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freedns.us)(xys-reader.org)◇◇   走出大尖山   李晓波   刷刷刷,刷刷刷,天上的毛毛雨不合适宜的下着,弄得人身上湿漉漉的。一 行五人在雨中默默的向前走,每人都是各怀心事,不出声。只见那当中的老太太 脚下一滑,她赶紧向后一仰身子,慢慢坐到了地上,亏她经验老到,否则准会向 后躺在稀泥里。不过,到底坐了地,起身一摸屁股,满手是泥。一路的几个年青 人见她一脸的尴尬,开始不敢笑,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太太半天冒 出一句:春雨贵如油,滑倒我丁老奶,笑死小牛牛。其他人还在笑,银花说, “表奶奶把你们当作牛,还笑?”银花虽然没念过书,“笑死小牛牛”是指笑的 人她还是知道的。大家笑了一阵,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往前赶路。   银花是这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一身蓝布上衣和灯心绒裤子是新的,头 发拖到了后腰。她一边走,一边偷看一眼眼走在前面的这个男人,这个即将和她 生活一辈子的叫大青的男人。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虽然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 了很长时间,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就这么来了。高兴之余又有些忧伤,毕竟 自己才十七岁,就这么和人走了,这一走,将改变下半辈子的生活。而且就样这 下山,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绣花鞋是几年前就缝好了,衣服却一套也没准 备,不免有些遗憾。想到这里,银花有些走神。   其实,这次下山以前,银花是去过大青家一次的。是表奶奶领着去“窜门”, 大青在县城里接她们。她们还在县城的一个小摊上吃了一碗卷粉。当时她还不知 道那叫卷粉,只见那卖卷粉的小姑娘把一张小薄得像纸一样的饼子卷起来,切成 小段放进碗里,又放上各种佐料,端到桌上。她小心翼翼的吃到嘴里,又滑又香, 她活到十七岁,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吃过卷粉,大青又去买了点菜,一 起坐了一张手扶拖拉机去往另一个方向。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大青家。第一次对 他家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在他家旁边有一条公路,来来往往车很多,以后就要 在那个车来车往的叫里腊村的地方过一辈子了,心里又不安起来。   一   银花的家在大尖山,是一个很偏远也很落后的山寨。寨子里的人以种荞麦为 生,偶尔种一点洋芋和包谷。由于自然条件恶劣,生活很是艰辛。那年,银花的 阿妈怀着她去放牛,在山上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回家是来不及了,在几个放牛小 媳妇的帮助下,在一棵金银花树下生下了她,阿爹就给她取名叫银花。银花也曾 问过阿爹,“我们干麻要住在这么高的山里,不搬下山去住?”阿爹告诉她,老 辈子人就住在这里了,做人不能忘记了祖先的规矩,他们在这里安家一定是有道 理的。银花就常想:也不知道老祖宗们为什么要把家安在这高山上,让后人的生 活这么苦。   要不是表奶奶的孙女小琴回来做客,银花可能就呆在山里和土林过一辈子了。 表奶奶是银花爷爷的表妹,四十年前嫁到了山脚村。去年,银花的爷爷八十岁生 日,表奶奶领了她的孙女小琴回来给爷爷拜寿。见到小琴,银花算开了眼,光是 小琴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就让银花心动,别说小琴给她讲的关于山下人的生活了。   土林是和银花一起玩大的伙伴。小里候,他们一起玩,一起放牛。后来,土 林上学了,银花没上,土林就常给她讲学校里的事,土林放假了还和她一起放牛。 她有什么事都可以问土林,他知道的事很多。抓野鸡、打兔子是他的拿手好戏, 常给银花带回一些好吃的野味。再后来,土林不读书了,回来帮家里人干活。从 那时起,她们一起挖荞麦地,一起烧荞把,还一起收荞麦。