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白水湖   ■黑子   刘小磊发现六只麻雀相继从院子里的柳树上掉下来,并逐个在石板上挣扎着 死去的时候,刘小磊的母亲柳翠兰正在屋子里不停地催赶他。   这个时候其实刘小磊已经将小书包斜挎在肩上准备出发了。   刘小磊是数到第六只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叫了他的母亲柳翠兰,刘小磊说妈你 快出来!柳翠兰将一盆猪食倒给猪崽后才匆忙应了她的儿子一声,可柳翠兰并没 有立即出来她又忙活着去厨房里盛猪食去了。柳翠兰走过门口的时候,看见他的 儿子刘小磊还直直的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并没有走。   柳翠兰说你怎么还没有去上学?柳翠兰一边说一边急急地向厨房走去。   这个时候她的儿子刘小磊就不得不又叫了一声说妈你快出来。刘小磊说完又 向柳树上看了看,同时还认真的数了数地上的死麻雀。一共六只,刘小磊对这个 数字相当确定,刘小磊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他十分相信自己的数数能力。   柳翠兰终于将猪食收拾完从门口出来,她一边向刘小磊走来一边用围裙擦着 手上的猪食对刘小磊说你又不想去上学了吗?就快要迟到了。   刘小磊这个孩子自从刘富荣不在了之后,就总是不想上学,这让柳翠兰操了 不少心。   刘小磊没有回答柳翠兰他为什么还没有去上学,刘小磊只是指着地上的六只 麻雀对柳翠兰说妈你快看。   于是,柳翠兰就看到了躺在石板上的六只死麻雀。这着实让柳翠兰吃惊不小, 她和她的儿子刘小磊一样瞪着惊恐的眼睛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柳翠兰才 对儿子说它们怎么都死在了这里?   儿子刘小磊说它们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的。   柳翠兰对儿子的解释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的意思。刘小磊 却看出来了他的母亲对他的解释其实并不相信。于是,刘小磊又对柳翠兰说道, 我是亲眼看见它们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的。   半晌,柳翠兰终于说好吧!就算它们是从树上摔死的吧。显然柳翠兰自己也 弄不明白麻雀怎么会从树上自己掉下来摔死。   刘小磊两只小手抓住斜挎的书包带子站在那里,柳翠兰看出来了儿子并没有 要立即走的意思。于是柳翠兰说好了你去上学吧,不会再有麻雀掉下来了。刘小 磊这才慢吞吞地耷拉着书包走了两小步。   这个时候柳树上却“扑扑”地响了两声,一只麻雀又躺在石板上挣扎了两下, 像是没有力气似地一歪头死在了那里。柳翠兰两眼睁得更大了,她扭过头去看了 看刘小磊好像终于相信了儿子的话似的,可柳翠兰还是对儿子说上学去吧!   儿子刘小磊终于走出去后,柳翠兰看了看地上的死麻雀并开始一只一只认真 的数了起来。七只,柳翠兰数到最后一只的时候“啊”的大叫了一声,并猛地转 身冲进屋里去了。   柳翠兰在屋里迅速地用笔在日历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97”的数字。   这是刘富荣离开家的第97天。   柳翠兰写完这个数字之后立即在屋里大哭了起来。她十分伤心,这个叫刘富 荣的男人已经离开她和儿子刘小磊三个多月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柳翠兰开始去院子里收拾七只死麻雀。家里的大黄狗从 外面撒野回来却又叼上一只麻雀要往外跑,柳翠兰便硬是从狗嘴里把那只血淋淋 的麻雀给抢了回来。   中午儿子刘小磊放学回来,柳翠兰就将七只香喷喷的麻雀肉放在了饭桌上。 刘小磊一边吃着麻雀肉一边对柳翠兰说刘富荣走了多久了?   刘富荣是刘小磊的爹也就是柳翠兰的男人,可自从刘富荣走了之后刘小磊就 不再叫刘富荣爹了,刘小磊只叫刘富荣刘富荣。好像刘富荣一走,他和刘富荣就 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这让柳翠兰十分伤心。   柳翠兰将一块刚要送到嘴里的麻雀肉放下后对刘小磊说,你爹已经走了三个 多月了。   刘小磊没再吱声,将一颗麻雀脑袋狠狠地吞了下去。   柳翠兰是在刘富荣走后的第91天,将一张小桌子和一把破竹椅搬到茅草蓬厕 所前去的。   刚开始的时候柳翠兰不敢抬头看别人的眼睛,柳翠兰只是死死地压着头一动 不动地盯着一双双进进出出的脚。这些脚当中有许多都穿着油亮亮的皮鞋或者是 干净得让柳翠兰都叫不出名字的鞋,但柳翠兰知道那都是真正城里人的脚。在这 些城里人的脚中间,柳翠兰也发现了些其它的脚,这些脚上套着粘满黄土的裂口 皮鞋和过时的解放牌胶鞋,再或者是些其它的什么鞋。   柳翠兰没有穿过那么多鞋也没有见过那么多鞋,她对那些鞋知道得不多。可 柳翠兰还是从这些些当中知道了哪些是城里人的脚,哪些不是城里的脚。   但柳翠兰并不会去管这些脚到底是城里人的脚,还是其它的什么脚。柳翠兰 只是盯着地上的每一双脚,并对每一双从她身边进去的脚羞涩地宣布,两毛钱— —   这对柳翠兰太重要了。   柳翠兰的这种宣布其实对许多脚都是起作用的,特别是那些城里人的脚,那 些光亮而干净的脚们听见柳翠兰的宣布后,很快就会扔下五毛、一块甚至更多的 钱在柳翠兰面前的小桌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进去一会儿就又头也不回的走出来, 把柳翠兰准备好的零钱孤零零地留在小桌上。   而那些穿着解放牌的脚们对柳翠兰的宣布却并不理睬,他们甚至出来后还会 站在柳翠兰面前旁若无人的紧好腰带,然后才拍拍手走开。   柳翠兰开始注意那些地上行走的脚们,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院子里突然就死了七只麻雀,柳翠兰就觉得这是个不祥的预兆,可柳翠兰没 想到这到底还是让家里出了事。   本来柳翠兰是不想要那七只死麻雀肉的,可是镇上已经有好些天不让卖猪肉 了,说是有五号病传染;但儿子刘小磊眼看着馋得厉害,一个孩子又哪里经得住 许多事情。   于是,柳翠兰到底还是下了决心把七只死麻雀给捡了起来,连大黄狗嘴里的 那只也没放过。柳翠兰想这怎么也能给儿子刘小磊解解馋了。   中午儿子刘小磊放学回来,柳翠兰就将两只麻雀肉放在了饭桌上。其实柳翠 兰已经将七只麻雀肉都做好了,可柳翠兰不想让儿子一顿就给吃光,她让儿子一 次吃两只;这样刘小磊就可以解好几次馋。更何况像她们这样的家庭,本来就没 有让孩子可着劲儿吃够的习惯。   可是,下午刘小磊却早早地从学校里回来了,刘小磊对柳翠兰说下午学校放 了一会儿假。柳翠兰当时就觉得纳闷,怎么会半下午突然想起放假了,可柳翠兰 也没有多想就留下刘小磊一个人在家自己去守厕所了。柳翠兰听说下午将会有许 多城里人到白水湖来呢!   后来当柳翠兰终于证实有城里人来白水湖只是一个镇街人们的闹剧时,才终 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院子。   