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棋 语   文/李小舟   站台街是棋手们云集的地方,在临街小超市的门口,垒了几块石头,上有超 市老板搁的木头棋盘,四周摆上几条长凳,这里便聚集了形形色色的象棋爱好者, 他们中有老有少,工作职务也不相同,一蹲在那方寸之间,彼此都没了身份,象 征着个人尊严的只有棋艺。胜者王侯,得意洋洋;败者寇,垂头丧气。   周围看客阵线分明,楚河汉界,各帮各的执棋人,有支了招好棋的,使劲地 咳嗽,生怕人瞧不见,支了臭棋的,身躯就矮了下去,头也不抬。   正在摆棋的是当地两个名人:一个是老常,这几年开煤窑发了大财,人称常 百万,他是开着自己乌黑闪亮的宝马车来下棋的;另一个是老李,这几年频频在 杂志上发表文章,人称李作家,他是骑着自己那辆老式加重自行车来的。   老常执红先走,上来就给老李安了个当头炮,一副进攻的架势。   老李棋还没下先犹豫了。按常理他习惯走顺手炮,这样开局可以呈对攻形式, 布局上不吃亏,但这顺手炮很难形成和棋,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老李今天有事要 求着老常,跳了马八进七,以平稳的屏风马开了局。   平常给老李助威的几个哥们哑了口,不知道老李今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家静悄悄地观看着老李如何应对。   老常见对方没照他害怕的套路来,心中一阵窃喜,拱卒跃马出车,很快就将 大车压到了老李的兵行线,下一步既可以横吃老李的七步兵,又可以压制老李的 马。开局,老常已经占了上风。   老李运动右侧的人马,企图在中局有所作为,但是老常不肯松懈,抢先拴住 了老李的无根车。   周围有人说了一句:这叫嘛棋?   是冲老李说的!   老李苦笑,他的文集过了出版社的三审,末了人家来信,问老李要出版费, 说出版社也走向市场经济了,出个人文集有风险,怕不好卖,要作者也担一定的 费用。   老李没撤,他熟识的人中就老常有钱,赞助也好暂借也罢,只好求老常伸出 慷慨之手了,好在款项不是很大。   老常经常出入高档酒店饭馆,吃腻了山珍海味生猛海鲜,连桑那歌舞泡脚按 摩什么的也没了兴趣,老李投其所好,陪老常玩棋,只要老常高兴了,这口就好 张。   有了这种心态,老李今天这棋不能赢,可老李好面子,又是市里前五名的角 色,不想一上阵就稀里糊涂输个底朝天,他想和老常下成和棋。   老常吃掉了老李的一匹马。   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以往两人对弈中,老李没那么快就会失子的。   老常有点高兴了,喊小超市的老板给他上烟拿水,烟当然是好烟,“一支笔 牌”的,要两叁张“大团结”呢,水是矿泉水,他那边的支持者每人一瓶。   小超市的老板喜滋滋地给老常点上火,说您今天这棋下得真顺,下一步给他 跳上卧槽马算了。   老常说,你懂什么,当务之急是先给老李镇上中炮。   旁边拧水盖子的人附和着说,对对对,这样老李就输掉半盘棋了。   老常的手机响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你在哪儿呢?陪我去做护理吧。老 常说,哎呀我的小宝贝,我正在县里开会呢,你自己开着你的奇瑞QQ去吧。   老常接着电话,随手走了一步。   电话里的声音说,不会吧,你肯定又飞到广州去看你那个美眉了吧,昨天就 没见到你。   老常说,我在开会呢,你瞎说什么,开完会我就去看你。   老常看也没看棋盘上老李走了什么,又随手跳了一步马,等他合上了手机盖 一看,坏了,一下子被老李吃掉了一炮一马。   老常悔棋,说不算不算,我接电话没考虑棋步。   老李这边有人说,悔一步就算了,不能悔两步。   老常不高兴,观棋不语真君子,外人发什么话?拿过我的炮来,再拿过我的 马来,哎,这就对了。   老李把吃掉的一炮一马给老常退了回去,局势又恢复到对他不利的形式,老 常紧接着走出一步好棋,大马一下子踩着了老李的两个子,老李不丢一炮就得再 丢一马。   老常在脚下吐了口黄痰,用铮亮的皮鞋搓了,哈哈大笑道,什么第五名,什 么五虎上将之一,我看是我的手下败将之一还差不多。   老常擤鼻涕,拇指和食指捏了,往下一顿,甩在地上,然后在板凳的背面抹 了手。   老常的长凳子上只坐着老常一个人了,人都蹲在老李那一边去了。   老常岔开腿,抽着烟喝着水,嘴里数叨着,我说你这臭棋篓子会不会走棋了, 走啊,你倒是快走啊。   老李又丢了一马。   老常笑得站起来兜裤子,说我先去放放水,然后再收拾你。   老常披着品牌西服去了马路对面的墙角,不管过路的行人有没有大姑娘小媳 妇,掏出家伙就扫射,他怕老李有什么小动作,一边前后抖着屁股,一边回头喊: 嗨,不准开小会,旁边人不许支招。   老常坐回到板凳上的时候,老李走出了一步好棋,炮打双车。   老常系他的裤腰带,说你们不许开小会,到头来你们是几个人下我一个,他 妈的不是玩意。   棋势现在对老李有利。   老常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另外一只,手机传来的话语说,国土局来人到窑上 了,要资源费,给挡回去了。   老常说,就他妈的这样做,老子有钱也不给,我说愣子啊,你能拖就拖,能 哭穷就哭穷,年底我给你长薪。   旁边有人喊,该谁走了?不是怕输棋找借口要溜吧。   老常坐了下来,嘛玩意,输?谁输了?离输还远着呢。   老李说,是啊,谁输谁赢现在还不一定呢。老李再放老常一马,没吃车,只 是将了老常一军。   老李这炮一动位置,老常的两条车就脱离了险境,老常连忙压住老李的手, 不许悔棋,落地为死。   走出困境后的老常又乐了,老李,不是我说你,你他妈的棋太臭了,这一炮 打两车也看不出来。   老李皱了眉头。   老常又接电话。   电话里女声说,老常你哄我,我问过煤炭公司的会计了,县上根本就没开会, 我问你,你是不是到北京住你的别墅去了,说,你车上坐着还有谁,有没有那个 不要脸的大学生?   老常说,好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好不好,我现在是在家里,老婆就在厨房 呢,你嚷嚷个啥呀。   老常刚合上手机盖,另一个手机又叫了起来,又是窑上打来的,说保险公司 又去人了,想要窑上给工人们办人身保险。   老常没好气地对着手机吼,砸死人了得拿钱去摆平,这活着的凭什么也叫老 子买单!   不给!就是不给!老常吼着说,他们不是政府,没权利,咱们不用尿那一壶。   打完电话,观棋的人都起身拍打屁股散开了,老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弃棋而 去,那盘没有下完的棋摆在那里,老常看了半天,老李最后走了一步杀着,无解, 老李赢了。   06年8月15于张家坡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