两家大人都把她们当 作了一家人,已暗地里商定,再过一两年,就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自从小琴给她讲了那些山下人的事后,银花就常问土林一些山下人的事。有 一些土林在书里学过,有一些土林听别人讲过,可更多的东西,连土林也不知道。 银花才发觉,土林并不是什么事都知道。   银花老打听山外的事,说得多了,土林就不高兴:“你老打听那些干嘛,那 些事离我们远着呢!”银花却说:“问一下怕什么,以后我们也学他们一样,住 大房子,看电视。”那时,电视在这大山里还是个新鲜玩艺儿,很多人都没见过, 银花也只是听小琴说起过。   心里不高兴归不高兴,土林还是怕银花的心野了,就暗自攒钱,想早点把银 花娶过来,于是,和别人一起赶了骡子去驮木头卖。这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 木头,只不过国家不许大量砍伐,只好偷偷的砍,偷偷的驮出去倒卖给那些偷拉 木材的老板。干这样的买卖来钱很快,就是风险有点大,被抓住了不但没收全部 收入,还要罚款,有时会赔钱。土林每次都很巧妙的躲过乡林业员的检查,赚了 不少的钱,眼见就要实现银花买电视机的要求了,却偏偏出了意外。   土林每次把木材驮到目的地后,卸完驮就往回走。这天,为了等同伴,他就 在路边和几个收木材的老板闲聊。这时几个收木材的老板聚在了一起,不知谁提 起赌来。其中一个老板就说:“闲着也是闲着,来两把,试试手气?”另一个说, “没有工具怎么玩”。“要找工具还不简单?”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出两个药片, 找根细木签弄了几个洞,往地上一摆问:“这个行吗?”几个人忙说:“行, 行”。于是几个老板就赌开了。土林就站在一旁看,不上十分钟,土林就弄明白 了规则,还知道了,他们管这叫“摇药片”。刚过了半过小时,土林的同伴来了, 赶紧去帮忙卸驮。才把四五匹骡子卸完驮,就见蹲在地上的几个人已经定出输赢 站了起来,赢的那人手里捏着的钞票有好几千块。   兜里装着一天赚来的二十块钱,土林和同伴们赶着骡子往回走。在路上土林 和同伴们讲起刚才老板们赌钱的事,被同路的老丁笑了一顿,说他没见过世面。 说着老丁几个人还当场给他演示该怎么玩,只见他从骡子的料兜里抓出两个蚕豆, 顺手捡起一根木签戳了个洞,蹲在地上跟他讲解。土林试了几次,手气不错,都 是他赢,大家都说,他手气好,有赌命。   那以后,每次回家的路上,土林都要和同路的人“切磋”赌技。开始是老丁 赢的多,慢慢的是土林赢得多了,一开始时输赢只是一块两块,后来越来越多, 一次土林竟赢了二十几块,相当于他一天赚了两天的钱,他对这“摇豆子”更着 迷了。   时间一长,土林已经不满足于和身上只有二三十块钱的同伴们玩了,他经常 和来收木材的老板们玩,一次输赢就上百块。他一心只想多赚钱,早点娶银花过 门,也没往深处想。银花知道这事,也和他说过几次,都被他找理由说服了,她 有时也觉得,有这样赚钱快的方法,也不见得就不是好事。   就在土林计算着手里有多少钱,到哪天可以不用赶着骡子在路上东躲西藏的 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天,土林又和几个木材老板“摇药片”,可 手气特别背,总是输。不到一个小时,身上的几百块钱就捏在了别人手里。他一 咬牙,把两匹骡子也押了上去,不到十分钟,两匹骡子也被人牵走。他一声不响, 撂下一句话:明天再来搬本,回家去了。第二天,土林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一千五百多块钱,就直接找到几个人,想赢回自己的两匹骡子。不料,他手气更 背,三个小时下来,他不但赢不回骡子,连手里的一千多块钱全成了别人的。他 那悔呀,跳漾濞江的心都有了。   就是输光了钱也没什么,更要命的是,第二天,派出所的人来找他了。他们 说,有人举报土林参与赌博,已经把和他一起赌的人都抓起来了,土林是最后一 个。到了派出所,其他人交了罚款走人,土林拿不出罚款,托人带信给家里。他 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临了,嘴里挤出一句话:这不争气的混小子,把村里人的 脸都丢净了,谁也不准去帮他。   多少年来,大尖山人循规蹈矩,村里人因赌博被派出所找去,土林还是头一 个,大尖山人的面子可丢大了。他爹发话,谁也不敢去,银花偷偷到处借钱,可 又哪里凑得够五百块的罚款,土林就老老实实在乡派出所呆了十四天。   土林自从乡派出所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地里的活也不去做,银花跟他说 话也带理不理的,老跟他爹吵架。大尖山人常说,酒是男人的力气,因为男人们 干一天活回到家,喝一顿酒,第二天就有力气。