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噩魇 　　勤耕　著 　　春暖花开时节，我被一帮年轻朋友邀约去游历一处人间奇景。充满阳光的旅 途，到处是仙山琼阁，餐餐有美酒佳肴，夜夜有玉人相伴，真叫说不尽的惬意。 　　我们游呀游呀，游到一座万丈高楼前。这楼的底部约有足球场那么大，楼体 金璧辉煌直冲云宵，如同孙悟空那变大了的金箍棒一般，叫人望掉了帽子都看不 到尽头。众人无不惊叹这建筑的雄伟壮观。一个伙伴夸下海口说：“我打算爬上 去从这楼顶上往下跳。”大家齐笑：“你疯了？这么高的楼，就不怕摔下来把你 跌成肉浆？”“跌成肉浆还好嘞，只怕那时地上只剩下一层皮了——根根骨头插 入土里，块块血肉飞溅到四方，只剩下一身华丽的外衣摊在地面！”打算跳楼那 伙伴坚持说：“哼，别说得那么悬乎，世界上的事情是没有人做不到的！”“不 信你就试试吧！”“试就试，我倒要看看现在究竟谁怕谁！”“只怕你从楼上跳 下来后早已粉身碎骨，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惨相了，哪里还谈得到检验‘谁怕谁’ 哟！”经过一席争论之后，那伙伴仍然固持己见，非要以身试法不可。刚愎自用 的性格促使他坚定了信念。决心之下，他便独自急匆匆地朝着楼上爬去。我们大 家只好怀着惋惜、悲凉而又好奇的复杂心情，步着同伴的后尘战战兢兢地朝楼上 爬去。 　　高楼的阶梯沿着墙体外面四周盘旋而上。我们挥汗如雨，艰难地爬行在曲折 的楼道上。爬呀爬呀，不知爬了多少时间，终于爬上了楼顶。这时才发现，这楼 尚未盖顶，中间空空如野，从内往下看，好似一口深不可测的井。我站在楼顶的 墙埂上，脑子里虽有如坠云雾、惴惴不安的感觉，但也产生了高高在上、不可一 世的幻想。 　　大楼中间矗立着一座类似建筑施工所用的铁塔，一块长长的木板搭在墙埂与 铁塔的顶端，我的同伴就是站在那塔顶往下跳的。他在临跳之前用豪迈的音调对 大伙说：“我要做一次让全世界人都刮目相看的冒险，以证明今生不枉到此仙界 一游！”同伴跳下去了，还不知是福是祸，有几个胆大的人通过木板小心翼翼地 走到塔顶朝下张望，并七嘴八舌地议论道：“喔哟，这么高呀，这人真是吃了豹 子胆了，竟敢毫无顾忌地往下跳！”“哪有什么不敢的？这二年只有敢做别人不 敢做的事情的人，才能获得巨大的财富和崇高的荣誉。”“那我们也跳吧，兴许 能一鸣惊人呢！”“别急，先看看形势再说。你没听说过‘上游冒险，中游保险， 下游危险’吗？”我站在宽不足一尺的墙埂上，头顶是广漠的天空，脚下是茫茫 的云海，为了保险，我用手牢牢抓住墙埂上根根冒出的钢筋，诚惶诚恐地探头俯 瞰，希望看到同伴冒险行动的结果。看了许久，只见如同太空里的黑洞般深不可 测的井，并无同伴的踪迹。正在失望中，我发现脚下墙体利害地颤动起来，同时 伴随着喳喳的响声，松软的混泥土沙砖慢慢下沉，所攀附的墙基连同钢筋架整体 倾斜了。面对眼前的处境，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感觉世界末日到了，顿时，心里 不由得极度恐慌起来。环顾四周，一片茫然，无人能助。只好闭了双目，默默地 祈求上天，但愿真主保佑我等大难不死。紧接着，感觉身体严重失重，如同腾云 架雾般飘摇起来，耳边风声呼呼，脑海陨星窜动，只听訇地一声巨响之后，我被 甩到了几里外的山坡上，高楼化作了一堆巨大的灰烬，烟雾弥漫中，同伴们一个 都不见了。我从断壁残垣里战战兢兢地爬出来，活动了几下四肢，感觉毫发未伤， 只是心口还在咚咚地跳动。