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非病理性瘫废   海迪   黄大历在下水湾不是一个声名很好的人。主要是他结婚的次数太多。他结了 三次婚,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所以在下水湾人们都说,你瞧文艺界的人就是这么 乱。后来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才透露了出来,原来他是个房事无能的人。结了婚, 你当然得跟你的女人行房事的。可你房事无能,那女人怎么留得住呢?可他想起 来,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他年轻时还是很好地谈过几回恋爱的,而且几乎 每回都差点得手。也就是说他那会儿生理是正常的,他每回恋爱都差点把那男男 女女的事儿办成了。我知道您那时的事儿。您那会儿可是个风流情种!老清白说。 用我们现在的话说,我们那会儿是你的粉丝,您是我们这些少男少女崇拜的偶象。 他本身是个老票友。老清白是他现在硕果仅存的一个更老的票友。老清白喜欢唱 “青衣”。他现在还唱“青衣”。黄大历现在已经老得不行了。他从一个文化事 业单位退了下来,每个月只有几百大元退休金。对于结婚和房事的事情也就不太 放在心上了,女人更是可有可无了。你年轻都不行了,年老了还想那个干什么用? 他现在还常常在他家的后阳台上吊嗓子。   “啊啊!啊!耶耶!耶!我扶大宋锦锈华夷赤心肝胆,何惧你心毒手辣陷害 忠良!”   他现在只要在他家的后阳台上把嗓子这么一吊,仍然会有很多票友从四面八 方云集过来。黄老师,你今儿再帮我把嗓子吊一吊,老清白说。黄老师,我把嗓 子这么提上去了,对不?小陶然说。小陶然是他现在收的关门弟子。他觉得她花 腔的质地好,身段也行。奇怪的是他每回看见她,总想起以前的小丽华和阿美莲。 那是他以前的两个小女学员。他在下水湾这个小城市的票友界里还是很有声望的。 他喜欢唱《铡判官》里的“西皮剁板”,还喜欢《洪羊洞》的“二黄”和“反二 黄”唱腔。他吊嗓子时,可以把段子唱得字正腔圆,而且气沉丹田。他原本在那 个文艺单位就是教人吊嗓子的。人们感到奇怪,下水湾这个极靠南方的热带地区 的海边城市,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票友?原来是中国历史上发生过一场抗日战争和 解放战争。因为抗日战争的爆发,很多抗日军警和难民逃到了下水湾。解放战争 又带来了很多的南下干部。他们是来闹土改的。无论是那些抗日军警,还是解放 军的南下干部都有好些票友。到了那会儿人们也就不分抗日的和解放的了,那些 人全唱在一起了。结果票友之风就在下水湾盛行起来。以致这里的文化单位还专 职设了一个指导票友唱腔的艺术工作人员。那个人就是黄大历。他从小就在那个 文化单位里教人吊嗓子。   “啊啊!啊!耶耶!耶!我扶大宋锦锈华夷赤心肝胆,何惧你心毒手辣陷害 忠良!”他又唱。   他确信他原本没有房事方面的积郁,是他曾经跟小丽华和阿美莲轰轰烈烈地 谈过两回恋爱。那是40多年前的事了。他从省里的一个艺术院校毕业,分配到了 下水湾。他上的专业是艺术院校的京剧班,人们就让他专门指导票友的唱腔。他 那时候年轻,长得脸白。他的脸颊平时看上去就象涂了层脂粉一样。虽然他从不 涂抹化装品。另外他又总是把嗓子吊得那么高亢动情。啊啊!啊!耶耶!耶!耶! 他的身旁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女孩。那也是他的一个小票友。你先要学会深呼吸。 你最要紧的是挺胸收腹,他教小丽华时说。那是在那个文化单位的一个小教室里。 那小教室在一棵玉兰花树下。平时显得清静,而且容易让人产生某些触景生情的 事情。他为了教小丽华挺胸收腹,有时从后面轻轻揽住她。他用手压住她的腹部, 然后又让她把前胸挺出去。他一再地让她做深呼吸。小丽华的唱腔很快就出来了。 小丽华是那会儿的一个文艺活跃份子。这种女孩什么时候都有,就是到了现在还 有。她们性格一般全都活泼可爱,总是长了一对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嘴边总有一 个或者两个酒窝。酒窝原本是人们拿来盛酒的东西。可是这会儿拿来形容美女的 笑容那是再恰当不过了。酒和美女同样醉人。他们虽然没多表示什么,可是心里 全都清楚,他们恋爱了。