酒是男人的脊梁骨,大尖山的男 人平时对老婆是低媚顺眼,好像没有脊梁骨,只有喝了酒才会打老婆。可不到二 十岁的土林也好起了酒,而且是每喝必醉,不喝还不行,酒成了他的命。有好几 次银花一边跟他说话,他一边喝,银花还没说完,他就倒在地上睡着了。更要命 的是,他手里只要有钱就会去和别人赌,只到输光了为止。   转眼到了种荞麦的时时间,银花照样和土林一起去烧他们家的荞地。到了山 上,土林还没干一个小时就要去喝水,可一去就没回来。银花干了一阵不见他回 来,就去找他,只见他正在一棵树下和几个放牛的小孩打赌,赌注是豆子。孩子 们放牛还放猪,背了豆子是为哄猪,不让它们跑远。这时,几个孩子的豆子已被 土林赢去一大半。银花气不过就把他面前的豆子全抓起来往山下丢,撒得满地都 是。土林抬头一看是银花,也不出声,站起来就走。被银花一把扯住骂了起来: “还不去干活,你这样懒,天天就知道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上电视机?”一 提电视机,土林也来了气,“就知道电视机,这么多年没见过还不是过来了。你 干脆嫁给电视机算了!”“就是嫁电视机这不嫁你这样的赌鬼!”银花也火了。 “好,好,好!”土林咬牙切齿地说,“我早就受够了,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 断。”   两人都憋了一口气,各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土林爹知道了这事,也骂道:就知道赌,你那手迟早被人砍了, 银花也是迟早是别人的媳妇。土林又找酒喝,几杯酒下肚后,情绪很激动,回他 爹的话说: “我就不信,世界上就只有一个女人了,离了她我还打光棍不成?” 他爹还再骂,他一生气,提出家里的柴刀把左手食按在一根木棒上就往下剁, “嘴里说,我再理银花就让人像这样把我剁了!”话落刀也落,一个手指便滚在 了地上。看着一滩的血,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了一阵终于有人想起该 送医院,只好请了几个人把土林送到了医院。路上走了五六个小时赶到医院,手 指还是没保住。   当银花知道了赶到医院时,一家人怎么也不让她见土林,她一转身回了大尖 山,从此不理土林。银花对土林彻底失望后,便盘算着去表奶奶家找小琴,想法 子离开大尖山。银花要是认定了的事,九头也拉不回来。   二   种完荞麦,地里的农活少了,村里有人到山下去,银花听说她要路过表奶奶 家,就和她一道下了山   先是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接着又坐车。说是坐车,不如说是站车。没人 两个簸簊大的车箱里,站了十多个人,人在车箱里,根本没地方坐。站在边上的 人,还可以扶着拦杆,银花被挤到了中间,只好拉着别人的衣角。车一转弯,车 箱里的人像大风里的包谷杆,一会儿偏向左,一会儿又都偏向右,一会儿又一个 个东倒西歪,不成形。车在石头路上颠簸,人就在车箱里碎步碎步的跳,和山里 打歌差不多。银花想,这“站车”也蛮好玩的。   小琴家虽然叫山脚村,却是在一个平平的坝子里,周围全是水田,把村子包 围在中间。大尖山的垛木房和这里的房子比可差远了,铁做的大门有三个人那么 高,门墩上还画了画,连没有画的地方都亮晃晃的,能照出人影来,和她一起来 的那人告诉她,那叫瓷砖,是砌好墙后贴上去的。小琴家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喊 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银花只好在门外等。带她来的人要去办事,就先走了。   正是六月的天,太阳晒得人全身冒汗。虽然被晒得有些受不了,肚子也饿得 咕咕叫,可银花心里还是很高兴,毕竟是第一次到山下,还来到了这个坝子。这 坝子里虽然没有大尖山里那么多树,太阳很毒,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可坝子就是 坝子,当然要与大尖山不同。   银花正在心里对比着大尖山和山脚村坝子的不同,就见一伙人远远走来。走 在前面的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那女人戴着塑料凉帽,身穿花衬衣,脚上穿的是 皮凉鞋。后面跟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小琴的丈夫,银花见过。另一个个子不高, 脸微黑,还有几个小疙瘩,头上戴一顶变了色的旧草帽,身体倒很壮实,一身蓝 布衣服沾了不少土,几个人肩上都扛着板锄。