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乡土上的祭词 陈洪金 酒香 柴门半开,峡谷里的风声挡住了海潮一样涌来的时间,把暮色贴在炊烟弥漫的门扉 上。从山道上返回来的人端起酒碗,回顾与畅想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倾诉。 脚步声传来,坐在火塘边的人把厚厚的嘴唇向着酒碗凑过去,烘烤一腔跋涉,铺 展一身血脉。酒气遍布全身,凝视向着一个被村庄感染了许多年的内心奔去,灵魂的舞 蹈与田野里的疲惫擦肩而过,孕育着一场梦,收藏着一场梦,错失了一场梦。屋檐低着 头向着在暮色里降临的睡眠靠近,沉坠在酒香里,为那些摆放在火塘前的木桌上的酒碗 而祈祷。酒碗被端在手里,平稳地向着那被胡须簇拥着的嘴唇送过去,给村庄里的生活 增加一些辣味。酒碗渐渐浅下去,被酒水映照着的脸,此时此刻忘记了稻尖上的汗粒, 山崖上的身影,峡谷里的呼唤,草丛中的脚印。火光爬上他的肩膀,从破旧的衣服里露 出来的肌肤,那阳光灸烤过的微黑,在火光里温热起来,在酒气里温热起来,如同一块 古旧的铸铁,把自己沸腾。   酒意浮动,那一只端着酒碗的手,握住一支光滑的猎枪,惊醒过森林里沉睡在草丛 中的山鸡,掐捏过巨蟒扭动的七寸,从集市上买回过变质的食品。那一只端着酒碗的手 ,把山崖上坠落下来横在山路上的石头摆放在路边,让马帮安然路过,让孩子安全回家 ,让车轮飞驰而去。那一只端着酒碗的手,在头顶上高高地举起,向着一排排墓碑伸出 去,向着墓碑上的一串串名字伸出去,续上一段血缘,祈求风在村庄的炽热中到来,祈 求雨在村庄干的时候到来,祈求山坡上开满花朵,祈求玉米地里拂动着肥硕的叶片。朴 素的酒水滋润着吮吸过山泉的嘴唇,构成一个无欲的村庄。俯仰之间的流动,让酒香从 嘴唇里经过一个人的心灵之门,铺就了峡谷里的命运,品尝着暮色里展现出来的山高水 长。岩石在酒水里滚动着,芦苇花在酒水里滚动着,羊群在酒水里滚动着,一腔酒意汹 涌的事物在酒气中舞蹈,奔跑着的是村庄亘古不变的灵魂。   酒香是一架黝黑的犁,深深地翻垦着村庄的心脏。醉意来临的时候,一个人守着火 塘边的木桌与酒碗,一段尘封的爱情在火塘里走出来,迷乱一双眼睛。涌进喉嗓的酒气 把思绪带到一条路上,向着岩石丛中的灌木丛飞去。一个妙龄少女坐在山坡上嘹亮的歌 声引诱着一群停在树梢上的飞鸟,倾听着一个宁静的海湾呈现出的浪花与涛声,焦急地 等待着出嫁的少女坐在一片雉菊花盛开的香气里,让歌谣落在满山遍野地散开的羊群洁 白的背上,让躲在树林中注视的目光醉倒在一片厚厚的草地上。一声呼唤勇敢地从树林 里传出来,那在山坡上的少女,始终不肯靠近树林,投进散发出浓浓一个汗味的怀抱。 歌声清晰地传来,诉说着母亲的叮咛和父亲的严厉,诉说着哥哥的苦恼和妹妹的书包。 少女的身影在山坡上一步一回头,跟着羊群隐入一个小小的山谷寻觅着水丰草茂,离开 鸟语花香和一个不安的心。   生活挤压着村庄里狭窄的巷道,随着粮食在屋檐下越来越少地进入冬天,村庄开始 在寒霜时颤抖着。孩子坐在泥院里哭泣,黑狗在柴草间追赶着觅食的鸡群,飞起的尘埃 在阳光中奔跑着,落满了孩子黑色的脸庞。屋檐下的阴霾沉重地悬挂在门外的矮墙上。 酒碗摆在火塘前的木桌上,浅浅地盛放着零碎的火光。饥饿的孩子围绕着在火塘边走动 着的脚步声,把手伸向尚未摆放整齐的木桌。