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我   作者:风的午夜厅   1   据我所知,阿成是一个可笑的人物,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也是这么想的。然 而,阿成对此加以否定,说别人总是在胡扯。“我可笑?怎么我从不觉得呢,这 么一种说法未免站不住脚跟了。”当然了,别人的议论,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丝 毫不生气“反正,我不是人们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可笑的人物。”   我和他相识是在两年前,我们刚来到这所“野鸡”学院念书,刚好又同在一 间宿舍里。开始的时候,我一看到他这么一个人,觉得恶心,老土又带着一副傻 相,还有不经意的淫笑。我还记得,他是和他父亲一起来的。他父亲看起来,比 他舒服多了,那像他那样面目可憎。当时,他父亲还问我,“你对这所学校有什 么看法。”我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一所最为破烂的学校莫过于此了, 从各个方面都可以看出这一点,连我小学也比不上,乱七八糟的,就说这里吧, 一间狭窄的宿舍住满了八个人,这像话么,还有就是设备欠缺,安放在这里的铁 床、木桌子全是一些破旧货,那篮球场更不像样了,简直是一块废场地,它只不 过是多了几个球筐而已,运动场就没有了。”就此,我感到很绝望,更令人痛心 的是,我们缴交的学费是全国最高的,一万多块人民币,这是血汗钱,可我却花 在这间“野鸡”学院,简直是把钱送死。“野鸡”这两个字不是我说的,我也不 知道是哪一位学生说的,总之,“野鸡”这词儿给这所学校的名称是最适合不过 了,而且也找不到比“野鸡”更好的词儿了。刚听到“野鸡”这两个字,我笑了。 因为它不仅是一种嘲讽,更是一种创伤的心灵安慰。   我们来这里,摆明的是把我们的金钱埋葬在这所破烂的“野鸡”学院,实在 太不值得了。可是我们又没路可走,还有什么办法呢。看看,这里不止是几个人 才成为受害者,还有几百这种无知的受害者。意想不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不可 避免的。中国的教育,就是如此,把我们这些想上学的人走向怪圈。   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上当了,可一切已迟了。尽管有学生提 出抗议,可是不管用,抗议无效。而且学院还印发什么国家规定的文件,分到我 们的手中,其目的是制止我们的愤怒及不满。面对这种情况,我们丝毫没有办法, 只好屈就强权。阿成的父亲点着头,稍微地叹了口气,“这话不假,”他若有其 事似地说, “我也想不到,这所学院是最烂的。不过,我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阿成这白痴,却在一边傻乎乎地看这看那,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对这里的任何 事物都充满好奇,那副好奇的傻相也绝无仅有的。阿成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又 说了起来,“这孩子不懂事,对什么事物都好奇,这不能责怪孩子,只能责怪我 这个做父亲的,往日娇惯了。现在这孩子要独立了,我不放心,连洗衣服,都是 我一手包办的。”这时,阿成又在宿舍里走来走去,显得异常的活跃。看得出来, 他很开心。只见他父亲摇着头说,“这孩子就是有些不正常。”   其他的几个同学出去了,好像他们要去买什么东西似的。我没有留意。我一 直在跟阿成的父亲说着话,谈了很多话题,包罗万象。“我是一位医生,”阿成 父亲说, “念书的时候,我念的也是医学院,可是在我那个年代,任何一个读 书的人,脸上都沾光。”人们对这些所谓莘莘学子寄以厚望,被誉为国家的栋梁。 不可否认,他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确实在国家的某些方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 贡献。他在述说当年的种种回忆,仿佛就是昨夜的一个梦,但转眼就消失了。他 所回忆的也就是这些支离片段。他又看了阿成一眼,“这孩子就这样,手不停闲 的,一会儿动动这东西,一会儿勒勒那东西,真是叫人没办法。”“我觉得挺好 的,没什么的了,随他得了。”“那是,”阿成父亲又回到我们刚才所谈的话题, “这所学校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厂房,单从这学校的外表来看,无疑是这样的。 可这倒不是他担心的问题,孩子能否在这里受到好的教育,他存有疑虑。唉,这 孩子念书的成绩不好,也只能如此了。”但他又表示,自己并没有事实上那么灰 心意冷。“既然来了,就安心地念书,”这是他给阿成的一句勉励话。阿成只是 笑了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在玩弄桌面上的几张卡片。   2   阿成和他父亲是在昨天下午四点钟到这里的。阿成父亲透了口气,又接着往 下说,“我家在廉江,来广州有四百多公里。”一路上,他头昏脑胀。那载着他 的汽车,摇得他不好受,曾一度使他想呕吐。为了避免这些,他不得不吃了自己 带上的晕车药。“我已经多年不到广州来了,好像有十年了。当时的情景,我记 不起来了,好象没有发生过晕车想呕吐的印象。是的,我没有晕车呕吐。这一次 不同了,我一坐在汽车上,就感到浑身不自在。车上的空气不流通,窗口全关闭 了,人又多,我和阿成坐在中间。我喜欢这个位置,出入方便,”他说,“下车 的时候,我也用不着与别人,你推我搡地才能下车。从我家到广州,要坐五个小 时还要多的时间,这是很漫长的。时间也不易打发,只有透过窗户,看着公路两 旁的事物。”阿成倒是无所谓了,连他的不自然反应,也看不出来,阿成这孩子 太傻气了。   某个时候,阿成会问他几个问题,譬如说广州是不是现代城市,或者说还要 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广州,还有就是说,坐在汽车上挺快活的。“阿成这个孩子是 第一次出远门,根本不敢一个人来广州,所以我不得不陪儿子走一趟。同时,我 也当这一次送儿子来广州念书是一次旅行。在医院工作,一年到头,就是那么几 天双休日,没有什么长假的。这一次难得请假,与儿子一起踏上了广州之旅,想 想,这也是不错的一种选择。”他点着头说。汽车刚到广州市区,又遇上了塞车 这种令人厌烦的意外,他们就在那段时间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那段时间,他心 烦意乱,他想到的是早点下车。他在车里憋不住,那种境况,是无法用语言来形 容的。如果发生交通事故,那倒是一种解脱。总之,要他在车里呆上六个小时之 久,那是要了他的命。之后,他总算理解了“坐不如死”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那时,我整个人分为两半,一半似乎进入了死亡状态,一半似乎还在人间受活, 很不是滋味,你可以想像的,那情景太可怖了。”他深有体会地强调了这一点。 “是的,我也遇上这种情况,很清楚这一点,你能体会的我也体会过。”   好不容易下了车,他还来不及透口气,阿成就拉着他,像疯了似的。“这是 什么地方,怎么人潮涌涌的。”“这是汽车站,”他解释给儿子听。所有在车站 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讨饭的人,绝大多数是外省人。只要看着他们的衣饰,再清 楚不过了。“外省人总是带有一些外省人的特有气质与腔调,倒是广东人显得与 众不同。”   他和阿成在火车站,乘坐了235号公交车,一直到达天河客运站。然后,再 转84号A线来到这所“野鸡”学院。一路上,又花了一个多小时。那一天,他怀 疑是在车上度过的。现在回想起来,苦不堪言。“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受这种 苦,没办法,为了儿子,我得受这些不必要的苦头。”阿成显示出乡下人的模样, 在车上透过玻璃窗口指指这指指那,要求他解释,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他快 要崩溃了,不仅仅是儿子的稀奇古怪的提问,而是他受不了几个小时在车上的煎 熬。“不容易呀,没有经历过我的这种苦难,是体会不到其中的种种滋味的。”   “您是哪里人,”他问。“我吗,我跟他离得很近,我是电白的。”他听到 我这么说,似乎很奇怪。“电白的?那是说,我们等于半个老乡了。”“是的, 我也是这么想。”“说起电白,那地方他去过,他还有几个同学是那里人。自从 他工作之后,他就很少到电白去了。也许,他都几乎忘了这么一个地方。”   “您去过廉江么,”阿成父亲说。“没有,我什么地方也没去过,就一直呆 在自己的家里。”“呃,那是,”他煞有介事地说,“其实,这样更好,也没有 什么地方值得去的。”“据说这‘野鸡’学院刚建立不久。今年我们这些学生是 首批来这里念书的。”“是的,这‘野鸡’学校早在二年前,是独立的学院,招 的学生不多,只有一百多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野鸡’学院与某某医学 院合办了。”   他又为儿子感到担忧。他希望我能够帮助他的儿子,因为他儿子的独立性差, 交际关系又不好,他不能长久呆在这里,再过一个星期,他得回去了。阿成这孩 子是他的心病。在家,他还可以指点阿成,什么事该这样做,什么事该那样去做。 有时候,阿成并没有执行他的话,除非阿成把他的话记住。否则,阿成是不会按 照他的指示来做的。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回去,将给阿成这个依赖父母的孩子, 带来一大打击。他看到阿成的眼神,于心不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必须要 按时回去。这里可是学校。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好事。阿成可以 锻炼自己,学会独立,别老是依赖自己的父母。“那样就太没用了。”   阿成没有听我们的说话,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一直在玩弄一件东西。“他能 够认识我,感到很高兴,真的。”他喜欢我这样的小伙子,爽朗。“现在几点 了。”“十一点十五分。”“呃,再过十几分钟,他就要去饭堂吃饭了。”   昨夜,他忙了几个小时,就是把阿成的铺位弄好,还打扫这里的卫生,这又 花了他不少精力。阿成倒是闲着,站在一边,看着他忙这忙那的,住宿的工作交 给他来操劳了。“可不是,阿成的衣服还是他来洗的呢,”他苦笑着。我感到不 解。同时,我没有露出不解的神态,只是支吾着说,“那倒无所谓。”阿成父亲 叹了口气,“这孩子那像您呢,独立性强,什么事也不用父母操劳。”我被他这 么一说,显得不好意思,只说没有他讲得那么好。事实上,我的父母也很担心, 就在我刚来这里的前一天,我妈妈还为我张罗一切呢,还把常说的几句话挂在嘴 边,说个没完,“在外面要事事小心,人多复杂。”我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我能够应付这一切。”   3   “饭堂的饭菜太难吃了,简直不是人吃的,倒像是猪吃似的,”一个同学抱 怨道。“就是吗,饭难以下咽,价格又昂贵,真不知道这饭菜是怎么弄出来的,” 另一个同学附和着说。很明显,这饭堂的饭菜是存在不少问题的。阿成的父亲也 有同感。但他认为,饭菜不好是另一回事,至于价格方面,这是不合理的现象。 “应该向饭堂有关的负责人,反映一下这方面的情况。”阿成父亲说。“像这间 ‘野鸡’学院,饭菜不好吃也在情理之中,用不着大惊小怪,问题是,我感到意 外。”反映的情况得到的是,“对于同学们提出的意见,我们会改变这一状况的, 希望同学们安静下来,目前饭堂正在全面整顿,相信不久,同学们可以吃上更好 的饭菜。”饭堂的负责人对此表示歉意,同学们对这些话不以理睬,还是咕哝几 句,诅咒饭堂的负责人一点诚意也没有,倒是把狡猾的一面呈现无遗,真是令人 恼火。为了这事,很多同学选择到外面的饭店去吃饭。“既经济又实惠,何乐不 为,那有饭堂那么糟糕。”   那几天,可是上演了不少场面的戏,全为了饭堂的饭菜的好坏问题,进行了 一系列的辩论。其场面热闹非凡。几经周折,饭堂的负责人迫于无奈,只好把某 些菜谱的价钱有所降低,但变化不大。同学们的不满情绪,还是一天比一天高涨。 最后,学院的领导,出来平息了这场永无休止的论战。私底下,同学们的愤怒并 没有消灭,咒骂“学院的领导,全是一貉之丘。”“对整件事您是怎么看待的?” 阿成父亲问。“跟其他的同学一样,愤怒。说真的,饭堂的饭菜真的咽不下去, 一看见那些恶心的饭菜,就想呕吐,我从不到饭堂打饭的。”同学们的愤怒,他 很理解。   4   “明天是军训的日子,大家要做好准备,”辅导员李老师在一次集会上说的。 那一夜,我们很早就睡觉了。可是,我还一直听到阿成在小声说着话。他父亲提 醒他说, “别在说了,明天是军训的日子,早点睡吧,孩子。”其他的几位同 学似乎睡着了,他们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显得很安静。在上午,他们六个人一起 去了龙洞买东西,全是一些牙膏、洗衣粉之类的日用品,他们乐呵呵的。相识不 到半天,他们混得很熟了。给别人的感觉,他们早就认识似的。这一夜,我们是 在疲倦的睡意中度过的,没有什么事可说的,正如所有的平常夜晚一样,悄然地 度过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六点钟就军训所准备的一切就绪了,等待军训的号响。阿 成穿着军装,像个野人,一副傻样。在还没吃早点之前,他父亲帮他穿着军装, 还仔细地修整了一遍,免得阿成出丑。他父亲还夸他几句,“瞧,多漂亮的小伙 子,简直是一个大元帅,威风无比。”阿成也认为父亲的话很中肯,还得意地对 着镜子前后照了一遍,似乎感到满意,他才笑了笑。“是的,我是最帅的。”   “您怎么了,为什么不穿军装,”阿成父亲不解地问。“没什么的,我不想 去军训,我对军训感到厌恶。至于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好了,小伙子们, 军训号声响了,大家做好准备。”不一会儿,他们几个人出去了。宿舍里只剩下 我跟阿成父亲这两个人。外面的吆喝声不断地传来,“一,二,一”“一,二, 一”“立定” “向前看向后转”------这些口号千篇一律,我听烦了。   同学们听着口令行事,像木偶。指挥官在这个时候,成了他们的主宰者。我 跟阿成父亲说起另一些事情,这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我不想听到外面的口令 声。对于这一点,阿成父亲似乎知道了,但他没有说穿我的秘密,我对他存有感 激。我们说的话题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足轻重。但为了消磨时间,我必须这 么干,谈一些无聊的事,来敷衍这一切。   阿成在军训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譬如指挥官说向左转,他却向右转。一 连几次,他还是改不了左右不分的错误。指挥官不得不对他说了几句,“你怎么 连左右也分不出,到底在想什么。”阿成哑口无言,低着头,不敢看指挥官。他 害怕指挥官的眼神,也害怕指挥官的责备。有几个同学在暗自发笑。“瞧他笨头 笨脑的模样,就已经足够厌倦的了。”还不止这些,他的鞋带松绑了。不知道怎 么搞的。在操步的那段时间,他站站停停,跟不上指挥官的口号。这时,他脸红 了,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而且,他军帽戴着也不正,是斜歪的。指挥官对他特别 的留意。在军训的休息时间,指挥官把他一个人留了下来,教他学会向左转,与 向后转的步调。此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趁着同学们散开的几分钟,他连忙把松 绑的鞋带捆紧。“真该死的,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避免不了出错。在未军训之 前,我原以为一切准备都做好了。”事实上,错漏百出,尴尬极了。他觉得非常 不好意思,尤其是在那么多同学的面前出丑态。事后,他想起来,总觉得那件事 还在影响他。脸上火辣辣的,实在羞愧。同学们都到那边去休息了,他就在指挥 官的指挥下,练习操步,显得与众不同。他看见有同学在议论他,说他是个神经 病者,傻乎乎的。他们还发出哈哈笑声,这使他痛苦极了。“我是神经病者?” 以前,他听到别人这么说过。那时,他以为别人在说笑。久而久之,他对这一句 话非常敏感,甚至惧怕听到。   由于刚才,有一位同学在提醒他。“要认真操练,听口令,不要转错方向。” 他对这位同学表示感激。“那位同学太好了,”他在一次谈话中,这么对我说的。 本来他的默不作声,就已经说明他是自闭的,也极度抑郁。现在,被同学这么一 说,他心情显得很开朗。   就别人对他的指责,他父亲对他进行了分析与安慰。“别胡思乱想,同学们 所说的不是真的,操练这种事儿谁都会出错的。”“我也一样,”我说。他父亲 还列举了自己的事例,来证明他的出错不是糟糕的。阿成苦笑着,没有说话。他 父亲见他还是郁郁不乐,又说了很多类似的话来鼓励他。   他看着同学们的脸,感到一种可怕。他不想看到同学们的一个不经意的笑, 似乎同学们是在嘲笑他的。“那段日子,我受够了,”他说。指挥官的口令,是 一种惩罚。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在操练是丢脸的事。他从来不喜欢这样。二十分钟 过去了,指挥官才叫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看着指挥官走进休息室,禁不住咒骂指挥官几句。同学们不在谈论他了, 因为他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他坐在另一边的草地上,并没有靠近别的同学。别的 班级还有同学在操练。他冷洋洋地看着他们。似乎他们操练得不错,队伍整齐, 步调一致,挺像军人似的。他曾在电视里看过,在国庆节那天,天安门前的军队, 就是这种整齐美观的步调,无可挑剔,完美极了。他隐约中也感到一种尊严,对 他们崇敬不己。坐在他右边的同学们,开始赞美吃喝,彼此介绍自己。“你是从 哪里来的,口音不同勒。”“我是潮汕的。”“我是梅州的。”“我是云浮的-” -----广东各个市区的人都有。同学们说得很来劲,那种刚认识的心情,在那张 挂满笑容的脸上,体现得无余。阿成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那是没有必要的。” 他一个人坐着,只看着在操练的同学。   “同学们,请做好准备,操练的时间到了,”指挥官吹着口哨,还打着手势, 来命令他们集队。阿成无奈地站了起来,回到队伍中,心不在焉地听着指挥官的 指示。当指挥官说,“他的表现太糟糕了。”同学们听了这话,又是哈哈大笑。 他感到很可恶。不多久,他跟着指挥官的口令,蒙混过去了。他在这一次操练中, 没有被指挥官批评,“他干得不错。”懂得左右的转向了。轮到别的班级的同学 休息了。那群同学显得很快活,还跟指挥官说着笑话。他听得很清楚。在接下来 的操练中,他很认真,为的是不想引起同学们和指挥官的嘲笑。他感到穿的鞋子, 似乎不合他的脚型号码,可能比他实际的脚型号码大了一些。这样,踏步对他来 说,就显得牵强了。有几次,他差点就因为这出错了。好在他反应快。同时,他 为自己的不出错感到一阵舒心。   “那种令人担心的军训日子,是多么的难熬。”军训过后的一个星期,阿成 对我说了他当时的感受。他羡慕我,因为我逃过了军训。早知道军训就是受罪, 他也不去了,真是郁闷。“辅导员李老师找过我,是么。”“是的,好几次,她 来宿舍找我,不巧的是,她没有碰上,每一次她来宿舍的时候,我都不在。”他 的军装是自己动手洗的。他父亲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回去了。那当儿,他感到一 阵失落,似乎生活上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考验。“父亲的回去,是对 他的一次打击。”但他父亲在离别之前,还对他安慰几句。终于,阿成接受了这 一事实。但他的脸色一直愁苦着,开心不起来。   几天过去了,他慢慢地适应了自己的生活。“怎样来把一件衣服洗干净,有 没有什么技巧。”我说,“没有,随便怎样洗就怎样洗,用不着技巧的,照着别 人的洗法来干就是了。”他倒了很多洗衣粉在桶里,揪得桶里全是泡沫。“哎呀, 他放多了洗衣粉了。谁知,只要那么一小匙羹就可以了。”他傻笑着,说自己不 懂得这些。以前,他可没有洗过衣服。可说是伸手要钱,张口吃饭。别的什么事 他一概不理,全是父母包办。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不好意思,害怕我嘲笑他。 “这倒没有,不过呢,他应该自己试着干,父母所干的事毕竟不是他自己来完成 的。那样,他的生活乃至各个方面都需要别人来照顾。这是非常不好的。您认为 这像话么?”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洗 那一套军服,整整花了半个小时,那股冲劲,我觉得可笑。随后,他又笨手笨脚 地把军服挂在铁杆上,得意地笑了。“洗衣服也是一种苦活。”他深有体会地说。 这话不假,很多事情做起来比看起来困难得多了。至于他的床铺却是乱糟糟的。 检查宿舍卫生的管理人员,不时地提醒他,应该把床单叠好,不要糟蹋那张铁床。 这时,他才慢吞吞地收拾好床单。他的那条老人穿的内裤是蓝绿色的,就挂着铁 架上,特别的显眼。那位管理人员看到了,似乎感到很恶心。他还是不习惯整理 自己的床铺。“这是多此一举的嘛,”他说。   5   我和阿成同住一间宿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六位同学。他们是:张辉, 他来自肇庆,留有长碎发,带有一副眼镜,说的是粤语。李杰,他来自恩平,也 留有长头发,一米七八,宿舍里最高的一位,操的语言有恩平方言、粤语。林盛, 他来自潮汕,带有眼镜,沉默寡语,从外表来判断,不善于说话。事实上,并非 如此,他操的语言有国语,潮汕方言,能听粤语。徐汉,他也来自潮汕,带有眼 镜,个子不高,操的语言与林盛一样,国语、方言,能听粤语。徐汉与林盛说话 用的是潮汕话,我们几个人听不懂,偶尔叫他们解释一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余祥,他来自罗定的小伙子,时而戴眼镜,时而不戴,由他喜欢,说粤语。剩下 的还有一位,朱华,他来自化州,与我同一个市的------茂名,戴有眼镜,温文 尔雅。八个人当中,只有我和李杰不佩带眼镜,算是例外,其余的六个人都戴有 眼镜。他们近视眼的,由于看书或者别的原因所造成的。我刚来到这宿舍的时候, 他们几个人全在这里了,就我一个人来得最迟,剩下的那张床铺就是我的,八号 床。但我睡的是七号床,我跟朱华调换了。他在我的上铺。八个人从不认识到认 识,就在一天之内发生了。我倒觉得无所谓。在一番了解之后,我依然是一个人 进进出出,他们几个人挺和睦的,说说笑笑。阿成插不上嘴,有些不甘孤立,时 不时插入几句,但他们没有理会。可阿成就一脸狐疑。看样子,他很不开心。   6   张辉和徐汉会抽烟。但我对他们说,不要在宿舍里抽烟,这样会影响别人的 健康,而且烟味也不好闻,够呛人的了。他们说,“这很抱歉。”然后跑到外面 去抽烟了。 “一间宿舍住八个人,人数太多了,”张辉说。“是呀,这间‘野 鸡’学校就是这么一回事,学费高,住宿差,十分的不合理,真是令人匪夷所 思,”徐汉看了看宿舍不满地说。“哎呀,只要看看别的学校就知道了,人家的 宿舍只住四个人,多舒畅,那像这‘野鸡’学校,”张辉说。“不过呢,没办法, 这间学校本来就是民办的吗,还是认命吧,谁叫我们来到这里念书呢。”   就读书这方面,张辉还对目前的教育提出自己的看法,说“咱们国家的教育 现状一向如此,杂乱无秩,乱收学费,教育部一股脑地提升学费金额,还说咱们 国家的教育费用充足,人们的生活得到保障,我听了这些话,感到羞耻。我不明 白作为一个国家的教育部门,竟然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真是不可思议。只要我 们把眼光放在西北地区,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就说我所在的城镇吧,农村的孩 子没有书读呢,到底是哪一年开始实施九年义务教育的,到现在,这一句话乃是 空头口号,只是表面而已。实际上,连小学程度的普及也差远了。”徐汉看着张 辉,“那是不关他们的事。”张辉不以为然,“这是必须要说的话,别忘了,咱 们国家的教育的欠缺,更重要的是腐败以及浮华。”他们的话题引起了阿成的注 意,当儿,他的口禁不住动了一下,正准备发言,但张辉对着他瞪了一眼,这使 得阿成不敢作声,只好听着他们的谈话。   后来,不知怎么着,他们二人又谈到在中学的点点滴滴。“那是充满梦想与 幼稚的中学时代,”张辉说。他喜欢逃学,这是他的毛病。在高三的时候,也不 例外。他还记得高三时的班主任,“这老师倒是和气,没有对他进行什么特别的 教训,只是说了一句,希望他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这话听了,真有意思。在学 校念书那么多年,就这位老师说的话中听,哪像别的老师,动不动就拿老子来压 他。说得最多的莫过于“您这么做,对得起家人么,对得起自己么。”他听烦了, 简直是恼火。他很痛恨老师这么对他说。