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本篇小说去年就提交参加“新语丝”的征文，但因为网络的缘故，只发去上半篇， 丢了下半篇，故今年又重新投稿。特此说明。 　　评 奖 风 波 　　智广俊 　　范石奇望着眼前的麦田心情颇为复杂，今年春夏连旱了七十天，就连山坡上 草都没长起来，可在这样的山坡梯田旱地里，蒙麦55号良种小麦却长得有一米多 高，进入成熟期依然是秆青叶绿，蓬勃茁壮，由绿转黄的麦穗随风起伏，滚滚麦 浪闪耀着金光，好一派丰收景象，真是奇迹。尤其是麦穗大得出奇，地头竟然发 现有一百多粒的麦穗，难怪老乡给起了一个俗名叫“一百颗”品种。作为育种专 家，范石奇见惯了旱地小麦品种只有十几、二十几麦粒的小穗头，这样超大穗品 种，真是了不起的重大科研突破。同时，他也摸清探明了育出这个品种的科研奥 秘：郅广这个家伙就是无知无畏，异想天开，不拘一格，竟然想出用原苏联和西 藏等地的强冬性冬小麦与春小麦杂交育种的途径。看来品种抗旱丰产性与抗寒性 及生育期长的遗传基因是连锁相关的。蒙麦55号的幼苗期比常规品种延长了二十 多天，蹲苗时间长，根就扎得深，麦穗的穗分化时间也拉长了，所以才会具备特 殊的抗旱和大穗高产性能。 　　事物都具有双重性，掌握的知识越多，条条框框也就越多，越难创新突破。 而那些一知半解的人，没啥束缚，瞎闯反倒闯出了一条路，科学研究往往就是这 样出其不意。可惜郅广不是自己手下的人员，成果再好，也是人家的。农业厅召 开这次蒙麦55号品种观摩推广现场会，自己作为小麦育种权威，总要说几句话吧， 可是为一个山村农民技术员说好话，无形中是贬低自己，内心实在有些不情愿。 他已经感到自己育出的那几个品种材料根本没法与蒙麦55号比。科学研究就是一 种你死我活的残酷竞争，自己育出的品种竞争不过一个业余自费育种者，如何向 世人交代，如何面对科技厅项目投资的要求，如何再申请科研经费！眼前的粗大 麦穗就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自己心头，那有说话的心情。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不能由自己随心所欲，不管范石奇心情如何复杂烦躁，电 视台记者的话筒不由分说地伸到了范石奇的面前，请这位省农科院的副院长讲话。 面对摄像机镜头，范石奇调整情绪，焕发笑容，侃侃而谈：蒙麦55号在省里审定 命名的小麦品种中，麦穗最大，增产幅度最高，抗旱性最强，品质又达到了国家 优质标准。能把丰产性、抗旱性、品质优这三种最重要的性状同时兼顾，取得突 破，这是了不起的重大科研成就，必将对全省小麦生产做出重大贡献，衷心祝贺 郅广同志取得科研成功。郅广听了范院长的发言，喜出望外，激动地满脸放红光， 抢上前来与范院长握手致谢。这小子多次到农科院请范院长来他育种田指导，可 范石奇从根子上就瞧不起土根草民也搞育种科研，几次劝导他量力而行，做一点 引种试验推广多好。对郅广每次提起的请教话题根本没耐心回答，并拒绝了他想 从农科院引育种材料的要求。可郅广这个家伙脸皮就是厚，不管碰多大的钉子， 面不改色，软磨硬缠着不走。他把农科院的育种田摸得一清二楚，而农科院对郅 广的育种情况却一无所知，兵法上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范石奇后悔有点轻 敌大意。 　　回城路上，范石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在他人生仕途关键时期，接二连三地 遇到烦心的事。老院长到龄退休，范石奇自然是后备人选，可这次省里要面向社 会公开选聘院长，范石奇擅长走上层路线，群众基础就有点差，民意测评这个关 口就有点不大好过。论能力范石奇那是公认的精明强干，说成果范石奇光省级科 技进步一等奖就获得二项，其它先进模范荣誉多得数也数不过来，其它候选人根 本没法比，问题是有人对他获得的那二项一等奖不服，说他采取了不地道、不道 德的手段。 　　