他每回从后面揽住她,教她深呼吸时,他总是隐隐感觉 到他的身子下面好像有了动静。他常常感到一种冲动和一种情不自禁。他知道那 是一种本能。他们就这么一边恋爱着,一边学吊嗓子。他们那时练的是一个《桃 花扇》里的段子。   “夜眠无尽独凭栏,   阵阵寒风透罗绡。   思君莫言总是惆怅无边,不敢怨郎。”   他们正把嗓子吊到很高时,那个文艺单位里静悄悄的。因为那会儿那单位里 的人们全闹革命去了。这就变成了一种景象,街上闹哄哄的全是闹革命的人们, 那教室里却静悄悄的不由让人生情。他们那天就这么一边吊着嗓子,一边轻轻搂 着。他知道他越来越不行了。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下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他情不自禁把小丽华搂紧了。而小丽华对他一片信赖和真心,任他抱着搂着,而 且好像也有了一种期待。他们只是凭着习惯还吊着嗓子,把嗓子拔到很高腔的地 方。可就在这时,那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市革委会的成员、军人打扮的 人,领着一群人群情激奋而且斗志昂扬地冲了进来。那是一群红卫兵。他们全戴 了红袖标,有的还戴了军帽。   “吊什么吊?你们这会儿还吊什么嗓子?全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那个革 委会成员说。“你们唱的什么段子?《桃花扇》?那还不是封、资、修的那一套 吗?我正寻思着到哪儿‘破四旧’,这里就有‘四旧’了。不破怎么行呢?”   他们那时候正好碰上了“破四旧,立四新”。他还跟小丽华搂着时,看见那 些人进来,马上松开了手。还好的是他们之间发生的那种情愫没被人们察觉。他 们惹来了麻烦是他们吊的嗓子。他们吊的是《桃花扇》的段子。那当然不行了。 《桃花扇》绝对是封、资、修的东西。那时中国人连祖宗都不敢要了,怎么能要 《桃花扇》?他起先还没弄懂什么。他想他们不就吊《桃花扇》的嗓子吗?他后 来才知道那会儿唱《桃花扇》不行了。《桃花扇》扇动男女之情,完全是封建主 义的东西,绝对在破除之类。他们惹了烦麻,主要是因为在教室里吊《桃花扇》 的段子,他们的声音高亢洪亮,结果把正在街上闹革命的人们吸引了进来。结果 那天他们就受到了围功了。他后来就因为吊小丽华嗓子,被停了职务,进了学习 班。最后还下了放,到了一个边远地区进了“牛棚”。现在的人们大约不知道什 么叫“牛棚”?“牛棚”的本意原本是关牛的地方。可那些进了学习班学习的人 全是些“牛鬼蛇神”。关“牛鬼蛇神”的地方不就是“牛棚”吗?他记得他那天 差点就跟小丽华偷了情了。他们正搂在一起吊嗓子,他都吊得下面有了强烈的动 静。可是那群人突然闯了进来,他不仅松开了手,把小丽华放开,他还马上感觉 到下面不行了。他下面的那股劲儿一下子蔫了。那就好像一块烧红的铁,突然被 水泼了一下,凉了。他后来再看见像小丽华那样有血有肉,有胸有臀,有一个或 者两个酒窝的女孩,也不怎么会起劲了。   “可我知道你行,黄老师,你行!”老清白说。“你那时候可是我们这里的 名角儿。你是个大偶象,大情种!”   现在他们在他家的后阳台上吊着嗓子时,老清白还常常奉承他说。他也弄不 明白他身上会有一些莫名其妙吸引女人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 他后来落实政策从“牛棚”里出来了。不过认真说起来,也并不是落实什么政策。 原因是那会儿那个文化单位又需要他和起用他了。那时候那里又需要有人吊嗓子 了。因为那时开始流行革命样榜戏了。流行革命样榜戏当然又需要吊嗓子了。因 为那样榜戏全是些京剧段子。那会儿是那场革命快结束了的时候。你知道咱们中 国喜欢闹革命,从辛亥革命到“文化大革命”,我们都革了几十场命了。他一回 来就又开始教人吊嗓子了。他每天领着一大批人吊革命样榜戏《沙家浜》的段子。 这回是革委会组织和发动的,人也就来得特别多了。对对,那回学样榜戏的人真 多。老清白说,您忘了?您嗓子亮,您身材高大,您是唱郭建光的。老清白说, 他原本是唱“青衣”的。我就唱“反二黄”了,我学唱起了刁德一。这时候他就 遇到阿美莲了。阿美莲那时刚刚二十三四岁,可她的身段好,脸蛋像用电影阿庆 嫂的模子印出来的。另外她唱的“散板”特别婉约悠扬,动情而且动人,人们就 让她演阿庆嫂了。虽然她那时已经嫁人了。她爱人在粮食局工作。