银花细细一看,那女的就是小琴, 连忙上前打招乎。小琴一见银花,吃了一惊,但很高兴,就开了门,一边开门一 边告诉她,他们今天去薅包谷,天太热了,只好回来做饷午饭。几个人先后进到 院子里。进到院里,小琴忙着去给几个人做饷午,银花就在院子里到处看。   一幢正房青瓦盖顶,墙的下部分都贴了“瓷砖”。正房对面是一排花台,花 台里种了些杂七杂八的花,好些花银花是第一次见,中间还种了几棵葱。花台旁 边还有道小门,推开门一看,里面是猪圈、牛圈。银花回到正房,到了檐下,见 全都铺了“瓷砖”,堂屋的门窗都是铁做的,一推门,嗡嗡直响。   不一会儿,小琴就做好了饷午,是吃面条。银花三下五除二就扫完了一碗, 这时她才知道和小琴他们一起薅包谷的人叫大青,说话有点沙哑,一付公鸡嗓子。 吃着面条,银花问小琴“你家的包谷还要薅多少天?”小琴开玩笑说:“如果你 跟我们去薅,今天就能薅完。”银花忙说:“我就是来帮你们薅包谷的。下午我 就去和你们一起薅!”小琴说“跟你开玩笑的,你一来怎么能让去薅包谷!”银 花坚持要去,小琴两口子推辞了两句也就同意了。   银花虽然没薅过平地里的包谷,可心灵着呢,不到半天功夫,她薅包谷的水 平就和“公鸡嗓子”不相上下,学着他们的样子给包谷拢土,埋草,做得有模有 样。“公鸡嗓子”还老跟她说话,问这问那的,银花的汉话说得不好,好多问题 都是小琴替她回答的。银花薅包谷比起小琴想像中的要快,天还没黑,他们就收 工回家了。   回到家里,表奶奶放牛回来,已经把饭做好了。吃了饭,“公鸡嗓子”回家 了,银花和小琴一家看电视。她是第一次看电视,感到很新鲜,眼睛只盯着电视, 表奶问她一些村里的事,她只嗯嗯啊啊的应付着。看完电视就睡了,银花躺在小 琴家堂屋里,有说不出的兴奋。今天她见到了以前她想到想不到的东西,一件一 件在眼前回忆。小琴家的房子怎么盖的,那电视机又是要卖多少只羊才能换来? 要是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家就好了。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表奶奶去山上放牛,银花跟她去。到了山上,银花跑前跑后赶牛, 只让表奶奶给她讲村里的事。也顺带着把自己想到山下生活,不想回去的想法告 诉了她。表奶奶对这事倒是满口答应,说很快就会给她领一个人来的。   银花在小琴家闲了两天,带着希望回到了大尖山。   从山脚村回来后,银花觉得大尖山变了。村前的路总是堆着雨水永远也冲不 完的牛屎马粪,路边上的垛木房猪圈里总有淌不完的粪水流到路上,整天嗅哄哄 的,以前怎么没发觉有这么脏?每次做饭,在火塘边上炒菜,把手弄得得东一块 西一块的油烟,真是烦人。看着自家的垛木房,和小琴家的白瓦房一对比,简直 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唉,大尖山怎么会一下子这么落后!   最让银花受不了的是土林,一天到晚没事干一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 只背个小包去放猪、放牛。到了山上,他就放开喉咙吼那些山歌。他是村子里数 一数二的歌手,以前,他的山歌是那么好听,现在听起来却非常烦人。   没过多久,银花的心情及好了起来,原因是她的表奶奶领了一个人到她家提 亲来了。来提亲的就是银花曾见过的“公鸡嗓子”大青。   大青的父亲早就死了,一直和母亲、姐姐相依为命。后来姐姐出嫁了,母亲 也死了,留下他一个人,上无老下无小。由于家里只他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 饿,他常到附近村子做零工。家里有田有地有房,房子虽说破了点,却也有三间, 有这些就足够了。大青的公鸡嗓子、大青脸上的小疙瘩都已不重要。当她和大青 一道吃过那碗卷粉以后,银花就决定,这个叫大青的男人就是她下辈子的依靠。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轰轰烈烈。银花第三次见到大青的时候,已经决定跟大 青下山了。土林的眼泪和父母的劝说都没能阻止银花的念头。   大青一行迎亲的队伍一共有四个人,除了大青和表奶奶,还有两个小伙子, 算是迎亲的“弟兄”。带的是十二份烟、茶、糖、酒四色“水礼”,这就是全部 “彩礼”。   那是刚过完年不久,由于银花的父亲不同意,大青一行到了家他都不知道, 全家人除了银花八十多岁的爷爷留守外,都到银花的外婆家去了,第二天才回来。 没有热热闹闹的酒席,太阳落山后,村里人都聚到了她家,简单的晚饭过后,举 行一个庄重的仪式。   仪式是在那不知多少年都没熄过的火堂边举行的。大青和银花双双跪在火堂 前,请村中的长者为她们祷告先祖。