从他开始念书之日起,老师们就一个腔 调,“好好学习,明天考试,考不好怎么向父母交代。”真是废话。他认为,自 己之所以惧怕考试,更多的是压力以及除了考试之外,读书就没有其他的目的。 当时,他还咒骂老师们,说他们混蛋,不懂得读书是为了获得知识,提高人类理 智。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也对一张试卷的评测存有疑虑,一张试卷可以测 出一个人的全部水平,这未免是夸大了试卷的作用,漠视了人的真正的智力,这 很可悲。”   高考之后,他来到了这间“野鸡”学校,也许是他不爱读书的缘故吧,但他 在中学时代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他所在的班级,有不少学生像他一样,不喜欢 读书。至于原因,与他的差不多,都一致讨厌考试,什么成绩排名,每一个学期 必须搞一次,他的位置总是倒数第三。对于这一排位,他感到侥幸,还好不是倒 数第一。他的父母对他的成绩一向不看好。他并不觉得一个人的成绩好,就说明 一切,那是愚蠢的想法。“有志者事竟成,”他相信这一真理。他对什么名校不 感兴趣。徐汉吐了一口烟雾,“是的,他说得对极了。”读书惟一的目的就是为 了考试,取得好成绩。“从人类发明考试这么一种手段以来,就是这个样子,说 起来,还真绝望。”张辉把未抽完的香烟扔掉,吐了口唾沫,十分生气。“别说 这些了,无用的,来到这间‘野鸡’学校只能颓废三年时间而已。也许对他来说, 并不是意味着未来的穷尽。”“那是,”徐汉深有感触地说,“也要享受这里的 生活,人既来了,就安心,反正,一万多块人民币花在这里,也只能是一种嘲 弄。”“希望如此了,”张辉说。   阿成侧着耳朵在听,似乎对他们谈的话很感兴趣,遗憾的是,他未能加入他 们的谈话当中去。他抱怨地说,“张辉对他存有偏见,从张辉的言行举止都说明 了这一点,他是不受欢迎的。”他还问我,“他是不是真的令人厌烦。”我觉得 他的话使我为难,为了不让他胡思乱想,我说没有那回事,他怎么让人厌烦呢, 我认为他挺好的。他怀疑我所说的,为了确定这一点,他重复问了我,他是令人 厌烦的么?我只好摇着头,又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别想了,好好的一个人, 干吗猜疑不必要的事。”他显得闷闷不乐,还在想着张辉是怎么回事,我没有理 会他。   6   “两个星期的军训,是多么的枯燥无味,”这是军训之后的第三天晚上,林 盛不经意中提起的。“把人训练成了机械的木偶了,没意思。”“指挥官一副造 作的样子,似乎认为自己是不可侵犯的圣人,对我们这些学生发号施令,这令人 反感,当中有绝大部分学生不愿意军训。”李杰接着说,“形式而已,军训可是 收了我们的费用,这费用花得不明不白,还挺冤枉的。”余祥搭话说,“这就是 抢钱的技巧与花样,我们对杂费多如羊毛,只有忍声吞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就算你去教育局提出抗议,反对这么一种收费制度,恐怕是不了了之的结果。” 朱华说。“得了,说这些话全是令人激愤的。”林盛说,“大家睡觉吧,两个星 期的军训累极了,明天还要上课呢。”“不是上课,而是开学典礼,”余祥纠正 地说。“反正一回事,”林盛冷冷地说。“时间不早了,快要深夜十二点了。” 宿舍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了,张辉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并没有睡觉的意思。 他睡在徐汉的下铺。说真的,他不太习惯这个时候睡觉的,但他不作声,免得影 响别人。阿成在床铺上不知道在搞什么,发出一阵阵轻微声响。每晚,阿成都是 这样。有几次,张辉对他说,“别在玩弄什么东西了,现在是睡觉的时候。”阿 成应了一声,不在玩弄东西了。隔壁宿舍的人似乎还没睡,一直在说话,偶尔会 发出笑声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笑声持续了很久。   在召开开学典礼之前,我们的辅导员李老师还组织我们开个小会,说的是无 关紧要的事。她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她希望我们认真学习,回报自 己和家人,她将担任我们的辅导员,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助的,尽管说,她会尽力 而为的。她还特别作了自我介绍,她,名叫李英,刚大学毕业,在大学念的是体 育,她能够当我们的辅导员,感到十分的荣幸,希望大家配合她。有很多事,她 还没有适应,对于辅导员这一职位,她感到新奇,承认自己有某方面的不足,但 她显得格外的爽朗。为了认识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她拿着名册簿念了起来,这 一过程使我困倦,我没有听她说,只念到我的名字,我才应了一声,阿成全神贯 注地听着李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眼睛笑眯眯的,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什么。我 们这个医信系有一百二十多人,男多女少,一起在一间教室里,显得人多势众, 十分的不协调。同学们并没有真正听她的讲话,只是无奈的应付了事。没有一个 人缺席,李老师对此满意极了。在末尾,李老师洋溢地说,“祝大家学习愉快。” 同学们拍起手来,轰鸣的掌声响彻了整个教室,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掌声是从 教室里传出来的。   刚踏进教室的当儿,张辉看了一下教室四周,似乎感到意外,对教室的布置 表示失望,“像这样的教室,怎么可以上课呢,”张辉压低声音对徐汉说。徐汉 坐在他的右边。“看,讲台也不规范,桌椅破旧。以前这教室是厂房。”由于某 种原因,厂房不办了,就改办教室,扮演着学校的角色。他坐在椅上,仿佛自己 置身于厂房里面,自己倒成了一位工人,而不是一位学生。   阿成神不守舍的,东张西望,坐在最后一排,紧靠着我的座位。有几个同学 在小声说着话,不在听李老师的讲话。张辉也听烦了,用纸团塞住耳朵,趴在桌 面上睡觉。徐汉不时地推了他一把,示意着李老师会看到他在睡觉的。李杰他们 几个人坐在前排,认真地听着,这一小会议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   开学典礼的会议是在一个大的教室里召开,学校的主要领导全在讲台上就座。 我没有在场,原因是我不想去参加开学典礼。我只听了李老师的讲话之后,就回 到宿舍里了。至于开学典礼的会议说了什么,我是从阿成的口中了解到的。而学 校的主要领导的讲话几乎与李老师说的那一番话大同小异。同学们显得昏昏欲睡, 根本没有心思听台上的领导的胡言乱语。这间大教室可以容纳四百人,而在这里 的学生人数只有三百多。对于这么一个人数,在学校看来,已经不错了。“那会 议不值得去听,”事后张辉说。   下午,我们领到了新的课本,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李老师吩咐我们说, “到时候,她会点名的,谁缺席就登记谁的名字,她希望同学们按时上课,不要 拖拉或者缺课、逃课,那是不好的。”   “刚才发下来的课本,只有七本,这几本书竟然花了几百块人民币,想想,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杰极为讽刺地说。我们赞同他所说的。课本就放在书桌上, 阿成觉得好奇,翻看了几本,但他没有真正地阅读。   7   今天,是新学期上课的第一天,其他的同学起得很早,大概是在六点钟的时 候,阿成就在宿舍里走来走去,但他并没有去刷牙洗脸。我觉得心烦,就对他说, “别在走来走去的,会影响别人的睡眠的。”他看了看我,似乎不懂我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走进厕所,呆了有半个小时,他在里面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久而 久之,他的这一习惯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没有谁对他的这一习惯感到不解,在厕 所里能呆上半个小时以上的人,就是他了。张辉说他是有病的。   他在洗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慢吞吞的。一个小时之后,还能听到他在洗澡 时发出的声音,我们排队在他后面等着,不大声地对他嚷道,“快点,还有很多 人在等着呢。”此时,他才意识到有人在等着洗澡,他表示歉意,意思是说他耽 搁了我们的时间。   这时,张辉也起床了。而我还在床上躺着,并没有起床的意思。   阿成仍在宿舍里走来走去,“您这是干什么,还不去上课。”他说等我一起 去。“不了,我不喜欢这样。”他等了不出几分钟,就摇头晃脑地走了。我很厌 恶他,特别是近来这一段时间,他老是缠着我,扯来扯去的,把我当成他的心腹 了或者精神支柱。他在各个方面还是表示一无所知。也正是这样,他不得不问我, 这事该怎么办。我的解释需要重复了几遍,他才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真见鬼, 我跟他同在一间宿舍,这是上天开的玩笑,太离谱了。”   在小摊的铺位,我吃了早点,一再犹疑,到底是呆在宿舍呢还是去上课。最 后,我作出了决定,向教学区奔去。同学们早已到了教室。我从后门进入的,就 近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上课时间未到,这里的杂声四起,李老师刚才来过, 还点了名。当时,我不在,名字就记在名册簿上。对于记名字这事,我不在乎。 我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的。很多方面都说明我的懒惰,也许吧,我不喜欢上课。   就在教室上了两节课,我走了。剩下的两节课不得而知。给我们上课的老师 全是退休的教师。对于学校的安排,惹起同学们的不满,他们说,“怎么可以让 退休的教师来讲课呢,这是没有道理的。”同学们都一致认为,退休的教师哪有 年轻的教师好,但学校对此作出的解释,却是另一番意思了。“退休的年老教师, 他们教学经验丰富。”同学们一片哗然,说这是庸俗的说法,因为我们知道,学 校这是为了节省教师的聘用金,所以没有聘请学历高的教师。同学们的抗议无效, 掌握权力的是学校。只有学校说的话是真理。阿成对同学们与学校之间的争辩不 感兴趣,只是带着一种好奇的心理,来看待这一切。但他又喜欢看这种场面,觉 得很有意思。张辉的呼声最高。学校的领导尤其对张辉表示关注,像他这样的学 生很少见。“张辉是仗着一身正义,与学校争辩的,”阿成说,“特别是他看着 张辉在会议上的表现,那时候,张辉当面与学校的领导顶嘴。”同时,他也佩服 张辉的勇气。“对于学校的这种做法,您是怎样的一个看法,”阿成问。我感到 愤怒。“什么教学经验丰富,这是盲天过海的说法,人老了,讲的课也枯燥乏味, 那像年轻的教师那么快活,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况且,年老者的教师,声音微 弱,心力不足,这是很郁闷的事。”阿成听不懂我所说的,他只是傻笑着。他还 听到其他的同学的议论,个个愤怒极了。然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也被同学的 心情所感染了,学会了对学校的愤慨。有一位同学对他的举动表示钦佩。当时, 他们两个人谈了起来,经了解这位同学是读医贸的,名字叫林永,阿成自认林永 是他的知己,他们谈得特别融洽,连他自己也摸不着脑袋。   “学校的解释是不合理的,”林盛恼怒地说。李杰点着头,“目前来说,学 校是借着自己的权力在说话,我们无可奈何,必须接受这么一种事实,年老的退 休教师给我们授课。”“在这间‘野鸡’学校是不能指望有什么教授来讲课的。” 他们几个人谈了一会儿,就不在说了。我呢,百无聊赖地在翻着一本英文书。 “咱们的辅导员李老师,像个男人婆,”不知是谁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学体 育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身体强壮。”“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她的衣着很 ‘土’,不像别的女人,十分的时髦,性感华丽。”“不过,李老师显出了另一 番美,刚强粗犷。”就这样,他们又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围绕着辅导员李老 师来展开的话题。   张辉觉得无聊,就出去了,到别的宿舍去转转。他在这里是呆不久的。我们 这几个人沉闷得很,谈的话题与他的差远了。徐汉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应该是小说,正在看着,其他的几个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干着自己的事。阿 成站起来,对我说,他去找林永这一位同学谈话。我没有说什么,我的心情很糟 糕。自从来到这里,我的心情一直就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脑袋空荡荡的,整 天想的事全是漫无边际的思绪。也许,我讨厌这里,因为这不是一间学校。真的, 只要你了解这间 “野鸡”学校的情况就知道了。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感到茫然,一直不想去上课,似乎我连自己在干什么也 忘了。一种由来已久的可怖感笼罩着我。我都快要窒息了。无意中,我想起了刚 来这里的那天晚上。十点钟,我离开了家,独自一个人来到了邻镇等车。我又在 车上呆了五个小时,那段时间,我尝尽了人生的百味。由于身体的虚弱,我晕车, 受不了车厢里的杂味。呕吐一直在作祟,好不容易,这辆车才在省站停了。之后, 我才带着一身的疲惫下了车。广州这地方,我不熟悉。从我念书以来,一直没有 去过广州,或者比广州更远的地方了。这是凌晨三点钟了,外面冷清清的,只有 路灯在亮着,透着霓虹灯的光,我一个人走出车站,就在路边站着,等待公交车。 但是,我又害怕一个人这么一直站着。也许这个时候,有人来抢劫。毕竟这地方 的治安不好,何况人生地不熟。无奈之下,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按照学校的地址, 我叫司机向这个方向驶去。这时,我的疲惫减轻了,不比刚才在汽车里走下来的 那一刻,所体会的滋味。风从窗口吹进来,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二十分钟之后, 我终于来到了这间“野鸡”学校。   在这之前,我还犯了一个错误,认为华美英语学校就是我所念书的学校。后 来华美学校的那位保安才对我说,“您找错了地方。”他还用手指了指东面, “您应该向东面走一百米左右就是了。”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的时间才刚好四 点,离早上六点钟还有两个小时。我没有地方可睡,一直就在一个地方来回徘徊。 也许那段时间,是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两个小时了。事后,我也不知道自 己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度过这两个小时的。忽然间,我觉得时间空乏。就在我百 无聊赖的时候,还有几个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还看了看我。我没有多想,只希 望太阳尽早出来,因为我不想再等了。经过那一场遭遇之后,我体内乏力,一心 只想着睡觉,经过一段睡眠,我才恢复些许精力。   第三天,我打了电话,告诉妈妈,我已经来到学校了。接下来的几天,就是 军训的日子了,我没有参加军训。当时,阿成的父亲还在,我们说了很多话,正 如前面所说的。奇怪的是,阿成睡觉的时候会说梦话。张辉听过几次,那是他听 不懂的语言。对于阿成的梦话,张辉有些害怕。在当时,他一直迷迷糊糊,并没 有真的醒来,他只是怀疑,外面有人闯进了我们宿舍。后来,他才知道这声音就 是阿成所发出来的,他感到很可笑。阿成对自己说梦话这事,加以否定,说哪有 这一回事呢,张辉在胡说。但徐汉也表示听到阿成在说梦话。阿成觉得无力反驳 了,显得闷闷不乐,似乎他的秘密全被他们知道了,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 知道他会说梦话的人,也就是我们宿舍几个人而已,其他的人根本不晓得。对此, 他又感到侥幸,“还好,谁也不在外面宣扬,他会说梦话。”   嗯,是的。我看见他跟林永走在一起,他们谈得很开心。阿成的脸上总是微 笑着。他们在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他也看到我,还老远地打着招呼。我应了一 声,就往外面走了。他们形影不离的,像一对情侣,同学们感到很诧异。“两个 男的扯在一起,准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一位女同学说的。当林永听到别人在流 言蜚语,待他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他开始对阿成愈渐疏远。阿成一时不明白林永 的态度,为什么一下子变得愈来愈冷漠。终有一天,他也听到了别人的闲言闲语, 这使他感到羞耻。他还破口大骂,“你们全是在胡说八道。”   当他失去了林永这么一位好朋友,他伤心极了。“为什么那些人会这么说他 的呢,他怎么可能与林永搞同性恋呢。”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他觉得不 好意思,但他坚决反对同学们那么说。因为这样,他跟林永的友谊关系也就断绝 了。他苦不言衷,陷入了孤立的状态。我想,他已经崩溃了。对他来说,他害怕 一个人。   张辉对我说,“像阿成这样的人,应该让他学会独立。”不管我怎样来鼓励 他,可阿成还是很抑郁,不言不语,以沉默来折磨自己。李老师也与他谈心,但 作用不大。他父亲来了电话,他才感到一丝安慰。“我是不是很脆弱,”他说。 我想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束手无措的, 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几乎我承受不来了,那种心情您有么,”他说。我有。   8   到了今天,已经是开学的第五周了,我还没有适应去上课。张辉还在睡觉, 他看见我坐在书桌台前,就忍不住问道,“您没有去上课么?”我说,“是的, 我不想去上课,我讨厌上课,您呢,怎么也不去上课?”他对上课一向反感。他 觉得,还是在床上躺着睡觉舒服些。也许,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消遣。他已经 习惯这样了。以前,他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为的是混日子。现在, 他的这一恶习仍未除掉,反而更加牢固。   至于读书,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但决不是为了我自己或者父母亲。我 敢肯定,原因是复杂的。“可能吧,”他叹口气说。“本来他是不想继续念书的, 但他的父母不想看到他到外面去混。在他的意识里,他一直在想,怎样来开创自 己的未来,譬如做一名企业家、金融家等等,可这些都是梦。他不相信自己是可 能的。企业家?谁知道那是不是一颗遥远的星呢。”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 “您为什么也来到这里,”我一时愣住了,“怎么说呢,也许是我自己的选择, 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也许什么也不是。”但在我的意识里,它可能是我害怕没有 读书的结果。那时候,我高考落榜,父母亲极为沮丧。面对我的落榜,我也不好 意思找借口,来推脱自己的责任。那是自欺欺人的,我也做不到。从我本身来说, 我是喜欢读书的。“那您又为什么不喜欢去上课呢,”“我也说不清楚原因是什 么。”“听说2000年,电白发生了高考舞弊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于整 件案子,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也不了解这些。”“据说这桩舞弊案的影响很大。” “是的,全国都知道。但高考舞弊案与电白的人才是两码事,决不能因为舞弊案 的发生,而怀疑电白的人才,或者否定电白的人才,这么一种说法或看法是偏见 的,也是不负责任的。”他认为,这是很有道理的。   他说起这件事,我有些不耐烦,因为我不想谈论这件高考舞弊案。这决不是 因为我作为一位电白人。那些报纸刊登上的消息只是在胡说八道,根本对案件不 了解。“现在几点钟了,”他问。“九点了,”我说。“早点他没吃,看来,他 是不会吃的,”他说。早点跟午餐一起吃,他都已经习惯这样了。“您呢?” “我吃过了,”在七点钟之前,我就到饭堂里吃了,只吃了两个面包,喝了一杯 豆浆。   昨夜,他是在凌晨二点钟入睡的。当他醒来,其他人都去上课了,他睡得太 沉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您有想过父母么。”我想过,但我只对自己负责 的。当然,我得承认,我愧对父母。他也是。有时候,他站在父母的面前,他完 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十分的为难。做父母的总是为了孩子操劳一辈子,父母也认 为他不懂事。但他相信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一样的,不理解父母。同样地,父母也 不理解孩子。他还记得,自己在某个时候,想起了母亲,他却哭了。真的,他认 为母亲是最伟大的,无人可及。可惜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他也不想为了考试或者 成绩而读书。也因为这样,他的成绩一直不好。   至于成绩的好坏,他觉得很冷淡,一个数字而已,他说。但分数在别的同学 看来,往往不是他想的那么一回事。分数对于迷恋考试的人来说,就意味着好坏 之分,老师的宠爱,同学的敬佩,家长的荣誉。多年来,分数一直成为读书的尺 度。“您是怎么看的,”他问。我说,“跟他所说的差不多,我也不喜欢考试。 我认为读书不应该设立考试这一门槛。正如他所遇到的情况一样,我也是受到了 分数的影响,才改变了我的读书态度的。”   考试,只有死读书的人才推崇,以及教育者们。可能我们是另类,也是叛逆。 对此,我并不在乎。“您的外语学得怎么样。”“我不敢说,实在差极了,依然 是小学水平。”他也是,学了几年英语,能记住的单词不超出十个,这是羞耻。 但问题不在他本身,更多的是教育的弊端。他感到愤怒的是,近年来,人们又开 始讨论素质教育了。他不指望素质教育在口头上会成为现实,正如人们以往所谈 论的乌托邦一样,没有实质的意义。口号谁都会说,包括他在内。有时候,他对 那些提倡者感到无比羞耻,干吗要这样呢,提出来的口号却与现实背离,“还是 分数重要,”他嘲讽地说。   沉默了片刻,他又说了起来,“谈谈高考吧,这是值得来讨论的话题,一直 以来,高考都是所有考试中最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了。如果说到其他的考试,还不 能说明读书是为了分数。惟有高考例外。众所周知,高考将判定一个人的人生, 可以说是人生的分水岭。姑且这么说吧,他找不到更好的词儿。我们都很清楚, 高考意味着什么,饭碗,懂么,人活命的生计呢。哎呀,他所认识的人不无这么 说,从小他就听说过了。等他参加了高考,他才知道高考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感 到厌倦。对于别人所说的开始产生怀疑。高考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不知道,因为 他的高考分数不好。还有另一种说法,不知道是谁说的。不上大学的人,其人生 是不完整的。可见,高考的地位极为重要的。但问题还不在这,而在于这一句话 的本身。听听,它是怎么说的,不上大学的人,其人生是不完整的。按照这一句 话来分析,倘若没有上过大学的人都应该自杀。因为这样你必定抱憾终身的。显 而易见,这一句话是那么的荒谬。如果非要这么说不可的话,他倒可以用另一句 话来替代。那就是,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成为毛,或者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有毛 的那种绝无仅有的又最最伟大的功绩。可是,我们都知道,要求每一个人都成为 毛,这是天地不容的。上帝也没有这么说过,哪本圣书也没有这么说过。看看, 我们说这一句话的人吧,他是那么的平凡,又是那么的荒诞不惊。没有上大学的 人,并不就意味着一个人的不完整。相反,只有知道自己的存在,价值,人生意 图,这比什么都重要。大学这么一个高考坟墓葬地,也只有死读书的人才稀罕。 我敢说,上大学的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上了大学的人,都像一切伟大的人 物那么显赫,那也许说明大学是了不起的。