粮食局那会儿 可是个好单位。因为那时总没吃的,粮食局是管粮食的地方。粮食局也就成了好 单位。阿美莲像小丽华一样,也是个文艺爱好份子。她因为已婚的身份结果特别 像阿庆嫂。革委会为了把革命样榜戏《沙家滨》演出搞好,特地将演出排练当作 革命工作进行了布置,同时特别安排他负责吊好阿美莲的嗓子。黄大历就这样又 回到了那个文化单位的排练室里,开始教那批样榜戏学员吊嗓子了。他特别单独 对阿美莲进行了深呼吸训练,还教她摆身段。教她怎么亮相,怎么站丁字脚,怎 么挺胸收腹。你要尽量把前胸挺出去,把腹部往里收。这样造形好看,又可以进 行深呼吸。为了达到较好的排练效果,他教她摆身段和深呼吸时,又从后面轻轻 搂住了她,用手按住她的腹部的地方。   “对对,你要把气吸到身子里最深处的地方,”他说。“然后轻轻地缓缓地 随着唱腔呼出,有控制和有节制地呼出来。你的嗓子就吊上去了。”   结果他吊阿美莲的嗓子又吊出问题了。他原以为他男事不行了,现在好像又 行了。事情的发生跟他与小丽华之间发生的事情差不多。他搂着阿美莲进行深呼 吸时,结果又把下面弄出了动静了。他那回跟小丽华闹出了动静,一下子被打下 去后,基本就没再跟什么女孩闹起了动静了。他想他那方面的功能可能完全丧失 了。你想想,你正热恋着一个女孩,而且你天天搂着她的腰。你的身子下面已经 有了强烈的动静,可是你突然被一群革命的人民一惊一吓,你说你还敢跟什么女 性闹出什么动静吗?他进了“牛棚”后就再也没跟小丽华见面了。他只是后来听 人说,她嫁给了一个革委会的人。他那时才知道原来革委会的人除了喜欢闹革命, 他们也是喜欢美丽女孩的。他原以为革委会的人全是些刀枪不入,只懂得革命, 人性全无的人。他跟阿美莲也是一样,他起先帮她深呼吸,帮她吊嗓子,结果两 个人就又暗自生出感情来了。阿美莲身材长得高挑。像所有那种年纪的女子一样, 她长了一只细腰。她的腹部下陷,双腿修长,而且胸脯丰满。他帮她深呼吸时, 又从后面把她搂紧了。奇怪的是她也像小丽华一样,并没做出什么反对和反应。 相反的倒好像暗地里喜欢他的搂抱和亲昵。结果他们又不顾一切很快地爱恋了起 来。他的下面又有了很强劲的动静。这是他没想到的。他原以为他不行了。他没 想到他又有了那么强烈和强劲的作用和反应。那年他也已经20好几了。阿美莲虽 然已经结婚了。可她也发现他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迷人心魄的气质。他们还是 任意地让感情发展下去。他知道他们那时都有点任性。他们都不想控制自己。最 后有一天,他们都排练到傍晚了。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先把那 群一起排练《沙家浜》的学员解散,单独留下了阿美莲。他和阿美莲继续吊嗓子。 他继续从后按住她的腹部。他们把身子紧贴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了一种 臊热,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臊红。他把她转过身来,两人就吻在一起了。他们情 不自禁双双翻倒在一块练身段的软垫子上。他急急忙忙去解开她的裤,她自己也 急急忙忙解开自己的裤。她的裤快解开了,他又开始解自己的裤。她也帮他解开 他的裤。他们互相帮助着解开对方的裤。结果他们很快就解完了裤,同时很快地 进入交欢状态。他们全都感到兴奋而且很快达到高潮,可是他们不敢叫嚷出来。 他们怕不小心惊动了什么人。他们怕事情败露了出去,那就不好收拾了。可他们 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越怕出事,偏偏越是出了事。他们正在十分兴奋和达到高潮 时,那个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得开开的。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那边。   “黄大历,你这是干什么呢?”那个人厉声大喊着说。“你在这里耍什么流 氓?你们躲在这里搞什么勾当?”   黄大历几乎不是感到害怕,他是直接产生恐怖了。他压在阿美莲身上,抬起 头转回去,一看,那是他们单位的一个领导。他慌得不知怎么才好了。他怎么也 没想到,他正跟他的一个心爱的人儿正在因为爱情行爱事。他们是因为排练革命 样榜戏《沙宾浜》,为了吊嗓子才走到一起的。他们互相产生了爱情,两人深深 相爱。