一遍遍的敬酒,一遍遍的磕头,当白须飘飘 的长者把她们扶起时,这仪式就算完了。紧接着是最关键的一关,也是最让银花 担心的一关开始了:对歌。   大尖山人嫁女儿,其他什么事都好说,对歌要是输了,就别想把新娘接走。 大青一行四人当中,只有表奶奶能抵挡一阵,虽然她年轻时是对歌的好手,可她 毕竟已经离开大尖山四十多年了,哪是村人的对手。大青和其他三人连她们唱什 么都听不懂,别说和人对唱了。还有一个办法,银花亲自上场。不过,那是非常 丢人的事,那她从此可再没脸回村了。实在没办法只有豁出去了,银花暗暗着急。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土林出来助阵了。银花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土林,可土林好像 没看见她,只管对他的歌。土林张口帮银花,加上老歌手表奶奶,那场对歌有惊 无险,勉强赢了。对完歌,村里照样在院子里烧起大火,打歌打到天亮。   也许是老天要为银花压压路上的灰尘,第二天便下起了毛毛雨。没有嫁妆, 没有送亲队伍,大青他们四人带上银花,一行五人冒出发了。走出了好远,银花 回头望,想再看一眼她所熟悉的人,也许是天上的毛毛雨挡住了视线,她没看到 相看的人,便转身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三   刚下山,银花看什么都是新鲜的。里腊村人喂猪,不用把它赶上山去放,要 放也没那地方。整天关家里头。喂的不是地里找来的青猪食,是把包谷面、米糠、 豆糠拌上买来的骨粉、鱼粉还有什么添加剂,也不煮,用水拌湿了就喂,那猪还 很爱吃,也长得快,听说出生两个月的小猪,这样喂三个月就可以卖了。银花让 大青搭了个临时猪圈,学着人家养了四头猪,还养了十多只鸡。   大青的家里,原来一个人住,既不养鸡,更不喂猪,经常在外帮人干活,家 里不常烧火做饭,弄得家不像家。自从银花来了,有了猪鸡的叫声,就有了个家 的样子。大青也很高兴,干活的劲头更足   家里的四头猪喂了三个多月,真的就有屠户上门来买。银花见那猪不过一百 多公斤,它正长,卖了可惜,就不想卖。邻居却告诉她,赶紧卖吧,现在不卖, 以后就会亏本了。原来,他们这样喂猪法,当猪超过一百一十公斤后,就会长架 子,不会再增肉,还会越来越瘦,直到长足了骨架,才会长膘。那样就会亏大了, 最佳的出栏时机就是猪一百公斤左右时。银花就把猪卖了,一下子收入了两千多 块,这是她的第一笔收入,她真是高兴。   紧接着收小麦,种稻子、种包谷,田地里的农活多如牛毛,银花一桩桩、一 件件她都跟着别人做。她常把包谷叫做“包麦”,把长苞了的谷子叫做“秧”。 弄得别人常到她跟前故意问:你家的“包麦”薅完了没有?或是你家的“秧”收 了多少斤?引得一伙人抱着肚子笑一阵。银花的汉话还不是很熟练,骂人只会一 句:你死了他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或是男女老少什么人,只要一不满意,张口 就说:你死了他去。惹得一帮半大小姑娘小伙子也一不高兴就学着她的腔调说: 你死了她去,闹了不少笑话。笑归笑,她和大青的日子一天天充实起来。   种完田地里的庄稼,大青用卖猪的钱加上陆续卖鸡的钱,重新盖了猪圈,又 另外买了小猪喂养。两人手勤脚快,起早摸黑,肯苦干,又没什么负担,手里逐 渐有了富余的钱,生活很快就有了起色,重新粉刷了房子,看起来漂亮多了。几 年后,添了个儿子,两人更加的精打细算,小日子过得挺有滋味。   大青觉得讨银花做媳妇真是选对了,当时村里有人曾对他说,到大尖山那么 远的地方讨个媳妇,不知根不知底,以后生活难过,现在看来,他们错了。银花 可就更高兴了,终于到山下安了家,虽然房子没有小琴家的好,大青也没有小琴 丈夫生得好看,可他老实本分,知足了。她更加肯学,肯动筋,只要她不张口讲 话,已经是个地道的里腊村人了。只是偶尔在大青不在家的日子里,夜里睡不着 进,会想起土林那动人的歌声,可她看身边睡着的孩子,便会很快进入梦香。   这年冬天,县里要修公路,公路就从大青家旁经过,征用了大青家的水田。 大批修路的民工涌入了里腊村,在村子的周围建起了临时帐蓬,住了下来。那些 人挖土方、打石头、砌挡墙,什么活都干。水田被征用后,田地里的农活少,大 青就和外来的包工队一起干些零活,银花在家照看孩子。   包工队那些民工干的都是体力活,少不得爱抽点烟、喝口酒。离里腊村最近 的牛麻街少说也有五公里,银花每次赶街,都要帮民工们带不少烟啊、酒啊、面 条什么的。有一次,银花多买了两件啤酒放在家里,回来后,她告诉民工们,如 果想喝啤酒就可以来她这里买,她今天多买了两件。晚上就有人来买,不到两天, 两件啤酒就被人买光了。