问题是,上过大学的人永远都不是这 样的。可见,这么一种说法是极为荒唐可笑的,又是那么的幼稚的。就高考本身, 据他了解,高考使得很多人的生命归于黄泉,有不少高考者,仅仅因为分数的缘 故,就选择了各种各样的自杀方式,或者堕落,或者发疯了,或者自残。总之, 样式很多,那种为了高考而死的人,是一点也不令人怜悯的。我们应该蔑视他们, 人的存在不是为了高考,而在于人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人的本身还是动物的 本身。但没有人从这一方面来思考。我们很容易在报纸杂志上,找到一些心理专 家的分析文章。看上去,似乎他们分析得很准确。可是与最根本的问题相差太远 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把所有的事故的责任归为心理上的问题,这是荒谬的。 天晓得,心理专家是不是疯了还是幼稚,竟然这样来分析一个为了高考而自杀的 人,这是不公正的。但令人感到庆幸的是,他没有自杀,也没有发疯,也没有堕 落。高考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主要的是,他本身的存在价值。他到底应该干什 么。”我被他的这一席话深深地所吸引,他应该把这些内容写下来,发表在某刊 物上。我敢说,很多年以来,这是对高考陈述得最好的一篇文章了。他笑了笑, “那么说就错了,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来看的,他也不是什么专家,一个最为平凡 的人了。嗯,好了。时间到了,他要去吃饭,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三十分了。他饿 极了,早点还没吃呢,”他终于起床了。当他到饭堂去的时候,我还在宿舍里。   9   这几个星期以来,学校一直在忙着检查宿舍卫生,还有要求我们必须早上六 点钟起床,七点钟到教室,这是规定也是命令。就宿舍卫生,我对此感到厌倦, 这不是因为我本人的懒惰,也不是因为我对卫生的忽视,而是因为学校的这么一 种做法,令人莫名其妙,也十分不必要。当然,如果宿舍卫生作为一种自觉,那 还说得过去。但学校要求以宿舍卫生的清洁与否,来作为一种评比,那就不妥了。   据说,哪间宿舍的清洁卫生搞得好,分数又高,月底可以奖励50度电。但我 个人对这些无动于衷。我也认为,宿舍里一直很清洁,卫生经常搞。自从学校对 宿舍的卫生表示关注之后,每一个星期三下午,学校都委派几个学生到各宿舍去 进行评分。评分高者得奖励,评分者低受批评。我们宿舍的几个同学,竟然为了 响应学校的号召,被逼迫着在每星期三的中午,都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地 板全用水来冲洗,还得用地拖把拖干,整理一切混乱的东西。似乎这一切看起来, 整洁无比。可问题是,得到的评分只是第二,这使我们愤怒。   就几个学生的所做的评分记录,也存在个人的偏见。所以,评分是不公平的。 尽管我们宿舍得到了奖励,但我们的心理不平衡。我是很少动手搞清洁的,大部 分是由他们几个舍友来干的。对此,我没有说明原因。阿成不理解我,认为我这 是在偷懒,把所有的清洁活儿交给了他们几个来干。这是阿成很在意的事。偶尔 你总能看到阿成的不满心情,在他的脸上显露无疑。他干起活来,是偷工减料的。 譬如他慢吞吞地跟着别人拖地板,或者擦窗玻璃。这种事儿,他们几个人用不了 十分钟的时间,就全部搞定。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漂亮整洁的地板,整齐的布 置。但我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   在我看来,学校应该把精力放在其他的方面。譬如教学、设备等等。可是学 校对宿舍的清洁的兴趣最大。我看着他们干活感到为难,所以,我选择了离开宿 舍,到别处去走走或者看看。张辉要求我参入,但我拒绝了。这不是因为我的不 合作,只要是我没有心情来搞卫生,这应该靠自觉。我也不喜欢别人来催促,或 者要我干不喜欢做的事。我一向反对什么宿舍卫生评比。可这么一种评比方式持 续了一个学期之久,我已经厌倦透了。在这其中,还发生了一些不开心的事。由 于我的不参入,其他几个人久而久之就对我有意见了。他们总是要求我来干清洁 的活儿。可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地拒绝了。门后也贴着一张纸,写着值日人的名字。 但我不承认这么一种安排。我的名字总是被安排在星期三或者星期四的,这毫无 道理。我很恼火。当然了,我也没有按照名单的安排来值日。这样,我们发生了 争吵。最后,大家不了了之,搞清洁这事还是他们来完成。   就在清洁评分的结果公布的那一天,阿成对余祥说,“我们宿舍的卫生清洁 是最好的,这他是经过楼梯口,看见墙上的小黑板上写着的。”十月份,412宿 舍的评分最高,80分,荣登第一名。402宿舍,次于412宿舍,79分,名列第二。 当他看到412宿舍在第一的位置时,他开心地跳起来,恨不得马上告诉我们每一 位,我们宿舍的清洁卫生是第一的。“我们早知道了,用不着您来说,”余祥冷 淡地说。阿成有些失望,刚才的狂喜,被余祥的一句话一扫而光,他像是受到某 种打击似的。他又看着余祥,“难道我们不应该高兴么?”他说。“有什么值得 夸耀的,”余祥瞪了他一眼,有着不耐烦。之后,阿成没有说话了。他知道余祥 是不欢迎他的。他在这个宿舍是没有容身之地的,没有谁会理睬他。我的脱离, 使他彻底地绝望了。就这个问题,他还在电话里跟他父亲诉说,说我远离他,不 再理睬他了。他父亲若有所思地说,“算了吧,没有我这一位朋友也一样的。” 阿成听了父亲的话,还是闷闷不乐,开心不起来,似乎他走向死胡同了。有时候, 他特意地搞些古怪的动作,想引起我的注意。但是他失败了。我没有看他。这时, 他既生气又恼怒。他的口轻微地动了一下。看他的眼神,他像在诅咒我。   在我不跟他来往之后,他一直把我当成他的敌人。我觉得他这么做很有趣。 他这是傻瓜的举动行为。不经意地,他又说起了我跟他闹矛盾的事。那是他在我 抽屉里乱找一通,把里面的东西搞乱了。我厌恶别人擅自主张,动我的东西。他 还拿着我的身份证看来看去,说我的身份证头像是假的。我感到愤怒,就对他训 斥了几句。可他对别人说我欺负他。他还狡辩地说,“他没有动过我的东西,我 说的话全是胡扯。”那时,我很恼火。   10   老实说,我想不出这间“野鸡”学校,还会有人来参观考察的。学校的领导 对此极为重视,要求宿舍内外进行大清洁,任何垃圾都不能出现在眼中。张辉对 来这里进行考察的人员,感到惊讶不已。这怎么可能。“试问一间厂房的教学区, 谁会来考察,说出来没有人相信。”“哎呀,这你就不懂了。也许是学校的领导, 在编造故事蒙骗我们,说什么市级领导来考察。那样的话,还真是咄咄怪事,闻 所未闻,”林盛说道。“就算这间‘野鸡’学校的清洁搞得再好,也是于事无补 的,只会浪费人力与时间而已。”“就是吗,”余祥忍不住也说了,“我可以肯 定,来考察的人员极有可能是学校内部的人。”“是的,”朱华提了提眼镜,忽 然间加上了这一句。以往他是很少说话的,除了看课本之外,别无兴趣,也不太 喜欢与别人谈长论短的。他说,这是浪费时间。但就这一次学校的考察,他也同 样感到诧异,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学校会有领导来考察?试问,这一举动符合逻 辑吗?不管怎么样,朱华的话却引起了我们的哄笑。“说得好,太精彩的论述 了。”   按常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太阳是从西面出来的。徐汉看着他们,也 参入了他们的说话。我没有插嘴,只是在走廊里走来走去。阿成就到413宿舍去 找人说话,他受不了别人的嘻嘻哈哈,就是没有他的份。哪个宿舍,他都会去串 门的,只有401宿舍例外。他的进去,总是被别人给撵了出来,还对他警告地说, “不要进来,滚开。否则挨揍。”他对401宿舍怀有愤怒,恨不得把401宿舍的人 全都杀死。他感到压抑,就在外面,大声嚷嚷,以为自己是个人物。谁知,401 宿舍的人全出来了,他怕得要命,不得不走开。在以后的日子,他都没有去401 宿舍。“那是一间没有人性又可恶的宿舍,”他说。不知不觉地,413宿舍是他 的避难所,他一觉得自己宿舍的人不理睬他,而他又极度无聊,那么,他就会到 413宿舍。“竟然你那么喜欢413宿舍,干脆搬过去,得了,”张辉打趣地说。他 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张辉一眼,像是暗示张辉不要取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一天早上,陈主任到各宿舍去检查,看到底还有谁在床上愣着的。当时我一 直在睡觉。陈主任的到来,我浑然不知。“瞧,这一位同学还不起床呢,六点二 十分了,怎么还在睡,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我没有理睬他。他,矮矮的个 子,面目可憎,说话的口气,娘娘腔的,十分的令人厌烦。就因为这样,他总是 以压迫别人的口吻说,“你这是干什么。”   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使我产生想揍他的念头。要不是看在他作为一位主任, 我得狠狠地给他一顿教训的。当他看见我还在睡觉,脾气来了,忽然间,他把我 的床单丢到了地板上,还说,“您这是干什么,不想读书了,怎么还不起床的, 只愣在睡觉,成何体统。”我没有理会他,只瞪着他,那时候,我正有一股怒火 在头上烧。假使这个时候,我手里有什么工具的话,他必须遭到致命的打击。或 者我会给他几刀子,或者我会给他几棍子。在他还不停地走来走去的当儿,我也 说了几句,“现在才几点,时间还不到六点三十分,而上课是在八点正。难道不 可以多睡一会儿么?”他说,“不行,您没有看到门上贴着的宿舍管理法则么, 六点钟就得起床了。可我呢,还在睡。”“我喜欢这样,他想怎么样,”我愤愤 地说。“那么您就滚吧,这学校不需要您这样的学生,爱睡懒觉。”“只要退回 我的学费,我随时可以走的。”“您以为我想在这里读书,学校不像学校,”我 的这一番话把他吓住了,特别是我说到“把学费退回给我”这一句话。他的脸色 变了,刚才的咄咄逼人气势削弱了下来,变得和气多了。“随您怎么都行,”然 后,他出去了。我的怒火一直在燃烧。我最痛恨别人对我施压或者恐吓了,我才 不怕。   可能我在某些人的眼里,我是强者。也可能我在某些人的眼里,我是顶嘴者, 或者是造作,无赖。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都不想说明。这也是不必要的。我 没有那份心思来表明,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在与陈主任闹翻这一件事发生之后, 陈主任见到我,表情异样。但我面无表情,也没有问候他。也许,他惧怕我。也 许,他在算计我。   我还听说,陈主任以前被南粤的学生揍打过。南粤,就是我所读的这间“野 鸡”学校的前身。辅导员李老师要求我写一份检讨书,说明那天早上发生的事。 我没有写这一份检讨书,因为我没有错。干吗要写检讨书呢,这是没有道理的。 但李老师说,“您怎么这么想的,那时您还在睡觉,很明显,是您的错。”“问 题是我没有迟到。”由于我的倔强,李老师没有办法,只好了事。陈主任丢下我 的被单的那一幕,事隔多年,我还记忆犹新。我真想找个机会报复他,让他明白 我是不可欺负的。也许是我的报复心太强了,才这么想的。如此心态,是我的缺 点。宿舍的其他人,只看着陈主任把我的被单丢在地板上。他们一声不吭,静静 地观察这一切。最后,连班长也来了。班长在劝说我不要吵闹了。当时,我的心 情糟糕透了,就是被陈主任这么一闹。   11   昨天,我收到了谭委的来信。他是我中学同学。那时,我们同在一个班,他 坐在我的前面。我们是哥们,一起去网吧。有时,通宵达旦。譬如星期六晚上, 我们就一直在网吧里度过的。网吧的对面是一间酒吧,但我没有进去过。尽管有 一次,我的另一位同学黄宏请我去酒吧,但我拒绝了。我不喝酒的,就算陪他一 起进酒吧,对我来说,也没有用的。他们几个人只说声,回头见,就及不可待地 走进了酒吧。他们一直喝到深夜十二点。我在他们对面的网吧,百无聊赖地浏览 网页,偶而会看A片。这是我的不良嗜好。我爱看A片,几乎认识我的人都知道。 谭委还为这事取笑我。他说,“从您表面上,怎么看,也不像着迷于A片的人。” 可事实上,我对其他类型的影片,一概不感兴趣。这就是我的另一面。   当然了,我不喜欢他们对别人透露,说我是看A片的色鬼。这是我不愿意看 到的。我也警告他们,说他们知道就好了,不要向外面宣传,那是很糟糕的事。 他们也保守了这个秘密,为此,我感到很高兴,对他们也表示感激。   谭委的来信没有说什么事,只问我近来过得怎么样。偶尔,他会问,“您有 没有去召妓啊。”当然,他这是说笑的。我们只通了几封信。后来,我不写了。 这样,两年就过去了。今天,他过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也许,他跟往常一样, 过得很好。   他现在在安徽念书。他的来信,我收到了,总免不了开心的。上一个假期, 我们还通了电话。我说,“我真想约个时间,因为我们该聚聚了,而我们已经三 年不在一起混了。”往日的情景依然在脑际中缠绕。我还记得他说过,将来我们 一起干一番大事业。现在看来,我是令他失望的。因为我忽然明白,今非昔比。 年少的豪情壮志也不在了,真是愧叹。   他的来信,让我在不经意中,想起了中学时代的另两位同学了。他们:一位 是陈秋会,一位是黄俊。我刚来到这间“野鸡”学校之后,还跟他们两个说过, 我上当了,不应该来这间“野鸡”学校念书,可是错已铸成,不可挽回,只好听 天由命。那时候,他们还在重读高三。之后,我们没有联络了。如今,我也不知 道他们的近况如何。时间就是这样,把我们分开了。有那么几个夜晚,我彻夜没 睡好,一直在想着他们,还有往日的一切。同时,也为那时的美好岁月感到深深 的留恋。   第二天,我精神不佳,一直打着瞌睡儿。我不得不趴在课桌上睡觉。老师在 讲台上讲着人类传染病。其他的同学都在认真地听讲。有些勤奋的同学还作了笔 记,以便复习,或者作为考试之时备用。我才没有心力来干这些无聊的事。就这 样胡思乱想,我趴在课桌上睡了两节课。直到第三节课,我才恢复了精神。   12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学会了逃课。有时,我上了一节课,就回宿舍了;有 时,我上了两节课,我就走了。没有那一天,我是真正上完课的。对此,同学们 有所了解,其他的老师也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当然了,逃课的人不只我一个, 还有很多。面对这种情况,学校作出了决定,学生不准逃课,否则,逃课将以缺 课来登记名册,后果是开除。但我感到很高兴,最好是我被学校开除了。   学校的条文一发布,门口的警卫,就不准许我出去。我跟他们发生了口角。 因为我厌恶他们阻止我的出去。他们老是说,“学校这么规定的,他们也没有办 法,是不是。”我没有听他们的解释。在我看来,一切的解释都是借口,我才不 听。我也没有时间来听他们的废话。可他们还是不肯让我出去。他们的行径,倒 使我想起了中学时代,同学们给门口警卫的称呼,“看门狗”。我也对眼前这两 名门口警卫称之“看门狗”。它不仅表示我的愤怒,还说明我对他们的污蔑。我 不得不咒骂他们。   我还清晰地记得,在我的中学时代,我就深受他们的困扰。那个时候,一旦 我要出去,他们都要过问一声,似乎对我的出入特别的关注。我们发生的口角, 全是他们惹起的。他们的口气,总是显得咄咄逼人,就是仗着警卫的身份以及身 材的高大,对我进行恐吓。而你也总能看到他们挥动着拳头作势,说他们随时要 揍我。但我没有胆怯,何况也没发生动手打人的冲突。每当我们持续不下的时候, 我都会带着愤怒去找校长,把自己所遇到的情况向他说明,到底是我的错还是门 口警卫的错。结果,是我无理。校长不予同情,还批评我,说我十分的胡闹,经 常逃课。   现在,我又碰上了门口警卫这些可恶的人,我还是感到异常的愤慨。但是, 从另一方面来看,我毕竟能力有限,总是被他们吓倒。可是也有例外的时候,当 他们不留意,我可以蒙混出去的。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一个月就只有那么 一次,说起来很可悲。   后来,我学会了爬围墙。学校的围墙,估计有二米高,我能从围墙上跳下去。 这种行为,变成了我惟一逃课的方法。正所谓“上有上策,下有对策。”我是逼 不得已才这么做的。爬围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要看你的本领。从我的体 形来看,我是文弱瘦削的,应该不会具备爬围墙之类的能力。可是我能做到这一 点,从围墙上逃走。   我们也很清楚,逃课伴随着另一行为,那就是迟到。我来上课是慢吞吞的。 比如说,八点钟上课,我要迟到十分钟才到的。有一次,那是最倒霉的一次了。 我迟到了,被老师捉住,还登记了名字。当天的下午,我的名字就出现在门口的 小黑板上。就这一件事,辅导员李老师还要求我检讨。她带着我,去了一趟教务 室。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有那么几分钟时间,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只见她笑了 笑,假惺惺的。终于她开口了,“您必须对着休息表,读一百遍,还要抄写一百 遍。这样,以后您就会记住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等 等,”还有很多细节,我不想多说。令人意外的是,我在教务处看到了陈主任, 他倒是很得意,因为他知道我受罚了。我的心情却十分的糟糕。我认为看到他是 一种自我惩罚。他这恶棍就一直在留意着我。我读休息表的时候,他还偷偷地笑 了。多么可鄙的人。我是多么想给他几斧头。然后,想象自己看到他的脑袋,从 头部掉在地上,那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学校还把我迟到的例子,作为典型,在一次大会上公布,告戒别的同学,千 万不要迟到,否则,后果必将像我这样,背诵休息时间表,还要抄写一百遍。那 一次我受够了,整个过程,我感到自己是任人摆布似的。就在那次之后,我变得 小心谨慎了,不再鲁莽行事,以免重蹈覆辙。   13   过了重阳节,徐汉的生日到了。为了庆祝,张辉和徐汉这两个人买回了一箱 珠江牌啤酒,还有水果杂物。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来庆祝徐汉的诞 生之日。他们喝着啤酒,还一边划拳猜谜。我没有喝,只吃水果。看着他们嘻嘻 哈哈的,好不开心。我们还唱了生日歌。在我们的谈话当中,除了涉及到生日的 祝语之外,还谈了很多其他的事。譬如说自己的理想,或者说自己对哪一位女生 产生爱慕,对于这个世界的事物,我们又是如何来看待的呢,等等。大部分时间, 我都是保持着沉默,不说话,只顾着吃东西。偶尔我会留意他们脸上的表情,揣 摩他们的心情是怎样的。   阿成没有加入生日派对。他一个人酸溜溜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过了一段 时间,可能是他受不了我们这一伙人的嘻嘻哈哈,他自个儿出去了。我们的生日 派对持续到了凌晨一点。张辉和徐汉喝的啤酒最多,其他的人只喝几杯而已。由 于酒量小吗,这是可以理解的。徐汉却喝醉了。也许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实在太 开心了,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所以喝多了。他还出现呕吐的现象。张辉忙着拿 来了一个盆子给徐汉呕吐备用。“喝一杯糖水吧,这样会好些的,”林盛说。徐 汉呕吐之后,他整个人舒服多了。然后,我们各自回到床位上,准备就寝。时间 也不早,都凌晨一点多了。好在明天是星期六,大家不用去上课。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周末,因为那段时间,难以消遣。当然了,如果我实 在是受不了这一时间的煎熬,那么,我会花了几块人民币,坐公交车到外面去逛。 一会儿去天河城,一会儿去北京路,一会儿去上下九,一会儿去逛书店。至于到 底去哪,主要看我的心情。   其他的同学,有极少一部分的人选择逗留在宿舍,另一些同学却选择回家, 或者去看望以前的同学,更有一些同学不知道去哪。总之,能留在宿舍的同学不 多。就我所住的412宿舍,只有阿成、朱华这两个人在。张辉去他老爸那里,他 爸就住在白云区。徐汉呢,似乎去了他伯父的家。余祥选择去他姐姐的家,他姐 姐是在王府井那边。至于李杰、林盛这两个人,倒是一起去上下九逛了。听他们 说,之所以去上下九,主要是买衣服,或者只当做一种消遣而已。阿成是不会出 去的,他害怕迷路。他也不懂得应该乘哪一号公交车,到哪个地方去。   那一次,他跟我去了一趟广州购书中心。自从我们下了车之后,他就一直尾 随着我的后面。我走在哪,他就跟到那,距离总是保持得很恰当。假使我加快步 伐的话,他会说我故意甩掉他的。那个时候,他就显得十分的害怕。倘若我摆开 了他,他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晓得该乘几号车回来。每一次,我都要对他 保证,“别那么心惊胆怕,我没有遗弃他。”   我们在广州购书中心,又玩起捉迷藏的游戏。这是我故意这么干的。目的是 为了取乐。我从一个书架转移到另一个书架,他也尾随其后。有时,他跟不上我 的步骤,就十分的焦急,还嚷着我的名字。这个时候,售货员会提醒他,不要大 声地叫,这里是不允许的。但他并没有理会售货员的警告。我看着他那副焦急的 模样,感到可笑。这样,我就从他的对面出现了,还对着他打了个手势,说明我 在这一边。“别玩三岁孩子的把戏了,”他说,“这可不好玩,我受够了。”   除了这一次之外,阿成还和朱华、余祥这两个人,一起去了广东工业大学。 那是为了看科技展览,地点就在广东工业大学。据余祥的描述,当天,阿成也是 显得忧虑的样子,总是害怕他们两个人把他甩掉。一路上,阿成就一直走在余祥 的右侧,保持步调,以免发生意外。   在广州购书中心,尽管我告诉他,“您可以乘坐39号公交车就能回到我们的 学校的。”可是他不肯自己一个人去乘车,他还说了很多古怪的理由。说真的, 和他一起到外面去逛,绝对是一个累赘。他不仅会搞得你心烦,而且碰到什么事, 他都要你来解决。他压根儿不懂得怎样来应付。   他说,“从我来到这间‘野鸡’学校之日起,我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糟 糕。”他还叹着气说这话的。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使得他讨厌这里,乃至一 草一木,他都恨透了。他还有一个古怪的想法,那就是“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有 炸药的时候,肯定把这里夷为平地。”我们听了他的话,都说他的这一举动是变 态的,不正常的。但是,对他来说,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说,“别人对我不了 解。”   我曾经注意到,在某个时期,他整天无所事事的。就在校园内外游荡、徘徊,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算他在教室里坐着,他也不是在听课,而是在胡思乱想。 他告诉我,“他听不进老师讲的课。”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的呢。他真的不明白。   他还说,“他羡慕我。”因为我一直独来独往,还过得那么自在。反观他自 己就不行了。他害怕一个人,尤其是没有人跟他说话的那一刻。还有几个晚上, 他一个人就在球场上徘徊。似乎他寻找什么。   朱华呢,他只选择呆在宿舍里。他从不喜欢到外面去的。除非有什么要紧的 事,否则,他宁愿呆在宿舍,也不出去。他的爱好,只喜欢看书。对于我这么一 个人,他倒是显得很平静。因为在他看来,我的逃课、缺课、迟到,只有幼稚的 人才那么干。我对他又是怎样的一个看法呢。似乎他除了“死”读书之外,还是 “死”读书。令我佩服的是,他规规矩矩的,什么事都按照常理的去做。比方说, 他按时上学、放学以及完成作业。老师说,“他是我们的学习榜样。”他也不会 像我这样,出口就是粗话。   嗯,是的,我想得太多了。一天晚上,我从教室里回来。不巧的是,就在宿 舍楼下,我意外地碰上了辅导员李老师。当下,我们谈了起来。“为什么您这么 早就回来了,不去晚自习么,”她说。“我有去过,刚刚才从教室里回来的呢,” 我说。“那么您平时为什么老是不去上课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说不清 楚,我觉得自己整个人空荡荡的,不知所措。连上课的精神也没有。不仅对她, 就对我而言,也是惊讶不已的。”“您已经缺课多次了,”她说。“以后您得改 正,我可不想看到您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您在学校已是臭名昭著的了。”我知道 这一点,学校的领导不止一次把我当作反面教材了。看哪,徐枫这一位同学可真 是无所事事。   “您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不喜欢上课,也不喜欢与别人来往的。似乎心事重 重,我很担忧,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是您个人的原因,还是家庭的原因,但我 不管您是怎么想的。”“什么原因也不是,”我说,“我也没有什么心事,我很 空虚,真的,我来到这里就是这个样子。”“哦,”她若有所思地说,“可不管 怎么样,我都不希望看到您这样。”