他们没法控制住自己,两人不顾一切行了爱事。虽然他也觉得这种事情有 点不妥。因为阿美莲是个有夫之妇。可那时候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了。但他怎么也 没想到,他们正处在交欢状态,他的一个器官还在她的一个器官里面,可他们被 现场捉了一个奸。你说这种事情还不恐怖吗?他后来才知道,他们那天因为太激 动了,产生了大意。他们让那些先走的学员先走,可他们没把门关紧。那些学员 只是把门虚掩着。那天那个文化单位的领导刚好从那边走过,看见那个排练室没 有动静,以为排练完了。排练室的门没关紧,那人走过来想把门关紧,结果就让 他看见黄大历和阿美莲两个男女倒在软垫子上正干那事儿,让他现场看见了他们 通奸行爱事了。这回他们的事情就闹大了。黄大历后来差点为了那事把工作弄丢 了。人们知道那时候干那种男男女女的事情是犯了大忌了。中国在那个革命的年 头实行的是革命的禁欲主义。在中国,除了夫妻们在床上干那事儿还被容许,因 为中国的夫妻们太多了,你没办法禁止。那时要是把中国的夫妻们也禁止了,那 中国就真的清净和干净得不知道怎么说了。那时在中国除了夫妻外,别的男男女 女的事基本上全被停止了。那时候连青年男女恋爱都转入了地下了,因为青年男 女恋爱都变成见不得人的事了。通奸和强奸更是犯了大罪了。那年头下水湾几乎 每一两个月就会贴出一批宣判罪犯的布告。那是一些白纸黑字的布告,被打了红 勾的人就是枪决了。那布告上基本没有贪污、抢劫、偷窃和诈骗的罪犯,因为中 国人那会儿基本不偷不盗也不抢了。布告上的案例基本上全都是强奸犯或者通奸 犯。那时那种案子怎么那么多?一方面是,人们对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情特别痛恨, 对这种案子都进行了重判。一方面是,人们越是禁止男男女女的事情,这种事情 就出得越多。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越是实行禁欲的时候,人们闹出欲孽的事情 就越多。那种事是你怎么禁也禁不了的。黄大历出了那事后,马上又被关进学习 班学习批判。当时革委会的领导人们特别气愤的是,他们只是让他帮助阿美莲吊 吊嗓子。阿美莲是个有夫之妇,她的爱人在粮食局工作。那是个好单位。那时候 人们吃的全没了,粮食局管着粮食,不是好单位吗?谁知他不仅把阿美莲搞到了 手,还现场被抓了奸。他被抓到时,他们两人的身体还连在一起呢!他们躺在一 张软垫子上,他还压在她的身上呢!人们已经开始在考虑判他重罪了。犯了这样 的奸情不重判行吗?你活生生的,你实实在在的,你就压在人家的身上呢!他们 原想把他判成强奸罪。你想想,那是在革命样榜戏《沙家浜》的排练现场,那是 在一个文化单位的排练室里,那又不是在你家,你居然把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演 阿庆嫂的女学员压在软垫上实施了奸情,那不是强奸是什么?可是阿美莲也被叫 去提了婶。她承认她是自己愿意的。她承认他帮她把嗓子吊得挺好。他从后面搂 住她帮她练深呼吸。他还教她在地上摆身段。她已经学会挺胸和收腹了。她肯定 能把阿庆嫂演得像电影一样好了。她也就承认她自己也爱上他了。虽然他是她的 指导老师,他是她的导演,另外,她还是个有夫之妇,可他演的是郭建光,她演 的是阿庆嫂。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情,就爱上她的那个指导老师和导演,同时也 是她演对手戏的搭当了。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看着办吧,”阿美莲说。   因为阿美莲作了这样的供述,人们只好把他们判成了通奸罪。罪行定下来后, 他们被押进了一个大会场,开了场大批判会。批判会后,他们还被带出会场游了 街。他们被押着,几乎把下水湾的那几条街都游遍了。黄大历的唱腔原本在下水 湾就很出名了,那回被游了街就更出名了。游街时,他被戴了顶高帽子,上面写 着“流氓通奸犯”,阿美莲就干脆被人在胸口挂了双破鞋,写上“头号破鞋”直 接游街去了。事情过后,他再也没被叫去吊嗓子了。这种人怎么行呢?你让他再 去吊嗓子,可别再跟什么女人吊出了什么名堂来了?阿美莲也没再回《沙家滨》 剧组去。她回了原单位工作,后来还跟她的在粮食局工作的爱人离婚了。粮食局 可是个好单位。粮食局管吃的,那不是个好单位吗?