范石奇大学念的是土肥专业，这是一门基础性的学科，短时期很难出成果。 范石奇跟着尚鸿老先生做着繁琐的工作，早就不耐烦了。尚老也不喜欢这个好高 骛远眼高手低的家伙，可范石奇有本事让老专家们服气。这些老先生们只是懂得 埋头苦干，社会交往能力低得可怜。如今不是计划经济年代，搞科研，首先要学 会向上级部门争取上科研课题，跑来经费，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范石奇事先 就向尚老说清楚，他要以尚老的名义争取回科研课题，经费下来得由他指派。尚 老正苦于没钱难干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范石奇这小子就是有能耐，真的在科 技厅和部里上了科研课题，要回大批科研经费。有钱好办事，课题组里的人齐欢 腾，干起工作来劲头十足。怎样干自有尚老把关主持，可经费如何使用却要与范 石奇商量，范石奇事实上成了这个科研小团队的领袖。范石奇干具体工作没耐心， 可看事情的眼光却很毒、很准，出手也大方，该花的钱舍得花，课题组的科研工 作卓有成效。他也会潇洒，敢用课题经费解决公款吃喝和旅游消费等小团体福利 事，周围的人都沾光不少。成果出来后，范石奇更是大把花钱搞公关，评上高奖 自然是水到渠成。团队一班人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感叹范石奇真是个帅才。尚 老情愿把第一得奖名次让给范石奇。其实范石奇高明的地方在于敢把申请下来的 经费花在批经费的实权部门，逢年过节为上级单位送去生活福利品，为领导报销 单据。这叫好处共享，利益均沾，投桃报李，良性循环。 　　院里发现范石奇是个人才，提拔他到院里科研处当了处长。范石奇当了处长 就向院里提出建议，谁能申请下来科研经费，可以从中提成15％的攻关费。如今 是改革创新时期，什么事都可以试一试看，虽然这是一种明显的腐败做法。可腐 败是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院里竟然同意了范石奇的建议。国情就是这 样，如果个人把一万元的公款，装进了自己腰包，那就构成贪污要判刑。如果是 按照单位违法决定去办事，个人即便装进腰包十万元，那也是心安理得的收入。 所以院里的规定调动起众人向上争取科研经费的积极性，真是八仙过海，各逞其 能，一下子争取回许多科研项目，研究经费滚滚而来，激活了农科院的科研工作。 范石奇也成了院里改革创新的能人。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但 他还是顺利地当上了农科院的副院长。 　　范石奇知道在科技界混，得奖才是硬道理。当副院长的地位权利就是能继续 主持科研项目，得大奖的便利条件。权就是个好东西，赢者通吃嘛。他瞅准了小 麦育种研究课题，这是院里的传统重点项目，可研究一直没有大突破，四十多年 来只是育成了五个品种，只得过一项省科技进步三等奖。改革势在必行，范石奇 这个搞土肥专业的人顺利地夺过小麦育种主持人的头衔。范石奇也不是草包脓水， 视野阔，头脑活。他到全省各个育种单位考察了一番，发现农科院的小麦育种研 究显著落后其它单位，没有十几年的奋斗，实难出头。范石奇可没有长期做具体 工作的耐心，他追求的是短平快。范石奇不是将才，而是帅才，真刀真枪干不来， 谋略策划却高人一头。他说服了省里那几家有成就的小麦育种单位的头头，以小 麦育种协作攻关项目的名义向科技厅申请立项。小麦是全省第一大作物，科技厅 每年投巨资扶持省农科院搞育种，可农科院小麦育种就是稀泥摸不上墙。如今干 啥都讲究投资效益，科技厅是年年花钱，却年年失望。因此，科技厅对范石奇提 的项目申请很感兴趣，虽然明知育种不同于造火箭卫星研究，不适合采用协作攻 关这种研究形式，但肯定能带来表面效果政绩，所以也乐意扶持。