“别在说这些了,我烦恼,我也不喜欢谈这 些事。”   可鄙的是,在一次班会上,辅导员李老师暗示着说,某一位同学不来上课, 就是因为空虚。她又说,另一位同学却认为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学。我听到她说, “某位同学说自己是空虚的,”我感到羞愧。不知怎的,我不喜欢别人在会议上 指摘我,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不明白李老师干吗在班会上说这些关于我的事。 至于另一位同学说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学,我不知道这一位同学是谁。但同学们对 这一位同学发出了嘘声,说这位同学虚伪。很明显,我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在 同学们看来,我是真诚的,我所说的全是他们的心声。当然,同学们不知道李老 师说的某位同学指的就是我。有同学说,“李老师很关心我。”也有同学说, “李老师是不得已才对我进行批评。”也有同学说,“李老师是出于一种责任 感。”总之,所有的说法,都不是以我个人来思考分辨的。就我本人,重要的不 是这些事或者是李老师,更多的是我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我多 年来的痛苦的根源了。至今,我还是不明白,依然对这个问题困惑不已。也许, 我是想不出是为什么的。   我们的李杰,他爱好潮流,喜欢车展,家居生活,但对流行的服饰不怎么了 解。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清秀干净。林盛呢,从他的外表来看,他显得沉默,但 他与李杰、江文等人很要好,经常在一起去上学、放学,以及逛商店。余祥,他 比较容易相处,为人随和,颇得我心。可他总是以朱华为榜样,模仿朱华,在学 习方面尤为如此。徐汉,他也是比较沉寡的,但他有很多朋友,与张辉走在一起, 称兄道弟的,一副江湖好汉的模样。   “哎呀,你们不去看广州市国际车展,真是错过了机会,”李杰在看了广州 市国际车展之后,深有体会地说。“那里有太多的人了,十几万人客流量,各式 各样的轿车,目不暇接,实在太漂亮了。如果他能拥有一辆轿车,足矣。”可是, 问题来了,他没有足够的金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生,能否可以拥有买一辆 轿车的本钱。 “难说,不过,那么多名贵的轿车,他最喜欢宝马了,因为宝马 是他的至爱。”还有好看的,就是车旁的模特儿了,她们光彩照人,令人心情波 动。很多人拿着照相机喀嚓喀嚓地拍照,他也不例外。他还拍了数十张。这一次 车展,他是与一位女生去的。这一位女生不是他的女朋友,他感到遗憾,尽管他 喜欢她,也曾经对她表白。但这位女生拒绝了他。他有些失望,可是这种失望的 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他就接受了。   他们两个人的合拍照片仅有几张,其余的全是个人相片,还有一小部分是轿 车和模特儿的留影。他把这些照片给我们欣赏。我对他称赞了几句,说这些轿车 就是漂亮,无以伦比。也对于一二个模特儿表示倾慕。这么多照片,他最喜欢的 还是与这一位女生的合影照了。女生的名字姓甚名谁,我不知道,李杰也没有对 我说。这女生长得还是蛮好看的,但不是性感的那种,我不喜欢。其他的几个人 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的。他们最为感兴趣的是那些模特儿了,而不是轿车。阿成拿 着一张照片,看了看,还拿起桌面上的放大镜,准备看清楚照片上的模特儿。他 希望能从照片中看出端倪来。不一会儿,他又换了另一张,用同样的方法瞧个透 彻,结果都是令人沮丧的。“模特儿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看,”他说了一句。 但他的话引起了我们几个人的哈哈大笑,尤其是张辉。“阿成是个淫棍,”张辉 看着我,狡猾地说。不可否定的,阿成就是这样的。   林盛在那一天,没有和李杰一起去,觉得自己错过了这么一次精彩的车展。 余祥、朱华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似乎感到乏味。徐汉不在了,他已经出去了。 就这样,徐汉没有看到那些照片,只有一张例外,就是李杰把他和那位女生的合 照相片贴在墙上。李杰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以便我们闲时无聊的时候来欣赏,久 而久之,没有人看它了。李杰也觉得没有意思。就这么过了几个星期,李杰终于 把贴在墙上的照片撕了下来。“有什么好看的?”他喃喃地说,“这是自作多 情。”   李杰还有几本家居楼市杂志,全是广州地区的豪华商品楼。从图片上看,它 们似乎悦目一新。事实上,我不敢肯定,这些漂亮美观的家居楼市是否存在质量 的问题。很多楼房发生的纠纷,就是因为质量的问题。在这个物质横溢的世界里, 一切豪华名贵的东西,都可以引起人们的神经过度紧张或者膨胀。我认为,我自 己算是其中的一个。这几本家居楼市杂志,一直放在李杰的书桌上。我看了很多 遍,始终选不出哪一楼市是最好的。这使我的判断能力削减,还引起混乱的晕厥。 事后,我倒觉得这几本家居楼市杂志,远远不及江文在龙洞书摊买到的香港黄色 刊物。这些黄色刊物是极品。黄色刊物是有害的,我必须说明一下,否则,别人 会认为我的思想误入歧途的。这也是误解的看法。正如我自己所想的那样,我只 是把它当作娱乐来消遣的。我翻看了一下这些黄色刊物,没有像阿成那样厉害, 非要弄一块放大镜来看不可。这未免太可鄙了,我也不至于这么下贱。   一有时间,林盛就会到410宿舍去的。“我颇为喜欢在这个宿舍里谈天说地 了,可在自己的宿舍就是郁闷,”他说。不知情的同学以为林盛不是我们412宿 舍的,因为林盛经常在410宿舍出没。很自然地,误认林盛是410宿舍的。他一走 进410宿舍,就是为了和江文说话,或者玩纸牌,挺热闹的。他对阿成一直都有 偏见,特别是阿成霸占了厕所,使他不能容忍。“有谁像阿成那样,蹲在厕所里 不想出来的,还待了半个世纪,”林盛嘲讽地说。阿成就显得若无其事似的,这 又使得林盛有些恼火。尽管他们彼此冷嘲热讽,但从来没有动过拳头。反之,阿 成也抱怨林盛,说他在床的上铺,总是动来动去的,老是搅得他睡不好觉。   14   徐汉和张辉一起进进出出,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哥们。他们还与医贸系的几 个同学也很要好。由于某些习性,他们经常出入饭店。一有烟瘾,大家一起抽烟, 像一群痞子。张辉还把头发染成棕色。为了这一棕色的头发,他花了将近一百块 人民币。其余的几位同学全是长头发。我碰上他们的时候,只打了声招呼,但我 并没有停下来。我跟他们不合群的,跟其他的人也一样,我习惯于自己。   对于我的怪异行径,张辉没有说什么。他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不必大惊小 怪。我也不至于表面上看来,那么孤僻。余祥搭上了朱华,一起探讨课本,应该 怎样来提高成绩,又应该怎么样来做一名三好学生,骨子里想的就是全班级第一。 但余祥的幻想,一直都是落空的。因为他的名次总是在第十名之外,与排在第一 名的成绩相差太远了。可他并没有灰心,而是再接再厉,那种冲劲无人可及。朱 华不免对余祥暗下佩服,因为他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危机感,在他周围缠绕着。 随时,他都有可能被别人颠覆,因为他发现,余祥就具有这样的威胁。   国庆节到了。十月一日,我们的国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之日。全国一 律放假一个星期。这一规定,成了经济学家的炒作与关注的热烈话题,他们定名 曰,节日 “黄金周”。听其名,似乎颇有一番魅力,也预示着各行各业的繁荣。 一些冷门的行业也在这一国庆黄金周,得到了复活与拯救,另一些本来就热门的 行业更是不得了。“好一番繁华多彩的现象,空前的又绝无仅有的繁荣。”   国庆黄金周过后,根据经济学家所收集到的资料显示,仅仅一周,全国的消 费额可达几百亿人民币。单从数字上来看,是令人发疯的狂喜。一直处于低迷的 经济,一下子从死亡里拉了出来。政府部门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据称,有几位高 层官员还为此掉下了眼泪,说这是人民的富祉。别人也会为他们这一句肺腑之言 感到欣慰。我们注意到,经济学家所罗列出来的数字,“数百亿人民币的消费 额,”想想看,我们的生活水平达到了怎么样的程度。也正因为这样,国家发布 了明文规定,“五一” 劳动节,“十一”国庆节一律作为公日假期。另有一些 经济学家只能望洋兴叹,怎么想,也想不出数百亿人民币这么一个数字。   如今,国庆黄金周,作为拉动内需的火车头。我们在经济学家的分析下,似 乎对整个国家的经济前景,充满了希望。这是毫无疑问的。就单从我念不出的数 字来看,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张辉在九月二十八日就回家了。李杰,是在九月三十日那天下午就回去了。 余祥在十月一日,也就是在国庆当天回去他姐姐家的。徐汉也到他叔父那边去了。 宿舍里仅剩下的人,只有我们四个人,我、阿成、林盛、朱华。   一个礼拜的假期,对于我来说,既过于漫长又过于短暂。我在国庆节那天, 去了一趟广州购书中心。我的兴趣是买书,我相信每一位爱书者都喜欢这么干的。 那天早上,我七点钟就徒步到金专学校去乘坐39号公交车。   现在,金专学校的后门已经关闭了,不准许任何人通过了。可这一件事使我 愤怒。从那以后,我得改乘坐公交车,才能到广州购书中心。这不仅浪费了我的 时间与金钱,还有就是给我带来更多的不方便。可是,金专学校的后门已经封闭 了,我也无能为力的。   当时,我乘坐的是39号公交车。我一直漫无目的地向着窗外看。假期期间, 公路上的车很多。而我乘坐的公交车的速度难免会减慢,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时 间多得很。有些人觉得不耐烦,还吵吵嚷嚷,说今天的车辆真多,比平时多出十 倍或十倍以上。有一位妇人却对着司机抱怨说,“怎么一回事,这车有毛病么, 怎么跑得那么慢,不如她徒步。”司机没有搭理她,认为她无理取闹,说与这种 女人打交道,沉默是最好的应付方式。我旁边坐着一位女生,她身上的淡淡香水 味,不时地从我的鼻孔里钻。我觉得有些飘然然。还好,我没有失态,她长得怎 么样,我没有留意,只是闻到一阵阵香水味。   沿路上,我一直把头扭转,向着窗外这边看。好不容易,39号公交车才到了 终点站。顿时,我感到一阵轻松。从车站一直往前走了一段很长的路,才能到广 州购书中心。我已经习惯走在这条路上,带着那种毫无感觉的心情。这里的高楼 大厦,偶尔能显示出现代化的气派。但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现代化。中信大厦高 高矗立在北面,可它并不好看。它只是作为广州市某种建筑标志而已。广州市的 垃圾满街都是,这就是我对广州的印象,十分的肮脏。就在体育中心这边,垃圾 车不止有几十辆并排停放着,还有可能数量超过一百辆。几间流动厕所,就像棺 材一样,在路旁设立着。我不敢到流动的厕所里去小解,因为我怀疑自己走进的 是棺材,而不是厕所。就这样想着,我一直往广州购书中心这边走。大约将近十 分钟的时间,我来到了广州购书中心的门前。一路上,人群涌涌的,想排除几个 挡住我去路的人,也是不可能的。我很厌恶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因为我被他们耽 误了时间。   我买了几本书,全是小说,外国的。从我走出广州购书中心之后,我还在四 周围转悠了几圈,这是为了打发时间。我的中午餐没有吃,但不是为了省钱,而 是由于我的习惯,或者说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吧。因为我总觉得这样不妥。到了 下午三点钟,我饥肠辘辘,身体乏力,面对这样灾难,我不得不乘坐公交车回到 学校。那一天,我可真是精疲力竭了,逛了整整一个白天。回来的时候,已是傍 晚六点钟了。   阿成什么地方也不去,整天就在宿舍里忙这忙那的,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当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林盛和朱华一起去北京路了。我回来的时候,阿成正 在宿舍楼下转悠,神情恍惚。对他来说,今天是他最难熬的一天。就在他心烦孤 寂的时候,他准备到405宿舍去,可是405宿舍没有人在,门早已上锁了。他一脸 失望,又在走廊里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楼下门口,他与宿舍管理员谈着话, 他问宿舍管理员有假期么。那管理员不说话,只摇着头,“您怎么不回去,”管 理员好奇地问。“他家离这里太远了,坐车也要五个小时之久,他可不喜欢回去, 那是很累人的事。”“很多同学回去了,”管理员又说了一句。“是呀,他宿舍 只剩下四个人,其他的三个人不在这里,他感到无聊。”但管理员没有在说话了, 因为管理员要到外面去买一包香烟。阿成看着管理员经过校园门口,一直向一间 小卖部走去。他又感到百无聊赖,不得不在操场上转了一圈,他发现四周围都是 冷清清的,没有一个同学在外面走动。以往的这个时候,这里总是很热闹的。有 人在打篮球,或者有人在打羽毛球,或者有人在踢毽子,或者有人在打排球。现 在,就他一个人在操场上转悠。   不一会儿,他跑到校园对面的一间文具店里,看这看那的,并不准备买东西。 店铺老板一直盯着他看,误认他是小偷。等他发现店铺老板的眼神,他才恍然大 悟,匆忙地走出了文具店,转到了旁边的一爿小报摊间。他拿着一份《南方周末》 报纸翻了一下,似乎不满意,又换了一份《广州日报》,还是不满意。最后,他 拿起了一本杂志《读者》,又翻了一下,他又觉得没意思。他叹了口气,径直往 宿舍里走。   “多么无聊的日子啊。”没有一个人走在他身边,他是那么的孤寂难耐,真 的不知如何来消磨这几个小时。好不容易,他走进三楼的一间宿舍,这里有人正 在看电影。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消遣方式。结果,他找来一张木凳坐着。这间 宿舍的人,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他的进来,有一位同学瞪着他,表示不欢迎。可 他当作没看见,一股脑地坐了下来。影片持续了三个小时,他的眼睛有些麻木。 为了减轻眼疲劳,他还用手按住眼睛,做了几分钟眼健操。当他觉得眼睛不那么 难受了,他又把眼镜戴上。这时,他出去了。有一位同学骂了他一句,他没有恼 火。“那位同学是可恶的。”从他的进来,那一位同学就是用着不客气的眼神看 着他。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感到一阵欢喜。他在体会那一位同学的愤怒呢。 接着,他跑回宿舍,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睡觉,就是睡不着。他有些苦恼, 为了减轻心里的难受,他翻弄着书桌上的小闹钟。“才下午两点钟呢,真是难熬 的一天,”他喃喃地说。世上最难消逝的几个小时,在他身上奇迹地发生了。走 廊的尽头,有人在走动,他听到了脚步声。可是,等他出去看个究竟,那个人已 经走远了,脚步声也消失殆尽了。   晚上七点钟,林盛和朱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的是衣服。 “今天在北京路走动的人特别得多,”林盛说,“以后,不要在假日的时候出去 逛,不仅人多,连乘坐公交车也特别的困难。为了上车,他和朱华一直被人群挤 了出来。等到他们上了车,他才知道自己,为了上车足足等到一个小时。”那一 段时间,人熙熙攘攘的,十分的麻烦,倒应该捎个炸弹放在这里,把多余的人全 一命呜呼。“也许,你没有碰上那种情况,是体会不到那痛苦又焦急的心的。” 我表示同感,因为我也深有体会,他所说的我都碰上过。   林盛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书桌上。他买了两件衣服,这样的消费是空前的。朱 华没有说什么,显得很平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像他这样面无表情的人, 我可是没见过。他算一个例外。阿成看见我们三个人都回来了,似乎很高兴。他 也知道我们是不会跟他说话的。可是在他看来,我们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也有一些同学回来了,这些人都是留在宿舍住的。有几个人经过走廊时,我们还 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今天是累人的,”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呀,人 太多了,”另一个同学接着说。之后,他们走进了自己的宿舍。外面又静了下来。 外面的居民区,灯火闪闪,夜已来了。林盛和朱华还没有吃晚饭呢,午餐只吃了 一碗汤面,可是不顶用。不出两个小时,他们又觉得肚子饿了,真是折磨人。林 盛说着这话,他已经做好准备,到外面的饭店去吃饭。那天晚上,我们哪里也不 去,一直在宿舍里看书。深夜十二点,我们按时就寝。剩下的六天,没有什么可 说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伙计们,你们的假期过得怎么样,”张辉进了宿舍就这么问。“无聊,”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也是一样,”张辉说。他还被妈妈责骂了一顿,说他染 发,好好的把自己的头发染成棕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妈妈十分看不惯他 的头发变为棕色,并一再要求他去理发。他感到无可奈何,不得不去理发。这假 期,他还约了几个中学同学出来聚会,还对他们说自己在这间“野鸡”学校,所 受到的一切磨难。他的同学也说了各自的种种遭遇。听起来,似乎他的苦水没有 比同学的更惨烈多少。   总而言之,这国庆假期太无聊了。李杰到了第二天才回来,他说自己约了几 个朋友去看海,这是他第一次到海边去,心情不言而喻,除了兴奋还是兴奋。那 一天,他们一直在海边玩耍,直到太阳西落,还不肯离去,倒愿意与海同在,共 命运。他对大海的感情无人可比。他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在海边长大,可这只是一 个梦想。只要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你什么烦恼,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因 为眼前的大海就是一切。现在,他还怀念自己所看到的大海。“那是说不出的欣 喜心情,”李杰说。就这样,我们又谈了很多关于国庆节过得怎么样这一话题。 终于在做一个梦之前,这国庆假期早已过去了,留下的是碎片或者是残余的片段, 没有什么可值得赞许的。人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一个星期的假期并没有使人们 的头脑轻松多少。在医院里,心理医生一直在为困扰着人们的心理问题进行诊断。   15   连韵,我喜欢的女生的名字。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可爱又漂亮,高雅。在 我眼中,她是最漂亮的一个。当我给她写纸条的时候,我已经深深地为她的美, 她的一举一动,沉迷于幻想之中。原以为我的一张纸条,可以把她征服。事实上, 并非如此。她收到纸条,丝毫回音也不给我,我的心惶恐不安。在想她会不会给 我回信。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三年也过去了,她一直不对我表态。   “她喜欢我么,”我不知道。据推测,有三种说法,一种是她不喜欢我,一 种是我配不上她,一种是她惧怕我。至于有第四种说法,我却否定了它。有人说, “她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这是做梦。”   我看见她的时候,显得局促不安。我怀疑她在嘲笑。“我的纸条是愚蠢的举 动。”可她并没有正面来回答我的这些问题。久而久之,我一直在问自己,她是 怎么想的呢。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写纸条给自己喜欢的人。可却遭到了意外 的拒绝,我于心不甘。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而且说法都颇有道理,也颇有 说服力的。可是我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总之,她的沉默就是让我备受她的折磨。 自那以后,我没有勇气再写第二张纸条了。一张纸条足以出丑了,二张纸条可是 丢尽了我的脸。何苦呢。从她的背后,我看着她的身影。“她是怜悯的。”   可能是我太执著了,现在还是对她存有幻想。真是奇怪。难道没有办法不去 想她吗,我不知道。我对连韵的兴趣,竟然成了宿舍的焦点。他们总是说我对别 人怎么样怎么样的。他们的言意之下,只是为了取笑我而已。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不过,没关系,我又不是失恋。但他们也对我表示声援,支持我去讨回一个公道。 “直接问连韵,她是怎么想的,对我的纸条,难道真的不理不睬么。”我笑了笑, 说算了,人家是不会回音的。张辉就这话,表示反对。“我不问她,又怎么知道 她是怎么想的。”“有道理,”李杰也这么说。其他的人也是这个腔调。我打着 手势,叫他们闭嘴。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纠缠下去,那是可笑的。终于,他们不 说了,我感到一丝宁静。也许,她这么做是对的。我有什么好,不爱上课,不守 纪律,吊儿郎当。这么一想,我感到欣慰,不免为自己的愚蠢的冲动而无地自容。 就连我自己也感到匪夷所思 。“我怎么会写纸条给她呢,真是莫名其妙。”   我记得有一次,连韵用着一种我不理解的表情在看着我。她只看一分钟。当 时,我感到头晕脑胀。她这么看着我,我浑身都不自在,似乎她在对我说,“以 后,别写什么纸条了,给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我假装地点着头,表示理解。 这时,她已经走远了,但她的眼神一直在我的脑际里,永生不灭。不管她怎样来 看待我,我都毫无介意。我也义不反顾地钟情于她。命运的安排,使我们成为了 彼此的过客。“为什么会这样呢,而不是那样的呢。”我们应该走在一起,是完 美的一对。可是,我的幻想成分远远多于假设的方面,它还远远不及事实的真实 性。只要我看着她,就足够了。哪怕她的出现只是一瞬间,对于我这么一个她不 喜欢的人来说,确实是足够了。“深情者,夫复何求。”然而,这一句话似乎只 有我和上帝知道。同时,这一句话也显得多余可笑。“她听了,准会鄙视我的。”   在教室里,她坐在中间,常与二三个女伴走在一起,十分的友好。我为她高 兴。我来教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主要是为了看看她。这是我的坏毛病,一直 改不掉。她真幸福,有我这么一个倾注者。也难怪同学们的取笑不无道理,说我 已经傻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现在回想起来,倍感身受。“是呀,我喜欢的女孩, 在你的背后有一双深情的眼睛,他是多么的狂热又是多么的可怜。”有时候,我 也嘲笑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执迷不悟。“哎呀,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让我着 迷,最后连我自己的存在,也忘得一干二净。那天晚上,我看见她穿着一条裙子, 她实在太完美无暇了。如果我会画画,一定为她勾勒出一副旷世闻名的杰作,画 名叫,“我之女神,连韵。”但她很快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发现,她在我的 想象中得到了某种永恒,但不是虚无的爱慕,而是在纸上才能勾勒出来的画面。   在某个无聊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另一位女同学。这一位女同学想向我借几本 书。我乐意地答应了。可我们宿舍的人,倒是误会了我,说我跟这位女同学有着 某种暧昧的关系。这是荒谬的。这么说话,只有污辱别人。对我来说,别人的清 白才是重要的。我对他们声明,“别在胡说八道,这不是开玩笑,你们在瞎说什 么,这位女同学只不过向我借几本书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的。”我们宿舍的那 么几个人就是喜欢闲言闲语的,一切不可能的事,到了他们的嘴里也变得有可能。 一段时间过后,他们不在说这件事了,我也觉得老是谈论一件事,是枯燥乏味的, 只会令人反感。   16   我们发现一个秘密。阿成的毛巾上贴有一张黄色的纸条。纸条上写着我们在 封建迷信中,才能看到的那种奇异符号。对于这么一种情况,我们作出了种种推 测。“我敢说,阿成贴在他毛巾上的那张黄色纸片,它是魔力无比的。它还可以 驱鬼辟邪的。”张辉表示肯定地说。