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参加评奖 　　厕所咏叹调(小说) 　　文/文章 　　经过十几年的蕴酿，斟酌，中央终于撤离沙漠化日益严重的北京，迁都到杨 子江畔的南京城。如今，曾经威风八面的天安门城楼在漫天风沙中像一座年久失 修的寺庙，金水河上漂满了废弃的可乐听、包装纸。而笼罩在法国梧桐的绿荫下 的六朝古都南京，却像初进宫门的宠妃，愈加婉约玲珑，娇艳迷人。中央迁都后 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推广机器情人。机器情人能代替真人用最动听最感人的语言 谈情说爱，还会数十种做爱技巧，如果你愿意，一个月之内，绝不重样。中央把 这件事提到了稳定社会，造福人类的高度上，可见人们的情感危机，诚信危机严 重到了什么程度。就在芸芸众生沉浸于网恋、婚外恋、同性恋、人机恋、人兽恋 不可自拔的时候，<厕所文学>横空出世，掀起轩然大波。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是六月的一天，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在鼓楼换乘去我家的市内汽车的时 候，突然发现过去门可罗雀的鼓楼新华书店热闹地像开了锅。一些早都洗手不干 了的书报亭的小贩又重操旧业，正在起劲地一车车往外运。我疑疑惑惑地走进去， 看到架子上，桌子上铺天盖地全是还散发着油墨香的<厕所文学>。我抽出一本， 翻开第一页，一排醒目的黑体字：文学精品，伴您度过如厕的美妙时光。下面列 着一长串名子。我一眼记住了主编的名子：朱克文。交钱的时候，新华书店的经 理老刘正好路过，他看到我，按住我的手，说你不用交钱了，书店收到一百本赠 阅的样书。你是我的老顾客了，送你吧。他把那杂志拿过来翻翻说，这本不适合 你。他从架子上抽下另一本，我这才发现右上角有“青年男性版” 几个字。 　　“这个朱克文是什么人？脑瓜子蛮好使。” 　　“听说是个下岗的编缉。找了一圈工作，连洗碗都没人要。不知道怎么就想 出这么个主意。现在可发大了。” 　　“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的手机，我想见见他。”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是谁。我叫张山，今年二十岁，未婚，是专利公司的业 务员。我们公司是市专利局下属的私营单位。说白了，就是专利局的打手，俗称 狗腿子。申请专利先由我们审批才送局里盖章，多收一道手续费，属雁过拔毛类。 市面上发现假冒产品、侵权行为都是我们出面摆平。所以，你看，商品市场的安 定，繁荣真是我们的功劳呢。当然了，我们也不白干，厂家的赔偿费有百分之二 十进了我们的腰包。这个朱克文可是个奇才，我相信他会成为我们的摇钱树。 　　那天我出了新华书店就拨通了朱克文的电话。他答应马上见我，还热情邀请 我共进晚餐，说正好商量一下版权的事。 　　回想起来，我真是英明，赶在朱克文出名之前把他拿下了。那天，我们一直 聊到深夜两点，成了莫逆之交。下面就是他的“供词” ：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的这个主意来自我个人的一点习惯。 　　我小的时候就有便秘的毛病。有一次便秘达一个月之久，连坐的凳子都得在 肛门的位置有个洞才敢坐。后来找了老中医灌肠才排出来。据说当时黑如膏脂的 大便喷射而出，奇臭无比，熏得老中医一个星期吃不下饭。 　　成人之后，这个毛病不治而愈。但我对便秘的恐惧也因此落了根。所以，我 解大便的时间总是比较长，生怕没排干净引起第二天便秘。伴随这个习惯的就是 我的厕所里总是有本书或杂志。过去当编辑的时候，唯一的嗜好就是买书。这么 多年来，我在厕所里看了三十本<读者>，二十本<幽默、笑话集锦>，十本<脑筋 急转弯>，还有无数报纸，稿件。读者如果知道他的投稿是我在厕所里看的，一 定很不高兴。其实，我每天上厕所的时候心情最好。你懂医吗？医学上是不是有 这样的阐述：人在排泄的时候会产生快感，就像进餐的时候一样。 　　后来，我到别人家做客，意外地发现不少人家的抽水马桶旁边都备有几本杂 志。大多是<读者>，也有<青年文摘>，<白领精英>之类的。但我当时只是顺手翻 翻，并没多想。 　　这几年，大家都不看书，中外名著打了五折还无人问津，更何况我们这些人 云亦云的杂志。