当然，厅里的 实权派也知道范石奇是那种投桃报李的人，国家的钱，谁花不是花，不支持他支 持谁。范石奇主持了五年小麦协作研究，花了几百万科研经费，每个协作单位都 有现成育出的品种，没品种范石奇还不拉他们进协作组。五六个单位育出的品种 加在一起，规模自然吓人，合起来的碎芝麻就超过了大西瓜。评奖时又人多势众， 在范石奇的精心操作下，以“旱地小麦育种与遗传研究”和“水地小麦育种与规 范化栽培”的名义连获省级科技进步两项一等奖。获奖人高兴，获奖单位高兴， 科技厅这个投资单位自然也高兴，各种佩服感激赞美的话简直要把范石奇捧上了 天。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实难全美，有人所得，往往就有人所失。一等奖获奖人数 只有9个名额，每个协作单位只能分一二个获奖名额。大多数育种人员辛辛苦苦 干了十几年二十几年，因为单位分来的获奖人指标名额的限制，所以就与获奖无 缘。也有人认为如果自己单位育出的品种单独报奖，即使被评为三等低级别的奖， 三等奖也有五个获奖名额，有可能轮到自己得奖的机会。如今芝麻变成了蛋糕， 反而没有自己吃一口的机会，心理失衡可想而知。外单位的人叫嚷，范石奇根本 不理睬，可农科院本单位的人反映范石奇无法不去面对，有两个老同志不间断地 搞了育种三十多年，竟然轮不上得奖，而范石奇只干了五年就是二项一等奖的第 一获奖人，他们能服气吗？得奖与本人职称工资待遇紧密联系在一起，真是十指 连心，能不叫苦叫屈吗？虽然农科院领导尽力安抚压制那些不满情绪的人，可这 事能容易摆平吗？ 　　在争当农科院院长的关键时期，有股看不见的汹涌暗流正向范石奇袭来，流 言蜚语满天飞。特别是有人抓住范石奇与省农大刘红艳的关系大做文章。五年前， 刘红艳还是一名农大学生，来到农科院跟范石奇课题组实习。虽然刘红艳是一个 来自农村穷人家的女孩，但天生丽质，就是性格虚荣轻浮，观念新潮开放。刘红 艳正为毕业找工作的事发愁，认识了范石奇，就像在大海中漂游，一下子抓住了 一只救生圈，岂能舍得放弃。自古英雄爱美人，范石奇最爱拈花惹草，两人一拍 即合，很快打得火热，亲密地如胶似漆。在范石奇的操作下，刘红艳顺利地留在 了省农大教了书。范石奇主持了小麦育种协作课题，有好处自然忘不了小情人， 他把省农大列入协作组单位。虽然省农大不开展小麦育种研究，但范石奇有的是 主意，他让刘红艳承担小麦新品种（新品系）的抗性鉴定试验，名正言顺。抗性 鉴定是一种没穷尽的研究，工作内容没深没浅，花钱可多可少，田间种几行品种 观察圃，简单记载一下也是鉴定，动用几百万元的精密仪器设备也是鉴定。范石 奇看准了抗性鉴定工作的巨大伸缩性，从中好做手脚。他主持协作课题组的经费 分配，就把钱大批打入省农大刘红艳课题组的银行帐号上。刘红艳掌握的课题组 银行帐号成了范石奇的自由取款机。也不能说范石奇和刘红艳共同贪污瓜分了科 研经费，当然两人捞点好处那是免不了的，比如给刘红艳买套住房的事是有的， 但多数钱还是没装进自己的腰包，只不过是没用在试验上，而是用在了社交公关 上。基层协作单位靠上省农科院这棵大树求之不得，岂敢过问试验经费的使用情 况，范石奇拨给他们万把块钱就感激涕零，钱一到手，就买一大堆土特产送来， 感谢话说了一大萝。省农科院账上花的钱笔笔清楚，也经得起有关部门的查账。 可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都是人精，你岂能瞒天过海，有人就顺蔓摸瓜，追到 了刘红艳这里。农科院里有人搞了三十多年育种，成果评上奖，却争取不到获奖 名额。而刘红艳只搞了三年简单的鉴定工作，就是获奖人，黑白如此颠倒，有些 人就义愤填膺，嚷嚷着要告状。同时拨到刘红艳课题组账上的经费使用情况也有 人追究翻腾，令人心烦。 　　范石奇虽然才华出众，却其貌不扬，人品口碑也差，外号叫希特勒。这个不 雅的外号得来有点委屈。范石奇长得有点像卓别林的样子：个子不高，罗圈腿， 秃萝卜脸型，梳一个长发偏缝头型，盖住了突出的额头。