啤酒银花是用批发价买的,两件买完,她赚了六块钱。 银花想,既然人们不愿常上街,我何不开个小卖铺呢?她的这一想法得到了大青 的支持。跟民工们一说,大家还都很高兴,那样大家买东西就很方便了。   说干就干,大青找来几块木板,搭了一个简易货架支在家里,就算有了场地, 银花再到县城批发了些烟、酒、糖、茶、大米、面条等日用品,小店正式开始营 业。   还别说,开张后,银花的生意真不赖,一天毛收入有五六十块,利润差不多 有二十多块。银花生意好,要归功于她服务态度好,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 这方圆五里内小卖铺仅此一家,别无分店,民工们都抓紧干活,一般不愿耽搁上 街,小东西都在她这里买了,省了很多事。   两个月过去了,银花一算帐,这一段时间,差不多有一千多块收入,这样计 算,用不了多少时间,她们可就发了。她和大青商量了一下,准备扩大规模。于 是两人动用了征地补尝款,请来了工匠,在路边用砖和石棉瓦盖了一间简易的房 子,房子隔成了两间,一半做卖铺,一半支张桌子,来个人可以坐一坐。从此, 银花的小卖铺正式搬到了车路边上。   银花俩把小卖铺搬到路边不到一个月,麻烦事就来了。这天银花去县里批货, 大青在家看店,不曾想来一辆车停到了小店门口,下来几个穿制服的人来。几个 人来到银花的小店里,东看看,西看看,后来告诉他,叫他到乡上的工商所去一 趟。他们的话把大青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银花回来听大青说了这事,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第二天,大青换好衣服要去乡里,可想了一会儿,说:“还是你去吧!” “你不去怎么叫我去?”“你比我会说话,你去更好办!”银花没办法,只好让 大青看店,她一人到乡上去。银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认真梳洗了一下,不是特 别引人注意,也是清清秀秀,不让人讨厌。她还偷偷把这几个月赚的钱全带在了 身上。   到了工商所,一进门,看见一个女的戴付眼镜坐在门口,她过去问:“请问, 叫我来不知有什么事?”那人头也没抬,反问:“哪儿的?”“里腊村开小卖铺 的”银花小心的回答。这时那人才抬起头来,眼镜下一脸的不高兴:“开小卖铺 要办证,不知道吗?”银花心里咯噔一下,要办证,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又 小心的问道: “不办行吗?我们卖的东西很少。”“不管东西多少,不办证开 铺子是违法的!”一听说违法,银花吓了一跳,心想这回完了。定了定,又问: “不知这证咋办?” “你先写个申请,再照两张照片。”停了停,又说“要多 照几张,还要办税务登记证。”“要多少钱才办得下来。”银花又小声的问。听 到这句话,那“眼镜”才注意到银花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说:“用不了多少钱, 你们那儿人少,就每月交十块管理费吧,先交半年,加上工本费,一共六十五块 钱,税务那边差不多也就一百多块。”听了这话,银花才放下心来。可要写申请, 她半个字都不识,只好又请那眼镜代写。写完了申请去照相,还好,照片下午就 可以取了,银花就在街上逛了一阵。   到下午,取了照片,工商所交下两张,又到税务所去办什么登记证。还好, 那人比较客气,办得还很顺利,交了钱,叫她一个月后来领证就可以了。   回到家,银花把一天的事和大青一说,一家人都很高兴,大青说,还是银花 有办法,银花白了大青一眼没吭声。这回,两人才把一颗心放下。过了一个多月, 证就办下来了,这下银花就放心的开她的店了。   修路的民工们大多都是外省的,光棍汉居多,平时难得见个女人。这时的银 花已今非昔比,长时间不下地干活,衣不脏脸不黑,脸蛋漂亮,身材苗条,尤其 是长长的头发,虽然剪了不少,但还是比一般人要长,唱惯山歌的嗓子说话甜甜 的,听了就让人舒服。已是孩子妈妈的她可是个聪明的女人,已从刚来里腊村时 那个连汉话都说不太好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能应付不同男人的老板娘了。那些 个整天跟泥巴石头打交道男人们,一有时间就爱往她的小卖铺跑,她的生意想不 好都难。   四   可是好景不长,别人见开小店赚钱快,旁边冒出了两家小店,银花的生意自 然淡了下来。为了抢回生意,银花可费了一翻心思。她不仅添置了卡拉OK机, 电视机、录象机,还买了几付麻将,让民工们休息时来打麻将、唱歌,晚上还可 以在柜台旁的那间房里看看录像。主要还是为了吸引顾客,招揽生意,多卖些零 食,香烟、杂货什么的。   