可柳翠兰看见了儿子刘小磊坐在门栏上一遍一遍的用舌头舔着碗底的黑油; 门栏外边的大黄狗却在地上嚼着,已经被儿子刘小磊嚼得没有一点味道的骨头渣。   柳翠兰立即明白儿子已经将剩下的五只麻雀肉吃光了,中午柳翠兰和儿子一 起吃饭的时候柳翠兰吃掉了两只麻雀腿,尽管一点肉也没有可柳翠兰还是觉得实 在是太香了,甚至比吃掉两斤肉还要香上十倍。   柳翠兰家里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儿子刘小磊将碗舔过了好几遍,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柳翠兰安静地站 在儿子身后看着这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好一会儿儿子终于将舔得油亮的碗放了下来,他反过手摸了摸背后的大黄狗, 大黄狗迅速地在他的两只小手上舔了两下;可是儿子刘小磊马上就将自己的手收 了回去,放在自己嘴里舔了起来。   儿子刘小磊做完这一切像是累了似的,将碗斜放在地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发呆。好半天儿子刘小磊却突然喊了一声,狗日的刘富荣,我要吃肉!随即就抱 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柳翠兰在儿子刘小磊的这一声叫喊中也“哇”地痛哭了起来。   三个小时之后柳翠兰家里就出了事儿,她的儿子刘小磊被送到镇上医院里去 了。医生说刘小磊是吃多了带农药的麻雀中了毒。后来柳翠兰分析刘小磊要不是 一下吃掉剩下的五只死麻雀,估计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刘小磊却偏偏将麻雀都吃了,七只麻雀柳翠兰只吃了两条腿。   刘富荣没走之前在镇街上跑摩托车,自从白水湖开发成旅游区以后柳翠兰家 的地就全被政府征用来搞旅游娱乐设施建设了。一家三口人不到五亩地被征用得 一分不剩,原本靠地过日子的一家人突然就没有了一点地,领了两万块钱的征地 款后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于是,刘富荣就用征地款买了辆摩托车在镇上拉起客来了;也算有点事做。   刘富荣遇上张美丽是在白水湖旅游区建成后不久。   白水湖其实就是一洼水地,在柳翠兰他们这些当地人眼里算不得什么湖,只 不过是秀河水从州城里流出来到了这里累得再也流不动了,便使劲将自己白晃晃 的身子摊开,裸露在四周的山丘当中独占了千来亩草木,行成了一个大水洼而已。 这些水洼在州城地界内也并不少见。   州城的官员们却偏要将它开发成旅游区,还取名白水湖呢!这让柳翠兰觉得 有些可笑,水本来就是白的为什么却要取名白水湖呢?但不管柳翠兰怎么认为, 旅游区到底还是建起来了。于是,州城省城甚至更远地方的人们就都向这个白水 湖涌来了。   张美丽也就跟着这些人涌了过来。   当时,刘富荣开着新买来的摩托车,载着张美丽在白水湖“哇哇”乱叫的时 候,柳翠兰正在偷钓白水湖的鱼。   当晚刘富荣就带张美丽来到了家里。刘富荣给柳翠兰说这是来白水湖旅游的 记者,给了五十元钱要住在家里。说完就将一张崭新的五十元钱放在了柳翠兰面 前。   柳翠兰没说什么将五十元钱揣进了兜里,看见站在门框里的张美丽正对她一 脸的怪笑。   吃完晚饭柳翠兰已经将张美丽看了好些遍了,柳翠兰觉得这个城里女人的衣 服特别奇怪,两条纱巾一样薄的黑布,将两只若隐若现的大奶子勒得像似马上就 要掉下来了,而短得直到大腿根里的短裤,也将两片浑圆的屁股兜得紧绑绑的。   柳翠兰不明白到底是城里没有衣服穿,还是城里女人都穿成这个样子?   后来,柳翠兰忙完家里的活计,看着刘富荣将张美丽送到厢房里去睡了之后, 才躺在床上问刘富荣这个问题。刘富荣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自个笑了一阵就睡去 了。   可是,柳翠兰半夜醒来却发现刘富荣并不在床上。早上起来柳翠兰问刘富荣, 晚上又起夜了?刘富荣支吾着“啊”了一声。   柳翠兰知道刘富荣有起夜的毛病,所以并没有在意。   儿子刘小磊在医院躺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可以出来了,柳翠兰背着刘小磊往家 里走。儿子刘小磊却在背上问,刘富荣走了多少天了?   柳翠兰说,狗日的刘富荣已经走了97天了。说完柳翠兰抹了一下眼角,儿子 刘小磊没有看见。   好不容易将儿子背回家里,熬了一锅清汤粥勉强喂着儿子喝下半碗,自己却 半点也喝不下去。只想好好睡一觉,可闻着一身阵阵馊味的臭汗到底睡不下去, 便收拾了两件衣服到白水湖里洗澡去了。   白水湖周围的人们夜里都有去湖里洗澡的习惯。男人在光亮的地方裸露着一 身横肉,摆动着两胯里的物件摇摇晃晃地就往水里跳。女人们就在有草丛的岸边, 将衣服扔在嫩绿的草丛上,把一身白肉拔得一丝不挂三五成群往水里跳,也打闹 嬉说着镇子里流年不变的风流话,惹得男人们心里一阵阵火热。   当然,白水湖这样的夜晚也挠动了不少乡村韵事。许多定亲的女子就要在这 样的夜色里去窥视自己相中的男人,盯住两胯看得一阵紧接一阵的脸红,一些女 子看过了便将一桩美事定了下来,而有一些女子看过了却好歹要退亲,镇上人们 便百般猜测那个男人如何草鸡了。前些年湖边村子一家姑娘也是因为窥视自己未 来的男人,却闹出了一个笑话;说是这个女子看过之后觉得百般要好,随即便铁 定了这门亲事,可新婚夜刚过女子却坐在屋里大哭,说是先前夜里模糊看错了人, 原来男人是个大草鸡中看不中用。后来离了婚,那男人到底没在镇上找下一个女 人。惹得镇街人们唏嘘不已。   当然这些都是乡野闲话当不得十分认真,权当是些远山野情罢了。   这天晚上柳翠兰来到湖边时,湖里洗澡的人们已经开始三三两两散去了。柳 翠兰在一处草丛边坐下缓慢地将上衣脱了下来,这个时候水里却突然冒出来两个 人,将柳翠兰吓得张大着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后来,柳翠兰才看清楚水里是 一对男女,两人正将身子野合在一起,柳翠兰立即一阵脸红却惹得水里一片浪笑。   柳翠兰知道这是一对城里人。   柳翠兰终于慌忙跑到别处,下到水里好半天全身上下却还是火热一片。柳翠 兰就开始往深水里走,直到水淹到脖子热气还是并没有退去,反而将周围一片湖 水也烧烫了。   柳翠兰这样站在夜晚的白水湖里,四周再看不到一个人了。那对男女的浪声 压过小岛上白鹭的尖叫一阵紧接一阵的扑来。柳翠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湖水里 滚烫地颤抖了起来,一会儿又一会儿柳翠兰眼角的泪水就下来了,滴答在湖面上 毫无声响。   这个夜晚柳翠兰用她滚烫的身子和无声的泪滴,一遍又一遍地温暖着白水湖 数千亩宽的水面,在她温柔的呼吸中白鹭的惊叫静默无声地将天空一轮湾月悬空 不动。只有她洁白的身子和湖水在相互抚摸。   后来,柳翠兰听见湖水里传来了刘小磊睡觉时沉重的呼吸声,才慢慢从水中 走了出来。其实这个时候柳翠兰早已看见了一片猩红的烟头正在附近的草丛里来 回游动,但柳翠兰却故意舒展着一丝不挂的身子在他们面前来回晃动了好一会儿。   突然,她对草丛里大喊了一声,出来,老娘让你看个够!   于是,草丛里的男人们就兴奋地吼叫着一哄而散,将烟头丢了一地。   柳翠兰摸了摸仍然挂在身上的湿溜溜的湖水,才慢慢穿好衣服往回走。