可她因为跟他人通奸,只好 跟她的在好单位工作的爱人离婚了。他后来虽然没被怎么严重处理,可一直处在 半停职状态。人们只给了他一点生活费,让他闲置着。他最后从那件事件里完全 摆脱了出来,是因为那场革命后来结束了。   “啊啊!啊!耶耶!耶!我扶大宋锦锈华夷赤心肝胆,何惧你心毒手辣陷害 忠良!”他又唱。   他后来就退休了。他现在靠着那几百大元退休金过日子。他今年已经六十有 二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更不想女人和房事的事情了。因为他知道他的男事功 能可能完全尽弃了。他知道在那场革命中,他因为小丽华和阿美莲的事件,他因 为暗恋和通奸,基本弄得他的男事功能全面丧失了。你说人们正行那种好事,你 正在行事,你怎么经得起两回那么大、那么可怕的惊吓呢?他后来虽然结过三次 婚,可三次又全离了婚。他的离婚也是因为他的房事无能,那就更说明他作为一 个男人全废了。现在他年事已高。他的青年时代已过了。他现在只有一个爱好, 那就是他还喜欢吊吊嗓子。他总是站在他家的后阳台上,对着一棵老槐树“咿咿 啊啊”一阵子。结果他的很多老票友和新票友又云集过来了。   “黄老师,我老觉得奇怪,您年纪都这么大了,”老清白说。老清白是他一 生中最忠实的票友。“您的嗓子还能吊到这么高,嗓子还那么明亮,”老清白奉 承他说,“那说明什么呢?那说明你丹田还壮着呢,吊嗓子就要个气贯丹田。你 能唱得气贯丹田,那就说明你的身子骨还很硬朗着呢!”   “你就别专捡好听的话说了,”他客气地笑笑说。   老清白对黄大历一生的经历可以说是最清楚的了,包括他跟小丽华和阿美莲 的事件。他知道他跟小丽华是暗恋,可他跟阿美莲干脆的说就是通奸了。可他们 都是老票友,他对他还是同情理解的。他想,他们那时全那么年轻,他们又是票 友。年轻的票友谁不干几件荒唐的事呢?他还知道他后来结了三次婚。他的三次 婚姻都失败了。他也知道他结婚失败的原因,那就是他的房事无能。黄大历后来 结婚时,那场革命基本结束了。可是他的名声也全坏了。在下水湾人们全知道, 黄大历是个喜欢勾引些小女孩唱一些《桃花扇》的黄段子的人。那时候人们的观 念还没转过来,还认为《桃花扇》是一些黄色下流的东西。他还喜欢跟一些与他 学习吊嗓子的女人通奸。他被戴过高帽,游过街。因为声名一败涂地,他结婚找 对像也不敢找太合适的了。他第一回结婚是跟一个煮饭的厨娘。那时候不叫厨娘, 叫女炊事员。第二回结婚是跟一个在菜市场卖肉的女屠夫,第三回是跟一个在煤 球厂做煤球的女工。他第一回结婚才30来岁,第三回结婚还不上40。他原本不想 结婚了。他想他闹得声名狼藉了,另外他也怀疑他的那种功能不行了。还有他心 里真正爱着的是小丽华和阿美莲。可那些老票友老劝他结结婚。你不结婚,那不 是跟你自己过不去吗?当时老清白就是他的一个坚决的劝婚者。你不结婚,那你 不是要自己过一辈子了吗?他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就结婚了。第一个跟他结婚 的是那个煮饭的厨娘。那女人长得很身材矮胖,可是她心地善良。她看见他房事 不行,到处给他寻医问约,可怎么也治不好他。他几乎什么药都吃了,什么医生 都看过。可每回上床都不行。那厨娘看见他确实身子不行,她又有很强烈的房事 要求,最后只好跟他分手了。他跟那个卖肉的女屠只过了两个月和8天,也又分 手了。那女屠看见他夜里床上功夫不行,就天天跟他吵闹起来,闹得周围的邻居 都知道他们怎么回事了。那两个男女怎么了?那些邻居互相打听说。你没听见那 个女的说,那个男的不行?那邻居说。什么不行?她们又说。床上不行,她们又 说。那女屠又是嘲讽他,又是辱骂他。她说他白白长了身好胚子,他在街坊上走, 看过去人还是有个人样,可他中看不中吃。她说她是看中了他的人样,谁知他底 下不行。她说她才不想白白陪着他过呢。她活生生的一块肉可不能让它烂在他的 这口锅里。她很快地跳了槽,找了个卖肉的男人私通了起来,然后就不回家了。 他最后通过人介绍又跟那个煤球厂的女工结了婚。那时人们还没烧液化汽。人们 大都还烧煤。那个煤球厂的女工白天上班做煤球,弄得浑身黑不溜秋的,身上只 剩两块眼白。可是她默默地跟他过了起来。她知道他房事不行,可是没有怨言。 她下决心陪他一辈子。可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劝她跟他分了手。他跟她结婚也 是他的那些老票友瞎闹腾的。另外是那个煤球厂的女人也是一眼看到他,就爱上 他了。