孩子的衣袖碰翻了浅浅的酒碗,让酒水溅 洒到火塘里,升起一片瞬然高过头顶的火光,酒碗落到地上,粗糙的瓷器在锅庄上碰出 了一个新鲜的缺口。孩子,他的哭声在夜色里尖锐地传出来,在村庄的巷道游荡着。村 庄里所有的耳朵静静地听着时远时近的哭声,轻声的叹息就像吊在树枝头的葫芦,在黑 夜里吹向村庄的风声时摇荡。   院子里摆上两只酒碗,碗上摆放着两支筷子,酒气向着高远的天空敞开着,一场仪 式隆重地开始。天空高悬着,酒碗被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云朵里行色匆匆的神灵喃喃 自语。酷日当空的时候,皓首的老人仿佛看见了博带峨冠人站在云端,对着酒碗深沉地 微笑着,把平静的梦境轻轻地贴在矮矮的土墙上,缠绕在稀疏的树枝头。老人手里挥舞 着桃木削制的长剑,走出院子,走在荒草丛生的山坡上,向着神秘莫测的河滩走去。酒 水被老人含在嘴里,不停地向着墙角喷洒,不停地向着树丛中喷洒,不停地向着浪尖上 喷洒。跟在老人身后的妇人,凝重的神情滴落到她胸前的木盘。盘子里有一只碗,碗里 盛满了洁白的米粒,米上放着一只被鸡血染红的鸡蛋。两个人站在水边,诅咒着深潜在 水底的鬼魂,正午的阳光照射着河面上一轮一轮的浪花,水光反射到河堤上的人沉默而 忧伤的脸上,弥漫着一种始终被山妖和水鬼注视着的气氛,仿佛一双双饥渴而充满了邪 恶的眼睛用如火的目光笼罩着石头围困着的村庄、蚊蝇飞动着的畜圈、红晕覆盖着的童 颜。洁白的米粒撒进水里,辛辣的酒水泼进水里,轻微的声响被浪涛拖进水底,只有岸 上燃尽的纸钱,在河面上被风托起。黑色的灰烬旋转着在天空中越飞越高,越飘越远, 仿佛是谁从河水里飞升,幽灵一样离开被病痛和呻吟揉搓着的村庄。   酒香把峡谷融化在一只小小的碗里,守着一个火光不熄的火塘,封住一扇脆弱的门 ,抵挡潮水一样涌来的山风和时光。离开村庄的时候,一只浅浅的酒杯始终会朝着一个 叫做故乡的地方高高地祭起,怀念那些在墙脚下不知疲倦地行走着的蹄痕,怀念那些抱 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坐在路边门槛上的老人。夕阳把伤感纸片一样撒向宽敞的街道。因为 没有了酒香在身边汹涌而来洗涤一身的血脉,一个人把手向着一个方向伸出去,握不住 小小的一把异乡的空气,却被一碗意念中的酒水浸湿了手,呈现比野地还要空旷的寂 寥。酒香无痕,酒意无限,夜色寒凉。 城墙 一片洁白的羽毛被风从农舍的院子里吹起,在天空中越飞越高,掠过了街道上走着 的人漫长的沉默,看清了那么多的人头上蓬松的头发和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耳朵。羽毛目 睹了小城里线状排开的店铺、摆在街边的布匹、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在人缝中飞跑着的 小孩,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缓缓地通过自顾买卖的人流而急促地叫着:让 路,马来了,让路,马来了。羽毛听了有些好笑,就从天空中跌落下来,落在一块青砖 上。 一块青砖被埋在小城边上的田埂上,只有半个砖头从土地里探出来,被滇西北高原 的阳光炽热地晒着,发黑。青砖面对着天空,望着一片羽毛从城里飞过来,落下来,没 有声息,如同时光抚过野外的树枝,无人知晓。