“这是极有可能的,据他的了解,纸条上写 着的怪异符号,是可以保护人的平安的。”“难怪阿成在这段时间里鬼鬼祟祟, 比平时的行径更为古怪多变,简直是深不可测,”林盛说。“原来这一切就是因 为阿成有了那么一张黄色纸条。”我们是否可以说,阿成是封建迷信的崇拜者呢。 私底下,我认为这是跟阿成的神经病有关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把这 么一张黄色纸条贴在自己的毛巾上的。   有人建议,我记得是林盛说的,我们能不能动手去触摸这张黄色纸条。但我 们都拒绝这么干。尽管我们看不出纸条有什么不可莫测之处,可我们还是坚信这 张黄色纸条是不可以动手触摸的。“一切待阿成回来再说。”   就这一张黄色纸条,它使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那场病。那是我得了腹泻病。 一天至少要腹泻十几次。那时候,我被这病折磨得仅有皮包骨头的身体。到了现 在,我还是那么瘦弱。很明显,这是跟那一场腹泻的病有关的。我妈妈为了我的 病,找了不少医生来帮我看病。结果,我的腹泻病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加剧了 我的病情。一天腹泻二十次之多。而我的妈妈也被我的这一种奇怪的病,吓得要 死。她脸色苍白,简直不敢相信。很多医生断言,我的病治不好了。我知道他们 这是瞎说。我妈妈也不相信。过了几天,我不知道妈妈是从哪里听来的,只要她 去拜神求佛,向巫婆要了一张黄色纸条,再把这一张黄色纸条烧为灰烬,然后用 水来冲,让我喝,保证我的病,药到病除。我妈妈一时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她就硬着头皮对我说,“孩子,这是必须要去试一试的惟一办法了。”我看见妈 妈的心情沮丧,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着头,表示同意。“我愿意接受这么一种 治疗。”第二天,我妈妈真的去拜神求佛了,还向巫婆要多了一张黄色纸条。这 样,两条纸条的灰烬,我喝了,而且是带着某种神圣的心情来喝的。然而,我的 病情丝毫也没有好转。在那一场腹泻病之后,我对这么一张黄色纸条怀有不信任 的心理。当然了,我不敢肯定,贴在阿成毛巾上的那一张黄色纸条,是否跟我当 时喝的那两张黄色纸条是不是一样呢。   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那是我记忆中的回忆。在我所居住的村庄里,我不 知道别的村庄有没有这么一种情况。也许城市也有过这么一种现象。很多五、六 岁的孩子,他们的脖子上,挂着不是项链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张黄色纸条叠成三 角形的物品。这引起我的注意。我曾经想弄清楚,那是一件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宝 物吧,反正是一样的说法。我问那些孩子,“你们脖子上的三角形物品真是好看, 是什么玩意儿。”他们说不知道,这是他们母亲给的。所以,他们一直把它带上。 我百思不解,也由于我跟他们一样,也是五、六岁的孩子,对很多事物充满好奇, 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妈妈告诉我,这是一种护身符,可以保佑人的身体健 康与平安的。“那我为什么没有,”我不明白地问。妈妈笑了笑,“那有什么, 我不是一直很健康很平安的么。”我还是坚持地说,“我也想有一件三角形的物 品。”妈妈又对我仔细地说了一遍,“那玩意儿是骗人的。”   在她看来,我是不必要带上那么一件三角形的护身符物品的。意外的是,我 竟然捡到一张护身符。可不多久,我把它丢了。现在对我来说,它是多余的了。   阿成回来了,我们看见他进来,他显得有些不安。我们不敢嘲笑他。我们也 不解地用手指了一指,他的毛巾上的那一张黄色纸条。他感到不好意思,对我们 瞪了一眼,责备我们多事。   17   无论我们在哪,只有李非一开口,他说话的声音,我们都听得到。李非是一 个胖子,说起话来,像猪的嚎叫,让你的耳朵听了,响轰轰的。不认识他的人, 还以为他在吵架。事实并非如此。他天生有着好嗓子,男高音。从他的声音来判 断,此人应该高大威猛。可是他身高只一米六二而已。他为人豪爽,决不会为了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你争个不休。他也不想与别人吵架。   我们碰面的时候,偶尔会说上几句客套话的,但并没有细谈。他与谁都能搭 讪。我们最常见,他与一些爱胡闹的人扯在一起,但他们没有干坏事。他擅长吹 牛皮,耍威风。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头有面的人。表面看来,确实如此。因为他 的话充满正义感。谁又有不服,悉听尊便,决不勉强你接受。他喜欢踢足球。傍 晚时分,他会约几位同学,一起到足球场上去踢足球。他还自得其乐呢。据他说, 足球是他最喜爱的消遣。在某个时候,他也参加比较大型的足球活动。譬如学校 与学校之间的足球友谊赛,他都有参加。他踢足球的技术一般,但对他来说,像 他这样的技能已是不差的了。他可没有遇上对手。对于这一点,他感到遗憾。在 他的想象中,所有会踢足球的人都应该比他强。然而,当他知道无人可及的时候, 他又摇着头表示丧气。“难道真的没有遇上对手?”   我对足球乃至球类不感兴趣。偶尔,我会注意一些重要的足球比赛,比如世 界杯,就是如此。李非就不同了,他除了关注足球比赛之外,还买足彩。这是他 的另一嗜好。他买了几百次足彩,但从没有中过一次。可他还是期期买足彩,这 是他改不掉的毛病。尽管他口口声声说,“要戒掉买足彩。”还有几次,他开始 咒骂开足彩的人,说他们开的号码有诈,总是与他买的号码不一致。更使他恼火 的还是有几期足彩,仅差一个数字。就因为这个数字,他错过了一次中彩的机会。 现在,谈起这些,他的恼火还是没有真正的消退。曾经,有同学要求他不要买什 么足彩了,那是欺骗金钱的把戏。但他不听,“总有一次他会中的。”他告戒同 学们说。“只要他期期买,中足彩是迟早的事。”他也没有因为自己不中过足彩, 真的感到灰心,倒是激起他好赌好胜的心理。另一方面,他与辅导员李老师的关 系不错。他总是在李老师的面前说恭维话,想博得李老师的欢心。对他怀有敌意 的同学,总是这么说他的,“李非是最懂得拍马屁的了。”这么一种说法,李非 从不介意。他说,“与老师的关系好,就是拍马屁么,这很可笑。”看得出来, 有不少同学对他存有偏见。可他从不把这些闲言闲语当作一回事。他还是一如既 往地干着自己的事。   对于李非,我倒是佩服。这不是因为他整天嘻嘻哈哈的,而是由于他的开朗 性格。很少有人像他那样,不把困难当一回事。面对棘手的困难,他从容面对, 决不会像我们这些胆小怕事的人,总是苦着脸,认为天就要塌下来似的。他会用 微笑来对待所有这一切困难的。李非还有不少追随者。这是他最骄傲的事了。他 认为别人对他的崇拜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也说了,千万别把他当成某位伟人或者 神。   18   刚才,刘福找过我,但我不知道。后来,我才晓得,这是鸡毛蒜皮的事。刘 福想知道,我到底去不去华南植物园烧烤,就在这个星期六上午。如果我想参加 的话,就到他那里去报名。对于这么一种集体活动,我是不喜欢参加的。所以, 我拒绝了。那天,宿舍的其他几个人都去了华南植物园烧烤了,包括阿成。阿成 对这一类活动是最乐意参加的。我还记得,他在未去之前的那天晚上,他又说了 梦话。弗洛伊德说得好,梦是欲望的满足。他们是在上午九点钟出发的,下午七 点钟才回来。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在华南植物园烧烤是一件快乐的事。李杰说, “我的不去实在太可惜了,至少应该看看华南植物园的景色。”那实在是太美好 的一个地方了,四周围都是树木,仿佛人身置于漫无边际的树林之中。游客也有 不少,但他没有在周围走走,只在一个凉亭里坐着吃烧烤的鸡肉。阿成在几位女 生的身边转来转去,还要求哪位女生可以给他一块鸡肉。李杰看着阿成那副德行, 觉得厌恶。刘福作为这一次的主导者,显得格外的忙碌,忙这忙那的,为各位效 劳,不知乐疲,还嘻嘻哈哈的。其他的人只顾着吃鸡肉,对于烧烤的燃料一点也 不在意。他们都说,“有刘福看管,绝对没事。”那一次烧烤活动有二三十人, 还拍了不少相片回来。   19   刘福还有一外号,“瘦骨头”。对于刘福来说,这是别人取笑他而起的名字, 实际的意义不大。他是皮包骨头,可他不明白同学们为什么偏要这么说他,这是 奇怪的事。好在他天性乐观,没有往坏的方面多想。久而久之,他觉得很可笑。 “所有的外号都是一种不雅的号称,”刘福说。似乎这话是一句真理,我十分欣 赏他说的这一句,太有意思了。   刘福是在410宿舍住的。他也经常来我们宿舍。往往他的到来,是一种很自 然的事。他说的话,总是带有某种挑衅的意味,你不得不与他争辩几句。他喜欢 与别人探讨,譬如某件他认为有趣的事。他的口气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但是他 说的话,却包含了某种以平静见长的技巧。在他的驳斥中,他总是有理。惟一可 以与他争辩几句的人,只有余祥了。余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驳倒的。刘福也说过, 他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来与余祥辩论。我们作为旁观者,不免为他们作威,气氛 更是浓烈了,倒是一场肉体搏斗似的。一场激烈的辩论之后,刘福笑了笑,说下 一次再与余祥辩论。余祥很高兴地说,“他很乐意,如果刘福想与他辩论的话, 他随时奉陪。”“好样的,余祥,” 我们几个旁观者不无痛快地说。   20   我觉得无聊,就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在教学区最隐蔽的地方兜圈子。有一二 次,我转悠的时候,碰上了几位同学,他们问我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讨厌上课。”等他们走了之后,我感到一阵舒畅,为刚 才的窘态感到羞愧。   教学区的小卖部。在早上的时候,挤满了人。我想买一瓶矿泉水,也要等很 长的一段时间。一些没有吃早点的同学正在买东西吃。偶尔,我会在这里买一个 鸡蛋的。在第二个学期,小卖部换了另一位店主了。到了最后,这间小卖部搬到 生活园那边去了,也就是搬到学生宿舍楼了。我买东西的时候,店主还跟我说了 几句话,“今天的学生怎么又少了一些。”我说不知道,可能是一些班级不用上 课的缘故吧。他又说,生意难做了。接着,我说了一些鼓励店主的话,他感到宽 心。“希望如此了。”   21   我还记得,自己对辅导员李老师说过,我不喜欢念什么计算机与医学,这使 我厌烦。李老师觉得奇怪,“我的这么一种想法是相当幼稚的。就说她吧,她也 不想念体育,因为她也认为,体育对她来说,作用不大,可是她选择了就不能放 弃。”   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去混,没有去上课。那时的我,简直是疯 了似的。整天整夜在各街道小巷闲逛,想想看,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态。竟然有一 次,我连最后一块硬币也花了,结果没有钱乘坐公交车。只能从沙河大街一直徒 步回到学校。那一段路程,我走了足足有二个小时之久。那是我在外面闲逛当中, 所遇到的最倒霉的一次了,也是绝无仅有的。我还生气地咒骂了几句,全是一些 不堪入耳的脏话。   22   北京路,广州市人称,步行街。短短几百米,其热闹程度,不是一般人的想 象力所描述出来的,你必须到那里转一圈,才有所体会。也有可能,转一圈还远 远不够,你必须要转二圈,或者三圈------总之,你看见人群挤满了整条街道, 你会怀疑那不是人,而是一堵墙。我在那里逛来逛去的,并不是为了消遣。而是 为了买衣服。这里的衣服很多。商铺几乎全是卖衣服的。有一句话,我经常听到 的,“朋友,你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这一句话比美国黑人领袖所说的那句 名言,“我有一个梦想”,更为伟大。我还记得,当时我听了这么一句话,简直 是乐翻了头。因为我怀疑这一句话是从上帝之口说出来的。“真是一句无以伦比 的话。”   23   这一个月,妈妈来了两次电话。一次,她打电话来想告诉我,那五百块人民 币已经存入了邮政银行的帐号里了。另一次,她打电话来告诉我,问我的病好了 没有。我妈妈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位女性。我父亲,对我 来说,他只能算是第二位最重要的人了。而我也很少与父亲交谈的。   这一次,我是患了尿急征。一旦我坐下来,我就想去尿尿。这使我很恼火, 我也浑身不自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去医院的。我只找了我们学校的校医。 这一位医生,是一个女人,跟我妈妈的年纪差不多,大约五十岁。她为人和蔼、 细心。我倒是很不自在。她说,“我应该多喝水。”这一次的诊断,我的病并没 有彻底地消失了。过了两个礼拜,我的病复发了。一天我要跑多次厕所尿尿。我 心烦意燥的,也感到尴尬,难为情。直至我实在憋不住了,我才去广东武警医院。 刚好在当时,我遇上了不是值班的时间。我还询问了咨询员,“什么时候医生才 上班。”“下午两点半,”那位女咨询员说。我怕等不及,就问她有没有其他的 方法。“有,”她说,“挂个急诊号,就可以看病了。”我挂了急诊号,来到了 内科急诊室。这是一位年轻的医生。我一说出我尿急,这位年轻的医生就说, “我有去叫过小姐么。” “我有带避孕套么?”他的话,使我惊诧不已。我实 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之后,他又说,“我能否让他看看我的阴茎。”我有 些不情愿。“阴茎没有肿,也没有脓包的症状,没事儿。”“我的背后有疼痛的 症状么。”“没有。”看他样子,似乎不明白我尿急的原因。他沉思了一段时间, 要求我去尿检。后来,他分析了尿检的结果,得不出什么结论来。就在病条上写 着“假性尿失禁征。”这几个字。在末尾还用一个问号“?”,这表示他的迷惑。   24   眼看,圣诞节就要到了。在圣诞节前夕,我百无聊赖的。一个人在外面走来 走去,毫无目的地。很多人在为圣诞节感到欢呼。我不是基督教徒。我对圣诞节 也显得很冷淡。店铺的圣诞礼物充斥一堆。很多人在这一天,会收到朋友、亲人、 爱人等送的圣诞礼物或者祝愿。我觉得外面的一切都不平常,不像往常的夜晚。 今晚倒是多了某种气氛。李杰、林盛、江文、刘福等人一起去了北京路。据他们 说,今晚不回来了,要通宵达旦地迎接圣诞节的到来。多狂热的西方传统节日。 走在华美路,我感到自己被人遗弃了。或者说,我把所有的人遗忘了。一切都离 我很远很远,不可捉摸的。也许,这是我的感受吧。不知不觉中,我又走回校园 里去了。但我还不想回宿舍,我讨厌这个时候看到阿成。他这人是我的心病。   我在走着,不时地被一阵寒风吹过来。我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这是发自机 体的反应。“什么时候可以看上一场雪呢。”   就在当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李杰收到了一张圣诞卡片。卡片上的祝 语跟所有的圣诞卡片写的字一样,就一句 “祝你圣诞快乐!”这一张圣诞卡片, 李杰十分的珍惜。由于是他的一位“女友”寄给他的。我们宿舍也就他一个人收 到了圣诞卡片。阿成羡慕极了。我还看见,阿成拿着这张圣诞卡片,瞧了又瞧, 舍不得放手。   25   在新年晚会上,毛均给我们表演了一个节目,边弹吉它边唱歌。那首歌曲是 香港乐队别安的《不再犹豫》。吉它弹得很好,但意外的是,台下发出的掌声极 为虚弱,就只有几个人在拍着手掌,表示欣赏。我对流行的歌曲是喜欢的。偶尔 会听听猫王的英文歌,十分的美妙。   我很厌恶看那种千篇一律的晚会,比如舞蹈、唱歌、小品等等。没有一点新 意,十分乏味。空闲的时间,毛均也会忍不住拨弄几下吉它的,作为聊以自慰。 他弹吉它已有四年的时间了。有人问他,“是为了当歌手么。”他笑了笑,不以 回答。   阿成在舞台下窜来窜去的,像一条狗,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当他看着几位漂 亮的女生在舞蹈,他又免不了口水潺潺,想冲上去给她们一个吻,或者一个拥抱。   26   某一天,我记得不太清楚是哪一天了。我在教学区门口,看见江文跟一位女 生在嘻嘻哈哈的,又搂又抱,十分亲密。那位女生的名字,我不晓得。但也无关 紧要。她就是江文弄到手的第一位女人。   几个月之前,我听说了一些有关江文的事。他一直在为爱情苦恼。那是他连 续对两位女生进行了狂热的追求,结果令人失望,他没有追求到女生。他唉声叹 气的,说这说那,对自己过于自责。“为什么会这样,他失败了。”有几位同学 对他安慰了几句,说不紧要的,总有女人喜欢他的。他度过了一段低潮的日子之 后,他又显得精神饱满,继续开始对女人充满憧憬了。   现在,他怀里有了一位女生。真不巧,他也看见了我。我们相互问候了一声, 我就走了。之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   27   有同学仰慕李辉老师,说他教学了得,与别的老师不同。李辉是教我们《基 础医学概论》这本书的一位老师,他个子不高。我看不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说 真的,我蔑视他。这不是因为我的个子比他高,而是出于某种反感,或者说我对 他的仰慕者,也就是那些同学,感到厌恶。   一位女同学对我说过,李辉老师是她见过的老师当中最好的一个了。从她的 语言中,不难看出她对这位老师的敬仰之情。她还说,“李辉老师过几年之后, 就会出国的。”李辉老师真了不起的。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听着这位女 同学的叙述。   李辉老师还有一位比他高得多的女友。他的女友也是一位老师。我不清楚她 教什么的。总之,我看见李辉老师的时候,他的女友总是在他的身旁,一起手拉 手的。   28   “咱们去酒吧喝酒,怎么样?”刘真说。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都觉得 无聊,无所事事的,想找些事要干。结果,刘真说去酒吧。我对他说,“我不喝 酒的,也不想去。”可他一再要求,“只要我去那里坐坐就可以了,他也不要求 我喝酒。”我看见他说话诚恳,也念在同学的份上,我跟他一起去酒吧了。   龙洞的酒吧是广州最逊色的了。空间小得可怜,只能容纳十几个人。我用眼 睛看了看四周,隐约可以看见酒吧间内的装饰,跟我们居住的楼房差不多。有人 在拿着麦克风唱卡拉OK,是两男两女。我和刘真就坐在他们座位的左边,挨得很 近。他们唱了一首歌之后,又回到座位上。别人又拿着麦克风唱着当前流行的歌 曲。刘真到柜台要了一打啤酒。由于我滴酒不沾,当时我只要了一杯可乐。这里 的烟酒味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浓烈,呛得要命。室内又不通风,里面的人倒是没有 那感觉,全部注意力都在喝酒,胡扯,谈天说地。刘真若无其事地喝了一杯啤酒, 似乎没有尝出酒味来。他说,“这酒吧在龙洞算是最好的一间了,刚才我们走进 的那间酒吧更差,不仅空间比这间酒吧窄小,而且服务态度又差,他去过一次那 间酒吧,在那次之后,他再不去那间酒吧喝酒了。”我认真地听着,我对龙洞的 酒吧不了解。过了一会儿,刘真与隔边坐着的那位年轻人搭讪,他们谈得很投契, 他们还一起合唱一首歌。   当我们进来的时候,我们所看见的那四个人是学生。听他们说,他们是广东 工业大学的学生。看样子,他们显得很愉快。我倒是很郁闷,烟酒味我闻不惯。 我对刘真示意,说我要走了。可他坚持要我留下。我不想让他扫兴,就静静地坐 着,一直在东张西望。这里的人除了我们之外,其余的全是这里的常客。这是一 群酒鬼,专门喝酒作乐,至于其他的事,抛在脑后。人生的潇洒在这些人的身上 体现无疑。我不免对他们羡慕不已。我跟刘真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才回来。他说自 己有些头晕,可能是他酒量太小了,也可能是他喝多了。当然了,他并没有真的 醉了,头脑还保持着清醒,步态也稳健。只有从他口里呼出的酒味儿,别人才知 道他喝了酒。   刘真是一个虚伪的人,说话模棱两可,难分真假。有时候,我怀疑他说的话 全是假的。有时候,我怀疑他的话可能是真的。总之,我没有把握区分他的话是 假是真。我们在宿舍的楼梯上,讨论了很多问题,全是一些关于人生,或者类似 的话题。终于有一次,我们在某一问题上发生了争拗,从此我们的友谊破裂了。 对于这事,我没有可说的。反正,于他于我都是无关紧要的。我跟别人闹翻了, 是常有的事。我和阿成之间的情况也是这样的,都是意见不和。至今,我一个朋 友也没有,这不是什么大事。“朋友,只是一种利用的工具而已。”我对一个人 这么说过的。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否明白我说的话的意思,因为她没有问我,我也 没有回答她。   29   “瞧,那一块废置的土地,终于可以看见一台推土机在动工了。”据说,那 一块土地是准备用来兴建一个运动场的。自从学校的领导对我们说,而且还不止 一次地这么说,运动场将在十月底开始动工。现在想起来,学校的领导的话,是 多么的不可信。从他们说那一句话时起,“运动场将在十月底就开始动工。”就 足有半年的时间,我才看到那块废置的土地上有一台推土机在工作。倘若运动场 要建好,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后来的事态证明了我的预言。   有同学说,“学校只懂得收取我们的钱财,之后的事,他们完全抛弃不管了, 不理会学校的兴建计划了,这是中国特有的现象。”不仅是学校,政府也如此。 譬如我所在的小镇,兴建一条公路,从动工之日起,就显得拖拖拉拉,几公里的 一条公路,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建成。我们的村民愤怒极了。“可是没法儿,民不 与官斗,千古不变的定律,除非迫不得已,必须要造反。”其实,学校是否兴建 运动场,对我来说,是没有多大的作用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忽然间对这间“野鸡”学校的工作情况,产生了浓厚的 兴趣。一般来说,作为一个不知情者,我们是很有必要来了解这些的。在几间工 作室里,虽然可以看见有几个人进进出出的,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名堂。可学校 的一切秩序正常,没有出错。这一点,使我惊讶不已。这样,我不得不佩服学校 的领导们了,工作的隐蔽性以及高度性是绝无仅有的。只有军队的一切行动才能 与此相媲美。极有可能,这间“野鸡”学校的工作秩序的莫测程度,比军队的更 胜一筹。我把这些对宿舍的人说了。但他们说我奇怪,这样无聊的事,我也去探 个究竟,未免可笑了。他们这么说,使我很沮丧。不过,用不了多久,我不再为 他们的话受困扰了。   辅导员李老师坐在办公室里,悠然自得,工作是对我们进行管理,以及传达 上级的命令。她常与护理系的辅导员刘老师走在一起,同住一间宿舍。同学们一 谈到刘老师,总是哈哈大笑。究其原因,这很容易理解。我们把刘老师当作笑柄。   30   我说的粤语不准确,明显带有方言的语气,我说的国语也不通畅。就这个问 题,我觉得自己很局外。我说的粤语,别人一听,就说我是外地人。我又是说起 国语,别人一听,我又不是外地人。与别人的交流,我不知道该用哪一种说法。 我说的粤语,曾被一位女生嘲笑过,“乡巴佬的粤语腔。”我既愤怒又羞愧,一 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瞪了她一眼,算是警告她,我跟辅导员李老师说话只用国语 来讲的,至于粤语我们是不说的。可我与同学们的交谈,两种说法都用上,彼此 交流,这倒是一种很好玩的游戏。   31   假期将近,我们除了忙着复习、做好考试的准备之外,还谈了假期准备干些 什么。“就在家闲着,”李杰说。其余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在家看电视,或者看书,或者约几个朋友到某个地方去逛逛,这已经是最好的假 期的安排了。   “就要考试了,我还不复习。”张辉看着我百无聊赖的样子,他还在床上翻 来覆去的,就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说知道了,用不着他说。“说真的,我不想复 习,一看到课本,我就头晕目眩,怎么也看不进,就算拿着一本书在看,我也是 心不在焉的。”其他的人很认真地翻阅着课本,偶尔作一些笔记,把重点或者难 点记在一本笔记簿上,以便查阅。   傍晚时分,阿成在宿舍楼下,打羽毛球。他还加入了学校刚成立的“羽毛球 协会”。作为一名成员,他开心无比。那德行我还真的看不习惯。令我反感的是, 他对着我挤了挤眼睛,像是取笑我似的。我没有理睬他。   在学校举行的运动会上,阿成以“羽毛球协会”的成员参加了羽毛球比赛, 结果他在第一轮的比赛中,就遭到了淘汰。我不知道是谁说的,“阿成打羽毛球 的技术是一流的,可以称得上国家级的球员。”意外的是,他在比赛中输掉了, 对方还是个无名小卒。恕我直言,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阿成的淘汰,使得自 己闷闷不乐。尽管有同学对他表示遗憾,或者安慰他几句,这都不使得阿成减少 心里的痛苦。   对于阿成是如何输掉那一场比赛的,也有不同的说法。