余悸中审视环境，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一片荒 凉——仙山琼阁没有了，金钱美女没有了，山珍海味也没有了。感到从未有过地 孤独、无助和彷徨。 　　我神色沮丧地朝山下走去，希望回到自己原来出发的地方——那个充满和平、 安宁、自由和幸福的乐园。我正若有所失、忧心忡忡地在荆棘丛林中艰难地穿行 着，突然，身后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猛然回头一看，不好，一群犀牛追赶着百 兽乌云般正飞快地朝我这边涌来。我立马吓傻了眼，想赶紧躲开，可是，脚下如 同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想呼喊救命，嗓子眼儿里好像塞满了棉团，任凭使 出吃奶的力气，喉咙里也只能发出近似于临终之前的亡魂那微弱而干哑的声音。 我想，这下肯定是在劫难逃了，意念中，只觉得自己正处在两颗庞大星球即将相 撞的交点上。同伴的冒险跳楼，顶多惨到只剩下一张皮，而我恐怕连一张皮都要 保不住了！试想，那群兽践踏、利牙撕扯的情景，怕是连血迹也要被野兽们舔个 精光！ 　　说来，这人也怪，越是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反倒一切无所顾忌了。我索性睁 大眼睛面对现实，我要充分利用这毁灭前的一瞬间，好好地再次领略一下这世间 的残暴、血腥与惊险。这时，黑压压的“乌云”夹着厚重的尘埃已经滚到了我的 面前，被追逐的弱小群兽自顾尖叫着四散逃命，它们狼狈而飞快地从我身边经过。 一匹斑马在奔跑中失了前蹄，四仰八叉地跌翻在地上，一头犀牛冲上去猛地一角 刺进了斑马的肚腹，当犀牛抬起头来时，犀角上血淋淋地挂着可怜斑马的肠肠肚 肚。紧接着，出现了一片弱肉强食的厮杀场面，只听凄厉哀叫，只见血肉横飞。 斯情斯景，惨不忍睹。一只小山羊来到我面前，它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好 像在说：“好心的人类，发发慈悲，振救一下苦难中的生灵吧！”是的，聪明的 小山羊知道羊类和人类素来友好，了解人类的文明和善良，可是它殊不知我也正 处在危难之中呢！自身难保，何以相救？犹豫之时，一只老虎赶上来一口咬住小 山羊的脖子将它高高举起来又重重地甩到地上，眨眼间，小山羊便气绝身亡了。 看到小山羊悲惨的结局，我不由得抬起手来在胸前比画着“十”字，虔诚地祷告 这无辜的亡魂。不料，一头高大的雄狮张着山洞一样的血盆大口、迈着地动山摇 的脚步朝我袭来。这时，我才意识到：动物世界的血腥也会演变到人类中间来， 我的命运也免不了小山羊和斑马们的下场！“与其坐而待亡，孰若起而振之？” 惊恐中，我便奋力地挥动拳头与狮子展开了殊死搏斗。 　　“唉哟！你为什么打我？”一个呵斥声在我耳边响起。躺在我身边的牢友见 我满头大汗，用手轻轻推了我一把：“又在做恶梦了嗦？”我定了定神，无不沮 丧地答道：“唉，刚才是做了一场恶梦。要不是你把我叫醒，我恐怕再也见不到 老兄了！”“何出此言？”“被狮子吃了呗！”当我把梦中的情节如此这般描述 之后，牢友用他那哲学家口吻颇有感触地对我说：“其实，你的恶梦并非完全是 恶梦。这人世间又何尝不充满着血腥的猎杀呢！弱肉强食，古来如此！别想那么 多，睡吧！” 　　是呀，我从金璧辉煌的局长宝座上跌进这暗无天日的铁窗里，并且正被千奇 百怪的舆论吞噬着，其情其景，不就是梦幻的真实写照么？ 　　2005年２月１日　著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