在大学毕业晚会上，范 石奇表演了一个卓别林扮演的希特勒大独裁节目，演得活灵活现，获得巨大成功。 师生们都说：卓别林扮演希特勒是形似，而范石奇才演得神似，关键在于范石奇 右眼看上去有点卑贱猥琐，可左眼发出冷酷无情的寒光，形象地演绎了希特勒的 个性，因此大家就给范石奇起了一个希特勒的外号。范石奇自然很恼火这个外号， 可外号与他如影相随，就是甩不开。随着范石奇有了权利地位，没人再敢公开叫 范石奇的外号，可近来农科院暗地里有股不能让希特勒上台的强烈呼声，不能轻 视。范石奇有大将风度，自信平时编织好的关系网牢靠，才不在乎这点风浪。但 是要想接过院长的宝座，就得过民意测验关，就得想法安抚那些想闹事的人。 　　车开进农科院的大院，范石奇一个点石成金化险为夷的想法已经胸有成竹。 他喊来小麦育种课题组几个助手，对他们说：郅广不是多次表白想得到咱们的帮 助，甚至有协作的想法吗？我们就是应该有不拘一格重用人才的胸怀和意识。你 们几个明天就到郅广那里去考察，相机与他签订协作协议，给他投资科研经费， 成果共享，利益均沾。那几个助手都是明白人，熟悉范石奇的思路做法，心里都 佩服范石奇的高招，郅广就是一个人在搞业余自费育种研究，收编了他的小麦新 品种成果，报奖时自然可以把课题组哪几个没获奖人名列上，得了好处谁还会再 叫嚷。同时也化解了郅广这个强劲的育种竞争对手，免得社会上有人说科研专业 单位搞不过一个农民育种者。高！范石奇主意实在是高。 　　第二天，老李老张几个人赶到了郅广家，说明来意，把郅广高兴地手足无措， 忙着去村里小卖部里赊酒、赊肉，来招待贵客。郅广穷得家徒四壁，连个像样家 具都没有。房梁上吊着大大小小种子布袋，墙上拉着排排铁丝，挂满麦穗标本， 住家就是工作间。他四十多岁，还是光棍一条，驼背，与他握手老茧粗糙地硌人 手掌，满脸皱纹沟峪纵横，就像刚经历了沙尘暴的袭击，只是戴一副白边近视镜， 显示出几分落魄农村知识分子的味道来。他这种献身农业科研事业的精神真令人 感动。这是个怪人，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一个土的掉渣的种地老农，却偏偏要 搞高深的育种研究；生活简陋地可怜，家里却堂而皇之地摆一台电脑，天天上网； 见了城里来的干部和技术专家，卑微谦恭地陪着笑脸。可在正经会议上发言却用 普通话说，而且说起来慷慨激昂，滔滔不绝，总要把问题尖锐地揭露出来，成为 大家争论的焦点。他已经在莜麦大麦上育出了新品种，是省内有声誉的农民育种 家。谁知他触动了那根神经，头脑一发热，又搞起小麦育种。农科院一班人起初 都把他当作狂人在做傻事，没当回事。谁知一不留神，他就育出了一鸣惊人的小 麦品种，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倒让专家费神来与他谈合作。 　　看来郅广这个家伙平时一人凑合着吃饭，一旦做起多人的饭，就手忙脚乱成 一团。还是众人下手帮忙，把饭做好。都是干农业这一行的人，习惯了不怕苦不 怕脏，老李老张几个人把酒倒在茶杯里，也不在乎干净不干净，就与郅广热乎地 喝起酒来。就是新分来的女大学生借口胃难受，没动筷子，她看着郅广家那套厨 房用具就反胃。谈起协作事宜，郅广自然是求之不得，老李老张说啥，他就应承 啥，饭桌上就初步谈成了协议。没想到在蒙麦55号超大穗品种合作报奖，这个关 键敏感问题上却产生了严重分歧，这么也谈不拢。郅广的说法是：从今以后，新 育出的品种属于两家共有，但蒙麦55号不属合作范围。虽然蒙麦55号品种审定证 书是发给了他个人，但品种推广开，各地种子农技推广部门功不可抹。他要与这 些单位联合申报蒙麦55号育种与推广科技进步奖，当时农科院没参与品种推广， 因此，与农科院合作报奖不合适。老张就启发他，农科院可以补偿你自费育种花 的钱，而且，《种子法》规定品种发明权可以有偿转让，这是有法可依的事。与 农科院协作，你可得到钱，将来评奖时有农科院这棵大树，评奖会得到高度关照， 自然能得高级别的奖，这是名利双收，合理合法的事，你何苦不为呢？