但只有两种说法,是 人们所接受的。一种说法是这样描述的,“阿成骄傲自满,掉以轻心,不把对方 当对手,所以输掉了那一场比赛”;另一种说法是,“阿成的情绪不稳定,因为 他的身体健康问题,他患了重症感冒,这是他的致命点,所以他输掉了那一场值 得我们期待的比赛了。”从这两种说法当中,我们可以看出,阿成的球迷分为两 派人了。一种是持有指责的态度,一种是持有理解的心情。阿成对这两派人的说 法,只是淡而处之。   也许他还记得,在他输球的刹那,嘘声四起。当他看到那么多人,对他进行 喝倒彩,他感到为难。本来,他就觉得不支了,又被围观的同学这么一嘲弄,他 显得更沮丧了。   尽管是比赛的失利,但也不能说明阿成已经放弃了他要称霸羽毛球的雄心。 而我们也看到了阿成经常在羽毛球场地上出没。他的苦练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大 家都希望他能在下一次羽毛球赛场上称王。   31   我们所住的宿舍楼,紧挨着女生宿舍楼,这么一种距离,给我们男生带来了 久久不能消退的兴奋心情,总免不了会听到,有几个男学生在挑逗女生。“瞧, 他们又在骂悄了。”女生的泼辣,总会给男人带来幻想。学校还规定,女生不允 许进入男生宿舍,男生也不准许进入女生宿舍。我们对这一规定,不以为然,完 全不理睬,依然继续男生和女生的游戏。某个适当的时候,我也对女生吹着口哨, 表示挑逗。结果没用,她们一眼也不看我一下,这是我十分恼火的事。李杰倒是 说,多吹几声口哨,准会有知音的。我笑了,如果真的有,那我不敢想象那位女 生是不是有病。其他的人乐呵呵的。   我们在睡觉之前,总会谈论一些时事,或者男女之间的爱情这一方面的事。 那是永无休止的话题。我们也没完没了地谈论着,似乎不知厌倦,倒是兴致勃勃 的。“哎呀,你对日本首相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有什么看法。”余祥问我。“跟所 有的中国人一样,感到愤慨。”但我们的政府,在这一方面显得软弱无能,总是 动口不采取行动,这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在日本看来,我们是很可笑的。而日本 给我们带来的伤痛与灾难,是无法补救的。回顾历史,更多的是,备受凌辱。 “就是,”余祥接着说,“我们对日本首相的参拜靖国神社,只听到外交部发言 人的强烈谴责,对事情的解决只是一种安慰。有时候,我们应该学习日本人的好 战血统,可是我们自诩慈悲为怀,什么事情都宽容接受,更奇怪的是,我们的政 府认为这么干,是显出大国的胸怀,其实这是羞耻。”“更何况,我们又不是所 谓的大国,我们所自诩的大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说法,任何一个强国,绝对不 是用胸怀的宽广,来感化别的国家的,特别是一些强悍好战的国家,譬如日本 吧。”“要知道,日本就是因为太了解中国人的本性,所以,继续胡作非为。” “还有,我们的群岛,还说什么共同开发 ,这是什么话,显而易见,我们对自 己所属的领土,喜欢与别人分割。尽管实施的方法暂时缓解了彼此的矛盾,但是 从长远的战略来看,其祸害更是无穷。”“这就是我们政府的短浅目光,永远是 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那些出谋划策的专家,更是可鄙,提出来的理论,只 是一厢情愿的意愿而已。就看他们所分析的问题来说,表面上看,似乎是很有道 理的。然而,事情是截然相反的。他敢说,世上一切理论家都是胡说八道的。” 我们的谈话进行得很激烈。   停顿的那么一刻,我说,“谈这些只会使我们更加失望,还是回到我们永恒 的话题----爱情上来吧,这才是我们世世代代一直保持着魅力无比的主题。”我 们每一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理想爱情版图。“哎呀,不说你们不知道,”余祥说, “他对护理系的一位女生,可是想疯了。这种单恋,真是幸福又难受,他一直想 找个机会,来表白自己对她的倾慕之情,但他却欲步又止,实在不敢冒犯,万一 被拒绝了,那还得了,他准会发疯的。”有人对他说,“他应该去尝试。”他没 有这么做,只是把那位女生构想在自己所向往的爱情憧憬里。也许,这样对他来 说,才是最好的。张辉一声不吭,似乎另有所想,终于,张辉开口了,“他对爱 情已经绝望了,真正的爱情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有,他可不指望自己会遇上真正 的爱情,除了性之外,还是性。”他还例举了很多这方面的事实来驳斥我们,而 我们也例举足够多的,又有说服力的事实,来证明我们对爱情的种种憧憬。这样 的争辩要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阿成倒是暗自发笑,看见我们争吵得厉害,他开 心极了。   32   我的突然来上课,使得很多同学惊奇。有几个同学看见我就说,“我是被什 么风吹来的,今天是不是特别。”我只是笑着,没有回答他们的话。我知道,他 们只是为了取笑我而已。长久不来教室,我对教室有着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 陌生。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这里了。坐在我面前的几位女同学,一旦发现了我, 就低着头说了几句,至于她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她们所谈论的 跟其他的人别无两样。   在课堂上,我也会跟旁边的同学说几句话的。有一次,就因为我跟一位同学 说话,在上课的老师,还对我们批评了一番。老师说的,全是一些常听到的教训。 我听了,觉得没意思。另一位同学感到恼怒。当时,我们的心里蛮不痛快的,甚 至还对这一位老师产生愤恨。同学们都不作声,一心在听着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低着头,不敢看着老师。一顿教训之后,我们继续上课。但是却影响了上课 的气氛,使得整个教室,变得更为沉闷了。我不在说话了,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 书。至于老师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33   当有人说起叶平这一个人,我就感到莫名其妙的恼火。对于叶平,说来话长。 我们只知道,他除了对所有教师拍马屁之外,还有更了不起的事,就是与学校的 领导有着某种关系。而我们也了解到,所有的教师都对他好,考试的试题,在未 考试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他从老师那里得到的。为了炫耀,他总是说了那 么一句,“你们是不会知道这一次的考试,是什么题目的,他可是知道的。”有 些同学听了他的话,十分的钦佩,还对他恭维几句,说他是老师的宠儿,或者说 他是老师的爱徒。也有些同学对他表示鄙夷,说他是狗,老师的狗,只会拍马屁。   上课的时候,他总是自以为是,还帮助老师忙这忙那的,一副奴才相。我们 真看不懂他还是那么开心的。   直到有一件事发生在我和他身上,我才意识到,他是那么的可憎。那是因为 一杯热水。我还记得,我到他宿舍去,要了一杯热水喝,其他的人没有意见,但 叶平就是不一样,说我经常到他宿舍里要水喝的。那一次,可是我第一次去他宿 舍要了一杯热水的,我敢发誓,在这之前的所有日子,我从来没有踏进过他的宿 舍,怎么可以说我经常来要热水的呢。这是对我的污辱。我不好意地说了他一句, 关他什么事。就这样,我们大吵了一番。我警告他,以后别踏进我的宿舍,否则, 我把他撵出去。结果,我不要那一杯热水了。我也觉得没那必要,既然他说了, 我不能到他宿舍里要热水了,我也只好作罢。   “我跟叶平的吵闹是可笑的,”张辉说。就那一次,我对江文也很有意见。 那时,江文很明显是站在叶平那边的,还帮叶平说话。也因为这样,我也不再与 江文来往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我觉得一切都正常,也比以前更为愉 快。我也知道,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顾后果的。正如一切纠纷一样,仇恨是永 无休止的。在那一段时间,我过得很好,不至于像某人所说的,我过得很枯燥。   34   “时间过得真快,”余祥躺在床上,忽然间说了这么一句。“是的,谁都体 会到了,我们在这里浪费了一个学期。”“想想,还真的奇怪。”“在时间的历 史长河中,时间是消逝与无限的。在时间消逝不掉的东西,就成为了历史,那些 在时间的消逝中什么也不留下的,只是遗忘,而不是叫做历史。”我说的这一席 话,对余祥产生了共鸣。“是呀,时间就是那么一回事,模模糊糊的把人类带进 坟墓。”“我们这些人,不,应该是全人类都在等待死亡。”“因为你会忽然间 发现,你什么也没有,你什么也不是。”   在这一天,我们愉快地看着时间,在小闹钟中消逝掉。我们还干了一件最有 意义的又最愚蠢的事。我们在一本小册子上,把闹钟的每一秒的消逝,都作了一 个记录,然后,用某种抽象的图表,来表示这一天的分分秒秒,之后,我们对自 己所记下的记录和图表,都感到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小册子上的记录和图表是 些什么。我们笑了,觉得很开心。后来,我们玩起了纸牌,锄大地,一直到晚上 七点钟为止。当时,我们的肚子也饿了,不得不去吃晚饭。那一夜晚,我们在操 场上呆了很久。第二天,我们回家了,因为前一天是我们假期的第一天。   35   陈主任是在第二个学期被解雇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们一无所知,只知道 陈主任与学校领导发生了某种冲突。对我来说,陈主任的解雇,乃是人生的一大 快事。对其他所有憎恨他的人来说,都是如此。我还听说几位同学就为此事,还 买了几瓶酒回来,痛快地喝一杯。其心情真是舒畅无比,比中头奖彩票的那种兴 奋心情,更令人疯狂。可惜的是,我不认识那几位同学,否则,我倒想加入他们 当中,痛饮几杯酒,为此呐喊。   对他来说,干坏事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惯场的嗜好与手段。我们也知道, 陈主任总以自己干的坏事所津津乐道,认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的。“陈主任走了, 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好事,”余祥说。他对陈主任也是痛恨的。据余祥说,陈主 任在某一件事上,伤害了他。在一次调查的资料中显示,陈主任是同学们最为痛 恨的一个人了。   就我们为陈主任的解雇感到忘形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李辉老师也被学校解雇 了。李辉老师,曾被某同学称为最好的老师。现在,李辉老师解雇了,这倒使我 想起了另一位同学说过的话,“李辉老师蔑视在这间‘野鸡’学校念书的学生。” 根据这位学生的说法,李辉老师之所以蔑视我们,乃是我们全是垃圾学生,学习 成绩是低等的。从这点上看,我们不能否定李辉老师是优秀的老师,我们也认为 李辉老师在这间“野鸡”学校教书,是对他的耻辱。可是我们不满李辉老师这样 来蔑视我们,绝对不可以说我们是垃圾,那么说的话,世上不是垃圾的人就寥寥 无几了。也只有李辉老师才是高尚的,独一无二的,他才不是垃圾。我不知道这 位同学说的话,别的同学是否听说过,如果听说过,不知作如何感想,尤其是那 些崇拜李辉老师的同学。也许,他们听了这位同学的一席话,不把李辉老师砍成 几块,是人所不容的。问题的悲哀性就在这里。他不可知的另一面,是对那些崇 拜李辉老师的同学的一大嘲讽与教训。从这里可以看出,不要再为李辉老师有所 幻想,所有看到李辉老师的好,全是假象。我也听说过,仍有一些同学为李辉老 师的离去,痛哭了一场,特别是个别的女生,这种感情我是无法理解的,因为我 不理解那些同学。同样地,那些同学也不理解我。对于李辉老师,还是林盛说得 好,每一个人都存有不可知的一面。   36   第一个学年,我所认识的同学还很少。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还认识了几个同 学。他们是梁然、李强、黄超。但这三个人各有不同,还分布在不同的宿舍,至 于他们三个人彼此是否有来往,这是肯定的。他们是同在一个地方的,都是云浮 市人。只有梁然和黄超说的方言是相同的,李强说的方言在他们看来是另一回事 了。   梁然,这个人不好说。在某个时候,他对我开玩笑,说他喜欢我。我听了感 到十分的不自在。我总是对他表明,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喜欢。男人跟男人是 不存在爱情的,尽管现在的同性恋超出某个数字。但对我来说,我是不信仰男人 与男人之间的爱情的。我也知道梁然说的是胡闹话,可是我听了会反感。   我们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永无休止地谈论金钱。他说金钱不重要,抑或说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就这一问题,我们进行了讨论,这种讨论像所有的讨论一样, 没完没了。他说他的有理,我说我的有理,对方不被对方驳倒。倘若钱财乃是身 外之物,那么所有的人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也不用打打杀杀,一切都太平了,问 题远远不是这样的,全人类都在为钱财拼命。我们的讨论一直持续了两年的时间 了。对他或者对我,这都是不易的事。可是我们很乐意来讨论。   李强就其与梁然、黄超这两个人对比,显而易见,李强是体壮的,强悍的。 他生来就是一副打手相。但他一看到我,就动手动脚的,跃跃欲试,准备来一场 拳头比武。尽管我厌恶他的胡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有的行为都跟他的外表 是完全吻合的。绝对不像我这样,所有的行为都与我的外表完全不一致。对于他, 我才意识到造物主是不公平的。   我一看到他动手动脚的模样,就对他称赞有加,说他是大力士,或者说他是 英雄,或者说他是无以伦比的猛男。他乐呵呵的,拍着我的肩膀,我觉得他用力 过大了,我的肩膀一阵疼痛,像是被人捅了一拳似的,其力量是相当的。“我找 他有事么,是不是有人欺负我?说,他帮我摆平。”每一次他都是这么说的。我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那一回事,我是来找他说话的,没别的意思。“是么, 这样很好,”他说了之后,又拿起双截棍,嘻嘻哈哈的,耍起双截棍来了。“他 的样子像李小龙么。”我说,“他就是李小龙,李小龙也没有他那么强壮,令人 生畏。”他听了,耍双截棍更加猛烈了。他是很爱听恭维话的,认识他的人都清 楚这一点。一阵忙练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耍双截棍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 简单容易,它必须要下足基本功,才能练得娴熟。”我对这些完全不懂,只是含 糊地点着头,称他厉害。他又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忍不住问他,他脸上的刀疤是跟别人决斗留下来的么。他说, “是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思绪陷入了过去。他跟别 人决斗的那一幕,那是他有生以来,遇上最强的一位对手了。结果,他还是胜利 者,但他说,“那一次的决斗是特别艰苦的,一般人的想象力是估计不到的。” 从他的脸上表情,乃至留下的刀疤,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决不是胡编出来的 故事。   黄超则是另一个人了,跟他说话,总是带有几分羞涩的表情。我们谈的是日 常生活方面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也谈到所有人都谈到的内容,譬如我们也谈 女人、男人、金钱、爱情、权力等等,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也会谈到他以前干 过的事。据他说,他是一个调皮的孩子,经常与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斗殴。   37   无论中午时分,还是傍晚时分,校园的广播声总在空中旋绕,全是播放流行 的歌曲。不时有广播员的声音,都是在说着一些潮流服饰的话题。学校的一些重 要消息也在广播的时候发布。我对这些没好感,随其自然。躺在床上,我又觉得 广播声扰乱我的作息时间。有时,我也觉得广播声很适合在那个时候广播,像催 眠曲。   自从广播节目没有点唱这一环节之后,我认为,广播失去了一些吸引力。以 往,还有同学点唱歌曲,给某某人听,还有几句祝福。现在没有点歌这一环节了, 倒是轻松多了。   其他的人正在忙着吃饭,我显得很懒散,还躺在床上,极不情愿起来,一直 想睡觉。就这么坚持着。过了一段时间,我才不得不去吃饭。   38   据别人说,阿成是我的影子,无论我走到哪,他就跟到那。这不无道理,我 也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嘲笑我罢了,并不是句面上的意义。   39   这一学期,我得要补考两科。一科是基础医学概论,一科是体育。体育课, 我从来就不喜欢。上体育课,我就跑到外面去闲逛。同学们在打着篮球或者打着 排球。体育老师身材不高,却有着不可置信的体育技能,这是我困惑的事。我很 难想象,像他那样的矮个子,竟然是教体育的,也许是我庸俗的看法吧,总是认 为体育老师应该是高大魁梧的。   我们体育考试的项目是翻筋斗。那一次考试我缺考了,因为我不会翻筋斗, 更为重要的是,我不想在同学们的面前翻筋斗,我会不自在的。就体育补考的那 一天,仍有几位同学在。他们几个人也是缺考的。他们先翻筋斗,我在最后。轮 到我的时候,丑态百出,可谓是小丑表演,我很尴尬。那个时候,我想逃跑,真 的,我可不想翻什么筋斗。在几次笨拙的动作之下,我还是连翻筋斗也不会。体 育老师在旁指挥着,说应该这样,而不是那样。他看我翻了几次,不像样子,他 就不得不示范给我看。但我还是学不了翻筋斗。体育老师觉得无奈,勉强给我及 格。这一及格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当时,我沮丧地走了。   我们宿舍除了我要补考之外,还有阿成。他比我多出一科。这也使我莫名其 妙。可见,阿成比我糟糕。之前,我是想不到的。补考这事儿,怎么说也是不光 彩的事。令我意外的是,我考基础医学概论这一科,发生了一件丑陋的事。监考 老师说我作弊,证据是我的桌面上有别的试卷。老师的这一说法,很不正确。那 份所谓的作弊试卷,乃是坐在我后面的同学扔到我的桌面上来的。我发誓,我决 没有看过那一份试卷。当然了,我的抗议完全没有作用,监考老师还是认为我是 作弊的。辅导员李老师又要求我写一份检讨书。但我认为自己没错。可是当我面 对强势的压力的时候,我不得不顺从辅导员李老师的要求,我写了一份检讨书, 内容是为我自己辩护的。就这一件事,我感到气愤。也因为如此,我觉得辅导员 李老师很虚伪。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气愤还在。对辅导员李老师不理 不睬,表示愤怒,她似乎也明白我是怎么想的。她的几次问候,我依然当作没看 见或者没听见。“我是怎么一回事,”有一次,辅导员李老师问。   40   “我们的辅导员李老师现在还是单身呢,”这是一位同学说的。我不记得是 在什么地方听到的。那个时候,我看见一群人在议论着李老师的种种事情。只有 那一位同学说了上面那一句话,才引起我的注意。但我很快就走开了。他们还在 继续着谈论李老师,不可否认的,辅导员李老师确实像个男人,人高马壮的,十 分刚强,像粗野的人。   41   有那么一位同学,他很虚荣,什么东西都要在我们面前炫耀一番,说明他是 比一般人更高尚的,或者表明他的地位高。这使我厌恶。据我的了解,这一位同 学总是在辅导员李老师的面前,表现得特别卖力。他的样子很造作,旁人可以一 眼就看穿他的目的是什么。   42   由于我爱书籍,我买了一套《加缪全集》,钱还是向阿成借的。那时候,我 们还没有闹翻,也不至于今天这样,我们彼此不相干。但他就借钱这事,向我提 出一个要求,请他去网吧上网。出于某种原因,我答应了他。由于他老是说上网 这一件事,使我十分反感。我不得不拒绝他的要求。但他说,“我说的话全是骗 他的。”令我更为恼火的是,他还将这事发表了一大堆意见,说我是怎样怎样的。   43   从我第一次踏进图书馆的那一刻,这里的一切对我将意味着什么,我完全知 道。在这里,我度过了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图书馆的阅览室不大,只容纳几十人。 后来,经过整改,勉强可以容纳二百人。书桌从一张一张换成一排一排。在阅览 室里可以看的书籍,除了报纸、杂志,别没其他的。二楼就是我们图书馆的藏书 室,大约有几万册图书。所有的图书都是很破旧的。我还记得我借的一本书,封 面破损,书页发黄,有一股霉味从纸片中弥漫出来。我感到很呛,气体十分的刺 激。不出二天,我就把书还了。从此之后,我不再在图书馆借书了。   我在阅览室,偶尔会看看报纸,了解一些时事或者娱乐新闻。看杂志纯属是 一种无聊的举动。在阅览室工作的管理员,她叫柳老师,黑龙江人。她为人和蔼, 我十分尊敬她。我们谈的话不多,就那么几句客套话。尽管如此,我们彼此了解。   柳老师,她很时髦,这一点不可否认,她的衣着总是代表着某种潮流的服饰, 使人的耳目一新。想不出到她这般年纪,她已经六十岁了,她还是穿得那么漂亮。 作为年轻的我,自叹不如。我的衣着很朴素,简单,一般穿在身上的衣服不够潮 流。别的年轻人的衣着,打扮得十分娇媚好看,使我羡慕不已。   走进阅览室,有一种亲切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我很喜欢这里。在这里可 以安静地看书写字,别的地方很难有这么舒适的好地方。我总是坐在一个角落里, 静静地干着自己的事。我之所以选择一个角落,目的是不想与别人靠得太近。   每一天早上,柳老师都要把新的报纸换下旧的报纸,还有打扫这里的卫生。 图书馆馆长也是一位老妇人,年纪跟柳老师相差无几,极有可能她比柳老师的年 纪大得多了。图书馆内不准说话的,这是规定的。对于别人的吵吵闹闹,柳老师 会发出警告。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工作了多少年。如果从这间“野鸡”学校的建立 时间来看,柳老师只在这里,干了六年阅览室管理员。至于她以前是否也是图书 馆管理员,我完全不知道。她的丈夫不是教师,似乎是一位管理者。他的个子矮 小。她还有一个女儿,也是在这所学校里工作的。   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阿成也经常在这里出没,几乎跟我一样,把这里当教室。 星期六这一天的早上,我也来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看书,但在值班的管理员不是柳 老师了,而是两位同学。柳老师在星期六、星期日这两天都不值班的。   44   我们的宿舍要重新安排了。从八个人变为六个人,意外的是,阿成不跟我同 住一间宿舍了。这是我最值得高兴的事了。阿成之所以搬走,是他自己要求这样 做的。那时候,他跟辅导员李老师说,他不想在412宿舍里呆下去了,那是他无 法住下去的地方。   经过重新的整理,阿成在411宿舍。张辉、徐汉被安排到409宿舍。我们剩下 的几个人还留在412宿舍。后来,阿成为自己要求搬出412宿舍感到后悔莫及,因 为他在411宿舍尝尽了苦头,宿舍里的烟味太浓了。晚上,其他人的说话声不断, 还有一二个人通宵上网。我们宿舍是最好的一间宿舍了,按时睡觉,按时起床, 没有谁在宿舍里抽烟的。以前,李杰、林盛这两个人还学着抽烟,但是他们觉得 抽烟乏味,并没有养成抽烟的恶习。阿成也对他父亲说过他搬出412宿舍这一件 事。   自从张辉搬出了412宿舍之后,他很少来412宿舍了。   45   教室的墙上贴有几张纸,纸上写着同学的名字,全是一个学期的成绩总分排 名。为了掩蔽某种事实,我用笔涂画了我的名字。也由于上面的模糊,辅导员李 老师就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对我进行批评与指责,说我的行为恶劣。   我的名字也曾一度在黑板上出现,那是因为我迟到的缘故。   46   跟往常一样,我又去了广州购书中心转了一圈,无所事事的。一个人从一楼 到四楼,不停地走来走去,最终都没有发现有我想要的书,我感到很失望。萨特 的《存在与虚无》,我花了二年时间在等,结果都没有。   广州购书中心的底层,是肯德基和唱片出售店。在肯德基,我吃了人生以来 第一次外国快餐。我觉得不核算,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我不习惯,二是价格不 合理,三是外国快餐。唱片出售店,我也去逛了一下。令我感到意外的还是,广 州购书中心的对面也有一间综合书店了。南方书城。可不多久,它倒闭了。就因 为它比广州购书中心逊色了。   47   在邮政储蓄局取款,遇上排队是一件麻烦的事。有几次,就因为排队,我等 了两个小时。可是我的邮政储蓄帐号,就是在沙河大街这间邮政储蓄局办理的。 并且有了这么一个帐号,父母可以存钱给我,他们也省了汇款的麻烦。   沙河大街挺热闹的,人多且不必说。只要看着沙河服装批发市场,你就可以 想象,在这里的某种商业贸易程度了。