柳翠 兰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以前刘富荣也是经常陪她出来洗澡的。   后来,柳翠兰还想起了早上在家里死去的七只麻雀,柳翠兰想这真不是件好 事儿。   柳翠兰用茅草搭建的简易厕所就在白水湖景区大门口,以前家里还有地的时 候这里只是一个坑,是用来装农家肥的粪池。后来地没有了这里修了景区大门, 粪池前面种了一排高大的塔松。   刘富荣走后三个月的样子柳翠兰就在这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厕所,搬一张小 桌和一把破藤椅坐在这里,全当是一个简单的公共厕所。来往的车辆进不去景区 大门全停在了塔松前面,游客们就陆续从车上下来憋不住的就全跑柳翠兰的厕所 里来了。一天下来最少也有好几块钱的收入。   只是许多镇街上的男女并把柳翠兰的厕所当回事儿,进去方便完了并不给柳 翠兰两毛钱,还一边提着裤带一边装着怪模样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但柳翠兰并不 生气,到底是一个镇子上的人,街里乡亲的也不一定非要两毛钱来过活。   七只麻雀落在院子里的那天下午柳翠兰没有再去,她背着刘小磊往镇街上跑 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见有好些辆车向景区大门开去。柳翠兰知道又是好几块钱没有 了。这让柳翠兰很痛心。   第二天一大早柳翠兰收拾好家里的活计,又看了看刘小磊已经没事地背着书 包上学去了,就早早地将桌椅搬到了厕所门前去。可是等了好半天从州里开来的 一辆班车上才下来几个人,柳翠兰认得其中好几个都是镇街上的熟人,她抬头看 了一眼就又匆忙地将头埋了下去。   柳翠兰想今天上午算是白忙活了,快晌午了也没有落下一分钱,不如早早收 拾了回去给刘小磊做饭。柳翠兰正在寻思到底要不要收拾了回去做饭的时候,一 双脚就停在了柳翠兰的眼里。柳翠兰赶紧说,两毛钱。那人就将两个一毛的硬币 扔在了柳翠兰面前的小桌上,柳翠兰立即抬头看了看揣进了兜里。   好一会儿那人从厕所里出来渐渐走远以后,柳翠兰才抬头去看那个人。这时 柳翠兰才看清那个男人肩上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一身整洁却又并不十 分体面的青色衣服,好像还带着一副眼镜什么的,柳翠兰没有看清楚。   柳翠兰看着那个男人走到景区售票室门口和售票员说着什么。好一阵子又走 了回来,在柳翠兰前面的一排塔松下茫然的四处张望了一阵子后,索性将背包坐 在了地上。   柳翠兰想这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跑到景区来却又不进去还来景区做什么。   后来,那个男人又去了售票室两次最终还是在塔松下坐了下来,一只紧接一 只地抽烟没有再走动一下。   柳翠兰的厕所在这个男人来了一次以后再也没人来了,生意清淡得很。   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柳翠兰到底坐不住了,开始收拾桌椅要回去给刘小磊做 饭,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从树下站了起来又去了一次柳翠兰的厕所,照样给了柳翠 兰两毛钱的硬币。可是这一次出来他站在了柳翠兰的桌子面前,并没有要走开的 意思。看着柳翠兰将桌椅搬来搬去。柳翠兰并不看他,只是忙活自己的手里的活 计,后来柳翠兰将一副桌椅抗在肩上就要走开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叫住了柳翠兰。   他说中午到你家里吃顿饭方便吗?说完他又赶紧补充道,我会给钱的。   柳翠兰突然愣在了那里,她不知道这个州城里来的男人为什么要到她的家里 去吃饭。刘富荣不在家柳翠兰还从来没有让陌生人到家里去吃过饭呢!   柳翠兰抗着一副桌椅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那个男人脸涨得通红, 好半天又对柳翠兰说我是州城里的下岗工人,吃不起旅游区酒店里的饭菜。   我刚才问过售票员,一个人加上门票也要一百块呢!他说。   柳翠兰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后来那个男人就将背包搭在肩上无奈地说,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柳翠兰还是那样直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男人就要转身走开的时候终于 对他说跟我走吧!那个男人立即就回转身来对柳翠兰一脸感激的笑容,还将柳翠 兰肩上的一副桌椅抢过去抗在了自己肩上。   来到家里那个男人又立即将身份证掏出来给柳翠兰看,还递过来十块钱给柳 翠兰说我吃什么都行。柳翠兰没有说话转身到屋里抽屉里拿了五块钱,连同身份 证一起给递了回去。柳翠兰说我这里用不着身份证,反正吃一顿饭就走的事儿。   那个男人听了脸上一片红色一直连到了耳根。   中午儿子刘小磊放学回来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就来厨房里问柳翠兰。柳翠 兰告诉刘小磊说是妈妈的一个朋友。   这天中午柳翠兰在饭桌上多加了两个素菜和一个番茄蛋汤。   后来柳翠兰要去洗碗的时候,那个男人走过来告诉柳翠兰说他叫刘学文。   说完背着包就往外走,柳翠兰回来收拾饭桌发现刘学文还是将五块钱留在了 桌上。   白水湖里生长着一身肥肉的白鲢鱼,一只鱼钓上来至少也有五六斤的样子。 这些镇街上的人们都知道,可是现在白水湖成了政府的旅游区,湖成了政府的水 成了政府的鱼也就成了政府的了。因此在白水湖旅游区建成以后,镇街上的人们 就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到湖里钓鱼了。   张美丽坐在刘富荣的摩托车后面笑得花枝乱颤的时候,柳翠兰正在白水湖茂 密的草丛中偷钓湖里硕大的白鲢鱼。那段时间大量的城里人向白水湖疯涌而来, 使得景区的管理员们没有一点时间来照顾像柳翠兰这样的偷钓者。   这使也使得一心想钓大鲢鱼的柳翠兰,无暇去顾及张美丽那个大奶子女人。 以至于在刘富荣走得一点音信也没有的许多个日子以后柳翠兰还时常想,那段时 间大奶子女人张美丽到底和刘富荣干了些什么?   大白鲢鱼在白水湖镇街上其实是一种非常便宜的东西,五毛钱一斤可以随便 买一大箩筐;但是这是旅游区建起来以前的事儿了。当时白水湖还盛传着大胖鲢 鱼白萝卜的佳话呢!   那段时间张美丽来柳翠兰家里住下以后就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每天由着刘 富荣递给柳翠兰50块钱。柳翠兰看见刘富荣也没有要赶张美丽走的意思便也没说 什么,由着张美丽两只大奶子在自家院子里上下乱颤,何况还每天半张钱呢!   刘富荣每天吃过早饭就将摩托车在院子里轰得天响,等张美丽穿好衣服出来 使劲地甩着两只大奶一颤一颤地坐上摩托车,又咯咯咯地浪笑一阵后,摩托车就 风一样地卷出院子,抛下一团沙雾给柳翠兰。   刘富荣告诉柳翠兰说张美丽包了他的摩托车,一天好几十块钱呢!