你与各地 推广单位没有协作协议，连口头承诺都没有，推广新品种是他们的份内工作，按 道理你向他们追要品种有偿使用费才对，你为啥要与他们死捆绑在一起，这不是 大傻冒？可郅广就是死认为那些推广品种的单位帮他实现了人生理想，他不能忘 记人家的功劳，有福共享，才符合做人的道理。老李给他讲评奖的内幕故事，明 确告诉给郅广，诺贝尔奖都有错评和漏评的现象，就别说一个省级科技进步奖了。 如今是人情社会，干啥都得凭关系，找门路，如果专家有意压制你，一等奖的成 果连三等奖评不上也会发生，到时你连骂人的对头都找不到。郅广冷笑一声：你 说的事我完全相信会发生。然而科学是真理，真理就像太阳，乌云只能遮掩太阳 一时的光辉，是真理总要大放光芒。四百年前梵蒂冈的宗教法庭不是判伽利略宣 传哥白尼太阳中心学说有罪的徒刑吗？前几年教皇不是公开给伽利略平了反吗？ 宗教领域都懂得尊重事实，尊重科学。如今是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党 中央提倡：尊重劳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创造。歪门邪道能得逞一时， 乌云怎能长久地蔽日遮天！我倒要领教领教腐败的厉害！我渴望得到名，渴望得 到利，而这要靠我的辛勤劳动去争取。采用不正当的手段捞个人荣誉和利益，我 与卖淫女有啥两样。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张老李他们只好起身告辞。 　　范石奇没想到如今社会还有郅广这样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虽然他又采取了一 些措施，委托了一些认识郅广的朋友前去疏通，都没结果。范石奇恼羞成怒，他 要让郅广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一年一度的科技进步奖评奖又要开评了，范石奇自然是不可缺少的评奖专家 组的组长。他还与科技厅有关领导疏通，特意把省农大的刘红艳点名进了评奖专 家组。虽然名义上评奖专家名单是从专家库里随机抽取，那不过是个形式，凭范 石奇的关系能量，刘红艳顺利进入了评奖组。农业专业初评组，共有七名专家， 只有范石奇和刘红艳是作物育种专家，其它来自土壤，果树，植保等专业。俗话 说隔行如隔山，本专业评委的发言对其它评委有着重大诱导作用。在评审会上， 轮到范石奇对蒙麦55号介绍时，他把蒙麦55号贬低的一无是处，其它代表就对蒙 麦55号印象很差。何况，专家对民间人士搞出的成果有一种本能地排斥情绪，他 们更愿相信范石奇这个权威，而不去采纳报奖书上介绍的情况。评委中有一位是 农业厅科技成果管理处的贾处长。贾处长去过郅广的试验田，也在全省各地看见 过蒙麦55号在大田的表现。感觉到范石奇这是有意陷害整人，就仗义执言，客观 公正地介绍了蒙麦55号品种的情况。范石奇既然拉下了脸皮，就无所顾忌地进行 狡辨，胡说一顿。他抓住了蒙麦55号报奖申请书上的某一句语法错误，某一句有 争议的提法，大做文章，无线上纲，肆意诋毁。再加上刘红艳敲边鼓紧密配合， 贾处长无奈地低头沉默了。范石奇成功地影响诱导了其它评委。评奖制度规定， 评委有充分地发言评论自由，无论对错都不受任何追究，发言内容还不能泄露出 去。范石奇怕什么，我就是说了假话，我就是整了你，谁能咋的！ 　　世界上的事物往往处于竞争中，而竞争取胜不外乎是两条有效途径：一是加 强自己的实力；二是盼望对手失利。就拿乒乓球比赛来做一个比喻，某个选手打 了个好球，高兴地情不自禁地跳起来。对手发球出了线，照样高兴地眉开眼笑， 观众不都习以为常吗，谁能说那位选手是幸灾乐祸？竞争就是这样残酷，渴望自 己胜利，盼望对手倒霉，天经地义。范石奇不是傻瓜，才不会给郅广这种不知好 歹的竞争对手手下留情。 　　评奖评分统计结果出来了，蒙麦55号连三等奖都没评上。