因为她单凭他的外表长得俊就爱上他了。他那时劝她离开他,她还不肯呢。 可他毅然决然地跟她绝诀了。他硬拉着她去离了婚。不过她临走还交代他说,只 要他在那个事儿上行了,或者只要他想让她回来,她马上就又回来。她说她心底 里其实还是很爱他的。老清白对他的这些事儿全都清楚。因为他们都是老票友。 他们的根根底底全都清楚。可他总弄不明白,他能把嗓子吊得那么好。他的唱腔 铿锵有力,气沉丹田。他那事儿就真的不行了吗?他虽然老了,可也不能总是自 己一个人过呀。   “黄老师,我总觉得你的身子还行。你的身子骨还很好。你的唱腔那么好,” 老清白说。“你怎么也得再找个伴。你总不能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过了?”   可他觉得他自己一个人其实也过得满自在。主要是他还天天吊嗓子,日子就 过得有意思,而且也不孤单了。啊啊!啊!耶耶!耶!我扶大宋锦锈华夷赤心肝 胆,何惧你心毒手辣陷害忠良!他日子过得不孤单,是他在家里票友仍然很多。 他家里不仅总有一些老票友来,又有了些新票友来。他的关门弟子小陶然就是这 时候来的。小陶然那年刚刚二十六七岁。她离了一回婚,有一个女孩刚刚三岁。 她在一家小学里教书。她平时就喜欢唱一些歌,练一些曲儿。实际上,她也就是 跟小丽华和阿美莲一样,是个文艺爱好者。我们刚才不是说了,这种人什么时候 都有。过去有,现在也有。小陶然听说黄大历是个老票友,能把“西皮剁板”和 “双黄”唱腔吊得气贯丹田。他还演过《沙家滨》的郭建光,就让人介绍认识了 他。她一跟他见了面就决心拜他为师了。她看见他相貌堂堂,虽然白发苍苍,可 是为人热情。她一听他吊起段子,声音铿锵有力,气宇轩昂。特别是他把嗓子吊 到最高时,声音仍然圆润,而且还带有一种金属质地。她一听他吊嗓子,就有了 一种嘣然心动的感觉了。她求他教她,他当然乐意。实际上他从来就没拒绝过票 友。他就又教她唱起了《桃花扇》了。   “夜眠无尽独凭栏,   阵阵寒风透罗绡。   思君莫言总是惆怅无边,不敢怨郎。”   他听她的唱腔质地儿也好。她的身段像阿美莲一样高挑。她同样长了只瘦腰。 她的腹部下陷,胸脯饱满。她像小丽华一样长了对很大很有神的眼睛。而令他特 别奇怪的是,她一笑起来,脸上居然也有一只酒窝。他教她吊起了嗓子,就又教 她深呼吸了。他们摆身段时,他又要她挺胸收腹。他为了让她明白深呼吸的原理, 同时把身段摆好,他又从后面轻轻按住了她的腹部。   “对对,吸气,吸气,再吸气!”他从后面搂住了她的前腰。“你要把气全 吸到身子里的最深处,就像让整个身体全充了气一样,然后再随唱腔慢慢呼出 来。”   奇怪的是他按住她的腹部时,他发现他的下面又有了感觉。那下面又有了动 静。那是几十年没有了的。那种感觉第一回是跟小丽华有的,第二回是跟阿美莲 有的。可他两回全出了事,不仅进了学习班,还关进了“牛棚”,特别是第二回 跟阿美莲还被游了街,剃了光头。他那回是现场被捉了奸。后来他的那种动静就 再也没有了。他虽然结过三次婚,在下水湾他结婚的次数算是最多的了。在下水 湾人们一般就结一次婚,可他一连结了三次。他无论是跟那个厨娘,跟那个女屠, 还是与那个煤球厂的女工全没有过那种感觉。他正是房事无能才没把那些女人留 住,那些女人也才离开了他。可是他现在又有了感觉,又有了动静了。他另外感 到奇怪的是,小陶然也像小丽华和阿美莲一样,全显得温存,对他充满信赖。他 从后面揽住她时,她基本不作反应。可他知道她不拒绝他。她甚至对他有一种期 待。可那时候他已经有六十二岁了。不过,现在我们得说说他的住所。他住在那 个文化单位的宿舍楼里。那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有一棵大槐树。那种槐树应该说 在南方是很少见的。那槐树很高。他住的是三楼,那槐树有三丈高。槐树的树梢 正好掩住了他家的后阳台。他和他的票友们在后阳台上吊嗓子时,正好对着那棵 老槐树。这情景就让他想起他们文化单位的那个排练室了。那排练室门口有一棵 玉兰花树,那跟老槐树不也差不多了吗?那槐树和那阳台就让他不由触景生情了。 有一天夜里他又跟小陶然吊嗓子吊到很晚,那些老票友全走了,就剩他们俩了。 他又训练她深呼吸。他不由轻轻地可是更紧地搂了搂她。她转过身来就从正面抱 住他了。   “黄老师,我跟你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小陶然坦白直率地说。   “什么这一天呢?