于是,柳 翠兰也就觉得其实张美丽的大奶子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每天要给家里交好几十块 钱呢!   城里人爱吃白水湖的大胖鲢鱼,柳翠兰是在城里人涌到白水湖不久后才知道 的。当时白水湖的男女都想方设法地在茂密的草丛边上抛下几根鱼线,将钓上来 的鲢鱼卖给旅游的城里人,那个时候柳翠兰还没有去守厕所。   家里不再种地以后,柳翠兰本来也没有什么活儿。那个时候大奶子女人张美 丽还没有来,刘富荣在外面跑摩托车也是赚不下几个钱。柳翠兰就拿了钓鱼线整 日守在草丛里钓鱼,钓着了就两元钱一斤卖给城里人,到底也还落几个油盐钱, 没钓着就早早收了线回家给刘小磊做饭去。   后来大奶子女人张美丽来了,柳翠兰也照样钓鱼。男人在外面挣钱,自己在 家里也挣钱,柳翠兰觉得这样挺好。   白水湖的夏天来得早,张美丽到来的时候白水湖的夏天刚刚来临。在这样的 晚上柳翠兰和所有的白水湖女人们一样要去湖里洗澡,刘富荣也还和以前一样陪 着她往湖里走,自己在湖里畅游一阵后就在岸边的草丛里看着柳翠兰到水里去, 一直等着柳翠兰上岸擦了身子才一同回家。   这天晚上柳翠兰依然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到湖里去,刘小磊已经睡下了,刘 富荣就等在柳翠兰身边。走出正屋大门柳翠兰就看见张美丽靠在厢房的门框里, 直直地看着她和刘富荣。柳翠兰没有理她径直往外走。   这个时候张美丽却突然说,要到湖里去洗澡吗?我也去洗一下吧!   柳翠兰看了看身后刘富荣,心里想家里也没有洗澡的地方,一个城里女人好 些天了也不见洗澡到底是件事儿。刘富荣站在身后像似没有听见一样没说一句话, 柳翠兰就说收拾件换洗的衣服一起去吧!大热天的也该洗洗了。张美丽就又是一 阵咯咯咯地乱笑立即射进屋里,拿了一件纱巾一样的衣服站在了柳翠兰面前,笑 容也还挂在脸上并没有散去。柳翠兰就皱了皱眉头,柳翠兰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城 里女人都像张美丽这样乱笑和她这样奶子不停的乱颤。   这天夜里刘富荣没有到湖里去,这是柳翠兰的意思;柳翠兰觉得乡里男人野, 说不定就在什么地方冒出来对张美丽做些什么或者躲在草丛里一边偷看一边大声 挑逗,这要在白水湖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可张美丽到底是个城里人哪里经得起这 些。   于是,刘富荣就按照柳翠兰的意思站在了草丛外边的大路上,不让别人到湖 边来,柳翠兰认为这样对张美丽比较安全。   柳翠兰和张美丽脱光了身子下到水里就对张美丽说赶紧擦了身子回家去,这 湖水太宽说不定有什么东西。柳翠兰这样说其实是想吓吓张美丽和她早早回去, 免得在湖水里替她操心。   张美丽开始在身上浇了一阵水,然后又在就近的浅水里游了一阵子。柳翠兰 不会游泳她只是使劲地擦着身子,白天钓鱼弄了一身的鱼腥味得好好洗洗。后来, 柳翠兰就发现张美丽越游越远了,白嫩得像萝卜的身子在水里一上一下地向远处 飘去,立即就要飘过旁边的拐角到草丛的另一边去了。那是男人们经常出没的地 方。   柳翠兰就说你快回来,水深着哩!张美丽头也不回地对柳翠兰说我不怕,要 是有吃人的东西我就先吃了他。本来柳翠兰还想劝说些什么,但张美丽白嫩的身 子已经飘过去一点也看不见了。柳翠兰只好在心里说,到底是城里女人。   后来,柳翠兰擦完身子好一会儿还不见张美丽回来,就自个上岸穿了衣服对 着湖里轻柔地喊了两声张美丽,却没有人回应。柳翠兰就向草丛外走了出来,刘 富荣也不在路上,柳翠兰就扯开嗓子火辣辣地喊:刘富荣——刘富荣——   好半天刘富荣才在拐角那边的草丛里出来回应说,喊什么喊又不是死人了! 柳翠兰说,你在那里干什么?不是叫你在路上等吗?   刘富荣说,刚刚看见一个野男人跑了进去就立马追进去了。   柳翠兰又说,张美丽还在湖里洗呢!你先回去吧!屋只有刘小磊一个人,叫 人不放心。   柳翠兰和刘富荣来到草丛里,将换下的衣服准备交给刘富荣带回去,张美丽 却突然从岸边的水里冒了出来,吓得两人“啊”地大叫了一声。   张美丽直直地站在两人面前身上一丝不挂,柳翠兰立即对刘富荣说看什么看, 回家去吧!张美丽却一边大笑了起来一边还在自己的大奶子上摸了一把使劲地甩 了甩手上的水。   刘富荣还是立即将脸扭到了身后,柳翠兰看见他脸上抽动着笑了一下,但一 瞬间就不见了。张美丽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对两人说等等吧!我穿了衣服一起 走。   其实这个时候柳翠兰就很想叫张美丽把衣服穿上,柳翠兰觉得在自己男人面 前光着个身子总是个事儿。可张美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无所谓的样子。 柳翠兰想也许对城里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   好半天张美丽才穿好衣服和柳翠兰他们一起往回走,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到是张美丽一直笑个不停,好像笑不完似的。   到了家里张美丽独自睡去,柳翠兰在正屋里梳理自己的头发,刘富荣去关了 院子里的大门回来却兴奋地抱起在石阶上的大黄狗,一口吧唧在狗鼻子上说,亲 亲你这狗日的狗。   柳翠兰见了就说,你就不嫌脏吗?   刘富荣没有答话笑着回里屋去了。   刘学文从柳翠兰家里出来后并没有离开白水湖。   下午柳翠兰到厕所去的时候,就看见刘学文依然坐在景区大门旁边的塔松下 面。他看见柳翠兰的时候还十分友好地对柳翠兰笑了笑。到下午四点左右刘学文 又去了柳翠兰的厕所两次,最后一次刘学文掏了五块钱给柳翠兰,柳翠兰找不开 就将钱又还给他说算了吧!下次一起给。刘学文依然对柳翠兰笑了笑,很斯文的 样子。然后,就在柳翠兰面前不远的一棵塔松下坐了下来。   下午从城里来的人很少,柳翠兰厕所就冷冷清清的。好半天后柳翠兰对坐在 不远的刘学文说,你怎么不到景区里去看看?刘学文说在这里看看就行了。   柳翠兰就笑了笑说在这里能看到白水湖的什么?还是去走走吧!刘学文的脸 又红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门票太贵了。城里人也嫌贵吗?柳翠兰在心里说。   后来柳翠兰告诉刘学文说不用卖门票也可以到白水湖旅游,你沿着松树往后 面走,景区里面能看到的你就都看到了。刘学文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谢过柳翠兰往 塔松后面走,突然又回过头来对柳翠兰说我还欠你两毛钱呢!   柳翠兰没有说话,只笑了笑。   柳翠兰告诉刘学文的是晚上白水湖人洗澡走的路,沿这条路可以看到白水湖 的一切。天快黑下来了,刘学文也没有再回来。柳翠兰一边收拾东西往家里走一 边想,刘学文还欠我两毛钱呢!   回到家里刘小磊已经饿得嘴撅得老高了,柳翠兰也没来得及忙活其它的活计 放下手里的事儿就去给儿子做饭。   不一会儿柳翠兰就在厨房里伤心地哭了起来,一只大胖鱼头在厨房里臭了。 本来中午柳翠兰就要将这只鱼头炖给儿子刘小磊吃的,可是中午刘学文来了家里。 柳翠兰不想让一个陌生男人分吃自己儿子的鱼头,就没有将鱼头炖出来,只是放 在一个大盆里用一层厚盐腌了,心想晚上再给儿子炖了吃。可是一只足有一斤的 鱼头到底还是臭了。   