这样的结果就连范 石奇心里也有些不忍，本来他想给蒙麦55号低评个三等奖就算啦，没想到与贾处 长争论气昏了头，评分下手是有点太狠。但这种内疚只是一闪而过，范石奇是干 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就要做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科技厅评奖中心的工作人员事先看好了蒙麦55号能评大奖，没想到会出现这 样的意外结果。中心王主任就有些忧心忡忡，担心会出事。吃完中午饭，范石奇 特意用小车送王主任回家，顺便给他鼓劲打气：放心吧，历来评奖是专家说了算。 这是科技界自己的事，党政领导不能干涉过问，法律不能越界管，纪检奈何不了。 即使有点失误，那也是避免不了的事。就像中国足球比赛，在众目睽睽之下，裁 判满场吹黑哨，球场观众就差造反，社会舆论吵闹反了天，可谁又能更改了比赛 结果。只有龚建平一个傻冒出来承认自己受贿八万元，那好，法院就判你龚建平 八年徒刑。裁判收取黑金，不止龚建平一个人吧？可你还听说谁出过事。天下事 一个理，那有绝对公平可言，下回再关照郅广那小子就行啦。王主任说：你这家 伙，心太黑，手太硬，以后可不能再把事做绝。 　　按照科技进步奖评奖规则，各专业评奖小组评出的结果，要在报纸上进行公 示，一个月后，再由评奖委员会最终投票决定。评奖委员会成员一般都由各个厅 局领导组成，各行业领导只清楚自己部门的事，不可能对其它行业的成果说三道 四，因此，一般来说，委员们都尊重各行业初评组的评分结果，评奖委员会投票 只是一种形式。 　　郅广虽然对蒙麦55号早有了被低评的心理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范石奇等人 的心竟然如此地黑，手段如此的毒。哈哈！物极必反，这是逼人造反，生命的意 义在于追求真理，我就要与你来场鱼死网破的较量，反腐败也是一种对社会的贡 献，同样是一种英雄行为，一股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豪迈激情油然而生。 　　郅广属于农村中的知识分子，乡亲们一旦发生打官司的事，常来找他写诉状， 甚至请他出庭代理官司，他对法律素有研究。如今各级政府推行政务公开阳光工 程，郅广从互联网上很快就查到了有关评奖的法律法规章程条例。查看到范石奇 历年得奖的报奖申请书，找出范石奇违法违规弄虚作假骗取大奖的确切证据。他 潜心研究了半个月，整出三份材料。一份是蒙麦55号品种评奖复议申请书。一份 是要求撤消范石奇获得二项一等奖的举报书。郅广发现范石奇在科技厅立的协作 育种项目，在实施期间，各协作单位并没有再育出新品种，而是将协作项目前育 成的品种冒充为协作组新成果，因此，报奖的主体、程序就不对，根本就没有报 奖的资格。特别是农科院采用非法手段走后门育成的那二个品种，只在各地试种 了二年，在大田生产上根本没立住脚，早没了踪影，完全就是假大空东西。第三 份材料是一篇论文。前几年科技厅给农科院等四家育种单位上了一个“旱地莜麦 新品种选育与配套栽培措施”的研究课题，正好郅广育出的莜麦品种，也参加了 那届省级莜麦旱地新品种审定试验，三年试验下来，只有郅广育的品种通过了审 定命名。虽然农科院等单位没有育出旱地莜麦品种，没有完成了研究课题任务， 但范石奇等人还是有本事，弄虚作假使这个课题评上了省科技进步二等奖，也就 是说公鸡评上了下蛋奖。郅广完全清楚这个事的内幕，就抖搂出来，写了一篇论 文，或者说是往新华社内参的投稿稿件，题目就叫做“公鸡评上下蛋奖的深层次 分析”。矛头直指科技厅，揭露抨击省科技进步奖评奖中在制度、标准、程序、 监督、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存在的腐败现象，以及歧视压制基层科技人员的问题。 