你是说什么呢?”他不由一阵惊慌。   “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其实早就想了。我从心里喜欢,我,我爱您了,”小 陶然表白说。   那可不行,那可不能!他坚决拒绝她说。他连忙把她放开,可她仍然抱住他 不放。她开始在他的白头发和脸颊上到处亲了起来。那会儿那大槐树上正好有一 阵槐花香传来。他心里早就乱做一团了。他想,他决不能再做傻事了。你不能再 像跟小丽华吊嗓子那阵子一样,冒出什么古怪念头,更不能再像跟阿美莲那样闹 出事儿来,弄得不可收拾。另外,你年事已高,你的身体不行。你那功能不是早 就没了?你结了三次婚都没弄成,你可别再把小陶然这个小姑娘弄苦了。可是小 陶然仍然抱住他不放。他仍然想把她推开,可他推不开她。她一直抱住他。她用 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她还在他脸上到处乱亲乱吻。他说他不行。他不能再跟她 发生什么事了。   “首先是,我年纪大了。我年纪大了你那么好些,”他说。   “年纪大有什么呢?我喜欢你的嗓子,我喜欢你的人就行了,”小陶然说。 “只要我喜欢你,年纪大又怎么了?”   “可你不知道我的事情,你不懂,”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是没说下去。   “我不知道什么呢?我不懂什么呢?”小陶然追问说。   他一下子说不出来了。他是想说,他的年纪确实太大了。他比她大了一倍多 的年纪。另外他是想说他的身体有缺陷。他的身体有某些方面的问题。他想说他 在房事方面有问题,可那事儿怎么说呢?小陶然那时年纪还很轻。她虽然结过一 次婚,可她对过去的那场革命什么事儿也不懂。不过就别说她了。那场革命别说 对她,就是对他们这些经过革命的人也还不是闹得太懂。他只好把他跟小丽华和 阿美莲的事儿跟她说了。他说他那时是跟她,也跟她真正相爱了。他帮她们吊嗓 子就吊相爱了。他爱上了小丽华和阿美莲。可是那时候人们正在闹一次革命。闹 那种革命时,人们是不能相爱的。男女相爱那会儿是外国人的事,在中国不行。 在中国不能相爱了。因为在中国相爱被禁止了。可是他因为帮她们吊嗓子。对对, 就是因为吊嗓子。他帮她们吊嗓子,结果就吊出麻烦了。当然了,他说他自己当 然也是有问题。他不该那么热烈,那么急切就爱上她们了。他帮她们吊嗓子,结 果就吊相爱了。他说他帮小丽华吊的嗓子是《桃花扇》。《桃花扇》那时被当作 封、资、修的坏东西。他正跟小丽华吊着嗓子,两人也正好着。他没说他的下面 有了反应。他知道他那时生理正常。他的下面的反应肯定也正常。可是他没想到 他们正吊着《桃花扇》,结果突然引来了人们的围攻。他们被批斗,他还进了 “牛棚”。他们被那么突然一吓,他一下子就失去能力了。他说他跟阿美莲的事 那就更惨了。他也是在帮阿美莲吊嗓子。你知道那时有一个革命样榜戏叫作《沙 家滨》吗?他说他演郭建光,她演阿庆嫂。他们也是吊嗓子吊相爱了。结果他们 就在排练室里,在一块软垫子上,两人情不自禁做了那样的事情。可他怎么也没 想到他们正做着那件事情,他们单位的领导突然抓了他们一个现场。也就是说他 们正在偷奸。那当然算是偷奸了。阿美莲是个有夫之妇。他们当然是偷奸了。他 们正做着那个事时,被领导当场抓住了。他说那当然是他的错了,可也不能说是 他的错。因为那是阿美莲愿意的。那也就是说他错,她也错了。可他也是为了帮 阿美莲吊嗓子,才吊出了那种事情。而最最不应该的是,他们捉了我一个现场, 他后悔十分地说。你知道我那时羞成什么了?过后,我们还被游了街,我戴了高 帽,她被挂了双破鞋。他说他受了那两回惊吓,他的功能也就全没了。他说他确 确实实是吓坏了。他的那种功能是被吓没了。可小陶然还是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她也不信他好好的什么功能会没了。男人就是男人嘛,男人怎会没了什么功能。 他只好就又把他结过三次婚的事儿也说了。他说他先后娶过三个老婆,三个老婆 都走了。他说他名声坏了,就是因为他娶过三个老婆。他跟两个女子通奸,结果 又没通成。他说他没留住她们,就是因为他失去了那种功能。   “什么功能呢?什么功能呢?”小陶然又追问说。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说,就是男人的那种功能,床上的那种功能。 可小陶然始终不相信他。