买了麻将,就得会打。这不,自从麻将买到家,银花一个多星期天天打,总 算基本会了。唱歌可是银花的强项,有了银花的带动,来唱歌的人真不少。可总 不能天天唱歌呀?几个星期人就少了,银花只好另想办法。   大青对看录相带非常感兴趣,每次去进货都要买一两张碟片回来看。不知谁 告诉他,有人出租影碟片,他专门找了一下午,租了两碟回来。看大青租了两次 影碟,银花就想到了办法。她让大青去租连续剧,就像电视里一样,每晚放两集, 定时播放。不几天吸引了不少人,刚开始,她每人收五毛钱,这样一晚上能收个 十多二十块,电费和影碟租金都够了,还有赚头。到后来,干脆不收钱了,她把 帐算进了卖出的东西里。有时放影碟,有时唱卡拉OK,或是人少时唱歌,人多 了才放碟,不停的改变花样,一段时间下来,生意又慢慢好了起来。   生意好了,家里猪鸡呀、猪呀的也就不养了,地里农活动不多,有时干脆什 么也不种,银花把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小卖铺里。大青呢,多数时间去和民工们 打打零工,多少还能增加点收入,就是每天回来都灰头土脸的,让银花看着不高 兴。厨房和小店隔了一百多米,小店一时都离不开人,做饭不方便,三顿饭就由 大青承包了,都是大青做好了给她送来。   不做地里的活,衣服就要穿得好一些,虽然不是太好,比起整天跟泥水打交 道的民工来总要干净些。这些人中也有例外,民工中一部分是打工者中的贵族, 他们一般都无家室,出来打工纯粹只是为了长见识,混日子,或者说只是为了好 玩。他们想干就干,不想干时,再高的工钱也请不动,赚的钱主要是用在穿衣和 玩乐上。自从银花的小店开张后,这一层人大多都把钱花在了她的小店里。银花 号准了他们的脉,也就投其所好,每天都穿得鲜亮,所有的工作就是进货、卖货、 打麻将,还有唱卡拉OK,每天算计着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些人把里的钱掏出来。   银花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她和大青的话却是一天比一天少,有时一天说不 了几句话。大青每天回家都是泥巴石粉一身,几天下来就硬硬的,回到家就忙着 做饭,十天半月也不洗一次头,银花就有点看不惯。一天便开玩笑说:“你那身 牛皮也该洗洗了吧?”大青搓着衣服上的碴说:“这牛皮耐磨,洗了就不好穿 了!”“那你头上的那片火山是不是该砍了”银花的意思是想让大青把过长的头 发理理。大青随口说:“我可没时间,不像你,天天可以进城。”银花对这话可 就不爱听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辛苦似的,就没再说话。   整天打麻将,银花的“麻技”也越来越好。这天,大青收式晚了点,天要黑 了,孩子见了大青,直喊肚子饿。大青问:“你妈呢?”“打麻将”儿子拖着哭 腔说。大青到小卖铺一看,银花正和几个人打麻将,就对银花说:“孩子饿了, 就不能先给他做饭?”“咋又喊饿了。”银花头也不回说:“不是才给他一根火 腿肠吃下肚的嘛。”别人催她出牌,她也就没动。大青只好去做饭,吃过晚饭已 是晚上九点多了。当晚,大青和银花吵了几句,第二天,银花领着孩子回了大尖 山。   银花回了大尖山,可把大青累坏了。他不常卖东西,店里东西卖什么价,他 还倒问买东西的人,弄得别人都笑他。还好都是每天见的人,大家都不乱说,他 才没把本钱卖丢了。熬了三四天,实在不行了,大青只好关了门去接银花。   自从孩子出生后,大青很少和银花回大尖山,这次去才发觉,山里变化可大 啦。这几年,漾濞的核桃名声越来越大,价钱也越来越高,大尖山以前栽的核桃 很多,最少的那一家也每年有一万多元的收入。大尖山核桃最多的是土林家,每 年的核桃收入都在六七万元以上,还一年比一年多。   当大青回到大尖山时,银花正在帮土林家收核桃,大青也去帮忙。大青见土 林的断指,问银花“他那手怎么啦?”银花装作没听见,一脸的茫然。问别人, 都只是摇头不说话。在大家的劝说下,银花跟大青回到了里腊村。   回到家里,银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照样开她的小卖铺。别人问:这几天 你去哪里啦?她只淡淡的说:回娘家了。别人就问她关于她娘家的事,她很高兴 的给他们讲大尖山人怎么打核桃,把核桃烤干,大家都很羡慕大尖山人。只有大 青知道,银花对他明显冷淡了许多。   银花照样和民工们唱卡拉OK,照样和别人打麻将。一段时间以来,银花和 小黄走得很近。   小黄是唱歌队伍中的常客,打工贵族中的老大。他的大名叫黄潭,浓眉大眼, 身体壮实,常年在外,对谁都先露三分笑脸。歌唱得特别好,银花非常欣赏他的 歌。