他以电子信件的方式发给有关单位，省科技进步奖评委会主任是连副省长，他也 直接给连省长寄去一份。既然评奖条例规定实行异议的原则，评奖结果必须经过 评委会最终投票决定。同时评奖条例有“以不正当的手段骗取得奖的可以撤销” 的规定，郅广就认为他还有说理的地方，说理的机会。他还花了二百元，在省科 技报上登了一则广告，内容是：蒙麦55号育种成就取得了五项之最，谁对此有异 议，请提供反驳证据分别寄给本人和科技厅奖励中心。不是有的评委说蒙麦55号 五项之最提法没依据、没道理吗？那我就向社会公开征集反驳意见，没有人能否 定这五个最，那评委评奖时就得认可这是事实。就像高考状元，没有哪个单位会 给你出具某人是状元的认证材料，但状元是客观存在，民间自有民间的认证的办 法。五项之最就是育种科研成就的一根标杆，成果评不上奖，就得交待个所以然 来。如果评奖组执意胡作非为，违背以事实为基础，以评奖标准为原则的评奖规 则，那作为科技厅主管部门就有职责解散评奖专家组，重来。 　　范石奇没能当上农科院的院长，怨气很大，牢骚满腹。情人刘红艳看着心疼， 就鼓动范石奇到海南岛散散心去。范石奇从科技厅也了解到，自从报上公示了科 技进步奖获奖名单以来，一直风平浪静，担心郅广会闹事的顾虑也消除了。哼！ 一个农村的土老鳖，能掀起什么浪花来。他借口外出考察，带上刘红艳潇洒去了。 　　十天后回来，助手老张就过来说：听科技厅的人说，郅广寄来了申诉举报材 料，动静闹得很大。范石奇一听心就发狠，就你这个小子搅得老子好梦破灭，不 把你这个土跳蚤掐死，誓不罢休。他当即调车，前往科技厅去。 　　范石奇进了张厅长的办公室，见二位副厅长和办公室主任都在，就说：你们 研究工作，我一会再过来。张厅长说：这事与你有关，正要找你，坐下来一块谈。 你是农业项目评奖组的组长，你说说郅广的蒙麦55号评奖究竟咋回事？范石奇就 说：农民见识浅，没水平，井底之蛙，就会呱呱乱叫，把自己的东西估计得过高， 胡吹育种成就取得了五项之最，而又拿不出来佐证材料，这不是笑话吗？这个人 中学念书时就是红卫兵头头，还想用造反派那一套吓唬人，也不看看如今是啥时 代，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就得给他点厉害。张厅长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张光盘摆一 摆，说：郅广申明，他对蒙麦55号五项之最的提法，其中有三项还是你第一个总 结出来的，这张光盘记录了你在现场观摩会上的发言，你该如何解释。范石奇一 下子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张厅长又说：今天省科技报上登出郅广的广告： 征求对蒙麦55号五项之最的反驳意见。科技进步奖评奖基本原则就是：公开，公 平，公正。我们打算就蒙麦55号评奖事召开一次听证会，听取各方意见，包括你 和郅广的申诉辩驳意见，你好好准备一下。同时郅广公开举报你得的那二项一等 奖，吴主任你把郅广的举报书复印给范院长一份，你也写一份答辩材料给科技厅 送来。张厅长平静的几句话就像一盆冷水从头倒下，范石奇感到一股寒气从头凉 到了脚底，努了把劲才站了起来，与各位厅长握手告别，本想陪出一个笑脸来， 说几句玩笑话，可肌肉僵硬地不作主。 　　范石奇在省里政界科技界，有魔术大师的声誉。可玩魔术首先要具备遮挡的 道具，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显露手段，那岂不叫露马脚。郅广说科学是太阳， 是太阳总要把光芒放射出来，自己用雪堆出来的那些得奖成果，表面看庞大地不 可一世，可能经得起太阳光的照射吗？ 　　他有气无力地坐上了小车，嘴里咕囔了一句：回去。可许师傅没听明白，又 问到哪？范石奇连眼皮都没抬。许师傅不敢再问，以为他说的是医院，小车直接 开进了医院大门。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