柳翠兰闻到厨房里的臭味,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心里一个劲地想自己 一个这么好的白嫩儿子难道还吃不上一只鱼头吗?刘小磊吃了七只死麻雀后,柳 翠兰就一直想给儿子弄点好吃的,她觉得自己到无所谓毕竟是大人什么事都能挺 得住,可是儿子还小她不能苦了自己的儿子。   刘小磊听见柳翠兰的哭声跑了进来,刘小磊站在厨房的门口对柳翠兰说妈你 怎么哭了?柳翠兰就赶紧擦了眼泪说妈没哭呢!是烟熏了眼。这个时候门外大黄 狗又开始 “汪汪汪”地叫个不停,柳翠兰就对儿子刘小磊说去看看黄狗叫什么? 说罢自己又开始忙活晚饭。在心里柳翠兰却将那只臭鱼头的事儿记恨在了刘学文 身上。   一会儿柳翠兰透过厨房里柴火熏人的烟层看见儿子又站在了门口,柳翠兰就 不无心痛地说,你去玩一会儿吧!我们很快就可以吃饭了。刘小磊却说妈你的朋 友又来了。柳翠兰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不知道刘小磊说的其实是刘学文。柳翠 兰就对儿子说你叫他进来吧!妈正忙着呢!刘小磊就飞快地跑了出去,他再次回 来的时候递给了柳翠兰一只白鲢鱼,这让柳翠兰十分吃惊。柳翠兰说小磊这是从 哪来的?   你的朋友送来的,刘小磊一边说一边又跑了出去。柳翠兰将鱼放好,看了看 锅里的米水,又添了些柴火在土灶里才从屋里出来。   正屋里儿子刘小磊正在玩刘学文的手机,一张小脸兴奋得要笑烂了的样子。 刘学文坐在凳子上翻看自己的帆布背包。柳翠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努力地想 这个叫刘学文的男人怎么又到家里来了,中午将一只鱼头弄臭了还不够吗?   儿子看见了柳翠兰站在外面的,就说妈是他送来的鱼。刘学文这才抬起头来 看见了屋外的柳翠兰。刘学文放下手里的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下午还欠你两毛 钱呢!在湖边转的时候又买了这只鱼,也没地方去就过来了。柳翠兰却莫名其妙 地慌张了起来,她说我男人不在家,这该怎么好呢?   我住哪里都行,刘学文说我会给钱的。   柳翠兰太紧张了,她对儿子刘小磊说你别把别人的东西给玩坏了。说完就转 身回厨房里去了,在锅里又添了一小碗米;手慌脚乱地收拾好了小半盆烂鱼汤。   柳翠兰将饭菜端到正屋的饭桌上时,刘学文却站在院子的门口对柳翠兰说你 这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了。   天这么晚了,还是一起吃饭吧!柳翠兰最终轻柔地说,你吃完饭住在厢房里, 不碍事儿。刘学文这才又将包放在了正屋里。   这天晚上刘学文已经在厢房里睡下了,柳翠兰才到湖水里去,她站在湖里一 动不动,任湖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身体。   柳翠兰想这是刘富荣走的第98天了,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哭。   张美丽是在柳翠兰家里住到第二十一天的时候,才准备离去的。走之前张美 丽还特地送了几件衣服给柳翠兰,都是纱巾一样薄的东西。柳翠兰笑着接了下来, 心里却想要用这种东西兜着两只奶子在镇街上走,还不被人笑死了。   后来,张美丽就告诉柳翠兰说自己要回城里去了,还做出了一副依依不舍的 样子。这让柳翠兰也不得不勉强笑着挽留几句,说一些伤心的话。两个女人各怀 心事地哭过一场,张美丽才擦了眼角一点零星的泪水,甩了甩两只奶子坐到摩托 车上去了。   刘富荣说要送张美丽去车站,柳翠兰没说什么让他去了。   本来柳翠兰想张美丽这次要走了,应该不会笑了吧!可是摩托车发动之后, 张美丽还是将一串坏笑留给了柳翠兰。这让柳翠兰反而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失落。   已经听不见一点摩托车的声音之后,柳翠兰才回过头来收拾张美丽住过的房 子。柳翠兰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房子自从张美丽来了之后柳翠兰就 再也没有进来过了,毕竟是城里住的地方随便进去到底还是不好。   屋子看来还算整洁床被也叠得整齐,只是在墙上贴了一张只穿了一条三角小 裤衩的外国女人画报。柳翠兰将画报撕了下来从床上拆了被单要去换洗,这时柳 翠兰就发现了张美丽落在床上的几个红色安全套。   柳翠兰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对这些红色小玩意儿居然独自笑了起来。柳翠兰 想这些城里女人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人出来还带着这些东西?   大概到了傍晚的时候刘富荣从外面回来已经喝得大醉了,摩托车横放在院子 里的一滩水地上。柳翠兰好歹将刘富荣弄到了床上,盖了被子正准备离开就看见 了张美丽的手机放在刘富荣的上衣兜里。柳翠兰一边将手机掏了出来一边摇刘富 荣,柳翠兰说你拿别人手机干什么呢?   刘富荣却睡得鼾声四起,根本没有听见柳翠兰说话。柳翠兰转念一想张美丽 丢了几千块钱的东西到底是会回来找的,到时就一定要还给人家。   让刘学文到湖里去洗澡是柳翠兰提出来的,刘学文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六天了, 柳翠兰没有赶他走。一个人在外面到底还是不容易,柳翠兰想。   这些天柳翠兰总是看见刘学文一个劲儿的在院子里擦身子,柳翠兰就对刘学 文说你怎么不到湖里去洗澡?   柳翠兰说这话,倒不是心痛一两盆井水。只是觉得刘学文应该洗洗澡了,而 且镇街上的男人都是湖里洗澡的好手。   刘学文发出声音却只有两个字,他说我怕!   柳翠兰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男人怕到湖里去洗澡,这在白水湖的确是 件好笑的事儿。柳翠兰说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哪个女人会吃了你?   刘学文本来已经通红的脸被压得低低地说湖水那么深而且又是夜里,谁知道 会出什么事儿。柳翠兰的笑声才终于停了下来,对刘学文说跟我去吧!没什么好 怕的。   后来,柳翠兰忙完活计,刘学文又将手机给儿子玩了一会儿,哄得刘小磊上 床睡去了。柳翠兰就对刘学文说,我们走。   同时柳翠兰又叫刘学文将自己的手机带上,柳翠兰一直不希望儿子刘小磊玩 刘学文的手机,柳翠兰觉得厢房里以前住着张美丽时带了手机来,后来到底还是 出了事儿;现在刘学文来了又带了手机,这就让柳翠兰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但是刘学文并不知道这些,而柳翠兰也不明白其实城里有手机的主多了呢!   在路上刘学文死死地跟在柳翠兰后面,像一个生怕走掉了的孩子。穿过草丛 刘学文还跟在后面,这就让柳翠兰不由得脸红了起来。柳翠兰回过头对刘学文说 男人们都在对面的石滩上洗澡,你去吧!不会有事的。   刘学文又站了一会儿才终于向石滩走去,小心翼翼地像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 柳翠兰看见刘学文走出很远了自己才脱了衣服往水里去。   