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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盲   叔

　　李成义





　　这是一条深遂幽长的老巷子，里头住着三四十户上百个男女老少。每天早晚，
十几根电线杆上熠熠生辉的灯光照耀出各种行人斑斓可爱的身影，倒使整条老巷
显得生机勃勃。

　　后来老巷里搬来了一个盲叔，他住进了巷子里最深处的一间大平房里。盲叔
原来本是一个基层派出所的警察队长，可去年在一次抓捕歹徒的搏斗中自己的眼
睛被严重戳伤，手术后就失明了。盲叔生性善良，乐于交往，他搬进老巷不久就
开始拄着盲杖走东家串西家地与大家聊到一起了。刚开始盲叔由于不熟悉老巷两
边的布局，他总是将一些堆积的瓶瓶罐罐碰得七零八碎地乱响，有时候还将一些
停靠在墙边的自行车碰得仰面朝天。当然，盲叔也免不了身体的这里或那里被蹭
掉一块皮。大家看着盲叔这么行动不便，都争抢着搀扶他到自己家串门唠嗑儿。

　　但是盲叔总是努力推开搀扶他的人，他以为只有经过自己一阵实实在在的滚
摸打爬，他才会尽快地熟悉走向老巷家家户户的门道。大家的争相搀扶反而妨碍
了自己在巷子里的独立行走能力。

　　在陌生的老巷里盲叔锻炼独立行走的能力是起早贪黑地用心，老巷早晚悬在
空中的灯光总是拖着盲叔蹒跚的身影飘动于各家不同的窗户玻璃上。有时候，那
十几盏巷灯就照着盲叔一个人在深长的巷子里出出进进，它们就像传递接力棒一
样把各自的光芒洒向盲叔的脚底，希望他的路平坦些，更希望他的路没有盲点。
无奈盲叔感受不到灯光的存在和关怀，他踩着地面上的光芒就像踩着黑暗行进一
样。

　　黑暗中行走的盲叔总是喜形于色，他经常给巷子里行走的大人和小孩以亲切
的问候和爽朗的笑声。有时候盲叔的乐观形象倒给人们一种错觉：他是一个装作
盲人的演员正在舞台上为大家表演精彩的小品节目呢。因为在许多人看来，一个
全盲的人一定是活得十分痛苦的，他一贯的快乐神情在偶尔的瞬间自然让人不情
愿地把他猜测到 “装盲”。当人们回过神来认定盲叔就是一个快乐的盲人时，
大家都这样纷纷赞叹：“盲叔眼前没有灯光，但心里却有灯光；而心里有了灯光，
人照样活得快乐！”

　　时间一长，盲叔一个人就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老巷里各家各户的门口来。有
时候，盲叔进出别人家熟练快捷的动作，再一次让街坊邻居错以为他在“装盲”。

　　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盲叔和十几个邻居坐在老巷外边的场地里乘凉聊天。
就在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乐而忘返时，人们眼前的光亮瞬间被浓浓的黑夜所弥漫，
——老巷连同老巷方圆几百米的小区突然间意外地断电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一时让十几个老巷的主人乱作一团，他们相互碰撞着叫嚷着但就是找不到通向老
巷的入口。这时盲叔的声音像一道划过天际的闪电落在慌乱的人群中：“大家不
要慌，有我呢，一个个牵着我的手听着我的声音跟我走！”盲叔的声音威严得像
以前当警察时喊押犯人一般，十几个老少竟然都贴贴服服地牵着盲叔的手听着盲
叔的声音摸着黑向老巷一步步挪去。

　　这是盲叔失明以来第一次带着“队伍”行进，他的心里充满神圣的使命感，
就像自己以前当警察时带着兄弟们去执行紧急任务。黑幕中的人群忽左忽右地拐
着弯向前行进，每拐一个弯盲叔就会把一个人准确地送到他的家里。盲叔瞎子在
黑暗的老巷里带领长眼睛的人群缓慢而有序变动着的队形，在长夜眼的天使看来
一定是尉为壮观和感天动地的。

　　盲叔渐行渐小的队形经过七拐八弯，他终于把十几个街坊邻居安全地送到了
各自的家。

　　当盲叔送完最后一个人后自己正准备回家时，老巷里家家户户及老巷顶空的
灯光又突然刺眼地亮了起来。人们纷纷欢呼地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却见盲叔一个
人在交相辉映的灯光照耀下正泪流满面幸福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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