青砖躺在田埂上,大片大片的车前草肥 大的叶子长长地伸出去遮住了青砖渐渐缩小的视野。青砖在田埂上的长眠,仿佛一个正 在离开的被注视着的身影,对身后的感动与漠视,都毫不知情。然而一块青砖在田埂上 的长眠,它的身下,一直都隐藏着无数与它有着同一种身份的青砖,注释着一座城池, 一座早已成为历史的城池。 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座城池。战刀一挥,如雨的箭矢纷纷向高高的城楼飞去,点燃了一群 人的进攻和一群人的坚守,火光遮住了滇西北明亮的阳光,浓烟使天空笼罩着一片凝重 ,野外的花朵被血溅湿。精雕细刻的屋脊在大火中坠落下来,落在城外深深的河里,一 阵浓烟发出一声叹息,昭示着一座城池的陷落。片刻的厮杀摧毁了一座城池,只有一围 长长的城墙,向着所有的道路敞开着,失去了它最初的意义。随着夜色的到来,城墙破 碎的轮廓,顶着一轮圆圆的满月,怀抱着一方沉默不语的子民。烟雾散去的时候,城里 没有了人声,一只鸡在清晨的鸣叫,把屋檐上新覆盖着的尘土轻轻的震落下来,在晨光 时自由自在的游动着,让人们走出房门的时候,小心地眯着眼睛扫视原本就安然无恙的 庭院。 城墙失去了高高的城楼。一阵雨从云层里向着小城直扑下来,洗净了被血水染红了 的箭矢,冲走了落在城外河里的破瓦。薄薄的泥沙从城墙上顺着雨水淌到墙脚下,积累 成洲。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天来了,又一阵雨水把城墙不动声色的洗刷着,砖头 一块块从墙头上落下来,散乱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与荒草和蟋蟀一起走进行呤诗人 的句子里,被一卷薄薄的纸包藏着,走进一种境界,成为一种渐渐不为人知晓的尘埃, 剥落,发黄。人们走出城外,坐在一辆牛车上,把城墙外的砖头搬上车,运到一片野地 里堆砌成狭长的田埂,种上青菜。等待是一种不经意的守望,青菜被镰刀整齐地割下来 ,放进竹筐里挑到小城里,带着清晨的露水在集市上换成一文两文的钱,支撑着简单而 朴实的生活。城墙在见证着一段历史,让人总是会想起一场大火,想起一座城池在一个 正午的陷落。日子过去了许多年,宽大的青砖头散乱地堆放在城外,被一群人扛在肩上 ,带进城里来,铺在街道两边的门前,每天在上面走进走出,重重叠叠的履痕带着街上 的泥土和水气印在砖头上,被滇西北的阳光一次次晒干。城墙渐渐地消失了,小城里的 街道依然平静地热闹着。 城墙消失了,小城里的街道依然平静地热闹着,村庄里的女人们领着齐腰高的孩子 ,怀里抱着一只母鸡。经过已经成了一个高高的土坡的城墙,来到城里,站在街道的边 上,把鸡放在地上向着匆匆的行人出卖。孩子坐在她身后的屋檐下,静静地望着一群孩 子背着书包从街上走过,目光跟随着他们走出了很远,他黑亮的眼睛对着一个陌生的世 界里狭长的天空,心潮起伏。一块巨大的砖头被他坐在身下,那黑色的砖头上深绿色的 苔藓,被他的手指一次次划过,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呈现出树枝、蚯蚓、栅栏、河堤 的形象,让他神思飞舞。孩子一次次把砖头上的痕迹抹去,又在上面划出新的条纹,想 象出新的形象,一个个故事在砖头上出现,一个个神话在砖头上出现。