白水湖流年不变的湖水依然温柔,柳翠兰一步步走向深处,水波开始在脖子 上轻轻的拍打。全身一丝不挂的身子完全溶进了水里,她觉得自己好像穿了一件 薄薄的细纱,像大奶子女人张美丽一样将身子全部裸露了出来。这让柳翠兰突然 激动不已,她甚至想应该穿上张美丽送的那些像纱巾一样的东西,然后毫无忌惮 的摇摆着奶子走到镇街上去。   后来,这种想法又让柳翠兰惊诧不已,好像自己突然就变坏了一样。   柳翠兰也想到了刘富荣,这个男人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音信。 柳翠兰想或许刘富荣和那个大奶子女人在一起;或许他正在城里的大街上疯狂的 开着他的摩托车;或许他根本没在城里也没有和张美丽在一起,他哪里也没有去 就在柳翠兰身边。后来柳翠兰想不管怎么样刘富荣也不会想到她和儿子刘小磊的。   可柳翠兰依然每天都要在日历上记下刘富荣出走的时间,她已经不再哭了, 她将那些数字写在上面仔细地端详一会儿看是否写正了,然后才安静地走开。   刘学文曾经对柳翠兰说,你写下这些数字干什么呢?   什么也不干,柳翠兰冷冷地说。后来刘学文就再也不问了,他甚至也没有问 一下她的男人为什么没有回来。   柳翠兰这样在水里站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样子,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石滩,她 看不太清楚月光不是十分明亮,但他没有听到男人们大声谈论床第之事夸张的尖 叫声,她开始断定男人们已经走了。而那个害怕到湖里洗澡的刘学文或许也走了 吧。   柳翠兰终于还是从水里回过了神来,她开始向岸边走了出来,用毛巾挽起湖 水在身上游走。湿润的毛巾滑过胸前小山一样的乳房和浑圆的大腿,一切都显得 那么的轻描淡写和那么的随意和谐。   然后她开始抬头去寻找她丢在草丛里的衣服,也就看见了仁立在草丛边上的 黑色人影。   可是让柳翠兰自己也感到吃惊的是她并没有害怕,她直直地对视着夜幕中的 人影,她能感觉到那是个男人。但她还是弯下腰去捧起一小洼水,浇在了自己脸 上并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那个男人的轮廓。   她没有慌张,她甚至想装出一点害羞的样子也没有成功。可是她明白了那个 男人就是刘学文。   明白这些之后,本来已经准备上岸的柳翠兰再次走进了湖水里,她将自己的 头露在水面上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站在草丛里的刘学文。四下里静静的,柳翠兰 只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湖水轻柔的叹息。   柳翠兰觉得这是白水湖最安静的夜晚。   一阵紧接一阵的呼吸到底还是让她喘过气来,她再次从水里走了出来。裸露 着自己的乳房和身子,她甚至将四肢尽量地摇摆开,甩打着身上的水滴滴滴答答 地落在湖面上。   这一刻柳翠兰觉得自己是那么像大奶子女人张美丽,并且她还觉得这并没有 什么不好。她甚至有些妩媚地说刘学文你看够了没有?   刘学文好像有些惊讶他慌张地“啊”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了。   两人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刘学文却突然转身就跑,这是柳翠兰没有预料到的。   柳翠兰看见刘学文慌忙地跑远,她只是在脸上抽动了几下简单地笑了笑就开 始穿衣服回家。   这天夜里刘学文敲开了柳翠兰卧室的门,柳翠兰却并没有让他进去,而是自 己穿了衣服走出来和刘学文坐在了正屋里。   刘学文在这天夜里对柳翠兰说,自己在州城里下了岗,他的妻子随即和他离 了婚并带着孩子远嫁他乡。刘学文甚至对柳翠兰说自己并没有钱,他连一张门票 也舍不得买。刘学文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柳翠兰却说我要睡觉了。说完转身就到 卧室里去了,沉重地关上门,将刘学文一个人抛在正屋里。   第二天,儿子刘小磊却再也不玩刘学文的手机了。刘小磊对他的母亲柳翠兰 说,是因为昨晚他看见刘学文去了柳翠兰的房间。以前柳翠兰希望儿子刘小磊不 去玩刘学文的手机,现在真的发生了柳翠兰却觉得有点遗憾。柳翠兰眼睛有些湿 润地对儿子刘小磊说你长大了。刘小磊眨着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柳翠兰, 像似听懂了又像似什么也没有听懂。   后来,柳翠兰再次回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勾引这个叫刘 学文的男人,又好像不是。   张美丽并没有回来拿她的手机,她对自己的手机毫不在意。   后来,柳翠兰曾叫刘富荣把张美丽的手机给送到州城里去,可刘富荣并没有 表态。刘富荣只是每天都将张美丽的手机带在身上,像生怕掉了似地。柳翠兰还 对刘富荣说起来了张美丽留下了几个安全套的事儿,可刘富荣什么话也没说。   几天之后,镇街上的一个男人在湖水里捞着了一条细得像绳子一样的红色内 裤,男人们传说是张美丽穿过的。柳翠兰也将这件事说给了刘富荣听,柳翠兰说 也许只有张美丽那样的女人才敢穿那样的东西。可刘富荣还是什么也没说。   后来,柳翠兰又对刘富荣说有个镇街上的男人晚上和自己女人行事时,嘴里 却不断叫着张美丽的名字,被女人一脚踢下了床。刘富荣依然什么也不说,好像 张美丽并没有存在过一样。   以后,柳翠兰就再也没有和刘富荣说起过张美丽的事儿了。   大概是张美丽走了快半个月的时候,她的手机却突然在刘富荣手里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是夜里凌晨。   刘富荣听见叫声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连衣服也没有来得及穿,就跑到院子 里对着手机叽叽哇哇地说了好长一阵子才又回到屋里。当时,柳翠兰在床上迷迷 糊糊地问了刘富荣一句,张美丽打电话来是不是要她的手机?   刘富荣好像回答了一句什么,可柳翠兰没有听见,她又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刘富荣将摩托车停在院子里说要送儿子刘小磊去上学。柳翠兰就觉 得刘富荣有可能吃错了什么东西,把脑子吃坏了。以前天气不好的时候,柳翠兰 让刘富荣送儿子到学校去,他是死活不去的。可是今天一大早刘富荣却对柳翠兰 说他要送儿子去上学。   柳翠兰说你送他上学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送送,刘富荣说。   下午柳翠兰又看见刘富荣用摩托车将儿子接了回来,甚至到了晚上刘富荣还 一遍一遍地对刘小磊说要好学习,一定要好学习。说得刘小磊两眼都眯成一条线 了,刘富荣才终于让儿子睡了觉。   其实到这个时候柳翠兰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只是觉得刘富荣这些天也 许喝多了酒,大白天也开始说胡话了。   