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水 缘 □常克 我是在湘江边上长大的,算命先生说我“五行属水”,因此,我从小就与水 有着特殊的感情。 小时候,常常与小伙伴们一起,光着屁股到湘江里去游水、嬉戏。 宽阔的江面上来往着张起白帆的木船,最常见的是楸船,两头弯弯翘起,涂 着锃亮的桐油。当年,它是水上运输的主要船只。 逢上无风,又是逆水行舟,船夫拿着长篙,猴似地弯着腰,吃力地、一篙一 篙撑着前进。那载货多、吃水深的船,还得有人上岸拉纤。 这是船夫们最辛苦、最艰难的时候。 遇上顺风顺水,他们就惬意多了:扬起风帆,坐在船头,悠闲地拿出长长的 旱烟杆,或是端着白铜制的水烟壶,慢慢地吞云吐雾。时不时地从大瓦罐里倒出 一碗浓浓的茶水,边喝边观赏着两岸的风光。 家乡的大人调侃他们是:“有风的宰(崽)相无风的侯(猴),一条神(绳) 运在后头。神(绳)运一脱,扑地将军。”“命好、命好!”“好命、好命!” 当然,这也只是大人们在江边茶馆里遇上了熟识的船夫,一起喝茶聊天时, 才会这样打趣。 我们小孩就更顽皮了,常常在游水时,揪在行驶的船梆与舵板上,让船带上 一程。或者干脆爬上船去,练习跳水,弄得船板上到处水滴滴的。 如果船夫们此刻心情好,又是顺风顺水,有时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去 管。但如果不识好歹,往那逆风逆水而又吃水深的船上爬,则有我们好受的了, 晒得古铜色的船夫会咆哮着跑过来,举起长长的船篙照我们打去。遇到这种情况, 我们都会像泥鳅一样,迅速钻进水里,游到船尾,悠闲地吊在舵板上,喊叫着随 船一起前进。 这时候,气坏了的船夫或坐在船尾掌舵的女人,会恨恨地舀起一勺很烫的水, 朝舵下泼去,并用长篙向船底敲打。而我们则早已在其他伙伴的提醒下,嘻嘻哈 哈地游远了。 一边游我们一边唱:“楸船、楸船,两头溜尖,杉木板、枞木边,我的崽, 驾楸船。”气得船夫跳起脚恶骂不止。而我们却一个个带着顽皮后的满足,游到 停靠在江边的大木排上,仰着肚皮晒起了太阳。 长大后,儿时的伙伴们都早已作鸟兽散,去忙各自的生计。小时候在水中嬉 戏顽劣的情景,也只能到记忆里去重温。然而,自小养成的与水的亲近,却丝毫 未减。每当夏天的傍晚,我都会去离家不远的江心,享受一番“到中流击水,浪 遏飞舟”的快意。 泡在碧绿清凉的江水里,仰望天空渐渐淡去的霞光,晚风徐徐吹过,一天的 烦恼、暑热顷刻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的心境,因着这清纯的江水,仿佛进 入了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禅界。尘世的纷争、人生的起落,都随那北去的江水, 悄悄地流逝了。 改革开放后,我移民到了南海边的一个大城市里。 靠近了大海,没想到反而与水疏远了,从此没有了那种走五分钟即可下水的 随意。去一次海滨浴场,最近的也有十多公里。加上工作、生活的高节奏,几个 月都难得有一次在海水中畅游的机会。 然而,藉工作性质之便,我与水仍有着千丝万縷的联系。除了身边的南海, 我还到过渤海、黄海和东海,遊过西湖、太湖、松花湖。 在长江三峡的航行中,我体会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诗 情画意;伫立在花园口的堤岸旁,我感叹着黄河的雄浑宽广。 蓬莱阁上,我眺望到海市蜃楼的幻影;老龙头前,我观看了渤海湾的惊涛拍 岸。 秋葉红了的时候,我去北戴河领略过“秦皇島外打漁船,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的浩瀚;桃花盛开的季节,我在舟山群岛抒发了“踏平东海万顷浪” 的豪情。 牙龙湾的海滩上,我踏着细沙拾过贝壳;“天涯”、“海角”的巨石旁,我 也曾坐上轻舟博击风浪。 趵突泉边的茶室里,我品尝过“天下第一泉”的甘甜;錫惠山中的小楼里, 我凭窗聆听,回味着“二泉映月”的凄清…… 那晶莹洁净的水,那浩瀚壮阔的海,那汹涌澎湃的黄河和那波涛滾滚的长江, 无时无刻不在陶冶着我的情怀,涤荡着我那颗沾满红尘的俗世凡心。 然而,我也会适时地想起故乡家门前的湘江水,回味童年时在她怀抱里嬉戏 愉悦的情景。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那样的安详、恬静,不事喧嚣,汨汨地流淌 着母亲般的柔情,用她那宽广的胸怀,世世代代默默地哺育着身边的万千儿女。 外面的世界虽然五彩缤纷,她却总是萦怀在我这天涯游子的心中。 湘江,我儿时的摇篮,记忆中的乐园。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