孩子的眼睛,却 从来没有想到过一阵飞驰的箭矢带着耀眼的火光,用一场大火把四角高挑的城楼点燃, 让一座城池在一个正午陷落,只留下一些散乱的砖头,在小城平静的热闹中被人们渐渐 地淡忘。 城外的河水干了,几只鸽子飞过高远的天空,它们小小的影子掠过蓝色的天空。碎 碎的影子落在地上,飞快地经过一片绿意盎然的玉米地。黄昏到来的时候,一个少女穿 着粉红色的衣裙,被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牵着手,慢慢地往城外走去。她那纤细的腰 肢,被夕阳明显地勾勒出来,感动了一双双沉默中注视着的眼睛。少女清澈的目光羞涩 地望着前方正在落到山林时去了夕阳,不经意的脚步,踩过了田埂上茂密的车前草肥大 的叶子。叶片里充足的水分,带着一丝淡淡的绿色,印在那些从泥土里突出出来的砖头 上,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一场大火,一座城池的陷落,与一个如花的少女甜蜜的爱情无 关。她的手被一个年轻人牵着,她微微露出的笑容,对渐渐变浓的夜色充满了向往,海 一样宽广的未来把她幸福的生活一页页展开,给了她一个宁静的小城,没有城墙的小城 ,长满了垂柳和樱桃树的小城,整夜可以听到潺潺水声的小城,有着温暖的肩膀可以依 靠的小城。 城墙作为一个记号,深深地被埋在田埂里,一片片车前草从它们的身边长出来,把 它们静静地掩蔽着。田埂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玉米地旁边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平静 而热闹的小城。 草墩 草墩摆放在屋檐下的走廊边上,把一个家庭的每一个身影注视着。不停地走动着的 人,把草墩摆放在地上,让一个家庭小小的空间被语言和手势包围着,目光平静,心思 辽远,称呼绵长。一个草墩点缀着一个庭院,与院子里的锄头、木犁、绳索、柴草一起 ,对一个村庄里宁静的家进行庄严的命名。 一堆稻草在滇西北的院子里,被一双手苍老的手编织成粗大的草辫,然后绕拢来, 成了村庄里寻常的坐具,倾听一年的收成与劳作。落满草墩的话语,沉静的目光中,仿 佛看到了水分在绿色的茎叶里流过了正在抽穗的稻尖,牛羊在山坡上呼唤着远去的孩子 ,玉米地收集着正午不停的拔节的声音。那些没有被车流声惊醒过的土地与野草,回到 了它们在一个个故事里应有的位置,年复一年,在草墩旁边不愿离开那湘音浓厚的方 言。从田野里回到低矮的屋檐下的村人,鞋子上沾着红土浓浓的味道,让草墩想起了它 在野地里守着水声与鸟影的时光。只是如今的草墩在屋檐下早已变成了金黄色,被放在 庭院里,作为村人的坐具,装饰着一个说话平静而缓慢的家庭,支撑着一天奔忙之后的 疲惫。草墩在庭院里的日子,一直在守着一种生活,被粮食、菜叶、碗盏和悠闲地走动 着的鸡群包围着,屋檐低矮,树影摇晃,人声低微。 宁静的村庄坐落在田野的中央,一条河路过那种满了竹子的村庄,带走了多余的阳 光和飞扬的尘土。黄昏把村庄浸泡着的时候,村庄里的炊烟渐渐散去,一群人把心情从 灶台上收起来,放在草墩上,出门上岸,守着他们亲爱的河流,把暮霭坐成夜色。草墩 在河堤上的竹林里目睹了树叶坐枝头落下来,漂在河面上,顺水而下。村人命运中的村 庄,被草墩承载着,在村人的叙述中呈现出庄稼地里铭记着的节令,畅想着一条盼望了 许多年后终于建成的通往村外的大路,描绘着一个面色红润的少女迈进众人瞩目的婚姻 时的步态。