄了。一直以 来,他对生命唯一的启示便是奔跑,向着最后那一抹金黄奔跑,他终于扣响手枪。   太阳落山了,凡高也走了。   我在金色的余晖下翻开凡高的画作,今夜他会不会又入梦啊!   德加   谁能真正的理解一个舞蹈者。   我一直在暗自询问,谁又能够深刻、生动、细致的描写一个舞蹈者内心的热 情与她生活的不幸?我想起了德加,这个法国伟大的画家,想起他笔下的舞蹈者 在刹那间留给我记忆中的美妙形象。为了从德加的绘画中找到一个舞蹈者真实的 灵魂,我曾花了一段时间看台湾林怀民的《云门》,但还是一无所获。对德加最 初的认识是从他的一幅自画像开始的,那是在一本杂志上见到的,大约在四前年, 当我看到那幅印制很精良的画像时,我便被他的眼神深深地吸引住了,那忧郁的、 蓝蓝的、深邃的眼晴如一束蜡烛光一样穿透了他见到的所有事物,穿透了这个世 界的繁华与寂寞。对于法国,相信是我们每一个女性眺望之地,那里香水与时装 就足够让女人们扎进里面不知归路了。但是它对于我来说,更为吸引我的却是那 里的所有先锋艺术天才的积聚地,那里是每一个艺术家最为向往的自由之域。那 里有着幽静、灵澄却散发艺术气息的塞纳河,那里有精致的时装与迷人的香水它 们引导着这个时代最为前沿的时尚,那里有沙龙上葡萄酒的清香与绅士的交谈…… 那里甚至是死人也最为向往的地方。我曾看到这样一部美国电影《德克萨斯的巴 黎》,电影里面说美国人死了以后不愿去天堂,而更愿去巴黎。巴黎对一个艺术 者来说是一个纯粹的透明的梦想。很多时候,我认为那不是法国的首都,更多的 应该是所有艺术家们的首都,那里有瑞士人卢梭,有意大利人波拿巴,西班牙人 毕加索,还有德彪西、笛卡尔……他们的光芒使得巴黎是那样的灿烂。   德加就是这些使巴黎灿烂的星辰中的一颗。他如同所有向往巴黎的青年一样, 对这个艺术者神圣之都充满了好奇,他怀着初出道的艺术者虔诚之心对巴黎的的 繁华张望着,他用他那双带着一点忧郁的眼睛打量着这个艺术之都。最后落入这 个印象派画家眼中的,只有人,那些在时尚的前沿舞蹈着的人,他不断地在他的 画中展示着这些舞蹈者。有一段时间,我曾了解过有关印象派画家们。在我所有 知道的印象派画家们笔下,更多的是画着大量的风景之类的静物画,而且印象派 画家们一直以为,画中的艺术形象是不能动起来的,一旦动起来了,便丧失印象 派画家们追求的美了,因为他们更多的是追求一种静态的永恒的美,动作的美如 白驹过隙,一闪即逝。但是在印象派画家们,只有德加是一个例外,他却不停地 在捕捉着动作带来的瞬间之美,那动感的美。这个印象派画家显然对这种美有一 种天然的挚爱。那舞蹈象风一样旋转起来,那舞蹈者便象云一样飘然而起,在灯 光与音乐中她们的美是惊心动魄的,她们会让你在刹那间屏住呼吸,然后是不可 抑制的心跳。那美让我想起了一个诗人的诗句“天鹅绒似的女孩/脚尖是黄昏的 光线透过大玻璃窗前移动的过程/脖颈忧伤地朝向美/侧面略曲的手臂仿佛一把琴 弓,就要拉响身体的大提琴/她落叶般站着/她们全都落叶般站着/像站在一根易 折的树枝上/”她们又是那样易逝的,令人惋惜的。在她们华丽的衣装下,在她 豆蔻的年华里,谁会想到她们内心不为人觉察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她们的命运 深处,在繁华的背后,她们只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她们一直挣扎着想走出这种 不幸,可是结果还是逃不出如同落叶一样的结局。她们本是一片片站在易折的树 枝上的叶子,有艳丽的色泽之时,人人争着相睹,当门口挂着她们的名字之时, 门外便是车水马龙。一到叶黄枝枯之时,便遭到昔日笑脸相迎的老板们的嘲笑与 遗弃,沦落在巴黎都市高失业的人群之中,最后挣扎在某个烟花小巷中。德加却 为她们曾经有过的艳丽留下了见证。德加的画中,那一个个的舞蹈者象幽静湖边 起飞的天鹅,从蓝蓝的午夜上空疾飞而过,也象清晨草原上奔跑的麋鹿,更象露 珠下一朵盛开的花朵,此该全都屏息在他的笔下。她们扭动的腰、旋转着的股腿、 伸张着的躯体、在紧张的节奏中扭动着,这一切是如此的栩栩如生,但是却掩饰 不住她们眼里的迷茫,她们只是用严肃得没有表情的脸来对待这种没有将来的舞 蹈生活,她们只是落叶一般站着。   当我再一次读德加的自画像时,我终于知道了他眼里忧郁的原因,他眼里的 迷茫。这个身材瘦削的有些疲惫的年青人,当他再走在那梦幻般的巴黎时,他如 烛的目光洞彻了巴黎在浮华、繁荣、高贵、典雅背后的密秘,在充满商业味和胭 脂粉的巴黎中,艺术要么成为商业与虚假的名利场上的一部分,要么就成为如同 落叶一样的命运。我疑惑了   是这样吗?我暗自寻问。   这便是艺家眼里的巴黎吗?   这便是我们不断向往的艺术之都的结果吗?   当我合上德加的画作之时,我终于读懂另一个画家凡高,巴黎是永远不会接 受着活着的凡高的,而死去的凡高不再是凡高了,他终于成为名利场上的一部分, 所以巴黎终于接纳了他。   艺术的命运终就也不过如同落叶一样!   列宾   我对俄罗斯的喜欢是从骨子里开始的,象我最为喜爱几个女性诗人都是俄罗 斯白银时代的,比如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男性诗人当然是那个浪漫的悲 剧英雄普希金了,最为敬重的知识分子也是一个叫左琴科的俄罗斯人。