更重要的是,小黄是承包修路的一个小包工头,收入比其他的民工高,整天 只是看管一下工地,打扮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每天身上干干净净,尤其是一头 长发,随时飘扬,银花对他另眼相看。   那天,来看影碟的人不多,银花就和他一起唱歌。小黄的一首《望故乡》, 获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特别是唱到“故乡的景色,故乡的爹娘”时,比原创陈 星唱的还深情,他带着方音的歌声弄得这些常年在外的男人们有不少在偷偷擦眼 角,银花对他简直是佩服之至。她们常一起唱歌,被常来的人称为歌星,他们谁 要是不在,人们都无心唱歌。   小黄有大把的时间出没于银花的小卖铺,出手尤其大方。银花做生意有她的 绝招,小黄来买东西时,有意无意少算几毛钱,小黄来得更勤了。小黄是个聪明 人,只要上街去,就会给银花买些发卡之类的小东西回来。小黄还常和银花单独 说话,他们有很多相同的话题。他曾对银花说,他最崇拜陈星了,陈星是打工人 的歌唱家,唱出了打工人的生浩。他还说,将来要做比陈星还红的歌星,娶一个 银花一样漂亮的姑娘做老婆。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有人曾提醒大青注意他们两 人,可大青不以为然。   一天晚上,看录像的人又特别多,大青白天干活太累了,实在熬不住,就让 银花一个人守着,自己先去睡了。睡到半夜,起床解手,听到录像室里有人说话, 走近一听,原来是一个男人在和银花说话。大青就想去看个究竟。刚进门,看见 银花已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小黄也已脱了外衣和鞋子,正在脱裤子,一副准备在 这儿睡觉的样子。   原来,由于看录像的人太多,为了不丢东西,大青就在录像室里铺了一张床, 平时都是大青在这儿睡,守着东西。这两天,大青太累了,银花又争着在这儿守, 大青没想其他的,也就同意了,万万没想到银花争着来这儿睡,有她这样的目的。 小黄一见大青进来,连忙提了外衣和鞋子冲出门去,他个儿高,力气大,大青没 能拦住,追出去找了大半夜也没见踪影。只好回来骂银花,银花干脆拉下脸来和 他大吵起来。骂大青的全是什么“公鸡嗓子”、“二等残废”、 “三锤打不出 两个屁”、“疙瘩脸”等等不入耳的话,把她对大青的看不起全都发泄了出来, 大青没想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不好的地方,更没想到当年那个连汉话都说不清的 银花骂起人来这么狠,一时倒被骂得说不出话来。孩子也被吵醒了,哭个不停, 大青见和银花理论不清,先哄孩子睡了,打算天亮了再和她好理论。   第二天天刚亮,大青就去找银花,却怎么也找不到。去小黄住的地方找,连 小黄也不见了,他只好通知了银花的家人,还说,等银花回来了一定离婚。   后来听说,银花和小黄回老家了,大青更气得不得了,发誓不在管银花的死 活。可时间一长,大青就又想起了银花的好处来,他又当爹又当妈照顾孩子,还 不得料理小店的生意,实在招架不住。邻居们又劝他:还是把银花找回来吧,毕 竟已经结婚那么多年,何况孩子那么小。大青想想,银花的长相和自己确实有点 不般配,她有点想法也是正常的,何况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这样一想,他对银花 的气也消了许多。   在村里人的劝说下,大青也想通了,在心里原谅了银花。有时他想,只要银 花能回来,就不再提以前的事。他甚至有出门找银花回家的打算。   还没等到大青动身,银花已回来了。原来,小黄在家有老婆,银花是被他老 婆和他们村里的人骂了一顿,灰溜溜的自己一个人回来的。银花又和大青住在了 一起。   银花回来后,小卖铺照开,歌照唱,不过,打麻将的时间明显增加了,唱歌 的时间却在减少。   没过多久,路修好了,修路的民工逐渐随工地的转移离开了里腊村,到后来, 全走了。大青的家和里腊村其他地方一样,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银花的小卖铺 照开,不过是不是赚钱,只有她知道。   不同的是,人们常见银花出没于那些明的暗的赌场中,听说她总是输的时候 多,赢的时候少。现在,银花家既不喂猪也不喂鸡了,干完地里那点农活,她把 剩余的时间全放在了麻将桌上,大青又开始到附近村子做零工。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freedns.us)(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