夜色到来的时候,河堤上的竹林里人声低秘,面孔模糊,草墩被坐进渐渐湿 润了的碎石里,旁边是雪花一样落到地上人词语和称呼。在村庄的边沿,隔着河流的稻 田,一股温热的夜风小心地侧着身子吹进竹林里来,草叶的气息抵达草墩紧紧地捆在一 起的金黄色的草茎上,被低语的人闻到,被低语的人忽视。只有草墩,清楚地感觉到了 故乡对它的招呼,遥远而亲切,低微而动人心魄。当呼唤的声音从村庄里传来的时候, 一弯新月镰刀一样挂到了天空的正中央,村人站起来,拿起草墩回到家时,淡淡的灯光 里荡漾着一层厚厚的睡意。草墩被放在走廊上,守着院子里的一池月光。 天亮的时候,一个孩子早早地起床,踩着父亲一起一落的鼾声走进厨房,准备通往 学校里的一天的精神。高高的土灶前面放着一个草墩,孩子坐上去,往灶洞里添进五根 柴禾,点燃一炷火柴,照亮了夜色尚未消退的厨房。火光从灶洞里射出来,却给土灶后 面留下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高过孩子的头顶的橱柜。他坐在灶洞前面的火光里,黑 色的眼睛闪动着一种光芒,沉静无言,稳重冷峻。书声即将在村外的一个树林里响起, 孩子把昨晚的饭菜放进盛着浅浅的温水的锅里,坐在灶洞前的草墩上,对着跳动的火焰 阅读一篇短短的课文。草墩在漫长的黑夜里用成千上成根金黄色的稻草保存着一种淡淡 的温度,给孩子的阅读带来一片寂静和温暖。孩子在草墩上的独坐,享受着火光对他的 脸温暖的抚摸。一段又一段文字滑过他的眼帘,进入他小小的心灵,他坐在草墩上开始 想象着一个简陋的学校飞扬的尘埃、飞扬的笑声、飞扬的歌唱、飞扬的呼喊。草墩上的 孩子坐在火光里,等待着晨光显示出高高的灶台,显示出锅里白色的水蒸气不停地升起 来。当鸟声在院子里的枝头上飞溅到他的额头上来的时候,孩子从草墩上站起来,飞快 地吃完热气腾腾的饭菜,从灶洞里刨出一个滚烫的红薯放进书包里,忘记了对开始起床 的母亲说一声,就往门外跑,直奔村外的学校。草墩被火光照着,热气未消。 太阳爬过了屋脊。村庄里只有鸡犬之声相闻,人们陆续隐没有在野地里深深的玉米 地长长的叶子中间。一个老人坐在院子里,佝偻的背脊和灰朦朦的瞳仁使很长时间没有 走进充满了泥土和清草味道的田野里了。老人坐在院子里的草墩上,对着渐渐温和起来 的阳光,用平缓的呼吸回想一个个远离村庄的年代和一群把村庄放在背上到处行走的 人。一个宽大的院落,正中央只有坐着一个人,被明亮的阳光淹没,把山坡、树林、河 滩、柴草、曲调、头巾、马车、城市、情歌、草鞋次第记起,让道路洒满了汗水,让目 光充满了渴望,让命运绕过了坎坷,让身影牵挂着孩子。老人在院子里的独守,自言自 语或者默不做声,却总是让村庄回荡着情深意切,每一条路,她都曾经不止一次地走过 ,每一只碗,她都曾经不止一次在擦洗,每一片庄稼,她都曾经不止一次地收割。母性 的村庄,把一个老人迟暮的时光抱在怀里,用充分的阳光让她漂洗一身的劳碌,细数一 方庭院被日子笼罩的时刻与钟点。 草墩固守着一群人精心设计着的家园,草墩继承着一片水墨染就的村庄。没有人过 多地在意春天与冬天的更替。村庄外面的庄稼总是在不停地改换着名称,把村人在田埂 上的凝望染成澎湃的绿色和灼目的金黄色,在草墩上摆放,在屋檐下悬挂,在微笑里收 藏。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