这好比我们为读者准备了丰盛的精神大餐，可他们需要的是蹦的， 攀岩，冲浪，泡吧，上网，整个儿一个文不对题。<紫金山>倒闭以后，我找了好 几家杂志社，他们都在准备后事，没一家要人。我做了一辈子编辑，除了改稿， 不会别的。眼看过不下去了，老婆也跟人跑了。我在家里，那个烦啊。早上起床 后，在厕所就不想出来。那段时间生活不规律，加上心急火旺，我有点大便不畅。 那天我像平时一样顺手拿起柜子上的一本旧杂志。这本名叫<小说林>的杂志刊载 的是中长篇小说，我随便挑了一个中篇，看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时候，大便顺利排 出。小说也搁下了。第二天上厕所时接着看，断断续续看了十多天还不知所云。 当时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编一本适合在厕所里读的杂志。 　　当了这么多年的编辑，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杂志可说是我的梦。想到现在 这个梦就要实现了，我非常激动。同时也很冷静，这是一条绝路。如果不成功， 我就不光是一个无产者，还是一个负债累累的债务人。所以这本杂志一定要有独 到之处，要一炮打响。 　　杂志名子就叫<厕所文学>，简单明了，突出了它的用途。俗是俗了点，但只 要是人都要上厕所吧，高贵如国王，威严如将军，风流如名星，呆板如法官，深 刻如作家，浅薄如妓女，有谁能逃脱在厕所脱裤子的命运呢。大雅若俗啊。在决 定作品的长度上，我花了不少功夫。首先，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有便秘史的。那 么调查社会各阶层，健康状况各异，年龄段不一的读者的大便时间便成为一个关 键。我找到统计局。第二天，全市各大报纸就登出了调查题：选择您大便的时间， 1。<一分钟；2。1-2分钟；3。3-5分钟；4。>5分钟。还特设了热线电话。 　　人们突然发现，活了这些年对自己太不了解了。大便，这是人身体正常运转 的一个多么重要的环节呀，竟然从来没有在这上面多花过一点心思。别说不知道 这个重要的过程需要几分钟，就连关心几天大便一次的人都不多。市面上的电子 钟突然热销起来。还有医生撰文，说大便时间的长短和消化系统有关，定时定速 大便是健康的标志。 　　从调查结果看，儿童大便时间较短，属“屎不到屁眼儿门不屙”之类，老人 肠子蠕动慢，大便时间比较长，还时不时有便秘。有便秘和寺疮的人就更长了。 而且阅读速度和兴趣在不同年龄段和性别上也有很大差异。所以我的<厕所文学> 有多种版本：少年男性，少年女性，青年男性，青年女性，中年男性，中年女性， 老年男性，老年女性。内容除了那写给痔疮、便秘的人看的稍长的文章外，大都 是通俗易懂，诙谐风趣的五百字以内的小文章。 　　<厕所文学>对现代人有非常的意义。你看，现在不管是白领还是蓝领，除了 睡觉时间，他们每天只有在厕所的几分钟是处在没有干扰的安静环境里。一出厕 所，就被各式各样的烦恼、情绪、事件占居。电脑控制了他们的脑子，电视控制 了他们的目光，手机控制了他们的耳朵。更糟糕的是，这些东西无处不在。但厕 所的一道门足以他们与把这些东西隔开。说来可怜，现代人只把上厕所的几分钟 留给了书。作为一个编缉，把这几分钟当仁不让地拿过来难道不是我的使命吗？ 　　于是，就有了你面前的这份杂志。 　　朱克文说完了。那天晚上，他成了我的客户。 　　这以后发生的事你可以想像。<厕所文学>风靡一时。各地的订单像雪片一样 飞来。那些改行的文人重又拿起了笔，而且清一色只写微型小说，千字文，豆腐 块报道，花边新闻，十四行诗。人们惜墨如金，简约成风，电报式写作成为最流 行的创作风格。而且，厕所音乐也应运而生。这些音乐片段，长约五分钟，短达 两分钟，常常在你跨出厕所的那一刻嘎然而止。专作短音乐词曲的作曲家，词作 家供不应求。像“拉屎，拉屎，快乐无比”这样的流行歌曲唱遍了大街小巷，唱 红了一代歌星。电台，电视台也不甘落后，制作了大量超短片。有幽默、笑话、 小品和脱口秀节目。卓别林的无声喜剧在中国大地上卷土重来。豆先生的可爱笑 脸又在人们眼前晃悠。微型电视突然热销起来，而且大多数在厕所落了户。 　　两个月后，我去书店，意外地在厕所里遇到朱克文。我问，又挖掘到什么好 的主意了?他木然的眼睛里流出两行老泪，说，"没有，文学没希望了。我现在只 能以扫厕所为生了。"我这才注意他推着个清洁车，不由地也陪他落起泪来。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