我也到过沙河大街的批发市场转了一圈, 所有的服装都不适合我。街道的垃圾桶旁边,有几位捡垃圾的外地人,正在垃圾 桶里找所要的东西。不一会儿,一位年老的妇人,把一个密封的包袋倒了出来。 结果,没有她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人,我碰见过很多,他们都是背着一个大包, 总在垃圾堆里瞎找,譬如塑料瓶袋、罐瓶之类的东西。也许我们不理解他们,甚 至鄙夷他们。可是,他们这是为了养家糊口。对他们来说,捡垃圾是最好的解决 困难的办法。他们的衣着像乞丐,破旧不堪,不注重礼仪,跟我们这些所谓的另 一阶层的人成了最鲜明的对比。我想,这就是我们社会的畸形问题了。我们关注 的最多也永远是城市人。对于底层的人,或者生活在农村的人,往往忽略了。这 也是我们不争的事实。   48   几个月来,台湾的所谓总统大选闹得沸沸扬扬,世界各地也为此表示关注, 尤其是我们。今年也不例外。李登辉的下台,更使得台湾的政局风云变幻,高深 莫测。根据一切舆论的胡说八道,他们对今年的台湾总统大选,作出了各种各样 的推测。我们对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分析和预测,姑且听之。余祥对时事一向是 热衷的,还极为疯狂,对台湾的胡闹大选,他也表示极度的关注。他说,“台湾 的总统大选是世上一切事情最为有意思的一件了。国民党的垮台,似乎是早已意 料的事,问题是今年的总统大选是历届来最为莫测的一次了。参选总统的候选人, 不免对双方叫骂,还指责各自的分离势力,场面极为混乱。”“但毫无疑问,台 湾的总统大选是一种造作,”他进一步地说,“种种的迹象也表明了这一点。” 连战与阿扁这两个人在一次调查评估中,不相仲伯,倒是半斤八两,各自打着某 某旗号,争取民众的支持,那股造势不亚于龙卷风的猛劲。“但我们对台湾的总 统大选,又是持着某种警惕与无奈的心情,来看待台湾的胡作非为。”对此,余 祥不止是一番感慨。“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的政府在台湾这一问题上, 往往表现出的不是一种慷慨或者宽容,而是一种无能。对台湾的大选,只有作为 旁观者的身份。”美国佬的插入,无非是一种不得人心的阴谋。台湾向日本的靠 拢,似乎在寻找某种庇护。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考验我们。长期以来,我们养 成一个坏习惯,就是口头表达,实际的事什么也不干,这也难怪台湾是如此的胆 大妄为地进行某种胡闹。我们也总是给自己找借口,说我们的国力不强,很多方 面有着不足,显而易见,我们是情愿台湾在胡闹的,也不情愿自己的无能。再这 样下去,台湾与所谓的大陆,将是永远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也留意到,一些 研究专家对台湾的解决有着类似的说法,但不被众人认可,余祥表示遗憾。   就连战和阿扁这两个候选人,按照普遍的看法与意愿,都希望连战能胜出, 阿扁落败。但是对我们来说,哪一个胜出或者哪一个落败,结果也是一个样子的, 正如硬币的正反两面一样,实质上没有区别。他们都是台湾的胡闹代表。在总统 大选未投票之前,我们看好的是阿扁,而不是连战。后来的投票结果,也印证了 我们的推测。尽管在选举投票当中,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但也不足以说明了这 是阿扁的阴谋。   从台湾的总统大选开始,我们的热情从未间断过,时时刻刻对这一次大选表 示关注,我们的身份就是第三者的尴尬。这也许是我们的耻辱,几千年的耻辱。 我们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是否我们应该把台湾问题的解决一直往后推 移,来交给所谓的下一代人呢。那样的话,只能说明我们自己的无能。而我们的 这一推卸历史责任,将是无尽的责骂与唾弃。这时,我们不得不自问,我们的能 力与勇气都到哪去了,竟然变成如此窝囊,实在是可悲可耻。尴尬的是,我们一 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我们对台湾也不了解,惟一我们知道的,台湾是我们不可 分割的一部分,其他的,我们一无所知,这就是我们对台湾的了解。我们也不知 道台湾是怎样来看待我们的,乃至历史。他们认为,我们仅仅是大陆或者是某一 个国家吗?其实,也用不着来说,事实早已说明了一切,台湾与我们是相互独权 的,各自管理自己。国民党的崩溃离析,也说明了台湾的历史变化,以及多变化 的历史事实,它远远超出我们的各种推测。   毫无疑问,余祥对这件事是极为愤怒的。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只能如此。 对于报纸所刊登的消息,他一点也不感兴趣。随着整件事的余波平息之后,余祥 也不再对台湾的是非,发表自己的感受与见解。我们对他表示理解和钦佩,像他 这样关心政治的人似乎不多,就是那么几个人。当天晚上,他又想了很多类似的 事,搅得他筋疲力尽。后来,他又觉得轻松自在,那是离他很远的事了。他不过 是一介凡人,别想指望谁去实现他的理想,还是做梦比较实际。他相信在世界上 的某一处,也有人像他一样,胡思乱想的。   在他姐姐家,他喜欢看电视,并没有利用时间看书。有时,他还跟中学的几 位同学通电话,为的是联络友谊。他也在同学那边打听消息,如果有兼职的话, 请通知他。他想找一份兼职工。结果,同学给他的答复是,暂时没有兼职的工作。 他显得心灰意懒。不多久,他淡忘了这一件事。令人高兴的是,他从他姐姐家带 来了电饭锅。尽管学校对宿舍禁止使用电热器,可我们还是背着干。我们买来了 菜肉,自己动手,这是我们第一次吃到美味可口的饭。   以前,我们经常在化州饭店打饭。当炒快餐,倒是不错。现在化州饭店已经 关闭不干了。就在上一学期以来,可能是生意不好,到化州饭店打饭的人变得愈 来愈少。那时候,我们是常客。   49   “我们就要建教学楼了,”余祥说,“那些东方牌汽车运来的泥土,就是填 埋那一片庄稼土地的。”是的,我们的旧教学区后面是一片庄稼地,在未填泥土 之前,这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我们在上学或者放学,经过华美街,都会看 到那一片庄稼地的。我们对兴建教学楼,刚开始是充满期待的,因为我们的旧教 学区,实在是一座废置的厂房,极为空旷的,败落的。   东方牌卡车经过华美路,会带来一层层灰尘,搅得我们很不舒服。不仅要闭 嘴,还得用手按住鼻子,不让灰尘被我们呼吸,那是对身体有害的。我一看见东 方牌卡车就要从前面驶来,我不得不避开,或者站在一边,尽量不要靠近卡车经 过的地方。有时候,听到东方牌卡车的汽笛声,我们感到十分的厌烦,那汽笛声 是一种噪音,会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的。而那一片庄稼地,我曾经在那里走来走 去,为的是一种无所事事的漫步,我觉得很遐意。那时,我没有去上课。   这些蔬菜的种植都生长得不错,一片生机勃勃。有几个菜农在给自己种植的 菜浇水,这是一种苦力活。他们并没有采用了先进的科技种植技术。他们的辛劳, 都希望自己种植的蔬菜,能尽早出卖,卖个好价钱。我就在田地里走来走去,像 是庄园主一般,悠然自得,监视这里的一切。他们的工作一丝不苟,很快就把周 围的蔬菜全给浇水了。如今,那一片庄稼地,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情景了,倒是一 片红土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庄稼被泥土埋葬了。我不知道菜农是怎么想的。随着 东方牌卡车不时地运来的泥土,庄稼地的面积也随之缩小,以至于全部消失不见 了。就一切准备好了,我们还是等了半年时间,那一片被填埋的庄稼地才动工兴 建教学楼,其进展是缓慢的,倒像蜗牛爬行一样,慢吞吞的。当然了,我们也不 寄望所建的教学楼能在两年之内建好。那时候,我们也毕业了。新的教学楼对我 们也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了。   这一片庄稼地,除了种植蔬菜之外,还有二三间木棚房子,这是菜农居住的。 木棚房子构造极其简陋,经不起风雨的摧残。我也不知道菜农是如何面对暴风雨 的日子的。所有的这些,都让我捉摸不透。也许,木棚房子会垮掉的。由于损失 是微薄的,可以随便用几根木材就建成这种简陋的木棚房子了。木棚房子的外面, 有几个孩子在胡闹,你追我赶的,扯来扯去,全是小孩的玩意儿,并不是打架。 他们闹得十分欢心,对我这么一个无聊的人,完全不在意,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什 么,在庄稼地转悠的。他们继续着他们的游戏,我也继续着我的转悠。在他们的 身上,我隐约还能寻回童年的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这也是我多年来未曾忘记的 记忆。也许,童年给了我一些最为深刻的事。我小的时候,也跟所有的孩子一样, 调皮耍赖,跳来跳去的,喜欢跟别的孩子混在一起,相互打闹,十分的快活。那 个时候,我们不知道世界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也不了解我们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们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乐天真。   现在,我又看见我的童年在他们这几个孩子的身上重现了,我感慨万千。他 们是快乐的。等我离开木棚房子的时候,那几个孩子还在吵闹,大声呼叫,又扯 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他们的笑声一直传到我的耳边,我也体会到他们的快乐。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十几年的光阴就那么过去了,我竟然浑然不知。这是我的 悲哀。其他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我不清楚。站在别的地方,看着庄稼,似乎庄 稼地又离我们很遥远了,像是无法捉摸的东西。   学校之所以兴建教学楼是为了扩招更多的学生。同时,也计划好多少人会上 当。做什么事情,学校比我们精明多了。学校总是打着旗号,目的是为了掩饰自 己的丑陋行径,更好地说服别人。   当我们被安排在新的教学楼上课的时候,我是带着一种轻蔑的心情去上课的。 新的教学楼给我的印象是失望的,这并不是因为教学楼有着现代的气氛,也不是 说教学楼的教室有足够宽敞的空间,也不是因为桌椅全是新的,而是因为某种原 因。我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B幢304教室,是我们上课的教室。   50   经过一年的考验,朱华和刘福顺利地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党员。在他们递交党 员申请表的时候,他们一致认为,只要加入中国共产党就意味着人生的不同。不 管是对于学习还是对于择业,它都是不可估量的。从他们的表情,我们可以毫无 困难地看出,他们是狂喜的。迄今为止,中国共产党的人数超过千万,这是一个 庞大的数字。还有,这庞大的数字还在不断地增加。每一年都有新的党员加入。 按照某种说法,庞大的新党员可以给政党带来了新的血液,活跃党的政治面貌。 但我对这么一种说法,持有怀疑的态度。庞大的新党员的加入,未必是一件好事。 也许,庞大的党员会带来庞大的隐患。众所周知,党内的腐败现象不断。我不是 团员,也不符合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要求。只有团员才有资格加入中国共产党的。 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要求,我相信,是没有多少人是符合明文规定的。   据我所知,大多数人加入中国共产党,只是为了一种好奇心,或者是带着一 种轻浮的心态,其背后都是为了自己更大的利益,决不是纯粹为了某个政党。但 他们都坚信以党员的身份取得地位,来显赫自己的与众不同的。至于中国共产党 的党章所规定的一切,淡而处之,或者是蔑视的。口头上的宣誓,是一种蒙骗的 伎俩。可他们丝毫不感到羞耻。“为人民服务”,这是一句空话。更多的是,它 仅仅表达了一种虚伪的意愿。   在那几份申请表上,我看到亵渎的字眼。就说朱华和刘福这两个人吧,他们 所写的资料极为别扭,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的。可是他们都在申请表上写着人们 常说的几句话,热爱祖国,拥护中国共产党。这是容易理解的。有人说,申请表 上的宣誓必须写着那几句。不然,你是不符合中国共产党的要求的。也有人说, 这是一种严肃的事,不可以马虎的。在我看来,这是扭曲的说法,我们不说出这 几句话,也不能说明我们是叛徒,是不爱国的。那样,就显得肤浅可笑的了。任 何一个人都是热爱自己的祖国的,不管是反动分子还是持有中立者的人。   由于朱华和刘福是团员,成绩又优秀,这是他们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优越条件。 他们满面春风。在考察的那一年里,他们都遵守一切规定。他们也知道,必须在 这一年内表现得特别的突出,不允许有丝毫差错。只要加入中国共产党,再变回 本性也是不迟的。毋庸置疑,加入中国共产党决不是什么严肃的事,倒是很随意。 就我而言,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没有别人的热衷,也没有别人的优势,只是持着 门外汉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切。我们的辅导员李老师也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学校 的领导全是党员。要是出现哪一个上层的人,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的,那是不正 常的现象。可见,加入中国共产党将是意味着什么。中国共产党党员是不可缺少 的一种身份。与此同时,也可以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在众多人的加入,要想成为中国共产党,就变成了一种时髦。这也引起不少 人热烈地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他们都认为,一个也不能少。所谓多多益善。就 我们班,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人数超过一半,这是可观的数字。我相信,他们 都是优秀的,对中国共产党也有着另一种不解之缘。我们的辅导员李老师也发表 了自己的看法, “谁想加入中国共产党就申请吧!”这么一句话更是受到了同 学们的追棒。惟一遗憾的是,只有几位幸运者可以顺利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其他 的人得接受拒绝的命运。这样,朱华和刘福就成了少数幸运者的两位了。不能加 入中国共产党的同学感到失望,以及愤怒不满。他们说,“在考察的过程中,存 有不公平的行举。譬如混乱的程序。”“哟,那么几次,学校如期举行了‘预备 中国共产党党员会议’,主持说的话千篇一律,无非是讲一些加入中国共产党要 注意的事项罢了,其他的话不多说。”大会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有些同学显得 不耐烦,说召开这种枯燥的会议,简直是消耗生命,根本不值得去参加会议。没 有去参加会议的同学,总是流露出对参加会议的同学那种羡慕之感,他们从中也 免不了恭维几句。恭维者总是一副低微的样子。有时候,我对刘福嘲讽几句,说 他是真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刘福听了,显得异常的高兴。对他的赞美之词,是 愈多愈好的,没有谁不想别人的赞美的。   余祥并没有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党员。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现在这一 问题还在困扰着我。“为什么他不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呢。”对他来说,这是机 会。他也是完全可以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但余祥的说法是,“他不想成为中国共 产党党员,那是与他的意愿相背的,至于别人的热衷,他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小 孩子的心态。” 倘若任何一个人都表示自己要加入中国共产党,那就很不正常 了。那么多的党员,有多少人是符合中国共产党的明文所规定的呢?况且他也承 认自己做不到那些明文所要求的。尽管我对他这么做感到惋惜,但从他的言行, 我是可以理解的。   李非,他也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但他的加入,使得很多同学愤怒。对此,他 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很明显,他不想就这个问题进行解释。可李杰对李非又有一 番责难。李杰说,“像李非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人,也加入中国共产党,真是神 奇的怪事。”“也许,这是中国共产党的幸运,”李杰在最后嘲讽了一句,表示 心中的不满。 “就是,李非的成绩也不可靠,他全是依赖作弊的手段,才得到 好的成绩的。”也许人们不会忘记,李非在考试的过程当中,总是带着一张资料 纸条。他作弊的手段极为高明,也只有作弊的高手,才能达到那种娴熟的程度。 像我这样的人,决不是老千的料。我也试过作弊的行为,结果是令人遗憾的。我 被监考老师发现,纸条也被没收了,还发出警告,说我再作弊的话,马上登记名 字,而且考试的成绩为零分。相反,李非的作弊手段已是无人可及了,他可以明 目张胆地掏出资料,从容地照抄无误。考试的成绩一出来,是可喜的分数,优秀。 也正如此,他得了不少奖励。而这些奖励又作为对他的一种肯定。他曾几度获得 了第二等的奖金,这使他声名鹊起。几乎无人不晓得李非是一名优秀的学生。还 有,李非和学校的领导的关系也不错。在中国,关系也是一种手段,它可以使人 达到某种目标。最终我们不得不承认事实,李非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管它呢,”我说,“咱们又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至于李非的是是非非, 暂且搁置,让别人去胡说八道吧。我们才没有必要再讨论李非的事了。”“是 的,”李杰也有同感,“让所有的这一切都见鬼去吧!”然后,李杰又笑了起来。   51   在我们班,除了我一个人是电白人之外,还有三位同学也是电白的。其中两 位是男的,一位是女的。至于这两位男的,偶尔我们在碰面的时候,会说上几句 话的。平时,我们不走在一起的。那一位女同学,我跟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图书馆门外,我又看见阿成在那边走来走去。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向我 瞥了一眼。然后,他又低着头在一个地方走来走去。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阿成 才走进了图书馆的阅览室。他自个儿坐在靠门口的座位上,但他并没有在看书, 只是看了一下,审视了这里的一切。等他觉得一切都好了,他才翻开书本,心不 在焉地看了起来。不出十分钟,他又在阅览室里走来走去的。一会儿,他又跑到 另一边去了。   我能站在宿舍的阳台,看见对面宿舍楼的女生,彼此间只有几米之远。这时, 有几个女生在宿舍门口进进出出,也有几个女生倚着栏杆往外看。三楼的那间女 生宿舍,也就是三楼最紧靠着我们男生这边的那一间宿舍,门口挂满了衣服,像 蜘蛛网一样,十分的不雅观,那几条诱人的内裤以及奶罩显得特别的耀眼,但令 人作恶。我也对林盛说过这事。我也不明白,那些女生干吗要把衣服挂在门口的 四周。   楼下有同学在踢毽子,也有同学在打羽毛球的,男女都有,十分活跃热闹。 现在是六点钟,这个时候,下面的一切都是格外的躁动。篮球场挤满了打球的人, 其中也有不少观赏打球的同学,他们站在外围观看。我对此无动于衷。我又注意 到,在楼下的拐角处,有一位女生引起我的注意,可是我看不清她长得怎么样, 只看见她的外形,身材不错,也显得与众不同。不多久,她走了。就这样,我又 想了一段时间,猜想她是谁。这么一种胡思乱想更使得我无聊抑郁。   我们宿舍的人,谁也不喜欢运动,都喜欢干着别的事,这是令人不可思议的 事了。刘强爱好打篮球,除了扮演李小龙之外,篮球打得不错。刘超也喜欢打篮 球,常对我说,要我跟他比赛,看谁的篮球打得好,还打赌,谁输了请吃饭。我 没有答应。他又说我,怕输不起,这一点我得承认。我曾经在打篮球的时候,被 篮球从上面砸下来击中我的鼻子,使我的鼻子受了伤,还流了血,这使我痛恨万 分。当时,我真想惩罚这个篮球,准备砍它几刀了事。之后,我从来没有碰过篮 球。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再有一次,那是找死,除非我不怕死。   某些时候,我总会看到一个胖子,他在篮球筐下晃来晃去的,动作十分笨拙 难看,像只猴子。但他很努力地投球。他也把自己当成卡通片的人物——樱木花 道,一个神奇的篮球天才。遗憾的是,这个胖子什么也不是,与其他人打篮球, 他总是摸不着道,一拿到球就往筐上投,结果连篮筐也碰不了,只引起一阵哄笑。 他也得意地笑着,像个傻瓜。   52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人们一直沉迷于占星术。人的一生是由几个星体所决 定的。这也是上帝的意旨。据说它的发源地是巴比伦国。就占星术的传播,它席 卷全球,几乎人们都坚信,占星术是不可缺少的。   现在的占星术成了一种时髦,尤其是得到年轻人的推崇。对此,我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占星术,对我是意味着什么。按照星座的分类法,一般分为四种,水、 火、土、风象星座,每一种类型又分为三个星座名。我,一月十一日出生的,属 于摩羯座(山羊)。李杰、朱华属于处女座,余祥属于水瓶座,林盛属于双子座。 在星座的分析中,我了解到摩羯座的一些本性,也经过我本人的对比与核实,似 乎在某些方面符合,但在另一方面却是胡说八道。摩羯座的人是传统的怪物,对 于爱情缺少浪漫。我觉得这是很可笑的。我不知道这些分析是根据太阳呢,还是 月亮,抑或是水星得出来的。我把它当作娱乐,无聊的时候回味它的神秘。占星 家又是怎样认为的呢?   53   经过2003年的人们,也许不会忘记,那一场突如其来的SARS病毒,它风靡整 个中国,乃至整个世界。我们都不免为了自己的处境捏一把汗。SARS病毒的发生, 首先是在广东省某一城市出现的,但不是广州。广州在后来的SARS病毒最为猖獗 的高峰时期,它才显得忧心忡忡。整个城市弥漫着SARS病毒的阴影。有人预言, 这是发人瘟的征兆。无疑,愚昧的人相信了这么一种说法。究其原因是复杂的,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SARS病毒是前所未有的一种致命病毒。它可以从任何渠 道都可以传播感染的。比起当年的流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一场SARS病毒引起 的死亡人数只超过几千人。也许不止这个数字。死亡率颇高,几乎达到惊人的百 分比,70%左右。   为病人抢救的医生和护士,也逃不了感染的后果。时而有医生或者护士死亡 的消息传出。很多人都非常害怕、恐慌。抢救感染患者的医生和护士为了避免传 染,不得不全身武装,整个身体都尽量封闭,决不能马虎。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哪里也不去,只呆在宿舍里,留意SARS病毒发生的疫情。 城市与城市的隔离,城市与农村的隔离,人与人之间的隔离,似乎不可避免的。   中央广播电台,不时地播放着每天SARS疫情。所有的省份,都必须将各省市 的患病人数,通报国家卫生局的防疫部门,以便统计资料,从而更好地控制疫情 的扩散。学校也发给每一个宿舍,一张体温表和一支体温计。每一天,我们都要 记录三次体温的温度情况,主要是为了尽早发现SARS患者。由于某种原因,我并 没有按照学校的规定进行体温测温,其他的人对我表示异议,认为我很散漫,不 与他们配合。一经测量体温,全是36度左右,我完全正常,没有得高烧,也没有 得了SARA病毒。   “对于SARA,我是怎么看的呢,”余祥问。“我跟所有人一样,十分的恐慌、 惧怕,似乎面临了人类的大灾难,”我说。那时候的口罩很畅销,总是一抢而空。 生产口罩的厂家,在这一次SARA恐慌中赚了不少钱,从中也乐坏了生产家。徐汉 倒是跑到龙洞的药店,买了几个口罩回来,以防万一外出备用。“凡事都要小 心,”徐汉说。离奇的是,口罩的价格比往日高出几倍,理由是口罩畅销紧张。 也有不少人购买板蓝根冲剂了。据说,十小包合装的板蓝根冲剂,从几块人民币 上升到五十块人民币,这么一种涨价,十分的不正常。经济秩序也似乎变得毫无 规律。