第二天早上柳翠兰还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刘富荣的摩托车却在院子里响了起 来并在一阵紧凑地哄响声中消失了。   躺在床上的柳翠兰只是挪了挪被子使劲地蒙住了头,就又睡去了。   从这以后柳翠兰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男人刘富荣,柳翠兰等了一天两天三 天也就哭了一天两天三天,然后柳翠兰又开始在日历上记着刘富荣走的日子,一 天两天三天。   可柳翠兰还是没有将刘富荣等回来,她等来的是州城里的下岗工人刘学文。   城市的热潮开始在白水湖退却的时候,夏天也越走越快了。生活在湖水里的 镇街人,开始惊诧水里的温度让人全身颤栗时,柳翠兰依然站在湖水深处,将一 颗小镇妇女的头高傲地露出水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岸边的刘学文。   刘富荣是在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离开白水湖的,现在夏天就要过去了刘富荣 还是没有回来。   院子厢房里走了大奶子女人张美丽,又来了下岗工人刘学文。这两人好像有 着惊人的相似,又好像彻底不同。   刘富荣再也不陪柳翠兰到湖水里洗澡了。另一个男人刘学文好像也没有要走 的意思,他每天在湖水边转悠,到饭时却总要提两斤鲢鱼或是一斤肥肉回来。柳 翠兰总是平静的接过来,做好一顿尽量可口的饭菜给刘小磊和刘学文这两个一大 一小的男人吃。   可刘小磊已经不再玩刘学文的手机,甚至不再和刘学文说话了,好几次他还 在柳翠兰面前说起,吃刘学文的鱼肉还不如吃七只死麻雀好呢!但是,每次刘小 磊还是将一桌饭菜里的肥肉瘦肉吃得一点不剩。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柳翠兰想。   刘学文在住进柳翠兰家里一个多月以后开始不付柳翠兰一天十五块钱的房钱 了,刘学文说他身上已经没有钱了,他一个子儿也没有了。刘学文说这句的时候 不再满脸通红羞涩不已,而是对视着柳翠兰一脸的平静。   这期间刘学文的手已经在柳翠兰身上来过许多次了,这些事情儿子刘小磊是 一点也不知道的。   每天夜里柳翠兰去湖水里洗澡的时候,刘学文都跟在后面看着柳翠兰一丝不 挂的脱了衣服,一丝不挂地走进湖水里,然后又一丝不挂地从湖水里走出来用湿 碌碌的毛巾一点一点地擦自己还算白嫩的身子。   刘学文就在岸边的草丛里蹲着,将这一切都一点一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 在眼里。后来刘学文就走了上去握着柳翠兰的毛巾一点一点地在柳翠兰身上游走, 走过了胸前并不十分丰满的乳房,走过了弹性十足浑圆的大腿。然后,刘学文就 将柳翠兰抱了起来平放在草丛里又游走了一遍,便开始在粗旷地呼吸声中向更深 入的地方用更具体的动作游走。   但是这个时候柳翠兰却不让,大家都是过来人她知道刘学文是什么意思。柳 翠兰说不行。说完就一把将刘学文掀到了草地的另一边去了,自己光溜溜地站起 来开始毫不慌乱地穿衣服。刘学文还没有回过神来柳翠兰就已经将衣服穿好了, 刘学文躺在草地上呆呆地问,为什么?   柳翠兰说不为什么。她的话冰凉凉地将刘学文抛在草地上,自己独自向家里 走去。   柳翠兰想,这个叫刘学文的男人已经能找到到她家的路了。   在这期间柳翠兰还发现,刘学文其实并不害怕夜里的湖水,他好几次都勇敢 地向湖水里的柳翠兰冲来,可是他并没有成功。   来白水湖的城里人已经不多了,好像突然间他们就对白水湖失去了兴趣。   柳翠兰依然平静而又认真地守在她的厕所门口。日子平淡无奇,只是家里住 进来一个陌生的城里男人,又给小镇上凭添了一个让人传说的风流韵事而已。   刘学文的手机在院子里响起之前,柳翠兰一直以为他的手机只是个用来看时 间的摆设。因为刘学文曾经告诉柳翠兰说手机里已经没有话费了。刘学文还说这 只是一个永远打不出去,也接不进来的电话机。当时柳翠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甚至认为刘学文是个哲学家,因为她觉得这是一句非常有深度的话,也是小镇人 永远也说不出来的话语。   可刘学文的手机却在柳翠兰的院子里响起来了,当时柳翠兰靠在正屋的门框 上直直地看着刘学文。   刘学文却显得十分糟糕,他慌乱甚至是六神无主地看着柳翠兰,手机一直在 响过不停。刘学文到底还是接了,他对着电话小心翼翼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半天。   但刘学文到底说了些什么柳翠兰却一句话也想不起来,她只是在脸上露出了 一个笑容,一个怪怪的笑容。刘学文对着电话说完之后,已经将电话放进了兜里; 柳翠兰却还是看着刘学文不肯放开。   好半天,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的刘学文说,我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打进来,里面 本来是没有费用了。   柳翠兰没有说话,她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将脸上的怪笑保持得很好。   后来刘学文又说是我老婆打来的,但我们已经离婚了。   柳翠兰依然不肯言语,将一脸笑容表现得更加隆重。   刘学文好像显得十分无奈,他摊开双手努力地做了一个轻松的姿势,然后说 这真的没什么。柳翠兰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对刘学文说你要回州城里去了吧!   说完柳翠兰一转身进了屋,她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似的没有再去听刘学文的回 答。可站在院子当中的刘学文还是轻轻地说了一声,是的。   柳翠兰没有听见。   过了“十一”湖水彻底变冷了,厕所里的生意也在这个时候彻底的冷清了下 来。   刘学文还是没有走,他的手机这些天在院子里响个不停。柳翠兰已经再也没 有心思去看刘学文打电话的样子了,她一直在琢磨着儿子刘小磊下年的学费,已 经开学一个多月了柳翠兰却只将儿子的学费交了一半。   柳翠兰已经在刘富荣的出走日历上填写到了150多天,还是没有刘富荣的一 点消息。她开始向从州城和省城里回来的熟人打听刘富荣的消息,可是没有一个 人知道刘富荣去了哪里。于是,柳翠兰就开始有点担心刘富荣是不是在外面出事 死了。可这种担心没有让柳翠兰流出一滴眼泪来,这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刘学文这些天又给了一百块钱的房租,他对柳翠兰说我真的要回城里去一趟 了。柳翠兰什么也没有说,埋头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好一会儿刘学文又说我还会回来的。刘学文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十分轻柔, 没有一点底气的样子。   柳翠兰依然没有说话,她心里盘算着再也不能这么守在厕所边了,儿子刘小 磊的学费还差两百块呢!   第二天,刘学文终于还是在早上坐白水湖的班车回到州城去了,在走之前刘 学文捏了捏儿子刘小磊的小脸想以示友好,可刘小磊十分厌烦地将他的手甩了开。 这让刘学文十分尴尬。   