没有想到 当我读到有关记录列宾的文字时,我又喜欢上这个画家。虽然在小学的课本中我 便读到写他的画——《伏尔加河的纤夫》,但小学老师大段大段的阶级论并没有 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那些难以背诵的中心思想与段落大意实在令我对它兴趣全 无。后来渐渐读到了一些关于俄罗斯人的文章,因为我上学的那一所中专学的图 书馆中,前苏联与俄罗斯人作家的著作特别的多,而四年的卫校生活,我几乎全 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在西伯利亚的寒风大雪连同数百年的沙皇的专制下,俄 罗斯人表现出来的精神如同白雪一样的晶亮,也如同白桦树一样坚韧,而我的那 个读过几年俄语的语文老师常常同我聊起有关苏俄作家的作品,记得在中专的第 二学期,在那个老师的介绍下,我读完了《静静的顿河》等二百来万字的俄国作 品。   而我在读到有关列宾生评的文字之后,专门跑到图书馆找了那幅早已熟识的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重新阅读。这一次读它时,我的灵魂一种震动,在中间 我找到了俄罗斯人民的精神,也找到了一个知识分子不可以放弃与丢失的良心与 悲悯感,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必须对他所处的当下现实见证、关怀,并且学会独 立的思考。我的心头不断地浮起了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徘徊的纤夫们的呼号声。   俄罗斯注定是博大而孤独的,整个西伯利亚的雪花封住了人民的不幸,当我 读到俄罗斯时,我从来没有指望一个专制了数百年的灰暗的、忧伤的俄罗斯会给 我带来普希金一样的轻快与明朗。在有关俄罗斯的知识分子的笔下,我读到俄罗 斯的天空是灰暗的、树林也是灰暗的,河流同样是,但正是这种灰暗造成了它的 坚韧,创造了一种只属于他的独有高贵的精神。我一直认为如果说在古代因为人 民无边无际的苦难凝聚而产生了神话与传说,而没有神话的俄罗斯却因为他们独 自的民族苦难产生了比神话更顽强,更坚定的人,他们构成了俄罗斯人比西伯利 的白雪更为明亮的民族精神。无疑,列宾便是这群人中的一名。   1863年,在俄罗斯茫茫的暴风雪中,在专制下的民主主义运动日益变成了声 声尖锐的长鸣在天空上方。在彼得堡美术学院狭小而窒息的中间,列宾他已无法 再进行创作了,那些颂歌颂德的宗教神话已不能再拯救他的内心,那些虚假与虚 幻的历史作品象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不能呼吸。他们日益觉得自己 与在现实生活中的俄罗斯人民日益隔膜起来,他们在彼得堡的大街上见到在重轭 下的俄罗斯人民遭遇让他们的良心受了深深的遣责,所以他们必须走出彼得堡, 这个让他们心灵感到窒息的地方,他们是列宾、克拉姆斯科依……他们必须从虚 假的彼德堡走到广阔而真实的俄罗斯大地中,走进那些马车夫、拉纤夫、小贩、 农奴……只有他们才是一个真正真实的俄罗斯,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同伟大的俄 罗斯现实合上节拍。   那天迎着从西伯利亚来的暴风雪,他走进了俄罗斯的大地。他背着画夹,沿 着伏尔加河边前进。他们如同一个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拉着沉重的俄罗斯现 实在路上行走。当我再一次从美术馆读到《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巨大的复制品时, 那种来自压抑的俄罗斯的纤夫让我想起了川江上拉纤人,想起了活在艰难与艰辛 下的农民们,在强权与专制下剥夺话语权的更大多数。当我阅读俄罗斯时,我便 会为它高兴,因为苦难,它还产生了诸如帕斯捷尔纳克、左琴科、布罗茨基…… 这样的知识分子,但是我们呢?产生的是什么呢?沉浸在虚构的寓言与赤裸的性 欲中的小说家们!自慰似的下半身与填字游戏的诗人们!灯红酒绿的小资与麻木 的田园牧歌的散文家们!一群没有骨头在故纸堆里贩卖着西方的壮阳药的思想家 们!躲在背后当着独立董事的丧失同情心与怜悯心的经济学家们!   当我再一次读到列宾1876年创作的另一幅画《查波什人给土耳其苏丹的信》 时,我又一次感动了,面对那么机智兴奋的场面,连辽远的天空都在俄罗斯的阴 暗中也显得是那样的兴奋,我仿佛听到画中的那只鹅毛笔下正吱嘎吱嘎吐出查布 什人的喜悦。当我面对这一幅古铜色的画作时,我突然想起了艾青的诗句:“为 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不断重新阅读列宾,我都禁不住想起我们自己。在当下所有的思想与艺术都 渐渐蜕变成物质与名利时,当浮华、虚假、谎言以及逃避的声音充满了这个时代 之时,我又想起了一个德国人在纳粹灭亡时说过的一句话,面对纳粹的历史,我 们都有责任!是的,对于这个时代,每一个活在这个时代中的人,都有有责任。 我们对这个时代的堕落都有责任!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