全国上下忧心忡忡,不知道如何来面对这一场空前的灾难。所有的压力都 迫使政府做出决定,采取紧急措施,进行地方封闭。在这个过程当中,政府部门 的应对措施能力有限,存在着多个环节的欠缺,显得十分的被动。如此的境况, 使得整个中国像一盘散沙。政府也表示,承认本身对这场SARS的紧急措施,仍存 在很多方面的不足。对此,他们也深表遗憾。在国际上,有一些国家批评我们政 府,说我们政府的机构,在处事过程中显得混乱,失去了效率性,信息滞后,刚 开始的时候还进行隐瞒。政府对于这种指责完全接受。政府也表示,尽一切努力 所能,来防止SARA疫情的进一步蔓延。   研究的初步结果显示,SARS病毒是从一种动物体内传染到人类的。这一种动 物名叫猓子狸。为了杜绝SARS病毒的传播,政府下令禁止出售猓子狸,或者屠杀 猓子狸,以免后患。人们也许不知道,之所以发生SARS疫情,全是人类自己惹的 祸。我们过度地破坏生存的环境,导致生态畸形的崩溃,使其不协调地发展。凡 此种种,用一句话可以归纳为,一切后果都是人为的。   钟南山院士在这一场SARS疫情的表现,意外地突出,他以一名英勇无畏的战 士身份与SARS作斗争。还对SARS感染者进行一切力所能及的抢救。他作为举足轻 重的人物,他的事迹也感染了医疗工作者以及科研工作人员,从而又激起人们对 英雄的崇拜之情。政府也给予钟南山院士极高的评价。我们的学校也将钟南山院 士的事迹,作了一次主题报告大会,但我并没有参加。   SARS过后,学校恢复了往日的面貌,这使得我们开心。同学们脸上的笑容也 证实了这一点。   54   新的学年,像所有的学校一样。我们这间“野鸡”学校,又迎来了新的一批 学生。我对这些人充满同情,因为他们像我一样,陷入这间“野鸡”学校的泥淖 里。也许,他们经历的将是我的翻版,或者重复了一些事与体会。但我们的同学 对新来的同学产生了好奇,原因不是出于他们对新来的同学的友好,而是为了看 新来的女同学。你总能看见他们站在楼台上,发出惊叫。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 吸引新来女生的眼球。他们像傻瓜一样。有同学还用手不断地比划着。也有同学 用嘴撇着某一个方向,这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心仪的对象,特意指示给别人看 的。在下面走动的同学,并不感到奇怪,他们也没有往上看着我们这一群色鬼。   似乎新来的同学,给这间“野鸡”学校带来了一种从所未有的热闹气氛。以 往的冷清,现在是随处可以看到同学在走动的身影。李杰说,“人多是好事。” 他刚来这间“野鸡”学校,不出五百人,现在超过这个数字了,这是他愿意看到 的。   几天以来,余祥热衷于搞同乡会联谊,为的是同乡之情。据他说,这是一件 愉快的事,他很乐意这么干。来到这间“野鸡”学校念书的同乡,有十几个人, 不多不少,正好符合他的要求。就这一次联谊会,他认识了很多新来的同学。而 他作为学长,就有必要介绍这里的情况。那是一个不寻常的晚上。事后,他们都 做了一张通讯录,为的是保持联系,故乡情永远不变,友谊长存。我看过他的那 一张同乡录卡片,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全是彼此之间的电话号码、家庭住址 等等。他说,“我为什么不搞电白同乡会呢,这是很有意义的事。”对此,我表 示了自己的看法。我说,“这是耗费时间的一件事,况且我没有那份心情,它也 是多此一举的。”   二个星期过后,我不得不缴交学费。当中发生了一些烦人的事。由于我的证 据不足,不能证明我是一名穷困的学生,所以缴交一半的学费,他们暂且不受理。 就此,我感到不理解。辅导员李老师说,“只要写一张证明书,在村委会上盖个 章印就可以办理了。”我觉得这样做是十分麻烦的,但我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我 就向妈妈说明了这一切,好在这一张证明书,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就办理妥当了。 主要的是我妈妈认识村委会的主任。这一张证明书,是通过快递邮寄给我的。前 后不出两天的时间。如此短暂的两天,我倒觉得自己度过了三年。   有了证明书,又要经过一系列烦琐的手续,我才把学费缴交了。这使我透了 口气。梁亮、李非这两个人,也是在这个时候缴交学费的。他们也像我一样,学 费的费用不够,只能缴交一半的学费而已。李非在未来学校之前,他的证明书就 已经办好了,还有三张呢。他说,“这是很有必要的,三张证明书各有不同,为 的是应付学校对他的诘难。他也相信这三张证明书,必有一张适用,它可以证明 他是穷困学生的。”   梁亮可是浑然不知,他根本不知道证明书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感到心烦意 燥。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无奈之下,他也向家人,述说了自己的困境。说明学 校现在的收费就是这样子的,没有钱的学生不能念书。在学校看来,“这是天公 地义的事。”而这话听起来也蛮咄咄逼人的,更是十分的有理。至于九年义务教 育,完全是空话。实际上,九年义务教育,远远不能普及。贫困的地区不必多说。 就说我所在的村庄吧,不读书的孩子大有人在。可是,广州这么一个城市也不例 外。更为可鄙的是,外地来的孩子,由于城市的歧视以及政府部门所限制的关卡, 都使得这些孩子受不到同等的教育。   现在,我们又听到这么一种说法,银行贷款。主要是帮助穷困的学生。这事, 在表面看来,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有的人为了办理一张 证明书,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结果还是办理不了。理由是,这一位学生的家 境不符合。我们很清楚,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目的是拒绝穷困生。另外,贷款 的银行,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到穷困学生的种种困难,不敢发放其贷款。凡此 的种种,都说明了政府的虚伪。   既然如此,我不明白教育部,为什么提高了收取教育的费用呢。这不是明摆 着的事实么,使得我们远离教育。请看,九年义务教育这一句老话,纯属是泛泛 之谈。再过一个世纪,像中国这种地方,还是达不到这么一个目标的。倘若按照 目前的这种状况发展下去的话,这是肯定的。荒诞的是,教育部之所以作出收取 高额学费的这一决定,是根据我国的银行存款,来作为其依据的。按照官方的统 计,我们的国库储备是富有的,其他的国家都退居其后。这样,我们可以想象, 什么叫做“小康生活”了。有人取笑地说,看看西部吧,那里才是中国的面貌。 我不知道,中国政府又是怎样的一个感想。   在另一方面,现在的大学不断地扩建。广州大学城的竣工,据说耗费了几十 亿人民币,可能还不止这个数字。如此巨大的数额,为什么不用来资助贫困的孩 子念书呢,还搞什么建设。真是令人费解。我们有理由相信,广州大学城是为了 炫耀自己的夸浮,也是为了表明我们的尴尬处境。还有人还不知羞耻地预测,广 州大学城必将给中国带来巨大的变化。他们说,“广州大学城的综合能力是世界 一流的。”我们对此表示欣赏,我们也没有他们那么无耻,竟然说出如此荒诞不 经的话。确实是咄咄怪事。   我们也怀疑,一些科研工作者,他们极有可能是寄生虫。滥用科研经费,就 是一项。令人惊奇的是,他们把这些经费,花在买车、买房子这方面了。瞧,这 就是他们的把戏。更有甚者,一些科研工作者还提出责难,说科研经费不够。但 据我的了解,科研经费的多少,对于一位真正热爱科研的工作者来说,它是无关 紧要的。从另一点上来看,我们是否有理由说,科研是经费制造的?   就在我缴交学费的当儿,那位收款的妇人,她笑得心花怒放。“瞧,她在为 我的钱感到疯狂呢。”多么卑鄙的举止啊!人类的丑陋形象,它毫无保留地呈现 在我的眼前。我感到一阵恶心,只瞪了她一眼。可惜,她浑然不知我的用意,就 是顾着数钞票。连我是谁,她也忘得一干二净。当她问我是谁的时候,我看见她 神经恍惚,像如梦初醒般。我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几遍,她还是听不清楚。钱这玩 意儿,尽管是人创造出来的,可是人类却被它统治了。它还真神。   我看着那几捆钱,在检验机上不断地数算着,并且还可以区别钞票的真假。 一个老头儿,就坐在这一位妇人的后面。他还带有一副眼镜,正在埋头处理一些 事情。我进来,他还看了我一眼。随后,他对我不闻不问的。这倒省事。此时, 那位妇人笑了笑,似乎感到满意极了。她才在开帐单上,写了我缴交的金额,还 有日期、她的签名、学校的盖章等等。我在这间小小的财务处,站了二十几分钟。 “真累人。”我走出财务处的那一瞬间,感到晕厥。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在走廊,辅导员李老师碰上了我。谁知,她又问我学费的事。我说,“我早 已缴交了。”她点着头笑了笑。我看见她感到厌烦。她这么问我,无非是为了她 的某种利益而已。   55   与我们同一届的护理系,在这个学期,他们就要到医院里去实习了。在上一 个学期,我就知道了这一件事。当时,护理系的同学还在为这事大谈特谈,说学 校安排他们去实习的医院,不尽人意。他们免不了抱怨几句。有些同学显得特别 的开心,原因是他们去了是一间不错的医院。也有那么几个同学,显得无所谓的 样子,说去哪一间医院实习都是一样的。   护理系也不全是清一色的。除了女同学,还有几个男同学。这一现象曾是我 们的话题。我们还发表了很多有趣的看法与言论。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们 只是为了取乐,嘲笑护理系的同学而已,特别是那几位男同学。我们都说,那几 个男同学,是在女人堆里生活的窝囊废。更有甚者,还破口大骂起来,说那几位 男同学丢尽了男人的尊严,实在可鄙。世俗的看法,就是这样的。护士是女人的 事,男人沾不着边的。也有同学说到了护理系的辅导员刘老师,说她卑鄙无耻, 面目可憎。   以前,我们上课的教室紧挨着护理系的教室。它们仅仅相隔一堵混凝泥土的 墙板而已。她们那边讲课的声音,我们在这边,还是可以听得到的,而且还听得 很清楚。由于护理系的女生之多,我们总是带着几分挑衅,到她们教室门口逛来 逛去的。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无非是为了引起更多女生的注意。尽管我 们显得庸俗下流,但我们还是自得其乐。我们也发现,护理系的女同学,正在看 着我们的古怪动作,她们也掀起了不少惊叫声。场面颇为热闹。我们也对某一位 突出的女同学进行评点,说这位女生不错,不论从其身材还是脸蛋,都是无可挑 剔的。有时,我们真的像发了疯似的。一说上瘾,什么话也突口而出。   对于我们的胡闹,护理系的辅导员刘老师,又对我们进行指责,说我们影响 学校的秩序,还说我们是一群无赖痞子。我们没有与她进行正面的交锋,为的是, 不想就这事兴风作浪。我们也不想自己的丑陋形象暴露无遗。当然了,我们并没 有就此罢休,依然在护理系的教室门口耍帅,挑衅性十足。女生的惊叫,也能引 起我们开心几天。“这是多么美的事。”   就在他们去实习之前的那一天晚上,还特别开了一场晚会。对于晚会,我完 全不知道。我们班的同学也有人去观赏了。据说,是一次不错的晚会,学校的领 导也亲自到场。护理系的辅导员刘老师,她显得比往常活跃激动。她也给学生表 演了一个节目。但她的节目是令人失望的。同学们的热情,不可比拟。歌声委婉 传出,向四处扩散。在外面走动的人,偶尔也能听到。   就护理系的实习,余祥有一番自己的感慨。他说,“那些早去医院实习的学 生,比我们幸运得多了。不仅因为可以实习,更重要的是他们离开了这间‘野鸡’ 学校。” 想想吧,二年来,在这里呆过的时间是怎样的,枯燥乏味,生不如死。 离开这里,就是一种摆脱。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我们又到哪间医院里去实习 呢。”说到这些,他又想到与此相关的事。譬如我们毕业了,我们该怎么办。 “他敢说,我们的毕业就是失业。”这一问题十分严重,他害怕自己找不到工作。   当他看见护理系的同学,在宿舍楼搬走了各自的物品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比 任何时候,都要复杂。似乎有着一种混乱无边的思绪,在困扰着他。“我们要在 这里,多呆一个学期。这是一种磨难。”他想。说不准,一个学期之后,他也会 像他们一样,带着轻松又茫然的心情离开这里。他看了看四周,没有想到自己, 竟然在这里呆了二年。在这之前,他似乎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可他又感到 自己,只是在这里生活了一天。   不一会儿,他走进了宿舍。其他的人都不在了。这时,他感到一阵恐惧。好 不容易,他才平静了下来。“这是多么复杂的心情,”他说。   56   英语的级别考试又到了。一年总有两次这样的英语考试。我考的级别是A级, 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二级。这二年来,我考了三次A级的英语考试,但每一次我都 没有通过。真是令人沮丧。从中我也发现了自己的英语水平,它是处于怎样的一 个程度。用英语老师的话来说,我们的英语水平还处于初中的阶段,可能还有低 级。我们也很清楚,老师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嘲讽我们罢了。   从初中以来,我们一直学着英语这一门课程。到了现在,也将近有十年的时 间了。可我还是通不过我们所说的A级英语考试。无论是对谁来说,它都是一种 人生的嘲讽。我们也知道,英语是必修的一门课程。但我们的汉语也不及英语重 要。我们对此完全不理解。   在这个世界,我想,恐怕没有哪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把一门外语推崇到 极致的地步,以至于我们的语言退居其次的位置。我还听说,以后我们的国家, 用的语言全是英语的。报纸上也声称,“北大、清华等这些所谓世界著名大学, 其课本全是英文的。教材还是从国外出版社订购的。”他们还说,这么做,是出 于与世界接轨。我想,没有什么理由,比这更充分更为可耻的了。   上一次的英语A级考试,我们班的几个同学,请来了代考的学生。结果被监 考老师发现,这几位同学受到了处分。那一件事的发生,我也在场。当时,我正 在答题,没有时间去留意别的事。忽然间,辅导员李老师二话不说,就闯进了考 场。还大声叫嚷,说“不是这里的考生请出去。”她还把代考的学生,一个一个 地找了出来。这几位代考的学生,被她带到了学生处,还登记了他们的名字,以 及所读的学校。对于这一件事,我感到有些意外。   事后,我还听到了一些内幕的消息。这一次事件的发生,其揭露者就是护理 系的辅导员刘老师。刘老师之所以这么做,是出于某种目的或者恶意。但学校并 没有开除那几位学生,只是记过而已。   57   “一切都是为了学生。”这话是学校经常打着的口号。表面上看,毋庸置疑, 它是真的,它也确实是铿锵有力,所表示的无不表明,学校对我们的种种好处。 就说我们的英语培训班吧。学校虽然说英语培训班,是为了我们更好地应付英语 级别考试。可说到底,它还是为了钱。一个学生五十块人民币,上的课程就那么 几天时间。有同学诅咒学校的这种阴谋诡计。“一切都是为了学生。”这是多么 好的字眼。   英语的级别报考费,一次比一次高。从十几块人民币攀升到几十块人民币, 它增加了几倍之多。这使得我们困惑不解。学校的理由解释是,我们报考了几次, 可没有一次是通过考试的。他们这么做是对我们的惩罚。可我们很清楚,这是什 么玩意儿。都是为了钱。   58   刘福作为班长,显得比往日忙碌了。总是被一些小事缠着。我们就即将毕业 了。在这之前,刘福不时地向我们传达学校的有关讯息与通知,要求我们,当前 要做的是哪些工作,不得有误。可在某个时候,他又会在各个宿舍穿来穿去的, 像个大忙人。如果他是为了收钱的事,别人会把他轰出去的。大家都说,不喜欢 他一进宿舍,就是为了收取我们的钱。这是令人恼火的事。他有些无奈。最后, 他还是费了一番口舌,跟我们解释,这是学校规定的,不是他的主意。他希望我 们理解。   一天早上,刘福特意来图书馆找我。递给我一张毕业推荐表,要求我尽快填 好。在星期四之前,我必须要交给他的。“这很重要的,”他说,“它将作为我 们毕业的招聘之用。”他还指出某些地方应该注意,哪些地方又应该怎样来填写, 他都做了特别的说明。我说,“其他的同学已经填好了,还是怎么样?”“其他 的同学还没有填好。必须在星期四早上,把它交上来。” 他警告地说,“毕业 生推荐表只有一份,千万别乱填。”今天是星期一,时间是足够的。如果我还有 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向他请教的。至于招聘会门票的事,他没有对我说。后来, 我责怪他,说他隐瞒某些重要的事。他却不自在地对着我笑,说我没有去上课, 他也忘了告诉我。但他表示,“门票可以在现场买的。”   星期三,这一天阳光明媚。跟所有晴朗的日子并无分别,似乎今天更显得自 然。也就在这一天,我们班拍照毕业集体相。之前,有一位同学告诉我说,“星 期三上午,九点钟就在宿舍楼下集中,准备拍毕业集体相。”他希望我不要缺席。 当时,我答应了他。可是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我并没有与同学们一起拍照。但缺 席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几位同学没有去。我厌恶拍照,尤其是集体的照相。只 有一次,那是我在小学毕业时,拍过一张集体毕业照。之后的中学时代,我并没 有参加。   毕业推荐表,我早已填写好了,照片也贴上了。在自我鉴定这一栏,我写了 自己的感受。如实地反映了我这么多年来的读书生涯。尽管言辞之中流露出不满, 但还是觉得写得不错。   图书馆。再过一个月,我就不会在这里出现了。代替我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的同学。尽管如此,我的心里还是有着异样的感触,似乎我的离开,将是一种永 别。真的,我在这里度过了二年。这又是怎样的一个时间概念。   59   招聘会那天,我带着三份复印的资料,来到了招聘会的现场。地点是广州中 医药大学的排球场。这里挤了很多的人,像所有的招聘会一样,十分的混乱。就 在乘车来这里的时候,我碰上了毛均。他也是一个人来的。他说,“宿舍里的人 丢下他不管,他们很早就出去了,为的是尽早赶到招聘会现场。”我们还漫无边 际地说了一些别的事。他忍不住说,“像这种人多势众的毕业生招聘会,我们是 没有希望的。而且其他的人都比我们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他来招聘会,主要 是为了了解情况。并不是为了应聘工作。”他才没有这么想呢。他问我,是否有 信心。我说,“跟他一样,是来看看的,并不是应聘工作的。”像我们这么低的 学历,哪个单位敢聘用。 “就是,”他说,“只要想一想,就知道结果了。” 什么招聘会,倒是一场混乱之战。他没有门票,但他说,“招聘会现场有门票出 售点的。”   趁着人流,我进去了。这里的空间很小,面积顶多二三百平方米。我一个人 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随着时间的消逝,到场的人数愈来愈多。十点钟,人数已 达到了极限。现场挤满了人。想转动脚步,都非常困难,几乎无缝可钻。在招聘 会设立的招聘单位,有一百多间。全是医院或者医疗机构。我只是大略看了一下, 这些招聘单位。结果是不尽人意的。没有适合我们的单位。   这么多人,我感到十分的不自在。有些招聘单位排起长龙的队伍,他们都希 望可以应聘。我觉得没有意思,又跑到人数比较少的冷落招聘单位。但是,我又 看到了应聘的条件不适合我。条件过高了,不招聘大专的。我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该死的。这是怎样的招聘会,全是乱七八糟的烂摊子。”就这样,我在这里, 瞎走了几遍。然后,我沮丧地离开招聘会现场。我的三份复印资料,没有一份是 投放在招聘单位的。忽然间,我觉得这三份复印的资料,是多余的。我又觉得自 己上当受骗了。 “早知道招聘会是如此的令人厌烦,我就不应该去了。”问题 是我去了招聘会现场。   回到学校,我感到一阵轻松。“什么招聘会,分明是耍我们。”我发誓,以 后不再去什么招聘会现场了。一次的教训对我来说,已足够了。用不着第二次。 张华投了四份个人简历给招聘单位,但他感到心满意足,好象他被应聘了似的, 那种得意神态是难以言表的。他嘲笑我一份个人简历也没有投出去。我很平静地 对他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喜欢把这三份复印的资料投给招聘单位,难道 不行么。”他狡猾地笑了,“当然了,如果我喜欢的话,没有人会反对的。”似 乎所有的同学,都把自己的个人简历投给了招聘单位,就我一个人例外。 “真 是莫名其妙。”   有些同学不无讽刺地说,“只有傻瓜才去招聘会现场,当小丑活受罪。”他 们在那一天,并没有去招聘会现场。只呆在宿舍里,过着一种神仙的日子。当天 晚上,我们宿舍还说了自己的感受。“说真的,”余祥首先开腔地说,“那是什 么样的招聘会呀,照他看,那是招聘单位玩弄的鬼把戏。说到底,只不过是捉弄 我们这些愚蠢的人而已。”“是呀,”朱华接着说,“所有的招聘单位不无鄙视 我们,不是指责我们的学历低,就是怀疑我们所在的学校,说起这些,真是令人 痛心的。”朱华只投出了一份个人资料,其余的几份自己还留着。李杰沉默寡语 的,躺在床上若有所思似的,终于也忍不住了,“那是一场猪猡的招聘会。”他 在发火,因为他感到那一场招聘会,使得他过度失望。尽管他投出了两份的个人 资料,但他说,“这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仿佛把一封信扔进大海,多么笨的举措 啊!”“16日,还有一场招聘会呢,是在广州白云职业技术学院,”林盛说,似 乎他并没有灰心。在广州中医药大学的招聘会,我们所遭到的责难,他不觉得有 什么不妥。他还准备在16日那天,又去招聘会碰碰运气。“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的。”我们只是说,“如果他愿意的话,那是无所谓的。”   我的个人简历十分的简单,没有封面的。其他人都是有彩色封面的,十分的 美观。但我不认为,他们的简历就比我的好。我的个人简历看起来很自然,至少 不造作。现在这三份复印的简历,还在我的床头上放着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可以把这三份个人简历,再次投给招聘单位。不过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真应该一把火,烧掉这三份复印的个人简历。”我看见它们就恼火,很不 自然地,我又想起了那天的招聘会现场。我的求职信短短的二百字,不多不少, 显得十分的简洁。但它写得很好,可是没有人再看它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令 人沮丧的。   60   法国哲学家德里达死了,就在昨天。我感到一阵欣慰。他说过,“中国没有 哲学,只有思想。”这么一句话使我感到不知所措,又是愤怒不已。按照他的说 法,西方才有哲学。也许,他所认为的哲学,无非就是柏拉图的那种古希腊的哲 学。也许他忘了,法国在柏拉图之前,是没有哲学的。我不明白在德里达的意识 里,哲学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又是意味着什么的呢。他这么说,是否过于绝对化 了,还是他对中国浑然不知。如果他真的对中国缺乏了解,那么,他这么说还是 情有可原的。问题是,他在未了解中国之前,既然口出狂言,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我有他写的一本书,中译本《书写与差异》。   但他的逝世,引起了知识界的轰动,尤其是在美国。我看过有些人对德里达 进行评论,都说他了不起。更有甚者,把他在美国的影响无限地放大,似乎他比 福柯更胜一筹。然而,福柯却比德里达更优秀。德里达还与伽达默尔进行论战。 意外的是,他还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的侯选人。可是他死了,就在昨天。   61   同学们照了集体相之后,还不满足。认为意思还没有殆尽。出于年青人的狂 喜。他们准备开毕业聚会,以此来结束学生生涯。这一建议,得到了不少同学的 支持。我是无所谓的。不反对也不支持,因为我是不参加的。这是一种奢侈,还 是一种玩乐?我不知道。   据了解,有一半同学报名参加,这已是不错的人数了。在未开毕业聚会之前, 他们还没有选定地方。到底在哪进行这么一次令人神往的聚会呢?结果选择了龙 洞东汇酒楼。余祥说,“这是一家三级酒楼。”三级酒楼,到底是怎样的酒楼呢。 我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通宵达旦地狂欢。22点,他们的聚会就结束了。他们 说,“这是一次蛮好的聚会。”挺有意思的。在聚会上,同学们轮流上台唱一首 歌,但没有什么新玩意。令我惊奇的是,阿成竟然没有参加这一次毕业聚会。他 只在413宿舍看黄碟,正乐着。我呢,就一个人在宿舍里打发时间,挺无聊的。   眼看这一学期就将结束了。剩下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接下来的又是忙着复 习,应付考试。   62   当时间变成了历史,我想,岁月所留下来的是我走过的足迹。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