好半天刘学文才对柳翠兰说,我走了。柳翠兰站在儿子刘小磊的身后说,你 走吧!语气十分平静。   临上车的时候刘学文又说,我走了。柳翠兰依然说你走吧!再没有其他的话。   班车终于跑出柳翠兰的视线后,柳翠兰的眼睛才开始湿润起来,儿子刘小磊 却抬起头来对柳翠兰说,你怎么哭了?柳翠兰想是啊,自己怎么就哭了呢?于是 才赶紧擦了眼泪和儿子一起回院子里去了。   柳翠兰看出来了今天儿子刘小磊特别高兴。她知道这是因为刘学文走了。   后来,刘小磊到厢房里去了之后柳翠兰还是到卧室里发了一会儿呆。但没多 久儿子却拿着一个东西进来对柳翠兰说妈他留下了这个。   柳翠兰这才发现儿子手里拿着的是刘学文的手机。   柳翠兰说从哪里来的?刘小磊说刘学文将手机放在了厢房床上的正中央。   柳翠兰就知道了,这手机是刘学文有意留下来的。   白水湖的夜晚已经不再有男人们的热闹和女人们的温柔了,湖水真的太冷了, 镇街上的人们已经都不再去湖水里洗澡了。但是,柳翠兰还是依然每天夜都要将 自己溶入到这已经有些冰冷的湖水里去,她将衣服和刘学文的手机一起扔在岸边 的草丛里。然后慢慢走向深水里,秋夜的微风轻轻抚摸过来,她就猛然感到一阵 刺骨的冰凉。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了和以前一样的深处,将一个头露 出水面仔细地看着开始发黄的草丛,静静地发呆。   这样子在水里呆上和以前差不多的时间,她才将自己麻木的身子从水里拖出 来,一丝不挂地坐在岸边,抚摸着刘学文留下来的手机。过一会儿或者是轻轻哭 泣,或者是暗自微笑。   这个时候柳翠兰也会想起那个叫张美丽的大奶子女人,她从厢房里走的时候 给刘富荣留下了一部手机,现在刘学文走了也将手机留给了她。柳翠兰不明白为 什么会有这种惊人的相似。   而另一种隐约的相似,是刘学文的手机和当初张美丽的手机一样再也没有响 起。   进了深秋儿子刘小磊的学费还是没有着落,柳翠兰就寻思着去白水湖的饭店 里打工。儿子刘小磊放学回来,轻声地对柳翠兰说老师又在催学费了,但我说我 妈会交上的。柳翠兰听了一阵激动,紧紧地抱着刘小磊说你真的长大了。好一会 儿才放开儿子,自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去厨房里生火做饭。   后来,柳翠兰就听见外面好像有些响动,大黄狗也汪汪地叫了一阵子却又不 叫了。柳翠兰就对在院子里的儿子喊,刘小磊外面出了什么事儿?   刘小磊没有回答从院子里跑了进来,柳翠兰说刘小磊怎么了?   刘富荣回来了,刘小磊愣了一会儿说。   柳翠兰立即就像被人猛打了一棒子似地全身猛颤了一下,头皮里一阵阵的酸 痛。儿子说完就走了出去。但是柳翠兰并没有立即出去,依然平静地做饭洗菜。   饭菜终于做好了,柳翠兰才走了出来。她来到正屋里看到了头发蓬乱的刘富 荣正在和儿子刘小磊说着什么,刘小磊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那样子有点像当初 厌烦刘学文一样厌烦刘富荣。   刘富荣看见柳翠兰的时候,柳翠兰斜靠在门框上。刘富荣整理了一下表情对 柳翠兰说,我回来了,早上从州城里出发一直跑到现在。   刘富荣又说我跑得车里一点油也没有了。   刘富荣还说我中午没有吃饭,在路边的地里掏了一块地瓜。   刘富荣最后说我真的饿坏了,你还没有做饭吗?   儿子刘小磊这时到张美丽和刘学文住过的厢房里去了。柳翠兰依然靠在门框 上,她使劲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以为自己要哭出来了,可是她却一滴眼泪也 没有流,甚至连一点要哭的感情也没有。   柳翠兰说你和张美丽在一起吧?   刘富荣没有回答,他说州城里的日子不好过。   柳翠兰不知道刘富荣说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柳翠兰又问了一遍,你是和张美丽在一起吧?   刘富荣依然没有回答,他好像听不懂柳翠兰说话似的。他说我再也不到州城 里去了。   柳翠兰又抓了抓头发说你和张美丽上床没有?   刘富荣还是没有回答,他说我真地饿坏了。   柳翠兰就显得有些烦躁了,开始大声地对厢房里喊,刘小磊吃饭。将刘富荣 孤单地抛在正屋里。   吃饭的时候刘学文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这是柳翠兰没有想到的。柳翠兰在饭 桌上接了电话,是刘学文的声音。   刘学文在电话里说他老婆要找他复婚,他得处理完了才能回来。   没有人让你回来,你回来做什么?柳翠兰说。   刘学文一下子腻在了电话那边,好半天才说刘小磊还好吗?   柳翠兰觉得这是个十分可笑的问题她说,刘小磊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儿呢?你 以为你是他什么人啊?   刘学文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说我回来再和你说清楚吧!   柳翠兰却对电话吼了起来,你他妈的去死吧!然后将一串忙音留给了刘学文。 挂了电话。桌上一个劲吃饭的刘富荣却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看柳翠兰和刘小磊, 但没有一个人理他。好一会儿,柳翠兰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已经挂断了 的电话吼了一句,你他妈的,还欠我三百块房钱呢!这让刘富荣更加茫然了。   吃完饭儿子刘小磊乖乖地去写了作业,柳翠兰一边收拾饭桌一边对正在抽烟 的刘富荣说,明天我们去离婚。刘富荣听了茫然了一阵子,却突然抱着头在地上 呜呜地哭了起来,柳翠兰没有理他,到屋里将自己的床被抱到刘小磊的房间里去 了。   后来,柳翠兰收拾了几件衣服要往外走。刘富荣却问你要去哪里?柳翠兰说 去湖里洗澡。   这个时候刘富荣已经不再抱头痛哭了。   柳翠兰在湖水里将一颗脑袋依然露出水面,整个身子却在水里一个劲地颤抖。 她这个时候想起了七只死麻雀和大奶子女人张美丽;还想起了刘学文和家里的大 黄狗,可是柳翠兰却想不起刘富荣来了,她甚至记不得这是刘富荣离开的多少天。   后来,刘学文的电话又在岸边枯黄的草丛里响了起来。   柳翠兰拿着手机坐在岸边不停地颤抖,天气真的是太冷了。柳翠兰看着手机 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接。   突然,她站起身来干脆地用手扬起一个姿势,将刘学文的手机猛地抛到湖水 里去了,她听见手机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的时候依然还在响起,然后就再也没有 一点声音了。   柳翠兰清楚的看见手机落在了水里,却没有听见一点和湖水撞击的声音。   后来,柳翠兰又到湖水里去泡了一阵子。这期间她一直在想,刘富荣在州城 里到底和张美丽上过床没有?她一会儿觉得他们一定是上过床了,一会儿她又觉 得不是。   最后,柳翠兰想不管他们上没上过床,明天她也一定要和刘富荣离婚。   柳翠兰拿定了主意,一边从湖水里走出来一边去看湖水里的景致,她觉得这 景致有些像一个女人,又有些像一个男人。让人猜不透。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