她不相信那么好的一个男人,他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实 际上他年纪大了她好些,可他怎么会没了那个功能呢?她仍然抱住他,仍然把身 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她说她就是喜欢他吊的嗓子。她还喜欢他的气质和精气神儿。 她喜欢他为人的爽朗和豪放。她一边抱住他,一边继续在他身上脸上到处乱吻。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他的下面一直有一种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动静。那是年轻时的 那种冲动,那种情不自禁。小陶然把他从阳台上拉进了他的房间。她坚决要跟他 相爱一回。他仍然说他的身体不行。他房事无能。   “这不可能。我听你唱腔那么好,这种事儿怎么不能呢?”小陶然说。“你 能唱得那么好,就是说明你什么都能行!”   在他的房间里,她不管不顾当着他的面,就把身上的衣服解开了。她把他拉 了过去,也帮他解起了他身上的衣服。可他始终不愿解开衣服。他紧紧拉住衣领 不放。那时候他们都坐在他的床上了。她再努力劝他拉他,说服他,他的嗓子里 不禁哽咽了一声。他说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帮她们吊嗓子。他不该成为她 们的老票友。他因为帮她们吊嗓子吊出了那么多的麻烦。他帮她们吊嗓子吊得被 批判,吊得进了“牛棚”。他还吊得被游了街,被停了职。他也是因为吊嗓子吊 得失去了男人的功能。可是小陶然那时已经一心一意爱他了。她一边劝说他,一 边哄他。她鼓励他说他行。他肯定能行。她说他的身体还很棒。他虽然白发苍苍, 可他也刚刚60多一点的岁数。现在像你这样的年龄根本就不算什么年龄。她还说 她还要跟他吊嗓子。她甚至要嫁给他。她已经从心底里爱上他了。只要他同意, 他们明天就可以去登记。反正他现在单身,她也单身。他们只要结了婚,她嫁给 了他,他们想怎么相爱就怎么相爱,他们想怎么吊嗓子,就怎么吊嗓子了。   “咱们别的不说,单说你的唱腔就好了,你要是没有很好的身体,你能吊出 那么好的嗓子吗?”小陶然继续劝解他,鼓励他说。“吊嗓子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你的嗓子那么洪亮,那么高亢,你的身体怎么会有什么事儿呢?”   他那天也不知怎么就跟小陶然做出了那种事儿了。那天他其实一直有动静。 他的下面一直有一种强烈的反应。小陶然那天只穿了件短袖线衫,下面穿了条包 臀的件仔裤。小陶然的身材甚至比小丽华和阿美莲更美丽,也更迷人。那条牛仔 裤原本就把她的身体线条包装得挺好了。她把那些衣服一脱,简直就像下凡的天 仙一样了。她的皮肤和她的身体有一种天然的白皙。难怪她能把《桃花扇》唱得 那么好,他在心里想。其实那天他从后面揽住她,教她深呼吸时,他就有了那种 反应了。那种反应甚至很强烈和有力。她最后说服了他,还帮他解开了身上的衣 服。他们双双倒在床上,他们就做出了那种事儿了。他奇怪的是,他几十年没有 那种反应了。他在心里纳闷,他的那种能力是怎么回来的?   “黄老师,我说你行,你就是行,不是吗?”他们做完了那件事,小陶然美 滋滋地说。   他没说什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叹气。他想,他可能 是因为那些无谓的逝去的岁月吧。在中国有很多的人全有过那种无谓逝去的岁月。 他想他现在虽然又恢复了活力。可他已经几十年无谓的失去了。   “我为什么那么相信你,你知道吗?那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嗓子。”小陶然趴 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嗓子是一种更内在,更属于人体气质的东西。能吊出那 么好的嗓子的人,绝对是个好男人!你瞧,你现在是我多么好,多么棒的一个男 人!”   第二天,他一早又在他家的后阳台上吊起嗓子了。他显得更自信,也更挺拔。 他吊嗓子时觉得神清气爽,而且唱得气贯丹田。   “啊啊!啊!耶耶!耶!我扶大宋锦锈华夷赤心肝胆,何惧你心毒手辣陷害 忠良!”他又唱。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